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出祁山之前，有魏侵吳、吳破魏之事。六出祁山之時，又有吳侵魏、魏破吳之事。猶是吳也，御魏則勝，攻魏則不勝，何也？曰：無討賊之志也。魏之侵吳，司馬懿在焉；乃曹休一，敗而司馬懿引歸，為慮武侯之將伐魏也。吳之侵魏，陸遜在焉；乃諸葛瑾一敗，而陸遜亦引歸，此豈亦慮武侯之將伐吳乎？本無所慮，而一敗輒退，使武侯之倚賴于吳者，竟成畫餅。悲夫！
武侯一生，用火攻者凡五。有燒之而不必殺之者，如博望之燒，不必殺夏侯惇；新野之燒，不必殺曹仁；赤壁之燒，不必殺曹操是也。有燒之而必欲殺之者，如盤蛇谷之燒，必欲殺藤甲兵；上方谷之燒，必欲殺司馬懿是也。乃不欲殺之，則果無一人之見殺；必欲殺之，則獨(dú)有一事之不同，何也？人曰：天之助魏。予曰：非天之助魏而天之助晉也。天為助晉而雨，則不惟不助魏，乃正所以滅魏歟？
或謂武侯知曹操之不死，而特使關(guān)公釋之；知陸遜之不死，而特使黃承彥救之。若獨(dú)于司馬氏三人，而不能預(yù)知其不死，是不智也；知其不死而必欲置之于死，是逆天也。予曰：不然。華容之役，不遣別將，或以為孔明咎矣；魚腹之役，不報猇亭，或又以為孔明咎矣：以為人之縱之，而非天下縱之也。唯至于上方谷之事，而殫慮竭能，盡其人力，然而人不縱之，而天終縱之。夫然后天下后世，不得以謀事之不忠咎武侯，而武侯亦得告無憾于先帝耳。
因糧于敵之計，善矣。而敵之糧不可常恃，則因糧不若運(yùn)糧之善也。木牛流馬之挽輸，善矣。而我之糧又未可常繼，則運(yùn)糧又不若屯田之善也。屯田而轉(zhuǎn)餉不勞，蜀之兵便，而蜀之民亦便矣。三分其田，而軍屯其一，民屯其二，兵不妨民，民不苦兵。不獨(dú)蜀之民便，而魏之民亦便矣。后之有事于遠(yuǎn)征者，武侯屯田渭濱之法，其何可以不講乎？
司馬懿克日而擒孟達(dá)，未嘗受詔于曹丕；受巾幗而不戰(zhàn)，何獨(dú)受詔于曹睿！知其軍中請詔之詐，而臨行所受之詔，亦必其密啟之魏主，而求其賜之者也。為將之道，貴于隨機(jī)應(yīng)變，便宜行事。豈有既出師以后，而為將者復(fù)以欲戰(zhàn)之謀，千里而請命者哉？則又豈有未出師以前，而為上者主一不戰(zhàn)之說，先期而預(yù)定者哉？由其后之非真，益可悟其前之是假。
《詩》之刺尹氏者曰：“誰秉國鈞，不自為政。”蓋言大臣誤天子，而大臣所用者誤大臣也。武侯之自校簿書，殆鑒諸此矣。托馬謖而馬謖失之，釋茍安而茍安負(fù)之，任李嚴(yán)而李嚴(yán)又背之，其猶敢以弗躬弗親而取咎歟？故處陳平、丙吉之世，可以不為武侯；而當(dāng)武侯之時，不得復(fù)為陳平、丙吉。
天下豈有壽而可借者哉？若壽而可借，則死亦可詛也。武侯祝之，仲達(dá)何必不詛之？武侯自祝之，何不取仲達(dá)而詛之也？天下豈有星而可救者哉？若星可救，則雨亦可止也。風(fēng)將借之，雨獨(dú)不能止之。陳倉之雨，既知之而預(yù)備之；上方谷之雨，何以不知之，而勿止之也？然則武侯之祝壽而禳星者，毋乃愚乎？曰：武侯非為己請命，而為漢請命耳。忠臣之事君，如孝子之事父母，知其親之將殞，而不復(fù)為之求醫(yī)，不復(fù)為之問卜者，必非人情。然則武侯之披發(fā)步罡，與《金滕》之秉圭植璧，一而已矣。
卻說司馬懿被張翼、廖化一陣殺敗，匹馬單槍，望密林間而走。張翼收住后軍，廖化當(dāng)先追趕?？纯蹿s上，懿著慌，繞樹而轉(zhuǎn)?；坏犊橙?，正砍在樹上；及拔出刀時，懿已走出林外。與馬超追曹操相似。廖化隨后趕出，卻不知去向，但見樹林之東，落下金盔一個。廖化取盔捎在馬上，一直望東追趕。原來司馬懿把金盔棄于林東，卻反向西走去了。與孫堅之棄赤幘相似。廖化追了一程，不見蹤跡，奔出谷口，遇見姜維，同回寨見孔明。張嶷早驅(qū)木牛流馬到寨，交割已畢，獲糧萬余石。廖化獻(xiàn)上金盔，錄為頭功。魏延心中不悅，口出怨言?？酌髦蛔霾恢?。又為后文伏線。
且說司馬懿逃回寨中，心甚憂悶。忽使命赍詔至，言東吳三路入寇，朝廷正議命將抵?jǐn)?，令懿等堅守勿?zhàn)。此則是魏主之詔矣，然亦司馬懿教之于前也。懿受命已畢，深溝高壘，堅守不出。以下按過西蜀，再敘吳、魏。
卻說曹睿聞孫權(quán)分兵三路而來，亦起兵三路迎之：令劉劭引兵救江夏，田豫引兵救襄陽，睿自與滿寵率大軍救合淝。滿寵先引一軍至巢湖口，望見東岸戰(zhàn)船無數(shù)，旌旗整肅。寵入軍中奏魏主曰：“吳人必輕我遠(yuǎn)來，未曾堤備；今夜可乘虛劫其水寨，必得全勝?！贝藢懳簩⒂糜嫞分兄粚懸宦?。魏主曰：“汝言正合朕意?！奔戳铗攲埱驇X五千兵，各帶火具，從湖口攻之；滿寵引兵五千，從東岸攻之。是夜二更時分，張球、滿寵各引軍悄悄望湖口進(jìn)發(fā)；將近水寨，一齊吶喊殺入。吳兵慌亂，不戰(zhàn)而走；被魏軍四下舉火，燒毀戰(zhàn)船、糧草、器具不計其數(shù)。吳人兩次以火攻勝魏，今卻反為魏所燒，何其憊也。諸葛瑾率敗兵逃走沔口。魏兵大勝而回。次日，哨軍報知陸遜。遜集諸將議曰：“吾當(dāng)作表申奏主上，請撤新城之圍，以兵斷魏軍歸路，吾率眾攻其前：彼首尾不敵，一鼓可破也?！贝藢憛菍⒂糜嫞分兄粚憙陕?。眾服其言。陸遜即具表，遣一小校密地赍往新城。小校領(lǐng)命，赍著表文，行至渡口，不期被魏軍伏路的捉住，解赴軍中見魏主曹睿。睿搜出陸遜表文，覽畢，嘆曰：“東吳陸遜真妙算也！”遂命將吳卒監(jiān)下，令劉劭謹(jǐn)防孫權(quán)后兵。魏將用計，而吳人不知；吳將用計，而魏人知備，亦天意也。
卻說諸葛瑾大敗一陣，又值暑天，人馬多生疾病；乃修書一封，令人轉(zhuǎn)達(dá)陸遜，議欲撤兵還國。遜看書畢，謂來人曰：“拜上將軍：吾自有主意。”使者回報諸葛瑾。瑾問：“陸將軍作何舉動？”使者曰：“但見陸將軍催督眾人于營外種豆菽，自與諸將在轅門射戲?！睆娜莶黄龋H有名士風(fēng)流，然不似他人之燕雀處堂也。瑾大驚，親自往陸遜營中，與遜相見，問曰：“今曹睿親來，兵勢甚盛，都督何以御之？”遜曰：“吾前遣人奉表于主上，不料為敵人所獲。機(jī)謀既泄，彼必知備，與戰(zhàn)無益，不如且退。已差人奉表約主上緩緩?fù)吮印！鼻吧媳碛脤?shí)寫，后上表用虛寫。瑾曰：“都督既有此意，即宜速退，何又遲延？”遜曰：“吾軍欲退，當(dāng)徐徐而動。今若便退，魏人必乘勢追趕，此取敗之道也。足下宜先督船只詐為拒敵之意，吾悉以人馬向襄陽而進(jìn)，為疑敵之計，然后徐徐退歸江東，魏兵自不敢近耳。”與武侯焚香操琴一樣意思。瑾依其計，辭遜歸本營，整頓船只，預(yù)備起行。陸遜整肅部伍，張揚(yáng)聲勢，望襄陽進(jìn)發(fā)。以進(jìn)為退，是為善退。早有細(xì)作報知魏主，說吳兵已動，須用堤防。魏將聞之，皆要出戰(zhàn)。魏主素知陸遜之才，諭眾將曰：“陸遜有謀，莫非用誘敵之計？不可輕進(jìn)。”眾將乃止。數(shù)日后，哨卒報來：“東吳三路兵馬皆退矣。”魏主未信，再令人探之，回報果然退盡。魏主曰：“陸遜用兵不亞孫、吳，東南未可平也?！鄙七M(jìn)為能，善退亦為能。因敕諸將，各守險要，自引大軍屯合淝，以伺其變。以下按過吳、魏，再敘武侯。
卻說孔明在祁山，欲為久駐之計，乃令蜀兵與魏民相雜種田：軍一分，民二分，并不侵犯，魏民皆安心樂業(yè)。木牛流馬運(yùn)糧雖便，不如屯田之尤便。司馬師入告其父曰：“蜀兵劫去我許多糧米，今又令蜀兵與我民相雜屯田于渭濱，以為久計。似此真為國家大患。父親何不與孔明約期大戰(zhàn)一場，以決雌雄？”懿曰：“吾奉旨堅守，不可輕動?！崩蟽河妥欤皇呛ε露?。正議間，忽報：“魏延將著元帥前日所失金盔，前來罵戰(zhàn)。”眾將忿怒，俱欲出戰(zhàn)。懿笑曰：“圣人云：‘小不忍則亂大謀。’但堅守為上?！苯裰龝醒哉Z，以掩飾其短者，大率類此。諸將依令不出。魏延辱罵良久方回?？酌饕娝抉R懿不肯出戰(zhàn)，乃密令馬岱造成木柵，營中掘下深塹，多積干柴引火之物；周圍山上，多用柴草虛搭窩鋪，內(nèi)外皆伏地雷。置備停當(dāng)，孔明附耳囑之曰：“可將葫蘆谷后路塞斷，暗伏兵于谷中。若司馬懿追到，任他入谷，便將地雷干柴一齊放起火來?！焙J里卻是賣火藥。又令軍士晝舉七星號帶于谷口，夜設(shè)七盞明燈于山上，以為暗號。七星燈之火，正與下文之火相應(yīng)。燎原之火，未有不本于星星之細(xì)者也。馬岱受計引兵而去?？酌饔謫疚貉臃愿涝唬骸叭昕梢灏俦ノ赫憫?zhàn)，務(wù)要誘司馬懿出戰(zhàn)。不可取勝，只可詐敗。懿必追趕，汝卻望七星旗處而入；若是夜間則望七盞燈處而走，只要引得司馬懿入葫蘆谷內(nèi)，吾自有擒之之計?！比鐚O行者以葫蘆裝人。魏延受計，引兵而去?？酌饔謫靖呦璺愿涝唬骸叭陮⒛九Ａ黢R或二三十為一群，或四五十為一群，各裝米糧，于山路往來行走。如魏兵搶去，便是汝之功。”此又測模不出。高翔領(lǐng)計，驅(qū)駕木牛流馬去了?？酌鲗⑵钌奖灰徽{(diào)去，只推屯田，吩咐：“如別兵來戰(zhàn)，只許詐?。蝗羲抉R懿自來，方并力只攻渭南，斷其歸路。”算到他歸路，已是算無遺策?？酌鞣謸芤旬?，自引一軍近上方谷下營。
且說夏侯惠、夏侯和二人入寨告司馬懿曰：“今蜀兵四散結(jié)營，各處屯田，以為久計。若不趁此時除之，縱令安居日久，深根固蒂，難以搖動?！避苍唬骸按吮赜质强酌髦?。”只是不敢出頭。二人曰：“都督若如此疑慮，寇敵何時得滅？我兄弟二人，當(dāng)奮力決一死戰(zhàn)，以報國恩?！避苍唬骸凹热绱?，汝二人可分頭出戰(zhàn)?！弊约翰桓页鲱^，卻推別人去試一試。遂令夏侯惠、夏侯和，各引五千兵去訖。懿坐待回音。
卻說夏侯惠、夏侯和二人分兵兩路，正行之間，忽見蜀兵驅(qū)木牛流馬而來。二人一齊殺將過去，蜀兵大敗奔走，木牛流馬盡被魏兵搶獲，解送司馬懿營中。以木牛流馬引誘司馬懿，是以牛引馬，以馬引馬也。次日又劫擄得人馬百余，亦解赴大寨。既以流馬引馬，又以活馬引馬。懿將解到蜀兵，詰審虛實(shí)。蜀兵告曰：“孔明只料都督堅守不出，盡命我等四散屯田，以為久計。不想?yún)s被擒獲?！贝嗣飨滴浜钏?，卻不敘明，令讀者自知。懿即將蜀兵盡皆放回。夏侯和曰：“何不殺之？”懿曰：“量此小卒，殺之無益。放歸本寨，令說魏將寬厚仁慈，釋彼戰(zhàn)心：此呂蒙取荊州之計也?！闭諔?yīng)七十五回中事。遂傳令今后凡有擒到蜀兵，俱當(dāng)善遣之。仍重賞有功將吏。諸將皆聽令而去。
卻說孔明令高翔佯作運(yùn)糧，驅(qū)木牛流馬，往來于上方谷內(nèi)；夏侯惠等不時截殺，半月之間，連勝數(shù)陣。省筆之法。司馬懿見蜀兵屢敗，心中歡喜。一日，又擒到蜀兵數(shù)十人。懿喚至帳下，問曰：“孔明今在何處？”眾告曰：“諸葛丞相不在祁山，在上方谷西十里下營安住。今每日運(yùn)糧屯于上方谷?！贝嗣髅飨滴浜钏蹋駞s不敘明，令讀者自知。懿備細(xì)問了，即將眾人放去；乃喚諸將吩咐曰：“孔明今不在祁山，在上方谷安營。汝等于明日，可一齊并力攻取祁山大寨。吾自引兵來接應(yīng)?！苯穹瑓s騙得出頭了。眾將領(lǐng)命，各各準(zhǔn)備出戰(zhàn)。司馬師曰：“父親何故反欲攻其后？”懿曰：“祁山乃蜀人之根本，若見我兵攻之，各營必盡來救；我卻取上方谷，燒其糧草，使彼首尾不接，必大敗也?！庇ド瞎?，先取祁山，自以為妙計，那知正中了別人妙計。司馬師拜服。懿即發(fā)兵起行，令張虎、樂琳各引五千兵在后救應(yīng)。且說孔明正在山上，望見魏兵或三五千一行，或一二千一行，隊伍紛紛，前后顧盼，料必來取祁山大寨，乃密傳令眾將：“若司馬懿自來，汝等便往劫魏寨，奪了渭南。”眾將各各聽令。
卻說魏兵皆奔祁山寨來，蜀兵四下一齊吶喊奔走，虛作救應(yīng)之勢。司馬懿見蜀兵都去救祁山寨，便引二子并中軍護(hù)衛(wèi)人馬，殺奔上方谷來。今番著了道兒。魏延在谷口，只盼司馬懿到來；忽見一枝魏兵殺到，延縱馬向前視之，正是司馬懿。候久了。延大喝曰：“司馬懿休走！”舞刀相迎。懿挺槍接戰(zhàn)。不上三合，延撥回馬便走，懿隨后趕來。延只望七星旗處而走。懿見魏延只一人，軍馬又少，放心追之，令司馬師在左，司馬昭在右，懿自居中，一齊攻殺將來。不是三馬同槽，卻是三馬落阱矣。魏延引五百兵皆退入谷中去。懿追到谷口，先令人入谷中哨探。亦甚把細(xì)?；貓蠊葍?nèi)并無伏兵，山上皆是草房。懿曰：“此必是積糧之所也?！彼齑篁?qū)士馬，盡入谷中。懿忽見草房上盡是干柴，前面魏延已不見了。懿心疑，謂二子曰：“儻有兵截斷谷口，如之奈何？”至此方疑，已是遲了。言未已，只聽得喊聲大震，山上一齊丟下火把來，燒斷谷口。魏兵奔逃無路。山上火箭射下，地雷一齊突出，草房內(nèi)干柴都著，刮刮雜雜，火勢沖天。司馬懿驚得手足無措，乃下馬抱二子大哭曰：“我父子三人皆死于此處矣！”讀至此，為之拍案一快。正哭之間，忽然狂風(fēng)大作，黑氣漫空，一聲霹靂響處，驟雨傾盆，滿谷之火盡皆澆滅：地雷不震，火器無功。地雷怎及天雷，人火怎當(dāng)霹靂火？讀至此，為之廢書一嘆！司馬懿大喜曰：“不就此時殺出，更待何時！”即引兵奮力沖殺。張虎、樂琳亦各引兵殺來接應(yīng)。馬岱軍少，不敢追趕。司馬懿父子與張虎、樂琳合兵一處，同歸渭南大寨，不想寨柵已被蜀兵奪了，雖失其槽，未喪其馬。郭淮、孫禮正在浮橋上與蜀兵接戰(zhàn)。司馬懿等引兵殺到，蜀兵退去。懿燒斷浮橋，據(jù)住北岸。
且說魏兵在祁山攻打蜀寨，聽知司馬懿大敗，失了渭南營寨，軍心慌亂；急退時，四面蜀兵沖殺將來，魏兵大敗，十傷八九，死者無數(shù)，余眾奔過渭北逃生?？酌髟谏缴弦娢貉诱T司馬懿入谷，一霎時火光大起，心中甚喜，以為司馬懿此番必死。不期天降大雨，火不能著，哨馬報說司馬懿父子俱逃去了?？酌鲊@曰：“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強(qiáng)也?！敝洳豢啥鴱?qiáng)為之，亦欲自盡其人事耳。若竟諉之天，而不為之謀，豈昭烈托孤之意哉！后人有詩嘆曰：谷口風(fēng)狂烈焰飄，何期驟雨降青霄。武侯妙計如能就，安得山河屬晉朝！
卻說司馬懿在渭北寨內(nèi)傳令曰：“渭南寨柵今已失了。諸將如再言出戰(zhàn)者斬?！敝皇遣灰鲱^好。眾將聽令，據(jù)守不出。郭淮入告曰：“近日孔明引兵巡哨，必將擇地安營?！避苍唬骸翱酌魅舫鑫涔?，依山而東，我等皆危矣！若出渭南，西止五丈原，方無事也?！贝耸瞧廴酥Z。明知孔明必屯五丈原，故詐為此言，以安眾心耳。令人探之，回報果屯五丈原。司馬懿以守加額曰：“大魏皇帝之洪福也！”老兒油嘴。遂令諸將：“堅守勿出，彼久必自變?！?br/>
且說孔明自引一軍屯于五丈原，累令人搦戰(zhàn)，魏兵只不出?？酌髂巳〗韼讲D人縞素之服，盛于大盒之內(nèi)，修書一封，遣人送至魏寨。既送巾幗，又送縞服，不唯是婦人，又是寡婦矣。諸將不敢隱蔽，引來使入見司馬懿。懿對眾啟盒視之。內(nèi)有巾幗婦人之衣并書一封。懿拆視其書，略曰：
仲達(dá)既為大將，統(tǒng)領(lǐng)中原之眾，不思披堅執(zhí)銳以決雌雄，乃甘窟守土巢，謹(jǐn)避刀箭，與婦人又何異哉！今遣人送巾幗素衣至，如不出戰(zhàn)，可再拜而受之；倘恥心未泯，猶有男子胸襟，早與批回，依期赴敵。
司馬懿看畢，心中大怒，乃佯笑曰：“孔明視我為婦人耶？”即受之，此時虧他耐得，便是今日婦人，亦不自己為婦人，而耐男子之氣也。令重待來使。懿問曰：“孔明寢食及事之煩簡若何？”使者曰：“丞相夙興夜寐，罰二十以上者親覽焉。所啖之食，日不過數(shù)升?！避差欀^諸將曰：“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更無別策，只好咒他死。卻不想受了他巾幗女衣，是竟為孔明之婦矣，若咒死了他，則是真正寡婦也。使者辭去，回到五丈原，見了孔明，具說：“司馬懿受了巾幗女衣，看了書札，并不嗔怒，只問丞相寢食及事之煩簡，絕不提起軍旅之事。某如此應(yīng)付，彼言：‘食少事煩，豈能長久？’”孔明嘆曰：“彼深知我也！”武侯亦自料其不久于人世也。主簿楊颙諫曰：“某見丞相常自校簿書，竊以為不必。夫?yàn)橹斡畜w，上下不可相侵。譬之治家之道，必使仆執(zhí)耕，婢典爨，私業(yè)無曠，所求皆足，其家主從容自在，高枕飲食而已。若皆身親其事，將形疲神困，終無一成。豈其智之不如婢仆哉？失為家主之道也。是故古人稱：坐而論道，謂之三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昔丙吉憂牛喘，而不問橫道死人；陳平不知錢谷之?dāng)?shù)，曰：‘自有主者?！惼健⒈?dāng)國家無事之時，豈可與武侯一例論乎？今丞相親理細(xì)事，汗流終日，豈不勞乎？司馬懿之言，真至言也。”孔明泣曰：“吾非不知。但受先帝托孤之重，惟恐他人不似我盡心也?！闭蔷瞎M瘁之意。眾皆垂淚。自此孔明自覺神思不寧。諸將因此未敢進(jìn)兵。
卻說魏將皆知孔明以巾幗女衣辱司馬懿，懿受之不戰(zhàn)。眾將不忿，入帳告曰：“我等皆大國名將，安忍受蜀人如此之辱！即請出戰(zhàn)，以決雌雄?！敝鲗⒁咽谴屏耍娙诵鄢錾趺磥?？懿曰：“吾非不敢出戰(zhàn)而甘心受辱也。奈天子明詔，令堅守勿動。今若輕出，有違君命矣?！崩蟽河妥?，何不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乎？眾將俱忿怒不平。懿曰：“汝等既要出戰(zhàn)，待我奏準(zhǔn)天子，同力赴敵，何如？”渾身是解說。眾皆允諾。懿乃寫表遣使，直至合淝軍前，奏聞魏主曹睿。睿拆表覽之。表略曰：
臣才薄任重，伏蒙明旨，令臣堅守不戰(zhàn)，以待蜀人之自敝。奈今諸葛亮遺臣以巾幗，待臣如婦人，恥辱至甚。臣謹(jǐn)先達(dá)圣聰，旦夕將效死一戰(zhàn)，以報朝廷之恩，以雪三軍之恥。臣不勝激切之至！純是假語。
睿覽訖，乃謂多官曰：“司馬懿堅守不出，今何故又上表求戰(zhàn)？”衛(wèi)尉辛毗曰：“司馬懿本無戰(zhàn)心，必因諸葛亮恥辱，眾將忿怒之故，特上此表，欲更乞明旨，以遏諸將之心耳?！毙僚缕浦龠_(dá)之詐。睿然其言，即令辛毗持節(jié)至渭北寨傳諭，令勿出戰(zhàn)。司馬懿接詔入帳，辛毗宣諭曰：“如再有敢言出戰(zhàn)者，即以違旨論?！贝藭r不獨(dú)司馬懿為婦人，曹睿亦為婦人矣。眾將只得奉詔。懿暗謂辛毗曰：“公真知我心也！”于是令軍中傳說：“魏主命辛毗持節(jié)，傳諭司馬懿勿得出戰(zhàn)?！笔駥⒙勚耸?，報與孔明。孔明笑曰：“此乃司馬懿安三軍知法也。”此法瞞不得辛毗，怎瞞得武侯耶！姜維曰：“丞相何以知之？”孔明曰：“彼本無戰(zhàn)心；所以請戰(zhàn)者，以示武于眾耳。豈不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灿星Ю锒垜?zhàn)者乎？若必請詔而后戰(zhàn)，則上方谷之兵，何以不聞奉詔而出也？此乃司馬懿因?qū)⑹糠夼式璨茴Ｖ猓灾票娙?。今又播傳此言，欲懈我軍心也。”若蜀兵懈惰，懿必?fù)出矣。
正論間，忽報費(fèi)祎到。孔明請入問之，祎曰：“魏主曹睿聞東吳三路進(jìn)兵，乃自引大軍至合淝，令滿寵、田豫、劉邵分兵三路迎敵。滿寵設(shè)計盡燒東吳糧草戰(zhàn)具，吳兵多病。陸遜上表于吳王，約會前后夾攻，不意赍表人中途被魏兵所獲，因此機(jī)關(guān)泄漏，吳兵無功而退。”孔明聽知此信，長嘆一聲，不覺昏倒于地。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于此愈信。眾將急救，半晌方蘇?？酌鲊@曰：“吾心昏亂，舊病復(fù)發(fā)，恐不能生矣！”是夜，孔明扶病出帳，仰觀天文，十分驚慌，入帳謂姜維曰：“吾命在旦夕！”維曰：“丞相何出此言？”孔明曰：“吾見三臺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暗，相輔列曜，其光昏暗。天象如此，吾命可知。”但觀前日之雨，不必更觀今日之星矣。維曰：“天象雖則如此，丞相何不用祈禳之法挽回之？”孔明曰：“吾素諳祈禳之法，但未知天意若何。汝可引甲士四十九人，各執(zhí)皂旗，穿皂衣，環(huán)繞帳外；我自于帳中祈禳北斗。若七日內(nèi)主燈不滅，吾壽可增一紀(jì)；如燈滅，吾必死矣。閑雜人等，休教放入。凡一應(yīng)需用之物，只令二小童搬運(yùn)?！贝说褥欠ㄊ钦姹臼拢凰平袢盏朗快?，是騙齋供吃也。姜維領(lǐng)命，自去準(zhǔn)備。時值八月中秋，是夜銀河耿耿，玉露零零，旌旗不動，刁斗無聲。寫軍中秋夜，與子美“暮上河陽橋”之詩相仿佛。姜維在帳外引四十九人守護(hù)?？酌髯杂趲ぶ性O(shè)香花祭物，地上分布七盞大燈，外布四十九盞小燈，內(nèi)安本命燈一盞。上方谷只有七盞燈，此處又添出無數(shù)小燈，燈與燈前后相應(yīng)?？酌靼葑Ｔ唬骸傲辽趤y世，甘老林泉，承昭烈皇帝三顧之恩，托孤之重，不敢不竭犬馬之勞，誓討國賊。不意將星欲墜，陽壽將終。謹(jǐn)書尺素，上告穹蒼：伏望天慈，俯垂鑒聽，曲延臣算，使得上報君恩，下救民命，克復(fù)舊物，永延漢祀。非敢妄祈，實(shí)由情切?！笔欠菫榧赫埫?，而為漢請命也。拜祝畢，就帳中俯伏待旦。不像今之伏壇道士，本無誠心，一味妝模做樣也。次日，扶病理事，吐血不止，日則計議軍機(jī)，夜則步罡踏斗。一發(fā)食少事煩。
卻說司馬懿在營中堅守，忽一夜仰觀天文，大喜，謂夏侯霸曰：“吾見將星失位，孔明必然有病，不久便死。幸災(zāi)樂禍，只緣無可奈何耳。你可引一千軍去五丈原哨探。若蜀人攘亂不出接戰(zhàn)，孔明必然患病矣。吾當(dāng)乘勢擊之。”此時何不奉天子詔？霸引兵而去?？酌髟趲ぶ衅盱鸭傲?，見主燈明亮，興中甚喜。姜維入帳，正見孔明披發(fā)仗劍，踏罡步斗，壓鎮(zhèn)將星。忽聽得寨外吶喊，方欲令人出問，魏延飛步入告曰：“魏兵至矣！”延腳步急，竟將主燈撲滅。谷中之火為大雨所撲滅，帳中之火為魏延所撲滅，前后乃相映?？酌鳁墑Χ鴩@曰：“死生有命，不可得而禳也！”原是禳不得，可破愚知之見。魏延惶恐，伏地請罪；姜維忿怒，拔劍欲殺魏延。正是：萬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難與命爭衡。
未知魏延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武侯一生，用火攻者凡五。有燒之而不必殺之者，如博望之燒，不必殺夏侯惇；新野之燒，不必殺曹仁；赤壁之燒，不必殺曹操是也。有燒之而必欲殺之者，如盤蛇谷之燒，必欲殺藤甲兵；上方谷之燒，必欲殺司馬懿是也。乃不欲殺之，則果無一人之見殺；必欲殺之，則獨(dú)有一事之不同，何也？人曰：天之助魏。予曰：非天之助魏而天之助晉也。天為助晉而雨，則不惟不助魏，乃正所以滅魏歟？
或謂武侯知曹操之不死，而特使關(guān)公釋之；知陸遜之不死，而特使黃承彥救之。若獨(dú)于司馬氏三人，而不能預(yù)知其不死，是不智也；知其不死而必欲置之于死，是逆天也。予曰：不然。華容之役，不遣別將，或以為孔明咎矣；魚腹之役，不報猇亭，或又以為孔明咎矣：以為人之縱之，而非天下縱之也。唯至于上方谷之事，而殫慮竭能，盡其人力，然而人不縱之，而天終縱之。夫然后天下后世，不得以謀事之不忠咎武侯，而武侯亦得告無憾于先帝耳。
因糧于敵之計，善矣。而敵之糧不可常恃，則因糧不若運(yùn)糧之善也。木牛流馬之挽輸，善矣。而我之糧又未可常繼，則運(yùn)糧又不若屯田之善也。屯田而轉(zhuǎn)餉不勞，蜀之兵便，而蜀之民亦便矣。三分其田，而軍屯其一，民屯其二，兵不妨民，民不苦兵。不獨(dú)蜀之民便，而魏之民亦便矣。后之有事于遠(yuǎn)征者，武侯屯田渭濱之法，其何可以不講乎？
司馬懿克日而擒孟達(dá)，未嘗受詔于曹丕；受巾幗而不戰(zhàn)，何獨(dú)受詔于曹睿！知其軍中請詔之詐，而臨行所受之詔，亦必其密啟之魏主，而求其賜之者也。為將之道，貴于隨機(jī)應(yīng)變，便宜行事。豈有既出師以后，而為將者復(fù)以欲戰(zhàn)之謀，千里而請命者哉？則又豈有未出師以前，而為上者主一不戰(zhàn)之說，先期而預(yù)定者哉？由其后之非真，益可悟其前之是假。
《詩》之刺尹氏者曰：“誰秉國鈞，不自為政。”蓋言大臣誤天子，而大臣所用者誤大臣也。武侯之自校簿書，殆鑒諸此矣。托馬謖而馬謖失之，釋茍安而茍安負(fù)之，任李嚴(yán)而李嚴(yán)又背之，其猶敢以弗躬弗親而取咎歟？故處陳平、丙吉之世，可以不為武侯；而當(dāng)武侯之時，不得復(fù)為陳平、丙吉。
天下豈有壽而可借者哉？若壽而可借，則死亦可詛也。武侯祝之，仲達(dá)何必不詛之？武侯自祝之，何不取仲達(dá)而詛之也？天下豈有星而可救者哉？若星可救，則雨亦可止也。風(fēng)將借之，雨獨(dú)不能止之。陳倉之雨，既知之而預(yù)備之；上方谷之雨，何以不知之，而勿止之也？然則武侯之祝壽而禳星者，毋乃愚乎？曰：武侯非為己請命，而為漢請命耳。忠臣之事君，如孝子之事父母，知其親之將殞，而不復(fù)為之求醫(yī)，不復(fù)為之問卜者，必非人情。然則武侯之披發(fā)步罡，與《金滕》之秉圭植璧，一而已矣。
卻說司馬懿被張翼、廖化一陣殺敗，匹馬單槍，望密林間而走。張翼收住后軍，廖化當(dāng)先追趕?？纯蹿s上，懿著慌，繞樹而轉(zhuǎn)?；坏犊橙?，正砍在樹上；及拔出刀時，懿已走出林外。與馬超追曹操相似。廖化隨后趕出，卻不知去向，但見樹林之東，落下金盔一個。廖化取盔捎在馬上，一直望東追趕。原來司馬懿把金盔棄于林東，卻反向西走去了。與孫堅之棄赤幘相似。廖化追了一程，不見蹤跡，奔出谷口，遇見姜維，同回寨見孔明。張嶷早驅(qū)木牛流馬到寨，交割已畢，獲糧萬余石。廖化獻(xiàn)上金盔，錄為頭功。魏延心中不悅，口出怨言?？酌髦蛔霾恢?。又為后文伏線。
且說司馬懿逃回寨中，心甚憂悶。忽使命赍詔至，言東吳三路入寇，朝廷正議命將抵?jǐn)?，令懿等堅守勿?zhàn)。此則是魏主之詔矣，然亦司馬懿教之于前也。懿受命已畢，深溝高壘，堅守不出。以下按過西蜀，再敘吳、魏。
卻說曹睿聞孫權(quán)分兵三路而來，亦起兵三路迎之：令劉劭引兵救江夏，田豫引兵救襄陽，睿自與滿寵率大軍救合淝。滿寵先引一軍至巢湖口，望見東岸戰(zhàn)船無數(shù)，旌旗整肅。寵入軍中奏魏主曰：“吳人必輕我遠(yuǎn)來，未曾堤備；今夜可乘虛劫其水寨，必得全勝?！贝藢懳簩⒂糜嫞分兄粚懸宦?。魏主曰：“汝言正合朕意?！奔戳铗攲埱驇X五千兵，各帶火具，從湖口攻之；滿寵引兵五千，從東岸攻之。是夜二更時分，張球、滿寵各引軍悄悄望湖口進(jìn)發(fā)；將近水寨，一齊吶喊殺入。吳兵慌亂，不戰(zhàn)而走；被魏軍四下舉火，燒毀戰(zhàn)船、糧草、器具不計其數(shù)。吳人兩次以火攻勝魏，今卻反為魏所燒，何其憊也。諸葛瑾率敗兵逃走沔口。魏兵大勝而回。次日，哨軍報知陸遜。遜集諸將議曰：“吾當(dāng)作表申奏主上，請撤新城之圍，以兵斷魏軍歸路，吾率眾攻其前：彼首尾不敵，一鼓可破也?！贝藢憛菍⒂糜嫞分兄粚憙陕?。眾服其言。陸遜即具表，遣一小校密地赍往新城。小校領(lǐng)命，赍著表文，行至渡口，不期被魏軍伏路的捉住，解赴軍中見魏主曹睿。睿搜出陸遜表文，覽畢，嘆曰：“東吳陸遜真妙算也！”遂命將吳卒監(jiān)下，令劉劭謹(jǐn)防孫權(quán)后兵。魏將用計，而吳人不知；吳將用計，而魏人知備，亦天意也。
卻說諸葛瑾大敗一陣，又值暑天，人馬多生疾病；乃修書一封，令人轉(zhuǎn)達(dá)陸遜，議欲撤兵還國。遜看書畢，謂來人曰：“拜上將軍：吾自有主意。”使者回報諸葛瑾。瑾問：“陸將軍作何舉動？”使者曰：“但見陸將軍催督眾人于營外種豆菽，自與諸將在轅門射戲?！睆娜莶黄龋H有名士風(fēng)流，然不似他人之燕雀處堂也。瑾大驚，親自往陸遜營中，與遜相見，問曰：“今曹睿親來，兵勢甚盛，都督何以御之？”遜曰：“吾前遣人奉表于主上，不料為敵人所獲。機(jī)謀既泄，彼必知備，與戰(zhàn)無益，不如且退。已差人奉表約主上緩緩?fù)吮印！鼻吧媳碛脤?shí)寫，后上表用虛寫。瑾曰：“都督既有此意，即宜速退，何又遲延？”遜曰：“吾軍欲退，當(dāng)徐徐而動。今若便退，魏人必乘勢追趕，此取敗之道也。足下宜先督船只詐為拒敵之意，吾悉以人馬向襄陽而進(jìn)，為疑敵之計，然后徐徐退歸江東，魏兵自不敢近耳。”與武侯焚香操琴一樣意思。瑾依其計，辭遜歸本營，整頓船只，預(yù)備起行。陸遜整肅部伍，張揚(yáng)聲勢，望襄陽進(jìn)發(fā)。以進(jìn)為退，是為善退。早有細(xì)作報知魏主，說吳兵已動，須用堤防。魏將聞之，皆要出戰(zhàn)。魏主素知陸遜之才，諭眾將曰：“陸遜有謀，莫非用誘敵之計？不可輕進(jìn)。”眾將乃止。數(shù)日后，哨卒報來：“東吳三路兵馬皆退矣。”魏主未信，再令人探之，回報果然退盡。魏主曰：“陸遜用兵不亞孫、吳，東南未可平也?！鄙七M(jìn)為能，善退亦為能。因敕諸將，各守險要，自引大軍屯合淝，以伺其變。以下按過吳、魏，再敘武侯。
卻說孔明在祁山，欲為久駐之計，乃令蜀兵與魏民相雜種田：軍一分，民二分，并不侵犯，魏民皆安心樂業(yè)。木牛流馬運(yùn)糧雖便，不如屯田之尤便。司馬師入告其父曰：“蜀兵劫去我許多糧米，今又令蜀兵與我民相雜屯田于渭濱，以為久計。似此真為國家大患。父親何不與孔明約期大戰(zhàn)一場，以決雌雄？”懿曰：“吾奉旨堅守，不可輕動?！崩蟽河妥欤皇呛ε露?。正議間，忽報：“魏延將著元帥前日所失金盔，前來罵戰(zhàn)。”眾將忿怒，俱欲出戰(zhàn)。懿笑曰：“圣人云：‘小不忍則亂大謀。’但堅守為上?！苯裰龝醒哉Z，以掩飾其短者，大率類此。諸將依令不出。魏延辱罵良久方回?？酌饕娝抉R懿不肯出戰(zhàn)，乃密令馬岱造成木柵，營中掘下深塹，多積干柴引火之物；周圍山上，多用柴草虛搭窩鋪，內(nèi)外皆伏地雷。置備停當(dāng)，孔明附耳囑之曰：“可將葫蘆谷后路塞斷，暗伏兵于谷中。若司馬懿追到，任他入谷，便將地雷干柴一齊放起火來?！焙J里卻是賣火藥。又令軍士晝舉七星號帶于谷口，夜設(shè)七盞明燈于山上，以為暗號。七星燈之火，正與下文之火相應(yīng)。燎原之火，未有不本于星星之細(xì)者也。馬岱受計引兵而去?？酌饔謫疚貉臃愿涝唬骸叭昕梢灏俦ノ赫憫?zhàn)，務(wù)要誘司馬懿出戰(zhàn)。不可取勝，只可詐敗。懿必追趕，汝卻望七星旗處而入；若是夜間則望七盞燈處而走，只要引得司馬懿入葫蘆谷內(nèi)，吾自有擒之之計?！比鐚O行者以葫蘆裝人。魏延受計，引兵而去?？酌饔謫靖呦璺愿涝唬骸叭陮⒛九Ａ黢R或二三十為一群，或四五十為一群，各裝米糧，于山路往來行走。如魏兵搶去，便是汝之功。”此又測模不出。高翔領(lǐng)計，驅(qū)駕木牛流馬去了?？酌鲗⑵钌奖灰徽{(diào)去，只推屯田，吩咐：“如別兵來戰(zhàn)，只許詐?。蝗羲抉R懿自來，方并力只攻渭南，斷其歸路。”算到他歸路，已是算無遺策?？酌鞣謸芤旬?，自引一軍近上方谷下營。
且說夏侯惠、夏侯和二人入寨告司馬懿曰：“今蜀兵四散結(jié)營，各處屯田，以為久計。若不趁此時除之，縱令安居日久，深根固蒂，難以搖動?！避苍唬骸按吮赜质强酌髦?。”只是不敢出頭。二人曰：“都督若如此疑慮，寇敵何時得滅？我兄弟二人，當(dāng)奮力決一死戰(zhàn)，以報國恩?！避苍唬骸凹热绱?，汝二人可分頭出戰(zhàn)?！弊约翰桓页鲱^，卻推別人去試一試。遂令夏侯惠、夏侯和，各引五千兵去訖。懿坐待回音。
卻說夏侯惠、夏侯和二人分兵兩路，正行之間，忽見蜀兵驅(qū)木牛流馬而來。二人一齊殺將過去，蜀兵大敗奔走，木牛流馬盡被魏兵搶獲，解送司馬懿營中。以木牛流馬引誘司馬懿，是以牛引馬，以馬引馬也。次日又劫擄得人馬百余，亦解赴大寨。既以流馬引馬，又以活馬引馬。懿將解到蜀兵，詰審虛實(shí)。蜀兵告曰：“孔明只料都督堅守不出，盡命我等四散屯田，以為久計。不想?yún)s被擒獲?！贝嗣飨滴浜钏?，卻不敘明，令讀者自知。懿即將蜀兵盡皆放回。夏侯和曰：“何不殺之？”懿曰：“量此小卒，殺之無益。放歸本寨，令說魏將寬厚仁慈，釋彼戰(zhàn)心：此呂蒙取荊州之計也?！闭諔?yīng)七十五回中事。遂傳令今后凡有擒到蜀兵，俱當(dāng)善遣之。仍重賞有功將吏。諸將皆聽令而去。
卻說孔明令高翔佯作運(yùn)糧，驅(qū)木牛流馬，往來于上方谷內(nèi)；夏侯惠等不時截殺，半月之間，連勝數(shù)陣。省筆之法。司馬懿見蜀兵屢敗，心中歡喜。一日，又擒到蜀兵數(shù)十人。懿喚至帳下，問曰：“孔明今在何處？”眾告曰：“諸葛丞相不在祁山，在上方谷西十里下營安住。今每日運(yùn)糧屯于上方谷?！贝嗣髅飨滴浜钏蹋駞s不敘明，令讀者自知。懿備細(xì)問了，即將眾人放去；乃喚諸將吩咐曰：“孔明今不在祁山，在上方谷安營。汝等于明日，可一齊并力攻取祁山大寨。吾自引兵來接應(yīng)?！苯穹瑓s騙得出頭了。眾將領(lǐng)命，各各準(zhǔn)備出戰(zhàn)。司馬師曰：“父親何故反欲攻其后？”懿曰：“祁山乃蜀人之根本，若見我兵攻之，各營必盡來救；我卻取上方谷，燒其糧草，使彼首尾不接，必大敗也?！庇ド瞎?，先取祁山，自以為妙計，那知正中了別人妙計。司馬師拜服。懿即發(fā)兵起行，令張虎、樂琳各引五千兵在后救應(yīng)。且說孔明正在山上，望見魏兵或三五千一行，或一二千一行，隊伍紛紛，前后顧盼，料必來取祁山大寨，乃密傳令眾將：“若司馬懿自來，汝等便往劫魏寨，奪了渭南。”眾將各各聽令。
卻說魏兵皆奔祁山寨來，蜀兵四下一齊吶喊奔走，虛作救應(yīng)之勢。司馬懿見蜀兵都去救祁山寨，便引二子并中軍護(hù)衛(wèi)人馬，殺奔上方谷來。今番著了道兒。魏延在谷口，只盼司馬懿到來；忽見一枝魏兵殺到，延縱馬向前視之，正是司馬懿。候久了。延大喝曰：“司馬懿休走！”舞刀相迎。懿挺槍接戰(zhàn)。不上三合，延撥回馬便走，懿隨后趕來。延只望七星旗處而走。懿見魏延只一人，軍馬又少，放心追之，令司馬師在左，司馬昭在右，懿自居中，一齊攻殺將來。不是三馬同槽，卻是三馬落阱矣。魏延引五百兵皆退入谷中去。懿追到谷口，先令人入谷中哨探。亦甚把細(xì)?；貓蠊葍?nèi)并無伏兵，山上皆是草房。懿曰：“此必是積糧之所也?！彼齑篁?qū)士馬，盡入谷中。懿忽見草房上盡是干柴，前面魏延已不見了。懿心疑，謂二子曰：“儻有兵截斷谷口，如之奈何？”至此方疑，已是遲了。言未已，只聽得喊聲大震，山上一齊丟下火把來，燒斷谷口。魏兵奔逃無路。山上火箭射下，地雷一齊突出，草房內(nèi)干柴都著，刮刮雜雜，火勢沖天。司馬懿驚得手足無措，乃下馬抱二子大哭曰：“我父子三人皆死于此處矣！”讀至此，為之拍案一快。正哭之間，忽然狂風(fēng)大作，黑氣漫空，一聲霹靂響處，驟雨傾盆，滿谷之火盡皆澆滅：地雷不震，火器無功。地雷怎及天雷，人火怎當(dāng)霹靂火？讀至此，為之廢書一嘆！司馬懿大喜曰：“不就此時殺出，更待何時！”即引兵奮力沖殺。張虎、樂琳亦各引兵殺來接應(yīng)。馬岱軍少，不敢追趕。司馬懿父子與張虎、樂琳合兵一處，同歸渭南大寨，不想寨柵已被蜀兵奪了，雖失其槽，未喪其馬。郭淮、孫禮正在浮橋上與蜀兵接戰(zhàn)。司馬懿等引兵殺到，蜀兵退去。懿燒斷浮橋，據(jù)住北岸。
且說魏兵在祁山攻打蜀寨，聽知司馬懿大敗，失了渭南營寨，軍心慌亂；急退時，四面蜀兵沖殺將來，魏兵大敗，十傷八九，死者無數(shù)，余眾奔過渭北逃生?？酌髟谏缴弦娢貉诱T司馬懿入谷，一霎時火光大起，心中甚喜，以為司馬懿此番必死。不期天降大雨，火不能著，哨馬報說司馬懿父子俱逃去了?？酌鲊@曰：“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強(qiáng)也?！敝洳豢啥鴱?qiáng)為之，亦欲自盡其人事耳。若竟諉之天，而不為之謀，豈昭烈托孤之意哉！后人有詩嘆曰：谷口風(fēng)狂烈焰飄，何期驟雨降青霄。武侯妙計如能就，安得山河屬晉朝！
卻說司馬懿在渭北寨內(nèi)傳令曰：“渭南寨柵今已失了。諸將如再言出戰(zhàn)者斬?！敝皇遣灰鲱^好。眾將聽令，據(jù)守不出。郭淮入告曰：“近日孔明引兵巡哨，必將擇地安營?！避苍唬骸翱酌魅舫鑫涔?，依山而東，我等皆危矣！若出渭南，西止五丈原，方無事也?！贝耸瞧廴酥Z。明知孔明必屯五丈原，故詐為此言，以安眾心耳。令人探之，回報果屯五丈原。司馬懿以守加額曰：“大魏皇帝之洪福也！”老兒油嘴。遂令諸將：“堅守勿出，彼久必自變?！?br/>
且說孔明自引一軍屯于五丈原，累令人搦戰(zhàn)，魏兵只不出?？酌髂巳〗韼讲D人縞素之服，盛于大盒之內(nèi)，修書一封，遣人送至魏寨。既送巾幗，又送縞服，不唯是婦人，又是寡婦矣。諸將不敢隱蔽，引來使入見司馬懿。懿對眾啟盒視之。內(nèi)有巾幗婦人之衣并書一封。懿拆視其書，略曰：
仲達(dá)既為大將，統(tǒng)領(lǐng)中原之眾，不思披堅執(zhí)銳以決雌雄，乃甘窟守土巢，謹(jǐn)避刀箭，與婦人又何異哉！今遣人送巾幗素衣至，如不出戰(zhàn)，可再拜而受之；倘恥心未泯，猶有男子胸襟，早與批回，依期赴敵。
司馬懿看畢，心中大怒，乃佯笑曰：“孔明視我為婦人耶？”即受之，此時虧他耐得，便是今日婦人，亦不自己為婦人，而耐男子之氣也。令重待來使。懿問曰：“孔明寢食及事之煩簡若何？”使者曰：“丞相夙興夜寐，罰二十以上者親覽焉。所啖之食，日不過數(shù)升?！避差欀^諸將曰：“孔明食少事煩，其能久乎？”更無別策，只好咒他死。卻不想受了他巾幗女衣，是竟為孔明之婦矣，若咒死了他，則是真正寡婦也。使者辭去，回到五丈原，見了孔明，具說：“司馬懿受了巾幗女衣，看了書札，并不嗔怒，只問丞相寢食及事之煩簡，絕不提起軍旅之事。某如此應(yīng)付，彼言：‘食少事煩，豈能長久？’”孔明嘆曰：“彼深知我也！”武侯亦自料其不久于人世也。主簿楊颙諫曰：“某見丞相常自校簿書，竊以為不必。夫?yàn)橹斡畜w，上下不可相侵。譬之治家之道，必使仆執(zhí)耕，婢典爨，私業(yè)無曠，所求皆足，其家主從容自在，高枕飲食而已。若皆身親其事，將形疲神困，終無一成。豈其智之不如婢仆哉？失為家主之道也。是故古人稱：坐而論道，謂之三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昔丙吉憂牛喘，而不問橫道死人；陳平不知錢谷之?dāng)?shù)，曰：‘自有主者?！惼健⒈?dāng)國家無事之時，豈可與武侯一例論乎？今丞相親理細(xì)事，汗流終日，豈不勞乎？司馬懿之言，真至言也。”孔明泣曰：“吾非不知。但受先帝托孤之重，惟恐他人不似我盡心也?！闭蔷瞎M瘁之意。眾皆垂淚。自此孔明自覺神思不寧。諸將因此未敢進(jìn)兵。
卻說魏將皆知孔明以巾幗女衣辱司馬懿，懿受之不戰(zhàn)。眾將不忿，入帳告曰：“我等皆大國名將，安忍受蜀人如此之辱！即請出戰(zhàn)，以決雌雄?！敝鲗⒁咽谴屏耍娙诵鄢錾趺磥?？懿曰：“吾非不敢出戰(zhàn)而甘心受辱也。奈天子明詔，令堅守勿動。今若輕出，有違君命矣?！崩蟽河妥?，何不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乎？眾將俱忿怒不平。懿曰：“汝等既要出戰(zhàn)，待我奏準(zhǔn)天子，同力赴敵，何如？”渾身是解說。眾皆允諾。懿乃寫表遣使，直至合淝軍前，奏聞魏主曹睿。睿拆表覽之。表略曰：
臣才薄任重，伏蒙明旨，令臣堅守不戰(zhàn)，以待蜀人之自敝。奈今諸葛亮遺臣以巾幗，待臣如婦人，恥辱至甚。臣謹(jǐn)先達(dá)圣聰，旦夕將效死一戰(zhàn)，以報朝廷之恩，以雪三軍之恥。臣不勝激切之至！純是假語。
睿覽訖，乃謂多官曰：“司馬懿堅守不出，今何故又上表求戰(zhàn)？”衛(wèi)尉辛毗曰：“司馬懿本無戰(zhàn)心，必因諸葛亮恥辱，眾將忿怒之故，特上此表，欲更乞明旨，以遏諸將之心耳?！毙僚缕浦龠_(dá)之詐。睿然其言，即令辛毗持節(jié)至渭北寨傳諭，令勿出戰(zhàn)。司馬懿接詔入帳，辛毗宣諭曰：“如再有敢言出戰(zhàn)者，即以違旨論?！贝藭r不獨(dú)司馬懿為婦人，曹睿亦為婦人矣。眾將只得奉詔。懿暗謂辛毗曰：“公真知我心也！”于是令軍中傳說：“魏主命辛毗持節(jié)，傳諭司馬懿勿得出戰(zhàn)?！笔駥⒙勚耸?，報與孔明。孔明笑曰：“此乃司馬懿安三軍知法也。”此法瞞不得辛毗，怎瞞得武侯耶！姜維曰：“丞相何以知之？”孔明曰：“彼本無戰(zhàn)心；所以請戰(zhàn)者，以示武于眾耳。豈不聞：‘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灿星Ю锒垜?zhàn)者乎？若必請詔而后戰(zhàn)，則上方谷之兵，何以不聞奉詔而出也？此乃司馬懿因?qū)⑹糠夼式璨茴Ｖ猓灾票娙?。今又播傳此言，欲懈我軍心也。”若蜀兵懈惰，懿必?fù)出矣。
正論間，忽報費(fèi)祎到。孔明請入問之，祎曰：“魏主曹睿聞東吳三路進(jìn)兵，乃自引大軍至合淝，令滿寵、田豫、劉邵分兵三路迎敵。滿寵設(shè)計盡燒東吳糧草戰(zhàn)具，吳兵多病。陸遜上表于吳王，約會前后夾攻，不意赍表人中途被魏兵所獲，因此機(jī)關(guān)泄漏，吳兵無功而退。”孔明聽知此信，長嘆一聲，不覺昏倒于地。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于此愈信。眾將急救，半晌方蘇?？酌鲊@曰：“吾心昏亂，舊病復(fù)發(fā)，恐不能生矣！”是夜，孔明扶病出帳，仰觀天文，十分驚慌，入帳謂姜維曰：“吾命在旦夕！”維曰：“丞相何出此言？”孔明曰：“吾見三臺星中，客星倍明，主星幽暗，相輔列曜，其光昏暗。天象如此，吾命可知。”但觀前日之雨，不必更觀今日之星矣。維曰：“天象雖則如此，丞相何不用祈禳之法挽回之？”孔明曰：“吾素諳祈禳之法，但未知天意若何。汝可引甲士四十九人，各執(zhí)皂旗，穿皂衣，環(huán)繞帳外；我自于帳中祈禳北斗。若七日內(nèi)主燈不滅，吾壽可增一紀(jì)；如燈滅，吾必死矣。閑雜人等，休教放入。凡一應(yīng)需用之物，只令二小童搬運(yùn)?！贝说褥欠ㄊ钦姹臼拢凰平袢盏朗快?，是騙齋供吃也。姜維領(lǐng)命，自去準(zhǔn)備。時值八月中秋，是夜銀河耿耿，玉露零零，旌旗不動，刁斗無聲。寫軍中秋夜，與子美“暮上河陽橋”之詩相仿佛。姜維在帳外引四十九人守護(hù)?？酌髯杂趲ぶ性O(shè)香花祭物，地上分布七盞大燈，外布四十九盞小燈，內(nèi)安本命燈一盞。上方谷只有七盞燈，此處又添出無數(shù)小燈，燈與燈前后相應(yīng)?？酌靼葑Ｔ唬骸傲辽趤y世，甘老林泉，承昭烈皇帝三顧之恩，托孤之重，不敢不竭犬馬之勞，誓討國賊。不意將星欲墜，陽壽將終。謹(jǐn)書尺素，上告穹蒼：伏望天慈，俯垂鑒聽，曲延臣算，使得上報君恩，下救民命，克復(fù)舊物，永延漢祀。非敢妄祈，實(shí)由情切?！笔欠菫榧赫埫?，而為漢請命也。拜祝畢，就帳中俯伏待旦。不像今之伏壇道士，本無誠心，一味妝模做樣也。次日，扶病理事，吐血不止，日則計議軍機(jī)，夜則步罡踏斗。一發(fā)食少事煩。
卻說司馬懿在營中堅守，忽一夜仰觀天文，大喜，謂夏侯霸曰：“吾見將星失位，孔明必然有病，不久便死。幸災(zāi)樂禍，只緣無可奈何耳。你可引一千軍去五丈原哨探。若蜀人攘亂不出接戰(zhàn)，孔明必然患病矣。吾當(dāng)乘勢擊之。”此時何不奉天子詔？霸引兵而去?？酌髟趲ぶ衅盱鸭傲?，見主燈明亮，興中甚喜。姜維入帳，正見孔明披發(fā)仗劍，踏罡步斗，壓鎮(zhèn)將星。忽聽得寨外吶喊，方欲令人出問，魏延飛步入告曰：“魏兵至矣！”延腳步急，竟將主燈撲滅。谷中之火為大雨所撲滅，帳中之火為魏延所撲滅，前后乃相映?？酌鳁墑Χ鴩@曰：“死生有命，不可得而禳也！”原是禳不得，可破愚知之見。魏延惶恐，伏地請罪；姜維忿怒，拔劍欲殺魏延。正是：萬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難與命爭衡。
未知魏延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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