《基督山伯爵》主角叫愛德蒙·鄧蒂斯。開始,他的人生之路平穩(wěn)、順暢,19歲時就要當上船長了,而且還贏了美人的歡心。但這時,他卻因遭到嫉妨與陷害,被打入最黑暗的世界——牢獄之中。在最絕望的時候,愛德蒙遇見了法利亞長老?!痘缴讲簟穼懙氖撬粥嚨偎辜椿缴讲魧ζ群λ娜齻€仇人——維爾福、鄧格拉斯和弗南,這三人后來分別是司法、金融、政界的頭面人物——復仇的故事。由于小說的情節(jié)曲折離奇,險象環(huán)生,出乎想象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因此它扣人心弦,讓讀者難以釋卷,實在不足為怪。另外,三個各異其趣的復仇故事,寫的都是對作惡多端的大人物的勝利,是正義對邪惡的勝利,當然能讓經常受氣卻又經常無奈的普通百姓頗覺舒暢解氣。這部小說除了能為讀者提供一個極好的獵奇機會,更能讓他們在白日夢的逍遙中獲得了某種復仇的快感。這樣的小說怎能不叫人喜歡呢?社會學色彩濃厚的評論家會說,這部小說通過寫鄧蒂斯悲慘經歷揭露了法國當時的司法界的黑暗,是一部進步小說。這當然沒錯。更看重小說藝術本身的評論家會發(fā)現,小說的情節(jié)安排得曲折離奇、跌宕起伏同時又繁而不亂、環(huán)環(huán)相扣,充分顯示了大仲馬作為杰出小說家和劇作家的想象天才和結構能力。從文章學角度看,這是一部營造得天衣無縫的巨匠之作。不過,更有眼力的評論家會指出這部小說有重大缺陷,是一部通俗小說,不能和雨果的《悲慘世界》、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等相提并論。此說不無道理,因為《基督山伯爵》雖然洋洋逾百萬字,其實寫的只是一個人千方百計復仇的故事,其中沒有對整個人類及人性的深刻思考和剖析,更沒有博大的胸懷和崇高的人文理想(基督山伯爵的報恩行動頗具豪俠之氣,但還談不上崇高)。而最要命的是,小說的主體以一筆從天而降的巨大財富為依托,正如某些評論家所說,這反映對金錢的魔力的向往,小說在這一點上落入了俗套。從藝術形象的塑造來看,主人公得依靠其實并不可靠的外在力量(一大筆錢)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那么他的形象也就大打折扣了。試問,假如沒有那筆從天而降的錢,主人公怎么辦?作家本人又怎么辦?評論家們還可以舉出更多贊揚或貶低這部小說的理由。不過,這對一般讀者并不重要。他們就是喜歡這部書,就是忘不了鄧蒂斯越獄的情景。越獄故事雖然不是小說的主體,可是筆者固執(zhí)地認為它是全書最能予人以生活啟示的部分,因為它向我們昭示了一條亙古不變的真理:活著不能沒有希望,生活的斗爭不能沒有智慧。鄧蒂斯遭迫害而被打入死牢,幾乎是必死無疑的了,因此他一度有過輕生的念頭。有幸的是,他畢竟沒有放棄重獲自由的希望,因為他太愛陽光下的溫暖了,太愛鐵窗外藍天下的自由了。要是沒有這種希望,難以想象他能忍受由新郎變?yōu)樗狼舻耐蛔兊耐纯?,難以想象他能戰(zhàn)勝黑牢里十四年的孤獨。正是對生的希望使他挺住了,變得堅強了,正是這種希望給了他挖地道的力量和鍥而不舍的耐性。而地道又使他得以和法利亞長老相識,為他日后的出逃和復仇提供了可能性。為了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鄧蒂斯把挖出來的泥塊弄成碎末,然后把它們撒出窗外讓海風吹進海里。這是作者的精心安排,也是主人公智慧的表現。更令人拍案叫絕的是,在法利亞長老中風而死之后,鄧蒂斯計上心來,鉆進了包裹長老尸體的麻袋,結果被獄卒扔進海里,從而得以死里逃生。這一“掉包計”是作家的神來之筆,是大家手筆。掉包計的成功,是主人公非凡智慧的偉大勝利,絕非刀槍之類可及??傊?,是希望和智慧使鄧蒂斯得以重生,得以成為基督山伯爵,得以完成復仇計劃(順便提一句,他后來精心安排的復仇行動也體現了他高度的智慧)。在現實生活中,身陷鄧蒂斯似的死境的人當然是不多的。但生活中令人絕望的事是時有發(fā)生的,需要希望和智慧支撐人生的情況是很多的。很遺憾很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那么差,有些傻瓜甚至會為一次失戀或落榜而自殺。其實這些人的痛苦與鄧蒂斯的相比太微不足道了。這些人要是能讀一讀鄧蒂斯越獄的故事,或許會發(fā)現自己的愚昧可笑,或許會變得更堅強一些、更聰明一些,那么世界也許會因此而少幾樁可笑的慘劇。《古都》是川端康成一九六八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三部作品之一,描寫了一對孿生姐妹悲歡離合的際遇。姐姐千重子出生后,由于家境貧寒,無力撫養(yǎng),即遭遺棄,幸而為一家綢緞批發(fā)商所收養(yǎng),成了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姐。而妹妹苗子,雖未見棄于父母,卻在襁褓中便成了孤兒,孑立伶仃,長大后自食其力,到山里種植北山杉。姐姐千重子優(yōu)美,文雅,善于感受,賦有少女細膩的心理:春花秋蟲,是她聯想到大自然的永恒,生命的無限;高聳的北山杉,使她感悟到為人正直之道而苗子,這仿佛是挺拔俊秀的北山杉,當雷雨襲來時,在杉林里無可遮蔽的情況下,她便毫不顧惜自己,以身體庇護姐姐。為了不影響姐姐的幸福,她寧可遠遁深山僻壤,表現出動人的姐妹之情和美好的情操。作者以大楓樹上的兩株紫花地丁,來比喻孿生姐妹的命運:咫尺天涯,雖相見有期,卻終難聚合。姐妹二人幾度相逢,卻因境遇不同,實難一起生活。苗子自感身世凄涼,千重子也有人生孤寂之感。由于姐妹倆無力抗拒的命運,加之少女們多愁善感的情懷,是小說不僅具有濃厚的抒情氣息,還蒙有一層詩意的感傷。小說的主題,雖說是寫兩姐妹的命運,但從全書的結構和作者的旨趣來看,作品刻意表現的,顯然是京都的風物人情。京都歷史悠久,千余年來,常為建都之地。優(yōu)美的自然景色和四時風物,足可代表日本山河的嫵媚秀麗。各種節(jié)令和風俗,體現日本人民自古以來與大自然搏斗的魄力與傳統(tǒng)。一處處的名勝古跡與佛舍浮屠,更反映了民族的智慧與情趣。所以,京都堪稱是日本傳統(tǒng)文化的薈萃之地,是日本人民“精神上的故鄉(xiāng)”。不論川端康成寫作《古都》的本意如何,就其藝術效果而論,確是表現了京都的自然美和傳統(tǒng)美。作者讓讀者跟著千重子去尋訪京都的名勝古跡,欣賞平安神宮的櫻花,嵯峨的竹林,北山的園杉,青蓮院的楠木,領略一年一度盛大的祇園會,時代祭,伐竹祭,鞍馬山的大字篝火...小說好似京都的風俗畫卷,使人能體味到日本民族的情趣,日本民族的美。所以,從這部作品,很能看出川端康成的創(chuàng)作特色,即:以現代人的感受,用嘆惋的筆調,描寫日本民族的傳統(tǒng)美。川端康成曾以繼承日本的美學傳統(tǒng)自詡。正像我國在藝術上歷來講究意境一樣,日本自古以來便注重“幽玄”之美,含蓄之趣,讀完覺得余情綿綿,韻味深長。川端康成作品里,簡約含蓄的語言,意在言外的象征,自由飛動的聯想,的確繼承了日本古典文學中這一美學傳統(tǒng)。川端康成在立足于傳統(tǒng)文化的基礎上,吸收西方現代派文學中的某些表現手法,借助這種外來技巧,來抒寫日本民族所特有的纖細而敏銳地感受,從而創(chuàng)造出川端康成獨特的,即是傳統(tǒng)的又是現代的藝術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