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園主人曰：“人生七情，如喜樂愛欲，皆籍笑以達之，笑亦何能一刻無者？顧昂昂七尺，勞心苦思，徒供他人之笑具，獨不可耳。杜牧之云：‘人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嘣囎髂林鍧M頭花，以博世人一噱?！?br/>
◎笑柄
見有不合于禮義者，雖三尺童亦知掩口，而冠裳簪紱中且不惜以其身試。嗚呼，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士君子慎毋慮萬世之懵忄蒙，而資之笑柄也。
明太祖憫常開平遇春無嗣，賜二宮女。妻悍不敢御，晨起捧盂水盥櫛，開平曰：“好白手?！彼烊氤??；?，內(nèi)出一紅盒，啟之，乃斷宮人手也。開平驚憂，后入朝，儀度錯愕，太祖再三詰問，開平懼，吐其實，且叩頭曰：“蒙上賜二宮人，今若此，有辜圣恩，死莫贖，故連日驚憂?！碧娲笮Γ匍_平入宮飲酒，命力士肢解其妻曰：“悍婦之肉?！遍_平驚成癲癇。又有無嗣功臣，面奏圣祖求養(yǎng)子。圣祖曰：“你們悍妻，平日酷妒，絕我功臣后嗣?？芍Y部各給木碗一只，拄杖一條，沿功臣門求乞作樣?！保ā洱埮d慈記》）
明太祖一日命左右至文淵閣，覘庶吉士講習(xí)否，令一一偵其動靜。比報告有所事，惟劉子欽袒衣席地酣睡，蓋時初飯罷被酒，竟入夢耳。上召至，謂曰：“吾書堂為汝臥榻耶？”一罷其官，令往工部辦事。子欽略不分訴，竟買吏巾絳服之，步入工部。尚書驚曰：“劉庶常何為爾？”欽曰：“奉圣旨，命子欽為本衙門吏?！鄙袝桓掖?。子欽便登堂侍立，與群胥偶。少頃，上又命一豎入部覘之，還報云。上笑，速令召來。子欽至，猶吏服。上曰：“汝好沒廉恥！”顧左右還與冠帶，歸內(nèi)閣讀書。子欽又無言，遽起謝恩，出具冠袍還閣中，即一日間也。（《九朝野記》）
解學(xué)士嘗吊友人喪悍妻，入門曰：“恭喜。”繼曰：“四德俱無，七出咸備，嗚呼哀哉！大吉大利！”（《笑史》）
天順間，曹欽謀反伏誅，時有詩傳京師曰：“曹奴曹奴發(fā)顛狂，寇逮諸公死亦當，學(xué)士叩門如系犬，尚書鎖頸似牽羊，萬安叩首稱三叔，恭順當兇戰(zhàn)一場，寄語滿朝當?shù)勒撸瑢⒑蚊婺恳娢峄?？”（《楮記室》?br/>
金編修璐未仕時，為外家張氏作志，謹依金石之例，不書婦姓。婦家乃俗夫也，意編修為輕己，而背言詆之。張子興口占長短句嘲曰：“張翁墓志，金生執(zhí)筆，不書婦氏，婦家稱屈。金生自謂能文字，才動筆時便忍氣。韓退之，柳柳州，蘇東坡，歐陽修，當時墓志做多少，畢竟門前罵不休?！保ā秷蛏教猛饧o》）
江右胡存齋參政好客，每虞閽人不通刺，若在家，即于門首掛一牌云：“胡存齋在家?！鄙蛎蠝Y性好客，每日設(shè)數(shù)筵酒食以待，若無客，則令人于溪上探望，惟恐不至。（《笑史》）
曹吉祥侄曹欽反，既殺寇深，又索王尚書翔。王正在一室窘迫，一主事長大多力，遽負之逸。王后擢此人要津，時呼馱官人。（同上）
成化間，上患舌澀，諸司御前奏事準行者，若答是字。鴻臚卿施純彥請易照例二字，上答甚便。尋擢尚書，時人嘲曰：“兩字尚書?！保ㄍ希?br/>
成化中，內(nèi)閣劉吉丁外艱起復(fù)，每媚科道，以免彈劾。宏治改元，侍讀張數(shù)其十罪，反為御史魏璋所劾，左遷。世以吉耐彈，目為劉綿花。（《噴飯集》）
高公谷無子，置一妾，夫人素悍，每間之，不得近。一日陳學(xué)士循過焉，留酌聚話及此，夫人于屏后聞之，即出詬罵。陳公掀案作怒而起，以一棒撲夫人仆地，至不能興，且數(shù)之曰：“汝無子，法當棄汝；今置妾，汝復(fù)間之，是欲絕夫后也。汝不改，吾當奏聞，置汝于法?！弊允嵌噬偎ィ袝崛塔鷣?，乃陳公一怒之力也。（《菽園雜記》）
李大壯畏服小君，一不遵令，則叱令正坐，為綰匾髻，中安燈碗，燃燈火。大壯屏氣定體，枯木土偶人。自諢之曰：“補闕燈檠?！保ā肚瀹愪洝罚?br/>
王文穆妻甚悍妒，嘗作三畏堂于后圃，楊文公見而戲曰：“請改作四畏堂?！蓖醪晃?，問云何，楊笑曰：“兼畏夫人。”（《遣愁集》）
李九我相國，年逾五十，無子。丁改亭大理過其署，苦口勸以納妾。夫人在屏后聽之，大怒。丁呼掌家老嫗出，返覆引譬，語語痛切，老嫗泣下，夫人因醒悟，亟呼媒，納二妾，因生二子。孫月峰尚書亦無子，改亭亦如前勸之，孫不應(yīng)，且拒之曰：“釋迦不以羅侯傳，仲尼不以伯魚顯?！本盼迩迤?，蓋天假丁以裕其后。（《蘇譚》）
李西崖嘗與陳師召擲骰得么，指曰：“吾度其下是六?！狈粗?，色色皆然。師召大驚，語人曰：“西崖天才也?！被蛟唬骸敖H公耳，上么下六，骰子定數(shù)，何足為異？”師召笑曰：“然則我亦可為?！币蛟勎餮?。西崖已先度其必至，別置六骰，錯亂其數(shù)。師召屢揣之不中，乃嘆曰：“公真不可及，豈欺我哉！”（《笑史》）
陳太常音嘗考滿，誤入戶部，見入稅銀者，驚曰：“賄賂公行，至此已極?！保ā队裉脜舱Z》）
嚴相嵩父子聚賄滿百萬，輒置酒一高會，凡五高會，而漁獵猶不止。京師名之曰：“錢癆。”（《噴飯集》）
唐子畏、祝希哲兩公，浪游維揚，貲用乏絕。戲謂鹽使者課稅甚饒，乃偽作元妙觀募緣道士，衣冠甚偉，詣臺造請，鹽使者怒咤之。兩公對曰：“貧道非游食者流，所與交皆天下賢豪長者。即如吾吳唐伯虎、祝希哲輩，咸折節(jié)為友。明公不棄，請奏薄技，惟公所命?！庇缝V威，隨指牛眠石為題，命賦之。唐先祝繼，立就一律，詞云：“嵯峨怪石倚云邊，頭角崢嶸勢儼然，苔蘚作毛因雨長，藤蘿穿鼻任風(fēng)牽；長眠不食溪邊草，無力難耕隴上田，怪殺牧童鞭不起，笛聲斜掛夕陽煙?！庇返镁湫υ唬骸霸妱t佳矣，意欲何為？”兩公進曰：“明公輕財好施，天下莫不聞，今姑蘇元妙觀圮甚，倘捐俸葺之，名且不朽?！庇反髳?，遂檄下長吳二邑，資金五百，為葺觀費。兩公遂駕扁舟，歸投檄二邑，更修刺謁二尹，詐為道士關(guān)說，得金如數(shù)。乃悉召諸妓，及所與游者，暢飲數(shù)日而盡。異日鹽使者按吳，詣觀瞻禮，見傾圮如故，召令責(zé)之，對曰：“前唐解元、祝京兆兩公，自維揚來，極道明公為此勝舉，金已如數(shù)畀之久矣。”鹽使者心知為兩公所紿，不問。（《野編》）
有客登山賦詩，伯虎作乞兒狀，戲謂曰：“諸君今日賦詩，能容乞子屬和乎？”客大咤，已而戲曰：“試為之?！辈⑺骷埞P，大書一字畢，遂行，客大笑追之，伯虎疊書“一上”四字畢，求去?？驮唬骸拔峁讨騼簾o能為也?！辈⑿υ唬骸拔嵝允染?，必飲而后作詩，君能惠我酒乎？”客遂浮白示之曰：“若能賦，當令若盡醉；不然，難免若責(zé)也?！辈?fù)大書“又一上”三字，客撫掌相謂曰：“此可謂能詩耶？”益窮之。伯虎復(fù)書“一上”二字，諸客皆絕倒。伯虎進曰：“吾待飲久矣，真欲先生作詩乎否耶？”遂舉酒一飲輒盡，援筆續(xù)成一絕云“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舉頭紅日白云底，萬里江天都一望?！笨痛笃嬷嗯c即席盡醉而返，竟不知為何許人。（《伯虎紀事》）
吳令欲于虎丘采茶，命役賚牌，嚴督諸僧。役奉牌需索，僧無以應(yīng)命，役即系僧歸。邑令大怒，笞之三十，號令通衢。僧惶遽，計無所出，知令雅重伯虎，厚幣求之。伯虎拒不納，一日出游，乃戲題其枷上曰：“皂隸官差去采茶，只要紋銀不肯賒；縣里捉來三十板，方盤托出大西瓜。”令出見，詢僧，僧對云：“唐解元所題也?！币虼笮︶屩＃ㄍ希?br/>
董思白督學(xué)湖廣，往往以題為戲，某府考試之前一日，先懸牌云：“來日不考文?！睉?yīng)考者群以為必詩賦也。既點名畢，分坐靜候，未見發(fā)題，有高聲命請題者。督學(xué)曰：“題昨日已發(fā)，何不速作文？”乃知為中庸題也。又考某府出牌云：“一至一，二至二，三句，三圣人，四句，四孔子?！彪[題令自悟，良久乃知為“一朝而獲十禽，至終日不獲”一句，“二者皆法堯舜至道”二句，“聞君行圣人之政”三句，“陽貨欲見孔子”四句也。（《嘯虹筆記》）
徐相存齋提學(xué)江西時，道遇毛尚書伯溫舟，謁之，語小洽。毛曰：“公得無饑否？”即呼具小點心來。侍者奉大漆盤四，其二盤裝炙鵝，鵝皆大臠。其二盤裝饅頭如碗大者，各五十許，又不置箸，以手掇之。二銀碗飛酒，長大嚼，傍若無人。徐雖不能多食而少年勇于酒，互舉無算。至暮，歡然別曰：“公大器也?！卞拭掳材希€華亭，亦副入座矣。毛食兼數(shù)人，嘗主湖廣鹿鳴宴，諸生七十五人，人陪二大白，不醉。（《朝野異聞》）
寧庶人宸濠既就擒，拘宿公館，以銅盆與盥洗，怒曰：“縱乏金盆，獨無銀者耶？”其習(xí)于奢侈如此。（《笑史》）
昆山歸熙甫有光為吳興令，令每治事升堂，胥吏環(huán)擠案旁，幾不容坐。公怒，以珠筆蘸飽，捉向諸人曰：“爾輩若不速退，我便灑將來也。”（《遣愁集》）
大將軍戚公繼光，其夫人威猛，時暢軍機，常分麾佐公成功。止生長嗣一人，亦善戰(zhàn)，置在前隊。軍法反顧者斬，偶與敵戰(zhàn)敗，反顧，公即斬之。于是將士膽落，殊死戰(zhàn)，復(fù)大勝。夫人以是不無少恚，而妒亦天生，公每入幕，目無旁矚?；蚪桃灾面獎e業(yè)者，果匿數(shù)姬，生三子。夫人每握刀突至其地，絕無影響。蓋于曲房通別室，其扉墻磚巧于合縫，見墻不見扉，惟公獨入之耳。久之，以一子托言某孝廉子，丐以繼嗣，即令孝廉處以西席，夫人大安之。一日念無子，涕出，有小妮子發(fā)前事。夫人大怒，納兵往攻之，而一卒不令出，恐有泄者。孝廉急屬一力逾重墻報公，公詔諸將問計?；蛟唬骸霸敢运烙瓟??！被蛟唬骸霸绫苤??！惫唬骸敖苑且??！蹦俗蕴货校蚰娣蛉?，諸姬披發(fā)席藁，各抱其子請死，而請以子嘗刃。夫人令抱兒起，皆送還曰：“首禍是老奴?！绷钫戎?，公即伏受杖數(shù)十，門外將卒喊聲大舉，乃已，撻諸姬最毒，罷歸。由是公不得輕出，陰與諸姬絕，令篋其所有，各從所適。諸姬計曰：“棄妾非主人意，何忍為之？”乃輕裝適他郡，披剃為尼；匿女僧家。梵誦至十余年，夫人歿始歸，各擁其子，然諸子，始夫人皆子之，亡恙。（《耳談》）
楊進士，世胄也，貌美，弱冠成甲科，與婦琴瑟和好。有侍兒嬌麗，及{并}，心欲之。乘酒語婦，愿與私。妻怒曰：“彼在某所，往即得，何必問我？”而實匿之幃中，往無所得。及返，戶已下鍵，始知紿己也，曰：“門不啟，吾當縊死?！眿D以為戲，臥益堅，須臾察之，懸死梁間矣。（同上）
宏光元年三月，設(shè)壇太平門外，百官素服，遙祭先帝，獨阮大鉞后至，號哭先帝而來曰：“致先帝殉社稷者，東林諸臣也，不盡殺東林，不足以謝先帝。今陳名夏、徐等，俱北走矣?！瘪R士英急掩其口，止之曰：“勿漫言，徐九一現(xiàn)在蘇州?！甭?wù)叽筻汀＃ㄍ希?br/>
楚事委楚撫宋一鶴，一鶴貧懦巧諂，以嗣冒父名鶴，投刺自署其名曰一鳥，楚人謂之鳥巡撫。（《明季遺聞》）
亡國之主，其愚亦出天賦，齊祖受禪，宋主自宮中出，猶謂左右：“今日何不奏鼓吹？”梁兵已圍建康，宮中有數(shù)百具木榜，左右請為城防；東昏猶欲留作殿，不肯與之。宏光時，楚烽交急，猶日漁幼色，乞兒取蟾酥為藥，亦帖上用二字，人不敢觸，真是千古一律。（《座右編》）
◎笑談
片言脫口，遂以解頤，誰渭笑者不可測哉？余則以樂然后笑，笑之中有箴規(guī)焉，有驚懼焉，何必莊言讜論，乃足聳君子之聽聞。
永樂初，嘗遣使迎天竺真僧來京，號大寶法王，居靈谷寺，頗著靈異，謂之神通。教人念嘛呢叭彌牛，于是信者晝夜念之。時翰林侍讀李繼鼎笑曰：“若彼既有神通，當通中國語，何以待譯者而后知？且其所謂嘛呢叭彌牛云者，乃云俺把你哄也，人不悟耳?！保ā堕_卷一噱》）
正統(tǒng)間，有鴻臚王少卿者，善宣玉音，洪亮抑揚，殊聳觀德。而讀奏之際，必多吃誤，其貌美髯而禿頂，朝士遂為詩以嘲之曰：“傳制聲無敵，宣章字有訛。后邊頭少，前面口須多?！庇惺够?，問京師新事，或誦此詩，問其為誰，其人遽曰：“此王少卿也。”（《枝山前聞》）
余邑戴則紳為鴻臚序斑，聲音洪亮，思宗聞其唱名，異之。后出為縣丞，適鴻臚正卿缺出，思宗曰：“前唱班人何在？”遂升正卿，亦奇遇也。
景泰間，劉主靜升洗馬，王偉時為兵部侍郎，戲曰：“先生一日洗幾馬？”主靜應(yīng)聲答曰：“大司馬洗得干凈，少司馬尚不干凈，我固當洗之?！北娐勚幦?。后主靜與王克述同升庶子，劉宣化戲請主靜曰：“眾人皆是假庶子，先生真庶子?！鄙w主靜庶出，聞之默然無以答。（《堯山堂外紀》）
張倬山陰人，景泰初為昆山學(xué)訓(xùn)。年未二十，以聰敏聞。典史姜某體肥，嘗戲張云：“二十三歲小先生?！辟緫?yīng)云：“五百余斤肥典史?！保ā杜畲耙乖挕罚?br/>
于司馬謙一日與俞司寇士悅偕其僚佐會坐，司寇侍郎戲司馬侍郎曰：“于公為大司馬，公非少司驢乎？”司馬侍郎即應(yīng)之曰：“俞公為大司寇，公則少司賊也。”舉坐絕倒。（《堯山堂外紀》）
成化辛卯十一月，彗星見，廷臣皆謂上下懸隔，情意不通所致。彭時等請召面議，于是內(nèi)臣乃約許召對，復(fù)戒不宜多言，既見，但言天變可畏。上曰：“朕已知矣。”萬安與彭時、商輅遂連連叩頭，同聲呼萬歲，命賜酒飯而退。諸太監(jiān)謂人曰：“嘗言不召見，及見，無一忠言奇謀，止呼萬歲?！彼姆揭騻鳛槿f歲閣老。（《遣愁集》）
予曰：“宜對以兩字尚書?！?br/>
費文憲公宏官侍郎，其兄為太常少卿，公宴，以長少易其位。劉瑾適過之云：“費秀才以羊易牛?！惫珕⒃疲骸皠⒅匈F指鹿為馬。”瑾怫然去。（《玉堂叢語》）
翰林院學(xué)士惟一人，多或三五人。宏治壬戌秋，閣老洛陽劉公健因修《會典》成，欲得翰林，一時升學(xué)士者十人。時禮部尚書已有六人，謝遷以在內(nèi)閣，張為禮書掌鴻臚寺事，崔志端以禮又掌太常寺事，并南京為六人。崔由神樂觀道士，京師為之語曰：“禮部六尚書，一員黃老；翰林十學(xué)士，五個白丁。”一時盛傳，以為的對，且有警機。蓋此五人，謂山西張、陜西楊太興并其某，皆成化戊戌閣老，萬公安以私意選為庶吉士者。（《堯山堂外紀》）。
毛栗呈往謁楊南峰，適浴，閽者以告，不獲見。后南峰答拜，栗亦以浴報稱，不見。南峰即題所投刺曰：“君來拜我我洗浴，我來拜君君洗浴，君拜我時四月八，我拜君時六月六?！彼脑掳巳?，為浴佛之辰，六月六日，吳俗悉投貓犬于水中。（同上）
嘉靖中，京師縫人某姓者，擅名一時，所制長短寬窄，無不稱身。嘗有御史令裁員領(lǐng)，跪請入臺年資。御史曰：“制衣何用知此？”曰：“相公輩初任雄職，意高氣盛，其體微仰，衣當后短前長。在事將半，意氣微平，衣當前后如一。及任久欲遷，內(nèi)存沖挹，其容俯，衣當前短后長。不知年資，不能稱也?！保ā蹲揖帯罚?br/>
有皮匠得橫財造屋，求一鄉(xiāng)先生題扁；為題曰：“甲乙堂。”匠喜，不知像其皮刀錐子也。一仆驟富起屋，乞扁，有士人題曰：“旦堂?！逼鸵嘞?，不知優(yōu)人作旦者，開口曰奴家也。不謂此裁衣見識獨超。
都御史韓公雍與夏公塤飲，各出酒令，公欲一字內(nèi)有大人小人，復(fù)以諺語二句證之曰：“傘字有五人，下列眾小人，上侍一大人，所謂有福之人人服事，無福之人服事人?！毕脑疲骸八钟形迦?，旁列眾小人，中藏一大人，所謂人前莫說人長短，始信人中更有人?！保ā缎蟮落洝罚?br/>
昆山吳山人擴字子克，嘗元日賦詩，奉懷分宜相公。人戲之曰：“開歲第一日，懷中朝第一官，便吟到臘月三十日，豈能及我輩乎？”（《列朝詩集》）
有一士人，年老納二寵，托其友命名，友以忠娘、孝娘名之。其人曰：“忠孝誠美，然以名妾，則非稱?！庇言唬骸坝谐鎏?，孝當竭力，忠則盡命?！保ā栋奘穮R編》）
彭眷庵七歲從鄉(xiāng)父老入佛寺，不拜，寺僧強之，不從，反叱之曰：“彼佛裸跣不衣冠，我何拜為？”周文襄公在吳中，好徜徉梵剎，見佛即拜，士夫笑之。文襄曰：“論年齒亦長我二三千歲，豈不直得一拜？”（《笑史》）
王磐號西樓，高郵人。李空同就醫(yī)京口，遇人故自矜重。元夕飲楊文襄、西樓短衣下坐，空同傲不為禮。西樓分賦得老人燈，應(yīng)口而成云：“形骸憔悴不堪描，還自心頭火未消，自分不知年老大，也隨兒女鬧元宵。”空同心知其嘲，嘿然而罷。（《列朝詩集》）
袁十士景休字孟逸，吳人。侍御劉子威以文章自負，景休每向人抉摘其字句鉤棘，文義紕繆者，以為姍笑。子休怒訴之于郡尉，攝而笞之。景休仰面對曰：“民寧更受笞數(shù)十，不能改口沓舌，妄諛劉侍御也?！蔽拘Χ仓?。（同上）
焦閣老方面黑耳長如驢，嘗謂西涯曰：“君善相，煩一看?！崩罹弥嗽唬骸白笙嘞耨R尚書，右相像盧侍郎?！瘪R與盧合，乃一驢字，始知其戲。（《胡盧編》）
丘於莊自制餅，軟膩適口，托中宮進。上食之佳，命司膳監(jiān)效為之，不中式，俱被責(zé)。因請之丘，丘靳不以告，由是京師盛傳為閣老餅。（《笑史》）
予七齡侍先曾祖?zhèn)?，以狀元糕命對，予沖口而出曰：“閣老餅。”當時究未知餅之出處也。
一朝士麻臉胡須，一朝士面歪而眇一目，眇士戲麻士云：“麻臉胡須，羊肚石倒栽蒲草。”麻士答云：“歪腮白眼，海螺杯斜嵌珍珠。”眾為絕倒。又太倉陸孟昭為刑部郎中，嘗往一朝士家駕牛，投刺不書名，惟云：“東海釣鰲客過?！逼涫繗w見之，知其孟昭也，亦遞一帖云：“西番進象人來。”蓋孟昭黑臉白齒，人皆嘲為象奴云。（《客座新聞》）
嘗見《雜錄》中，有《題航船詩》云：“兩浙無車馬，乘公便當街，渾身穿木屐，未死入棺材；退殼鉆蓬出，攛梭下堰來，夜深相并處，爾籠我儂開?！保ㄍ希?br/>
萬歷庚辰，鼎元張懋修相江陵子也。傳臚之日，公自閣中歸，方飲酒歡甚，忽傳兵部送緊急塘報，開函，則內(nèi)有簡云：“侍生公論拜賀，老牛舐犢，愛子誰無？野鳥為鸞，欺君特甚?！惫[之大怒，亟索其人，已亡去矣。此四句，蓋宋人以刺秦檜者也。（《林居漫稿》）
夏少師當國時，江西士紳以生辰致賀。少師長身聳立，諸公俯躬趨謁，高新鄭旁睨而笑，少師問其故。新鄭曰：“偶思韓昌黎《聞雞詩》：大雞昂然來，小雞竦而待。是以失笑耳。”京師語謂江西人為雞，相與哄堂而散。（《列朝詩集》）
義興儲遇一日過金沙鄧孺孝，鄧為言絕糧狀，因口占數(shù)語自寬云：“有口無糧不用愁，有糧無口正須憂，真人解得其中意，煩惱坑中好出頭。”儲曰：“某去年貧無，亦有口號?！彼熘^曰：“西風(fēng)吹雨聲索索，這雙大腿沒下落，朝來出榜在街頭，借與有人家著。”坐客皆貧士，為之大哄。（《堯山堂外紀》）
《云間淡酒行香子詞》：浙右華亭物價廉平，一道會買過三斤，打開瓶后，滑辣光馨。教君霎時飲，霎時醉，霎時醒。聽得淵明說與劉伶，這一瓶足足三斤。君如不信，把秤來稱，有一斤水，一斤土，一斤瓶。（《客中閑集》）
蔣閣老冕歷仕三朝，始告歸田里，肅宗慕其賢，使使三聘之，不至。睿制詩一闋頒云：“聞?wù)f江南一老牛，征書聘下已三秋；主人有甚相虧汝？幾度加鞭不轉(zhuǎn)頭?！泵峄赘┓詫Γ娫疲骸袄吓Ｓ昧σ讯嗄?，領(lǐng)破皮穿只愛眠；犁耙已休春雨足，主人何用苦加鞭？”終不就。（《堯山堂外紀》）
采石江頭，李太白墓在焉，往來詩人題詠殆遍。有客書一絕云：“采石江邊一А土，李白詩名耀千古；來的去的寫兩行，魯班門前掉大斧?！保ā犊p軒別記》）
內(nèi)鄉(xiāng)縣李{艸袞}字子由，官翰林檢討。其弟名蔭字襲美，久滯增廣生。{艸袞}遺書蔭曰：“爾今年增廣，明年增廣；不知增得幾多，廣得幾多？”蔭答書曰：“爾今日檢討，明日檢討；不知檢得甚么，討得甚么？”（《噴飯錄》）
許公國與申公時行相約詣一所，公議許曰：“此才午時，未及申時行乎？”申應(yīng)曰：“既以身許國，不得不爾?！保ā妒勒f補編》）
一人盛談輪回報應(yīng)，甚無輕殺，凡一牛一豕，即作牛豕以償，至螻蟻亦罔不然。時許文穆曰：“莫如殺人！”眾問其故，曰：“那一世責(zé)償，猶得化人也。”（《解頤贅語》）
應(yīng)履平為德化令，滿考，吏部試論，文優(yōu)而貌不揚，不得列上。乃題詩都門前云：“為官不用好文章，只要須胡及胖長，更有一般堪笑處，衣裳糨得硬繃繃。”不書名姓，吏呈冢宰，曰：“此必應(yīng)知縣也?！彼焐脊?。（同上）
明神宗乙已，考察京官，給事錢夢皋當外補，因出入閣臣沈一貫門下，特旨留用，時論藉藉。一日吳中有布衣在一貫坐，夢皋戲曰：“昔之山人，為山中閑人；今之山人，為山外游人?！辈家麓鹪疲骸拔糁o事，乃給黃門事；今之給事，乃給相門事。”一坐哈然。（《遣愁集》）
沈承字君烈，嘗題魁星像贊云：“吾怪爾形，爾何類乎山精？吾欽爾名，爾何主乎文明？豈從來方士之肺腑，皆爾之所脫化？抑當今科第之面孔，實爾之所讓成？但又何以右手持筆，而左手持金？得毋謂讀書非此不行？噫！然則吾將不得慰汝之靈乎？曰尚有賴乎管城?！焙笥日钩捎匈澰疲骸昂『酰抗P論文章，胡取乎？斗盛糇糧，胡取乎？金通津梁。有筆無斗，則伯夷餓于首陽；有筆無金，則子輿困于臧倉。公曰兼之，然奚為魁而不元也？豈筆之不良與？抑斗之不石，金之不黃？噫嘻！今之魁星，蓋有之矣。若古之魁星，但見天漢之光芒。”江都張?zhí)烀褚杂荣澪幢M也，為足之云：“胡為乎筆抄于章，胡為乎斗糴廩糧，胡為乎金通科場？一足反踢，豈將屈膝乞憐，冀得短中取長？一足踞鰲之脊梁，豈將渡江涉海，伺候要津之道傍？”則讀之者，更覺浹汗。（《嘯虹筆記》）
陳眉公負肥遁重名，湯公若士知其人，素輕之，不與浹洽。太倉王相國喪，湯公往吊，陳代陪賓。湯大聲曰：“吾以為陳山人當在山之巔，水之涯，名可聞而面不可見者，而今乃在此會耶？”陳慚赧無地。（《懷秋集》）
江陰張畏巖甲午鄉(xiāng)試不中，大罵試官。傍有道者笑曰：“還是相公文不佳?！睆堖吃唬骸耙暗罏踔?？”道者曰：“文貴心和氣平，相公心氣如此，又安得佳？”張不覺屈服。（《客中閑集》）
近時俗學(xué)皆尚三蘇文字，不復(fù)知有唐文矣，況秦漢乎？故不拘大小試卷，主司大率批曰：“宛然蘇子口氣?！被蛟唬骸吧畹锰K氏家法。”即中式矣。有一士子素不喜《眉山文集》者，乃笑曰：“眾人皆有蘇子倚靠，偏我獨無蘇子可使喚耶？”于是論策中嘗引證曰：“蘇子有言：為君計者，莫若安民無事，且無庸有事于民也?！庇衷疲骸疤K子嘗曰：良醫(yī)不能救無命，強梁不能與天爭，仲尼棲棲，墨子皇皇，憂人之甚也?！庇衷疲骸按颂K氏所謂察微慮深，慎在未形者也?！币嗦慌渑栽唬骸按俗庸虈L留心于三蘇者，但未純熟耳?！贝松姸笮Γ髟姵爸疲骸霸姈|坡面目無？試官驚得震蘇七，分明指與平川路，一個佳人兩丈夫。”一時傳誦，殊不知始之蘇子，乃《史記》之蘇秦也，繼之蘇子，乃《漢書》蘇竟也，終之蘇氏，乃竇滔之妻蘇蕙也。今不論秦漢，不分男女，一概以老泉、東坡、穎濱當之，不成笑柄哉?。ㄍ希?br/>
有孝廉為京官，顏以文獻世家于門，一夕人以紙糊其兩頭字曰：“獻世?！毙⒘土R于市。又一夕糊其文字上一點曰：“又獻世?！毙⒘R如前，再則糊其家字上一點曰：“獻世冢?！薄叮▏婏埣罚?br/>
方丈住持令沙彌買犬肉，歸值師秉拂上堂，沙彌不便顯言，乃取坐具展拜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請師道著?！睅熢唬骸拌Z湯爐炭始得?！鄙硰浰刂獛熈?，復(fù)進曰：“金剛?cè)?，未審某甲有分也無？”師曰：“茫茫一片西江水，不許漁人下釣鉤?！睆浽唬骸叭缡?，某則告白大眾去也?！睅熦璐?，良久曰：“只待夜深人靜后，和盤托出大家餐?！敝粽认伦＃ā段鞲藜罚?br/>
益都趙秉忠登狀元及第，青州府縣有公宴，值大雪，求公題詠。公曰：“請聯(lián)之。”道曰：“剪碎鵝毛空中舞?！备唬骸吧侥仙奖辈灰娡??！笨h曰：“琉璃碧瓦變成銀?！惫唬骸懊婧饲嘀莞??！弊笥夷荒湫?。（《梅窗小史》）
嘗聞有先朝鉅公，惑志一姬，致夙望頓減。姬問之曰：“公胡我悅？”曰：“以其貌如玉而發(fā)可以鑒也。然則姬亦有所悅乎？”曰：“有之，即悅公之發(fā)如玉，而貌可以鑒耳?！庇謬L游虎丘，其為衣去領(lǐng)而闊袖，一士前揖問何也。鉅公曰：“去領(lǐng)今朝法服，闊袖者，吾習(xí)于先朝久，聊以為便耳?！笔恐嚍楦娜菰唬骸肮嬷^兩朝領(lǐng)袖矣?！保ā秹鸦谔梦募罚?br/>
方邵村嘗薦一入泮于督學(xué)者，未允。手畫十冊送之，督學(xué)重其筆墨，召下榻諸賓閱焉。翻第十冊，乃作一屋坐一人，幾上有筆筒插扇，扇折露字一行，乃“萬物靜觀皆自得”句。督學(xué)閱之色變，諸賓哄堂。（《樗鄉(xiāng)集》）
一高僧乞大老一詩，大老贊之云：“一夕靈光透太虛，化身人去復(fù)何如？愁來不用心頭火，煉得凡心一點無。”后一宦游者見之，笑曰：“此死禿二字也，然其語實得靜功真訣，直可驗諸存想，不謬也?！毙菀啬相l(xiāng)三溪，俗譏其村人為牛，有新入泮者，溪西俞姓，以彩帳迎之，其旗上一聯(lián)云：“頭角崢嶸，異日必為天下宰；羽毛豐滿，今秋定見月中人?！币嗲捎谡V人者。（《嘯虹筆記》）
東坡在翰林日，春宴同官，佛印亦居其內(nèi)。坡謂坐客曰：“某行一令，上以二字顛倒說，下用二詩葉韻，以發(fā)其意?！逼略疲骸伴e似忙，蝴蝶雙雙過粉墻；忙似閑，白鷺饑時立小灘?！蓖跚G公還令云：“來似去，潮翻巨浪還西注；去似來，躍馬翻身射箭回。”秦少游還令云：“動似靜，萬頃碧潭澄寶鏡；靜似動，長橋影逐酒旗送?！庇忠豢驮疲骸半y似易，百尺竿頭呈巧藝；易似難，執(zhí)手臨岐話別間?！狈鹩∵€令云：“悲似樂，送葬之家喧鼓樂；樂似悲，送女之家日日啼?！庇忠豢驮疲骸坝兴茻o，仙子乘風(fēng)游太虛；無似有，掬水分明月在手?！庇郎€令云：“貧似富，稍水滿船金玉渡；富似貧，石崇穿得敝衣行。”又一客云：“重似輕，萬斛云帆一霎經(jīng)；輕似重，柳絮紛紛鋪畫棟?！保ā肚锷剿殄\》）
寄園偶集汪紫滄云：“閑似忙，栽花種竹促開塘；忙似閑，斛水栽秧唱采蘭?！庇嘣疲骸皝硭迫ィ隁w客追離語；去似來，九月秋陽拭汗腮?！弊蠝嬗衷疲骸皠铀旗o，手提金縷行無影；靜似動，鏡映玉樓花自美?！庇嘤衷疲骸半y似易，發(fā)壓雙眉登上第；易似難，酒到朱唇閣盞盤。”紫滄又云：“悲似樂，牽犧剪繡渾身著；樂似悲，看劇傷心雨淚垂?！庇嘤衷疲骸坝兴茻o，富兒辭借假躊躕；無似有，騙子妝腔跨大口。一紫滄又云：“貧似富，丁夫喚運金銀庫；富似貧，名筑僑妝雞犬村?！庇嘤衷疲骸爸厮戚p，手擎寶鼎任橫縱；輕似重，雪壓花枝長拒送?！?/div>
◎笑柄
見有不合于禮義者，雖三尺童亦知掩口，而冠裳簪紱中且不惜以其身試。嗚呼，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士君子慎毋慮萬世之懵忄蒙，而資之笑柄也。
明太祖憫常開平遇春無嗣，賜二宮女。妻悍不敢御，晨起捧盂水盥櫛，開平曰：“好白手?！彼烊氤??；?，內(nèi)出一紅盒，啟之，乃斷宮人手也。開平驚憂，后入朝，儀度錯愕，太祖再三詰問，開平懼，吐其實，且叩頭曰：“蒙上賜二宮人，今若此，有辜圣恩，死莫贖，故連日驚憂?！碧娲笮Γ匍_平入宮飲酒，命力士肢解其妻曰：“悍婦之肉?！遍_平驚成癲癇。又有無嗣功臣，面奏圣祖求養(yǎng)子。圣祖曰：“你們悍妻，平日酷妒，絕我功臣后嗣?？芍Y部各給木碗一只，拄杖一條，沿功臣門求乞作樣?！保ā洱埮d慈記》）
明太祖一日命左右至文淵閣，覘庶吉士講習(xí)否，令一一偵其動靜。比報告有所事，惟劉子欽袒衣席地酣睡，蓋時初飯罷被酒，竟入夢耳。上召至，謂曰：“吾書堂為汝臥榻耶？”一罷其官，令往工部辦事。子欽略不分訴，竟買吏巾絳服之，步入工部。尚書驚曰：“劉庶常何為爾？”欽曰：“奉圣旨，命子欽為本衙門吏?！鄙袝桓掖?。子欽便登堂侍立，與群胥偶。少頃，上又命一豎入部覘之，還報云。上笑，速令召來。子欽至，猶吏服。上曰：“汝好沒廉恥！”顧左右還與冠帶，歸內(nèi)閣讀書。子欽又無言，遽起謝恩，出具冠袍還閣中，即一日間也。（《九朝野記》）
解學(xué)士嘗吊友人喪悍妻，入門曰：“恭喜。”繼曰：“四德俱無，七出咸備，嗚呼哀哉！大吉大利！”（《笑史》）
天順間，曹欽謀反伏誅，時有詩傳京師曰：“曹奴曹奴發(fā)顛狂，寇逮諸公死亦當，學(xué)士叩門如系犬，尚書鎖頸似牽羊，萬安叩首稱三叔，恭順當兇戰(zhàn)一場，寄語滿朝當?shù)勒撸瑢⒑蚊婺恳娢峄?？”（《楮記室》?br/>
金編修璐未仕時，為外家張氏作志，謹依金石之例，不書婦姓。婦家乃俗夫也，意編修為輕己，而背言詆之。張子興口占長短句嘲曰：“張翁墓志，金生執(zhí)筆，不書婦氏，婦家稱屈。金生自謂能文字，才動筆時便忍氣。韓退之，柳柳州，蘇東坡，歐陽修，當時墓志做多少，畢竟門前罵不休?！保ā秷蛏教猛饧o》）
江右胡存齋參政好客，每虞閽人不通刺，若在家，即于門首掛一牌云：“胡存齋在家?！鄙蛎蠝Y性好客，每日設(shè)數(shù)筵酒食以待，若無客，則令人于溪上探望，惟恐不至。（《笑史》）
曹吉祥侄曹欽反，既殺寇深，又索王尚書翔。王正在一室窘迫，一主事長大多力，遽負之逸。王后擢此人要津，時呼馱官人。（同上）
成化間，上患舌澀，諸司御前奏事準行者，若答是字。鴻臚卿施純彥請易照例二字，上答甚便。尋擢尚書，時人嘲曰：“兩字尚書?！保ㄍ希?br/>
成化中，內(nèi)閣劉吉丁外艱起復(fù)，每媚科道，以免彈劾。宏治改元，侍讀張數(shù)其十罪，反為御史魏璋所劾，左遷。世以吉耐彈，目為劉綿花。（《噴飯集》）
高公谷無子，置一妾，夫人素悍，每間之，不得近。一日陳學(xué)士循過焉，留酌聚話及此，夫人于屏后聞之，即出詬罵。陳公掀案作怒而起，以一棒撲夫人仆地，至不能興，且數(shù)之曰：“汝無子，法當棄汝；今置妾，汝復(fù)間之，是欲絕夫后也。汝不改，吾當奏聞，置汝于法?！弊允嵌噬偎ィ袝崛塔鷣?，乃陳公一怒之力也。（《菽園雜記》）
李大壯畏服小君，一不遵令，則叱令正坐，為綰匾髻，中安燈碗，燃燈火。大壯屏氣定體，枯木土偶人。自諢之曰：“補闕燈檠?！保ā肚瀹愪洝罚?br/>
王文穆妻甚悍妒，嘗作三畏堂于后圃，楊文公見而戲曰：“請改作四畏堂?！蓖醪晃?，問云何，楊笑曰：“兼畏夫人。”（《遣愁集》）
李九我相國，年逾五十，無子。丁改亭大理過其署，苦口勸以納妾。夫人在屏后聽之，大怒。丁呼掌家老嫗出，返覆引譬，語語痛切，老嫗泣下，夫人因醒悟，亟呼媒，納二妾，因生二子。孫月峰尚書亦無子，改亭亦如前勸之，孫不應(yīng)，且拒之曰：“釋迦不以羅侯傳，仲尼不以伯魚顯?！本盼迩迤?，蓋天假丁以裕其后。（《蘇譚》）
李西崖嘗與陳師召擲骰得么，指曰：“吾度其下是六?！狈粗?，色色皆然。師召大驚，語人曰：“西崖天才也?！被蛟唬骸敖H公耳，上么下六，骰子定數(shù)，何足為異？”師召笑曰：“然則我亦可為?！币蛟勎餮?。西崖已先度其必至，別置六骰，錯亂其數(shù)。師召屢揣之不中，乃嘆曰：“公真不可及，豈欺我哉！”（《笑史》）
陳太常音嘗考滿，誤入戶部，見入稅銀者，驚曰：“賄賂公行，至此已極?！保ā队裉脜舱Z》）
嚴相嵩父子聚賄滿百萬，輒置酒一高會，凡五高會，而漁獵猶不止。京師名之曰：“錢癆。”（《噴飯集》）
唐子畏、祝希哲兩公，浪游維揚，貲用乏絕。戲謂鹽使者課稅甚饒，乃偽作元妙觀募緣道士，衣冠甚偉，詣臺造請，鹽使者怒咤之。兩公對曰：“貧道非游食者流，所與交皆天下賢豪長者。即如吾吳唐伯虎、祝希哲輩，咸折節(jié)為友。明公不棄，請奏薄技，惟公所命?！庇缝V威，隨指牛眠石為題，命賦之。唐先祝繼，立就一律，詞云：“嵯峨怪石倚云邊，頭角崢嶸勢儼然，苔蘚作毛因雨長，藤蘿穿鼻任風(fēng)牽；長眠不食溪邊草，無力難耕隴上田，怪殺牧童鞭不起，笛聲斜掛夕陽煙?！庇返镁湫υ唬骸霸妱t佳矣，意欲何為？”兩公進曰：“明公輕財好施，天下莫不聞，今姑蘇元妙觀圮甚，倘捐俸葺之，名且不朽?！庇反髳?，遂檄下長吳二邑，資金五百，為葺觀費。兩公遂駕扁舟，歸投檄二邑，更修刺謁二尹，詐為道士關(guān)說，得金如數(shù)。乃悉召諸妓，及所與游者，暢飲數(shù)日而盡。異日鹽使者按吳，詣觀瞻禮，見傾圮如故，召令責(zé)之，對曰：“前唐解元、祝京兆兩公，自維揚來，極道明公為此勝舉，金已如數(shù)畀之久矣。”鹽使者心知為兩公所紿，不問。（《野編》）
有客登山賦詩，伯虎作乞兒狀，戲謂曰：“諸君今日賦詩，能容乞子屬和乎？”客大咤，已而戲曰：“試為之?！辈⑺骷埞P，大書一字畢，遂行，客大笑追之，伯虎疊書“一上”四字畢，求去?？驮唬骸拔峁讨騼簾o能為也?！辈⑿υ唬骸拔嵝允染?，必飲而后作詩，君能惠我酒乎？”客遂浮白示之曰：“若能賦，當令若盡醉；不然，難免若責(zé)也?！辈?fù)大書“又一上”三字，客撫掌相謂曰：“此可謂能詩耶？”益窮之。伯虎復(fù)書“一上”二字，諸客皆絕倒。伯虎進曰：“吾待飲久矣，真欲先生作詩乎否耶？”遂舉酒一飲輒盡，援筆續(xù)成一絕云“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高山上，舉頭紅日白云底，萬里江天都一望?！笨痛笃嬷嗯c即席盡醉而返，竟不知為何許人。（《伯虎紀事》）
吳令欲于虎丘采茶，命役賚牌，嚴督諸僧。役奉牌需索，僧無以應(yīng)命，役即系僧歸。邑令大怒，笞之三十，號令通衢。僧惶遽，計無所出，知令雅重伯虎，厚幣求之。伯虎拒不納，一日出游，乃戲題其枷上曰：“皂隸官差去采茶，只要紋銀不肯賒；縣里捉來三十板，方盤托出大西瓜。”令出見，詢僧，僧對云：“唐解元所題也?！币虼笮︶屩＃ㄍ希?br/>
董思白督學(xué)湖廣，往往以題為戲，某府考試之前一日，先懸牌云：“來日不考文?！睉?yīng)考者群以為必詩賦也。既點名畢，分坐靜候，未見發(fā)題，有高聲命請題者。督學(xué)曰：“題昨日已發(fā)，何不速作文？”乃知為中庸題也。又考某府出牌云：“一至一，二至二，三句，三圣人，四句，四孔子?！彪[題令自悟，良久乃知為“一朝而獲十禽，至終日不獲”一句，“二者皆法堯舜至道”二句，“聞君行圣人之政”三句，“陽貨欲見孔子”四句也。（《嘯虹筆記》）
徐相存齋提學(xué)江西時，道遇毛尚書伯溫舟，謁之，語小洽。毛曰：“公得無饑否？”即呼具小點心來。侍者奉大漆盤四，其二盤裝炙鵝，鵝皆大臠。其二盤裝饅頭如碗大者，各五十許，又不置箸，以手掇之。二銀碗飛酒，長大嚼，傍若無人。徐雖不能多食而少年勇于酒，互舉無算。至暮，歡然別曰：“公大器也?！卞拭掳材希€華亭，亦副入座矣。毛食兼數(shù)人，嘗主湖廣鹿鳴宴，諸生七十五人，人陪二大白，不醉。（《朝野異聞》）
寧庶人宸濠既就擒，拘宿公館，以銅盆與盥洗，怒曰：“縱乏金盆，獨無銀者耶？”其習(xí)于奢侈如此。（《笑史》）
昆山歸熙甫有光為吳興令，令每治事升堂，胥吏環(huán)擠案旁，幾不容坐。公怒，以珠筆蘸飽，捉向諸人曰：“爾輩若不速退，我便灑將來也。”（《遣愁集》）
大將軍戚公繼光，其夫人威猛，時暢軍機，常分麾佐公成功。止生長嗣一人，亦善戰(zhàn)，置在前隊。軍法反顧者斬，偶與敵戰(zhàn)敗，反顧，公即斬之。于是將士膽落，殊死戰(zhàn)，復(fù)大勝。夫人以是不無少恚，而妒亦天生，公每入幕，目無旁矚?；蚪桃灾面獎e業(yè)者，果匿數(shù)姬，生三子。夫人每握刀突至其地，絕無影響。蓋于曲房通別室，其扉墻磚巧于合縫，見墻不見扉，惟公獨入之耳。久之，以一子托言某孝廉子，丐以繼嗣，即令孝廉處以西席，夫人大安之。一日念無子，涕出，有小妮子發(fā)前事。夫人大怒，納兵往攻之，而一卒不令出，恐有泄者。孝廉急屬一力逾重墻報公，公詔諸將問計?；蛟唬骸霸敢运烙瓟??！被蛟唬骸霸绫苤??！惫唬骸敖苑且??！蹦俗蕴货校蚰娣蛉?，諸姬披發(fā)席藁，各抱其子請死，而請以子嘗刃。夫人令抱兒起，皆送還曰：“首禍是老奴?！绷钫戎?，公即伏受杖數(shù)十，門外將卒喊聲大舉，乃已，撻諸姬最毒，罷歸。由是公不得輕出，陰與諸姬絕，令篋其所有，各從所適。諸姬計曰：“棄妾非主人意，何忍為之？”乃輕裝適他郡，披剃為尼；匿女僧家。梵誦至十余年，夫人歿始歸，各擁其子，然諸子，始夫人皆子之，亡恙。（《耳談》）
楊進士，世胄也，貌美，弱冠成甲科，與婦琴瑟和好。有侍兒嬌麗，及{并}，心欲之。乘酒語婦，愿與私。妻怒曰：“彼在某所，往即得，何必問我？”而實匿之幃中，往無所得。及返，戶已下鍵，始知紿己也，曰：“門不啟，吾當縊死?！眿D以為戲，臥益堅，須臾察之，懸死梁間矣。（同上）
宏光元年三月，設(shè)壇太平門外，百官素服，遙祭先帝，獨阮大鉞后至，號哭先帝而來曰：“致先帝殉社稷者，東林諸臣也，不盡殺東林，不足以謝先帝。今陳名夏、徐等，俱北走矣?！瘪R士英急掩其口，止之曰：“勿漫言，徐九一現(xiàn)在蘇州?！甭?wù)叽筻汀＃ㄍ希?br/>
楚事委楚撫宋一鶴，一鶴貧懦巧諂，以嗣冒父名鶴，投刺自署其名曰一鳥，楚人謂之鳥巡撫。（《明季遺聞》）
亡國之主，其愚亦出天賦，齊祖受禪，宋主自宮中出，猶謂左右：“今日何不奏鼓吹？”梁兵已圍建康，宮中有數(shù)百具木榜，左右請為城防；東昏猶欲留作殿，不肯與之。宏光時，楚烽交急，猶日漁幼色，乞兒取蟾酥為藥，亦帖上用二字，人不敢觸，真是千古一律。（《座右編》）
◎笑談
片言脫口，遂以解頤，誰渭笑者不可測哉？余則以樂然后笑，笑之中有箴規(guī)焉，有驚懼焉，何必莊言讜論，乃足聳君子之聽聞。
永樂初，嘗遣使迎天竺真僧來京，號大寶法王，居靈谷寺，頗著靈異，謂之神通。教人念嘛呢叭彌牛，于是信者晝夜念之。時翰林侍讀李繼鼎笑曰：“若彼既有神通，當通中國語，何以待譯者而后知？且其所謂嘛呢叭彌牛云者，乃云俺把你哄也，人不悟耳?！保ā堕_卷一噱》）
正統(tǒng)間，有鴻臚王少卿者，善宣玉音，洪亮抑揚，殊聳觀德。而讀奏之際，必多吃誤，其貌美髯而禿頂，朝士遂為詩以嘲之曰：“傳制聲無敵，宣章字有訛。后邊頭少，前面口須多?！庇惺够?，問京師新事，或誦此詩，問其為誰，其人遽曰：“此王少卿也。”（《枝山前聞》）
余邑戴則紳為鴻臚序斑，聲音洪亮，思宗聞其唱名，異之。后出為縣丞，適鴻臚正卿缺出，思宗曰：“前唱班人何在？”遂升正卿，亦奇遇也。
景泰間，劉主靜升洗馬，王偉時為兵部侍郎，戲曰：“先生一日洗幾馬？”主靜應(yīng)聲答曰：“大司馬洗得干凈，少司馬尚不干凈，我固當洗之?！北娐勚幦?。后主靜與王克述同升庶子，劉宣化戲請主靜曰：“眾人皆是假庶子，先生真庶子?！鄙w主靜庶出，聞之默然無以答。（《堯山堂外紀》）
張倬山陰人，景泰初為昆山學(xué)訓(xùn)。年未二十，以聰敏聞。典史姜某體肥，嘗戲張云：“二十三歲小先生?！辟緫?yīng)云：“五百余斤肥典史?！保ā杜畲耙乖挕罚?br/>
于司馬謙一日與俞司寇士悅偕其僚佐會坐，司寇侍郎戲司馬侍郎曰：“于公為大司馬，公非少司驢乎？”司馬侍郎即應(yīng)之曰：“俞公為大司寇，公則少司賊也。”舉坐絕倒。（《堯山堂外紀》）
成化辛卯十一月，彗星見，廷臣皆謂上下懸隔，情意不通所致。彭時等請召面議，于是內(nèi)臣乃約許召對，復(fù)戒不宜多言，既見，但言天變可畏。上曰：“朕已知矣。”萬安與彭時、商輅遂連連叩頭，同聲呼萬歲，命賜酒飯而退。諸太監(jiān)謂人曰：“嘗言不召見，及見，無一忠言奇謀，止呼萬歲?！彼姆揭騻鳛槿f歲閣老。（《遣愁集》）
予曰：“宜對以兩字尚書?！?br/>
費文憲公宏官侍郎，其兄為太常少卿，公宴，以長少易其位。劉瑾適過之云：“費秀才以羊易牛?！惫珕⒃疲骸皠⒅匈F指鹿為馬。”瑾怫然去。（《玉堂叢語》）
翰林院學(xué)士惟一人，多或三五人。宏治壬戌秋，閣老洛陽劉公健因修《會典》成，欲得翰林，一時升學(xué)士者十人。時禮部尚書已有六人，謝遷以在內(nèi)閣，張為禮書掌鴻臚寺事，崔志端以禮又掌太常寺事，并南京為六人。崔由神樂觀道士，京師為之語曰：“禮部六尚書，一員黃老；翰林十學(xué)士，五個白丁。”一時盛傳，以為的對，且有警機。蓋此五人，謂山西張、陜西楊太興并其某，皆成化戊戌閣老，萬公安以私意選為庶吉士者。（《堯山堂外紀》）。
毛栗呈往謁楊南峰，適浴，閽者以告，不獲見。后南峰答拜，栗亦以浴報稱，不見。南峰即題所投刺曰：“君來拜我我洗浴，我來拜君君洗浴，君拜我時四月八，我拜君時六月六?！彼脑掳巳?，為浴佛之辰，六月六日，吳俗悉投貓犬于水中。（同上）
嘉靖中，京師縫人某姓者，擅名一時，所制長短寬窄，無不稱身。嘗有御史令裁員領(lǐng)，跪請入臺年資。御史曰：“制衣何用知此？”曰：“相公輩初任雄職，意高氣盛，其體微仰，衣當后短前長。在事將半，意氣微平，衣當前后如一。及任久欲遷，內(nèi)存沖挹，其容俯，衣當前短后長。不知年資，不能稱也?！保ā蹲揖帯罚?br/>
有皮匠得橫財造屋，求一鄉(xiāng)先生題扁；為題曰：“甲乙堂。”匠喜，不知像其皮刀錐子也。一仆驟富起屋，乞扁，有士人題曰：“旦堂?！逼鸵嘞?，不知優(yōu)人作旦者，開口曰奴家也。不謂此裁衣見識獨超。
都御史韓公雍與夏公塤飲，各出酒令，公欲一字內(nèi)有大人小人，復(fù)以諺語二句證之曰：“傘字有五人，下列眾小人，上侍一大人，所謂有福之人人服事，無福之人服事人?！毕脑疲骸八钟形迦?，旁列眾小人，中藏一大人，所謂人前莫說人長短，始信人中更有人?！保ā缎蟮落洝罚?br/>
昆山吳山人擴字子克，嘗元日賦詩，奉懷分宜相公。人戲之曰：“開歲第一日，懷中朝第一官，便吟到臘月三十日，豈能及我輩乎？”（《列朝詩集》）
有一士人，年老納二寵，托其友命名，友以忠娘、孝娘名之。其人曰：“忠孝誠美，然以名妾，則非稱?！庇言唬骸坝谐鎏?，孝當竭力，忠則盡命?！保ā栋奘穮R編》）
彭眷庵七歲從鄉(xiāng)父老入佛寺，不拜，寺僧強之，不從，反叱之曰：“彼佛裸跣不衣冠，我何拜為？”周文襄公在吳中，好徜徉梵剎，見佛即拜，士夫笑之。文襄曰：“論年齒亦長我二三千歲，豈不直得一拜？”（《笑史》）
王磐號西樓，高郵人。李空同就醫(yī)京口，遇人故自矜重。元夕飲楊文襄、西樓短衣下坐，空同傲不為禮。西樓分賦得老人燈，應(yīng)口而成云：“形骸憔悴不堪描，還自心頭火未消，自分不知年老大，也隨兒女鬧元宵。”空同心知其嘲，嘿然而罷。（《列朝詩集》）
袁十士景休字孟逸，吳人。侍御劉子威以文章自負，景休每向人抉摘其字句鉤棘，文義紕繆者，以為姍笑。子休怒訴之于郡尉，攝而笞之。景休仰面對曰：“民寧更受笞數(shù)十，不能改口沓舌，妄諛劉侍御也?！蔽拘Χ仓?。（同上）
焦閣老方面黑耳長如驢，嘗謂西涯曰：“君善相，煩一看?！崩罹弥嗽唬骸白笙嘞耨R尚書，右相像盧侍郎?！瘪R與盧合，乃一驢字，始知其戲。（《胡盧編》）
丘於莊自制餅，軟膩適口，托中宮進。上食之佳，命司膳監(jiān)效為之，不中式，俱被責(zé)。因請之丘，丘靳不以告，由是京師盛傳為閣老餅。（《笑史》）
予七齡侍先曾祖?zhèn)?，以狀元糕命對，予沖口而出曰：“閣老餅。”當時究未知餅之出處也。
一朝士麻臉胡須，一朝士面歪而眇一目，眇士戲麻士云：“麻臉胡須，羊肚石倒栽蒲草。”麻士答云：“歪腮白眼，海螺杯斜嵌珍珠。”眾為絕倒。又太倉陸孟昭為刑部郎中，嘗往一朝士家駕牛，投刺不書名，惟云：“東海釣鰲客過?！逼涫繗w見之，知其孟昭也，亦遞一帖云：“西番進象人來。”蓋孟昭黑臉白齒，人皆嘲為象奴云。（《客座新聞》）
嘗見《雜錄》中，有《題航船詩》云：“兩浙無車馬，乘公便當街，渾身穿木屐，未死入棺材；退殼鉆蓬出，攛梭下堰來，夜深相并處，爾籠我儂開?！保ㄍ希?br/>
萬歷庚辰，鼎元張懋修相江陵子也。傳臚之日，公自閣中歸，方飲酒歡甚，忽傳兵部送緊急塘報，開函，則內(nèi)有簡云：“侍生公論拜賀，老牛舐犢，愛子誰無？野鳥為鸞，欺君特甚?！惫[之大怒，亟索其人，已亡去矣。此四句，蓋宋人以刺秦檜者也。（《林居漫稿》）
夏少師當國時，江西士紳以生辰致賀。少師長身聳立，諸公俯躬趨謁，高新鄭旁睨而笑，少師問其故。新鄭曰：“偶思韓昌黎《聞雞詩》：大雞昂然來，小雞竦而待。是以失笑耳。”京師語謂江西人為雞，相與哄堂而散。（《列朝詩集》）
義興儲遇一日過金沙鄧孺孝，鄧為言絕糧狀，因口占數(shù)語自寬云：“有口無糧不用愁，有糧無口正須憂，真人解得其中意，煩惱坑中好出頭。”儲曰：“某去年貧無，亦有口號?！彼熘^曰：“西風(fēng)吹雨聲索索，這雙大腿沒下落，朝來出榜在街頭，借與有人家著。”坐客皆貧士，為之大哄。（《堯山堂外紀》）
《云間淡酒行香子詞》：浙右華亭物價廉平，一道會買過三斤，打開瓶后，滑辣光馨。教君霎時飲，霎時醉，霎時醒。聽得淵明說與劉伶，這一瓶足足三斤。君如不信，把秤來稱，有一斤水，一斤土，一斤瓶。（《客中閑集》）
蔣閣老冕歷仕三朝，始告歸田里，肅宗慕其賢，使使三聘之，不至。睿制詩一闋頒云：“聞?wù)f江南一老牛，征書聘下已三秋；主人有甚相虧汝？幾度加鞭不轉(zhuǎn)頭?！泵峄赘┓詫Γ娫疲骸袄吓Ｓ昧σ讯嗄?，領(lǐng)破皮穿只愛眠；犁耙已休春雨足，主人何用苦加鞭？”終不就。（《堯山堂外紀》）
采石江頭，李太白墓在焉，往來詩人題詠殆遍。有客書一絕云：“采石江邊一А土，李白詩名耀千古；來的去的寫兩行，魯班門前掉大斧?！保ā犊p軒別記》）
內(nèi)鄉(xiāng)縣李{艸袞}字子由，官翰林檢討。其弟名蔭字襲美，久滯增廣生。{艸袞}遺書蔭曰：“爾今年增廣，明年增廣；不知增得幾多，廣得幾多？”蔭答書曰：“爾今日檢討，明日檢討；不知檢得甚么，討得甚么？”（《噴飯錄》）
許公國與申公時行相約詣一所，公議許曰：“此才午時，未及申時行乎？”申應(yīng)曰：“既以身許國，不得不爾?！保ā妒勒f補編》）
一人盛談輪回報應(yīng)，甚無輕殺，凡一牛一豕，即作牛豕以償，至螻蟻亦罔不然。時許文穆曰：“莫如殺人！”眾問其故，曰：“那一世責(zé)償，猶得化人也。”（《解頤贅語》）
應(yīng)履平為德化令，滿考，吏部試論，文優(yōu)而貌不揚，不得列上。乃題詩都門前云：“為官不用好文章，只要須胡及胖長，更有一般堪笑處，衣裳糨得硬繃繃。”不書名姓，吏呈冢宰，曰：“此必應(yīng)知縣也?！彼焐脊?。（同上）
明神宗乙已，考察京官，給事錢夢皋當外補，因出入閣臣沈一貫門下，特旨留用，時論藉藉。一日吳中有布衣在一貫坐，夢皋戲曰：“昔之山人，為山中閑人；今之山人，為山外游人?！辈家麓鹪疲骸拔糁o事，乃給黃門事；今之給事，乃給相門事。”一坐哈然。（《遣愁集》）
沈承字君烈，嘗題魁星像贊云：“吾怪爾形，爾何類乎山精？吾欽爾名，爾何主乎文明？豈從來方士之肺腑，皆爾之所脫化？抑當今科第之面孔，實爾之所讓成？但又何以右手持筆，而左手持金？得毋謂讀書非此不行？噫！然則吾將不得慰汝之靈乎？曰尚有賴乎管城?！焙笥日钩捎匈澰疲骸昂『酰抗P論文章，胡取乎？斗盛糇糧，胡取乎？金通津梁。有筆無斗，則伯夷餓于首陽；有筆無金，則子輿困于臧倉。公曰兼之，然奚為魁而不元也？豈筆之不良與？抑斗之不石，金之不黃？噫嘻！今之魁星，蓋有之矣。若古之魁星，但見天漢之光芒。”江都張?zhí)烀褚杂荣澪幢M也，為足之云：“胡為乎筆抄于章，胡為乎斗糴廩糧，胡為乎金通科場？一足反踢，豈將屈膝乞憐，冀得短中取長？一足踞鰲之脊梁，豈將渡江涉海，伺候要津之道傍？”則讀之者，更覺浹汗。（《嘯虹筆記》）
陳眉公負肥遁重名，湯公若士知其人，素輕之，不與浹洽。太倉王相國喪，湯公往吊，陳代陪賓。湯大聲曰：“吾以為陳山人當在山之巔，水之涯，名可聞而面不可見者，而今乃在此會耶？”陳慚赧無地。（《懷秋集》）
江陰張畏巖甲午鄉(xiāng)試不中，大罵試官。傍有道者笑曰：“還是相公文不佳?！睆堖吃唬骸耙暗罏踔?？”道者曰：“文貴心和氣平，相公心氣如此，又安得佳？”張不覺屈服。（《客中閑集》）
近時俗學(xué)皆尚三蘇文字，不復(fù)知有唐文矣，況秦漢乎？故不拘大小試卷，主司大率批曰：“宛然蘇子口氣?！被蛟唬骸吧畹锰K氏家法。”即中式矣。有一士子素不喜《眉山文集》者，乃笑曰：“眾人皆有蘇子倚靠，偏我獨無蘇子可使喚耶？”于是論策中嘗引證曰：“蘇子有言：為君計者，莫若安民無事，且無庸有事于民也?！庇衷疲骸疤K子嘗曰：良醫(yī)不能救無命，強梁不能與天爭，仲尼棲棲，墨子皇皇，憂人之甚也?！庇衷疲骸按颂K氏所謂察微慮深，慎在未形者也?！币嗦慌渑栽唬骸按俗庸虈L留心于三蘇者，但未純熟耳?！贝松姸笮Γ髟姵爸疲骸霸姈|坡面目無？試官驚得震蘇七，分明指與平川路，一個佳人兩丈夫。”一時傳誦，殊不知始之蘇子，乃《史記》之蘇秦也，繼之蘇子，乃《漢書》蘇竟也，終之蘇氏，乃竇滔之妻蘇蕙也。今不論秦漢，不分男女，一概以老泉、東坡、穎濱當之，不成笑柄哉?。ㄍ希?br/>
有孝廉為京官，顏以文獻世家于門，一夕人以紙糊其兩頭字曰：“獻世?！毙⒘土R于市。又一夕糊其文字上一點曰：“又獻世?！毙⒘R如前，再則糊其家字上一點曰：“獻世冢?！薄叮▏婏埣罚?br/>
方丈住持令沙彌買犬肉，歸值師秉拂上堂，沙彌不便顯言，乃取坐具展拜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請師道著?！睅熢唬骸拌Z湯爐炭始得?！鄙硰浰刂獛熈?，復(fù)進曰：“金剛?cè)?，未審某甲有分也無？”師曰：“茫茫一片西江水，不許漁人下釣鉤?！睆浽唬骸叭缡?，某則告白大眾去也?！睅熦璐?，良久曰：“只待夜深人靜后，和盤托出大家餐?！敝粽认伦＃ā段鞲藜罚?br/>
益都趙秉忠登狀元及第，青州府縣有公宴，值大雪，求公題詠。公曰：“請聯(lián)之。”道曰：“剪碎鵝毛空中舞?！备唬骸吧侥仙奖辈灰娡??！笨h曰：“琉璃碧瓦變成銀?！惫唬骸懊婧饲嘀莞??！弊笥夷荒湫?。（《梅窗小史》）
嘗聞有先朝鉅公，惑志一姬，致夙望頓減。姬問之曰：“公胡我悅？”曰：“以其貌如玉而發(fā)可以鑒也。然則姬亦有所悅乎？”曰：“有之，即悅公之發(fā)如玉，而貌可以鑒耳?！庇謬L游虎丘，其為衣去領(lǐng)而闊袖，一士前揖問何也。鉅公曰：“去領(lǐng)今朝法服，闊袖者，吾習(xí)于先朝久，聊以為便耳?！笔恐嚍楦娜菰唬骸肮嬷^兩朝領(lǐng)袖矣?！保ā秹鸦谔梦募罚?br/>
方邵村嘗薦一入泮于督學(xué)者，未允。手畫十冊送之，督學(xué)重其筆墨，召下榻諸賓閱焉。翻第十冊，乃作一屋坐一人，幾上有筆筒插扇，扇折露字一行，乃“萬物靜觀皆自得”句。督學(xué)閱之色變，諸賓哄堂。（《樗鄉(xiāng)集》）
一高僧乞大老一詩，大老贊之云：“一夕靈光透太虛，化身人去復(fù)何如？愁來不用心頭火，煉得凡心一點無。”后一宦游者見之，笑曰：“此死禿二字也，然其語實得靜功真訣，直可驗諸存想，不謬也?！毙菀啬相l(xiāng)三溪，俗譏其村人為牛，有新入泮者，溪西俞姓，以彩帳迎之，其旗上一聯(lián)云：“頭角崢嶸，異日必為天下宰；羽毛豐滿，今秋定見月中人?！币嗲捎谡V人者。（《嘯虹筆記》）
東坡在翰林日，春宴同官，佛印亦居其內(nèi)。坡謂坐客曰：“某行一令，上以二字顛倒說，下用二詩葉韻，以發(fā)其意?！逼略疲骸伴e似忙，蝴蝶雙雙過粉墻；忙似閑，白鷺饑時立小灘?！蓖跚G公還令云：“來似去，潮翻巨浪還西注；去似來，躍馬翻身射箭回。”秦少游還令云：“動似靜，萬頃碧潭澄寶鏡；靜似動，長橋影逐酒旗送?！庇忠豢驮疲骸半y似易，百尺竿頭呈巧藝；易似難，執(zhí)手臨岐話別間?！狈鹩∵€令云：“悲似樂，送葬之家喧鼓樂；樂似悲，送女之家日日啼?！庇忠豢驮疲骸坝兴茻o，仙子乘風(fēng)游太虛；無似有，掬水分明月在手?！庇郎€令云：“貧似富，稍水滿船金玉渡；富似貧，石崇穿得敝衣行。”又一客云：“重似輕，萬斛云帆一霎經(jīng)；輕似重，柳絮紛紛鋪畫棟?！保ā肚锷剿殄\》）
寄園偶集汪紫滄云：“閑似忙，栽花種竹促開塘；忙似閑，斛水栽秧唱采蘭?！庇嘣疲骸皝硭迫ィ隁w客追離語；去似來，九月秋陽拭汗腮?！弊蠝嬗衷疲骸皠铀旗o，手提金縷行無影；靜似動，鏡映玉樓花自美?！庇嘤衷疲骸半y似易，發(fā)壓雙眉登上第；易似難，酒到朱唇閣盞盤。”紫滄又云：“悲似樂，牽犧剪繡渾身著；樂似悲，看劇傷心雨淚垂?！庇嘤衷疲骸坝兴茻o，富兒辭借假躊躕；無似有，騙子妝腔跨大口。一紫滄又云：“貧似富，丁夫喚運金銀庫；富似貧，名筑僑妝雞犬村?！庇嘤衷疲骸爸厮戚p，手擎寶鼎任橫縱；輕似重，雪壓花枝長拒送?！?/div>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