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尼稱《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易·系辭》曰：“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em>占也者，先王所以定禍福，決嫌疑，幽贊于神明，遂知來物者也。《易·說卦》曰：“圣人之作《易》也，幽贊于神明而生蓍?！薄断缔o》曰：“無有遠(yuǎn)近幽深，遂知來物。”若夫陰陽推步之學(xué)，往往見于墳記矣。《左傳》曰：“履端于始，舉正于中，歸余于終。”尚書曰“歷象日月星辰”也。然神經(jīng)怪牒，玉策金繩，關(guān)扃于明靈之府，封縢于瑤壇之上者，靡得而窺也。至乃《河》《洛》之文，龜龍之圖，《尚書中候》曰：“堯沈璧于洛，玄龜負(fù)書，背中赤文朱字，止壇。舜禮壇于河畔，沈璧，禮畢，至于下昊，黃龍負(fù)卷舒圖，出水壇畔?！?/em>箕子之術(shù)，箕子說《洪范》五行陰陽之術(shù)也。師曠之書，占災(zāi)異之書也。今書《七志》有《師曠》六篇。緯候之部，緯，七經(jīng)緯也。候，《尚書中候》也。鈐決之符，兵法有《玉鈐篇》及《玄女六韜要決》，曰：“太公對武王曰：‘主將有陰符，有大勝得敵之符，符長一尺；有破軍禽敵之符，符長九寸；有降城得邑之符，符長八寸；有卻敵執(zhí)遠(yuǎn)之符，符長七寸；有交兵驚中堅(jiān)守之符，符長六寸；有請糧食益兵之符，符長五寸；有敗軍亡將之符，符長四寸；有失亡吏卒之符，符長三寸。諸奉使行符稽留，若符事聞，聞符所告者皆誅?！?/em>皆所以探抽冥賾，參驗(yàn)人區(qū)，時(shí)有可聞?wù)哐伞?em>《小爾雅》曰：“賾，深也。區(qū)，域也。”其流又有風(fēng)角、遁甲、七政、元?dú)狻⒘掌叻?、逢占、日者、挺專、須臾、孤虛之術(shù)，風(fēng)角、六日七分，解并見《郎顗傳》。遁甲，推六甲之陰而隱遁也，今書《七志》有《遁甲經(jīng)》。七政，日、月、五星之政也。元?dú)庹?，謂開辟陰陽之書也?！逗訄D》曰：“元?dú)怅]陽為天?！薄肚皶钒喙淘唬骸皷|方朔之逢占、覆射。”《音義》云：“逢人所問而占之也。”日者，卜筮掌日之術(shù)也，《史記》司馬季主為日者。挺專，折竹卜也?！冻o》曰：“索瓊茅以筳專?！弊⒃疲骸肮j，八段竹也。楚人名結(jié)草折竹曰專?！蓖σ舸髮幏础ｍ汈?，陰陽吉兇立成之法也。今書《七志》有武王《須臾》一卷。孤虛者，孤謂六甲之孤辰，若甲子旬中，戌亥無干，是為孤也，對孤為虛?！肚皶ど毼闹尽酚小讹L(fēng)后孤虛》二十卷。及望云省氣，推處祥妖，時(shí)亦有以效于事也。望云，解見《明帝紀(jì)》。省氣者，觀城郭人畜氣以占之也。而斯道隱遠(yuǎn)，玄奧難原，故圣人不語怪神，罕言性命。《論語》曰：“子不語怪力亂神?！庇衷唬骸白雍毖岳c命與仁?！?/em>或開末而抑其端，《論語》曰：“孔子有疾，子路請禱。子曰：‘丘之禱久矣?！编嵭⒃疲骸懊魉毓C于鬼神，且順子路之言也。”或曲辭以章其義，《易》曰“探賾索隱，鉤深致遠(yuǎn)，定天下之吉兇，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善于蓍龜”也。所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論語》孔子之言也。鄭玄注云：“由，從也。言王者設(shè)教，務(wù)使人從之，若皆知其本末，則愚者或輕而不行?！?/em>
漢自武帝頗好方術(shù)，天下懷協(xié)道蓺之士，莫不負(fù)策抵掌，順風(fēng)而屆焉。《前書》武帝時(shí)少翁、欒大等并以方術(shù)見。少翁拜文成將軍，欒大拜五利將軍，貴震天下，而海上燕、齊之士，莫不搤腕而自言有禁方矣。抵，側(cè)擊也。后王莽矯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讖言，士之赴趣時(shí)宜者，皆騁馳穿鑿，爭談之也。故王梁、孫咸名應(yīng)圖箓，越登槐鼎之任，光武以《赤伏符》文拜梁為大司空，又以讖文拜孫咸為大司馬，見《景丹傳》。鄭興、賈逵以附同稱顯，桓譚、尹敏以乖忤淪敗，各見本傳。自是習(xí)為內(nèi)學(xué)，尚奇文，貴異數(shù)，不乏于時(shí)矣。內(nèi)學(xué)謂圖讖之書也。其事秘密，故稱內(nèi)。是以通儒碩生，忿其奸妄不經(jīng)，奏議慷慨，以為宜見藏?cái)P。謂桓譚、賈逵、張衡之流也。各見本傳。子長亦云：“觀陰陽之書，使人拘而多忌。”蓋為此也。司馬遷字子長，其父太史公《論六家之要》曰：“觀陰陽之術(shù)，太詳而眾忌，使人拘而多畏?！币姟妒酚洝芬病?/em>
夫物之所偏，未能無蔽，雖云大道，其礙或同。礙音五愛反。若乃《詩》之失愚，《書》之失誣，然則數(shù)術(shù)之失，至于詭俗乎？如令溫柔敦厚而不愚，斯深于《詩》者也；疏通知遠(yuǎn)而不誣，斯深于《書》者也；《禮記》曰：“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yuǎn)，《書》教也?！对姟分в蓿稌分д_?！编嵭ⅰ啊对姟范睾?，近愚；《書》知遠(yuǎn)，近誣”也。極數(shù)知變而不詭俗，斯深于數(shù)術(shù)者也。《易》曰：“極數(shù)知來之謂占?！庇衷唬骸爸兓勒?，其知神之所為乎？”故曰：“茍非其人，道不虛行?！?em>《易·系辭》之文也。意者多迷其統(tǒng)，取遣頗偏，甚有雖流宕過誕亦失也。取遣謂信與不信也。陰陽之術(shù)，或信或不信，各有所執(zhí)，故偏頗也。以為甚有者雖流宕失中，過稱虛誕者，亦為失也。
中世張衡為陰陽之宗，郎顗咎征最密，余亦班班名家焉。謂襄楷、蔡邕、楊厚等也。其徒亦有雅才偉德，未必體極蓺能。今蓋糾其推變尤長，可以弘補(bǔ)時(shí)事，因合表之云。表，顯也。
任文公，巴郡閬中人也。閬中，今隆州縣。父文孫，明曉天官風(fēng)角秘要。文公少修父術(shù)，州辟從事。哀帝時(shí)，有言越巂太守欲反，刺史大懼，遣文公等五從事檢行郡界，潛伺虛實(shí)。共止傳舍，時(shí)暴風(fēng)卒至，文公遽趣白諸從事促去，當(dāng)有逆變來害人者，因起駕速驅(qū)。諸從事未能自發(fā)，郡果使兵殺之，文公獨(dú)得免。
后為治中從事。時(shí)天大旱，白刺史曰：“五月一日，當(dāng)有大水，其變已至，不可防救，宜令吏人豫為其備?！贝淌凡宦?，文公獨(dú)儲大船，百姓或聞，頗有為防者。到其日旱烈，文公急命促載，使白刺史，刺史笑之。日將中，天北云起，須臾大雨，至晡時(shí)，湔水涌起十余丈，酈元《水經(jīng)注》云“湔水出綿道玉壘山”，在今益州。湔音子延反。突壞廬舍，所害數(shù)千人。文公遂以占術(shù)馳名。辟司空掾。平帝即位，稱疾歸家。
王莽篡后，文公推數(shù)，推歷運(yùn)之?dāng)?shù)也。知當(dāng)大亂，乃課家人負(fù)物百斤，環(huán)舍趨走，日數(shù)十，時(shí)人莫知其故。后兵寇并起，其逃亡者少能自脫，惟文公大小負(fù)糧捷步，捷，健也。悉得完免。遂奔子公山，十余年不被兵革。
公孫述時(shí)，蜀武擔(dān)石折。武擔(dān)，山，在今益州成都縣北百二十步。楊雄《蜀王本紀(jì)》云：“武都丈夫化為女子，顏色美絕，蓋山精也。蜀王納以為妃，無幾物故，乃發(fā)卒之武都擔(dān)土，葬于成都郭中，號曰武擔(dān)。以石作鏡一枚表其墓。”《華陽國志》曰：“王哀念之，遣五丁之武都擔(dān)土為妃作冢，蓋地?cái)?shù)畝，高七丈。其石俗今名為石筍。”文公曰：“噫！西州智士死，我乃當(dāng)之?！弊允浅圩訉O，設(shè)酒食。后三月果卒。故益部為之語曰：“任文公，智無雙。”
郭憲字子橫，汝南宋人也。《續(xù)漢志》汝南郡有宋公國，周名郪丘，漢改為新郪，章帝建初四年，徙宋公于此。少師事東海王仲子。時(shí)王莽為大司馬，召仲子，仲子欲往。憲諫曰：“禮有來學(xué)，無有往教之義。《禮記》曰：“禮聞來學(xué)，不聞往教。”今君賤道畏貴，竊所不取。”仲子曰：“王公至重，不敢違之?！睉椩唬骸敖裾R講業(yè)，且當(dāng)訖事。”仲子從之，日晏乃往。莽問：“君來何遲？”仲子具以憲言對，莽陰奇之。及后篡位，拜憲郎中，賜以衣服。憲受衣焚之，逃于東海之濱。莽深忿恚，討逐不知所在。
光武即位，求天下有道之人，乃征憲拜博士。再遷，建武七年，代張堪為光祿勛。從駕南郊。憲在位，忽回向東北，含酒三潠。《埤蒼》曰：“潠，噴也?！币糍?。執(zhí)法奏為不敬。執(zhí)法，糾劾之官也。詔問其故。憲對曰：“齊國失火，故以此厭之?！焙簖R果上火災(zāi)，與郊同日。
八年，車駕西征隗囂，憲諫曰：“天下初定，車駕未可以動?！睉椖水?dāng)車拔佩刀以斷車靷。靷在馬胸，音胤。帝不從，遂上隴。其后潁川兵起，乃回駕而還。帝嘆曰：“恨不用子橫之言?！?br />
時(shí)匈奴數(shù)犯塞，帝患之，乃召百僚廷議。憲以為天下疲敝，不宜動眾。諫爭不合，乃伏地稱眩瞀，不復(fù)言。瞀，亂也。帝令兩郎扶下殿，憲亦不拜。帝曰：“常聞‘關(guān)東觥觥郭子橫’，竟不虛也?！?em>觥觥，剛直之貌，音古橫反。憲遂以病辭退，卒于家。
許楊字偉君，汝南平輿人也。少好術(shù)數(shù)。王莽輔政，召為郎，稍遷酒泉都尉。及莽篡位，楊乃變姓名為巫醫(yī)，逃匿它界。莽敗，方還鄉(xiāng)里。
汝南舊有鴻?quán)S陂，陂在今豫州汝陽縣東。成帝時(shí)，丞相翟方進(jìn)奏毀敗之。建武中，太守鄧晨欲修復(fù)其功，聞楊曉水脈，召與議之。楊曰：“昔成帝用方進(jìn)之言，《前書》翟方進(jìn)奏壞鴻?quán)S陂。尋而自夢上天，天帝怒曰：‘何故敗我濯龍淵？’是后民失其利，多致饑?yán)?。時(shí)有謠歌曰：‘?dāng)∥亿檎叩宰油?，飴我大豆，亨我芋魁?em>方進(jìn)字子威。芋魁，芋根也。前書“飴”作“飯”，“亨”作“羹”。反乎覆，陂當(dāng)復(fù)?！舸笥頉Q江疏河以利天下，明府今興立廢業(yè)，富國安民，童謠之言，將有征于此。誠愿以死效力?！背看髳?，因署楊為都水掾，使典其事。楊因高下形埶，起塘四百余里，數(shù)年乃立。塘，堤堰水也。百姓得其便，累歲大稔。
初，豪右大姓因緣陂役，競欲辜較在所，楊一無聽，遂共譖楊受取賕賂。晨遂收楊下獄，而械輒自解。獄吏恐，遽白晨。晨驚曰：“果濫矣。太守聞忠信可以感靈，今其效乎！”即夜出楊，遣歸。時(shí)天大陰晦，道中若有火光照之，時(shí)人異焉。后以病卒。晨于都宮為楊起廟，圖畫形像，百姓思其功績，皆祭祀之。
高獲字敬公，汝南新息人也。為人尼首方面。尼首，首象尼丘山，中下四方高也。少游學(xué)京師，與光武有舊。師事司徒歐陽歙。歙下獄當(dāng)斷，獲冠鐵冠，帶鈇锧，詣闕請歙。帝雖不赦，而引見之。謂曰：“敬公，朕欲用子為吏，宜改常性?！鲍@對曰：“臣受性于父母，不可改之于陛下?！背霰戕o去。
三公爭辟不應(yīng)。后太守鮑昱請獲，既至門，令主簿就迎，主簿但使騎吏迎之，獲聞之，即去。昱遣追請獲，獲顧曰：“府君但為主簿所欺，不足與談?！彼觳涣?。時(shí)郡境大旱。獲素善天文，曉遁甲，能役使鬼神。昱自往問何以致雨，獲曰：“急罷三部督郵，《續(xù)漢書》曰：“監(jiān)屬縣有三部，每部督郵書掾一人?！?/em>明府當(dāng)自北出，到三十里亭，雨可致也?！标艔闹?，果得大雨。每行縣，輒軾其閭。軾，所以禮之?！抖Y記》曰“軾視馬尾”也。獲遂遠(yuǎn)遁江南，卒于石城。石城在今蘇州西南。石城人思之，共為立祠。
王喬者，河?xùn)|人也。顯宗世，為葉令。喬有神術(shù)，每月朔望，常自縣詣臺朝。帝怪其來數(shù)，而不見車騎，密令太史伺望之。言其臨至，輒有雙鳧從東南飛來。于是候鳧至，舉羅張之，但得一只舄焉。乃詔尚方診視，《說文》曰，診亦視也。音真吝反。則四年中所賜尚書官屬履也。每當(dāng)朝時(shí)，葉門下鼓不擊自鳴，聞于京師。后天下玉棺于堂前，吏人推排，終不搖動。喬曰：“天帝獨(dú)召我邪？”乃沐浴服飾寢其中，蓋便立覆。宿昔葬于城東，土自成墳。其夕，縣中牛皆流汗喘乏，而人無知者。百姓乃為立廟，號葉君祠。牧守每班錄，皆先謁拜之。王喬墓在今葉縣東。吏人祈禱，無不如應(yīng)。若有違犯，亦立能為祟。帝乃迎取其鼓;置都亭下，略無復(fù)聲焉?；蛟拼思垂畔扇送踝訂桃病?em>劉向《列仙傳》曰：“王子喬，周靈王太子晉也。好吹笙，作鳳鳴。游伊洛閑，道士浮丘公接上嵩山。三十余年后，來于山上，告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緱氏山頭?！税Q駐山顛，望之不得到，舉手謝時(shí)人而去?！?/em>
謝夷吾字堯卿，會稽山陰人也。少為郡吏，學(xué)風(fēng)角占候。太守第五倫擢為督郵。時(shí)烏程長有臧釁，倫使收案其罪。夷吾到縣，無所驗(yàn)，但望合伏哭而還。一縣驚怪，不知所為。及還，白倫曰：“竊以占候，知長當(dāng)死。近三十日，遠(yuǎn)不過六十日，游魂假息，非刑所加，故不收之?！眰惵犉溲?，至月余，果有驛馬赍長印綬，上言暴卒。倫以此益禮信之。《謝承書》曰“倫甚崇其道德，轉(zhuǎn)署主簿，使子從受春秋，夷吾待之如師弟子之禮。時(shí)或游戲，不肯讀書，便白倫行罰，遂成其業(yè)”也。
舉孝廉，為壽張令，謝承書曰：“縣人女子張雨，早喪父母，年五十，不肯嫁，留養(yǎng)孤弟二人，教其學(xué)問，各得通經(jīng)。雨皆為娉娶，皆成善士。夷吾薦于州府，使各選舉，表復(fù)雨門戶。永平十五年，蝗發(fā)泰山，流徙郡國，薦食五谷，過壽張界，飛逝不集?！?/em>稍遷荊州刺史，《謝承書》曰：“夷吾雅性明遠(yuǎn)，能決斷罪疑。行部始到南陽縣，遇孝章皇帝巡狩，駕幸魯陽，有詔敕荊州刺史入傳錄見囚徒，誡長吏‘勿廢舊儀，朕將覽焉’。上臨西廂南面，夷吾處東廂，分帷隔中央。夷吾所決正一縣三百余事，事與上合。而朝廷嘆息曰：‘諸州刺史盡如此者，朕不憂天下?！Ｒ詣?lì)群臣?！?/em>遷鉅鹿太守。所在愛育人物，有善績。及倫作司徒，令班固為文薦夷吾曰：“臣聞堯登稷、契，政隆太平；舜用皋陶，政致雍熙。殷、周雖有高宗、昌、發(fā)之君，猶賴傅說、呂望之策，故能克崇其業(yè)，允協(xié)大中。《尚書·洪范》曰：“皇建其有極?！笨装矅⒃疲骸盎?，大；極，中也。”竊見鉅鹿太守會稽謝夷吾，出自東州，厥土涂泥，而英姿挺特，奇?zhèn)バ愠觥２偶嫠目?，行包九德?em>四科，見《文苑傳》?！渡袝肪挑黻惥诺拢弧皩挾?，愿而恭，亂而敬，柔而立，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qiáng)而義”也。仁足濟(jì)時(shí)，知周萬物。加以少膺儒雅，韜含六籍，推考星度，綜校圖錄，探賾圣秘，觀變歷征，占天知地，與神合契，據(jù)其道德，以經(jīng)王務(wù)。昔為陪隸，與臣從事，奮忠毅之操，躬史魚之節(jié)，董臣嚴(yán)綱，勖臣懦弱，董，督也。勖，勵(lì)也。得以免戾，寔賴厥勛。及其應(yīng)選作宰，惠敷百里，降福彌異，流化若神，爰牧荊州，威行邦國。奉法作政，有周、召之風(fēng)；居儉履約，紹公儀之操。《史記》公儀休相魯，拔園葵，去織婦，不與人爭利。尋功簡能，為外臺之表；聽聲察實(shí)，為九伯之冠。《左傳》曰：“五侯九伯?！倍蓬A(yù)注云：“九州之伯也?！?/em>遷守鉅鹿，政合時(shí)雍。德量績謀，有伊、呂、管、晏之任；闡弘道奧，同史蘇、京房之倫。《左傳》史蘇，晉太史，善筮者。京房字君明，善陰陽占候，見前書。雖密勿在公，而身出心隱，不殉名以求譽(yù)，不馳騖以要寵，念存遜遁，演志箕山。方之古賢，實(shí)有倫序；采之于今，超焉絕俗。誠社稷之元龜，大漢之棟甍。《尚書》曰：“格人元龜，罔敢知吉。”元，大也。甍亦棟也。宜當(dāng)拔擢，使登鼎司，上令三辰順軌于歷象，下使五品咸訓(xùn)于嘉時(shí)，五品，五常之教也，謂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也。訓(xùn)，順也。必致休征克昌之慶，非徒循法奉職而已。臣以頑駑，器非其疇，疇，類也。尸祿負(fù)乘，夕惕若厲。《易》曰：“負(fù)且乘，致寇至?！庇衷唬骸跋μ枞魠??！毖跃咏K日干干，至于夕，猶怵惕戒懼，若危厲。愿乞骸骨，更授夷吾，上以光七曜之明，下以厭率土之望，庶令微臣塞咎免悔?！?br />
后以行春乘柴車，從兩吏，柴車，賤車也。冀州刺史上其儀序失中，有損國典，左轉(zhuǎn)下邳令。豫克死日，如期果卒。來其子曰：“漢末當(dāng)亂，必有發(fā)掘露骸之禍。”使懸棺下葬，墓不起墳。墓謂塋域。墳謂筑土。
時(shí)博士勃海郭鳳亦好圖讖，善說災(zāi)異，吉兇占應(yīng)。先自知死期，豫令弟子市棺斂具，至其日而終。棺音古亂反。
楊由字哀侯，蜀郡成都人也。少習(xí)《易》，并七政、元?dú)?、風(fēng)云占候。為郡文學(xué)掾。時(shí)有大雀夜集于庫樓上，太守廉范以問由。由對曰：“此占郡內(nèi)當(dāng)有小兵，然不為害。”后二十余日，廣柔縣蠻夷反，殺傷長吏，廣柔縣屬蜀郡，故城在今茂州汶川縣西。郡發(fā)庫兵擊之。又有風(fēng)吹削哺，“哺”當(dāng)作“柿”，音孚廢反?！额伿霞矣?xùn)》曰：“削則札也?！蹲髠鳌吩弧鞫吨且病Ｊ芳壹俳铻椤畏巍?，今俗或作‘脯’，或作為‘反哺’之‘哺’，學(xué)士因云‘是屏障之名’，非也?！讹L(fēng)角書》曰‘庶人之風(fēng)揚(yáng)塵轉(zhuǎn)削’，若是屏障，何由可轉(zhuǎn)?！?/em>太守以問由。由對曰：“方當(dāng)有薦木實(shí)者，其色黃赤?！表曋骞俎颢I(xiàn)橘數(shù)包。
由嘗從人飲，來御者曰：“酒若三行，便宜嚴(yán)駕?！奔榷とァ：笾魅松嵊卸废鄽⒄?，人請問何以知之。由曰：“向社中木上有鳩斗，此兵賊之象也?！逼溲远囹?yàn)。著書十余篇，名曰《其平》。終于家。
李南字孝山，丹陽句容人也。句容，今潤州縣也。近句曲山有所容，因名焉。少篤學(xué)，明于風(fēng)角。和帝永元中，太守馬棱坐盜賊事被征，當(dāng)詣廷尉，吏民不寧，南特通謁賀。棱意有恨，謂曰：“太守不德，今當(dāng)即罪，而君反相賀邪？”南曰：“旦有善風(fēng)，明日中時(shí)應(yīng)有吉問，故來稱慶?！钡┤眨庋油瓣?，以為無征；至晡，乃有驛使赍詔書原停棱事。南問其遲留之狀。使者曰：“向度宛陵浦里斻，宛陵，縣，屬丹陽郡。斻，以舟濟(jì)水也。馬踠足，是以不得速?！?em>踠，屈損也。棱乃服焉。后舉有道，辟公府，病不行，終于家。
南女亦曉家術(shù)，為由拳縣人妻。晨詣爨室，卒有暴風(fēng)，婦便上堂從姑求歸，辭其二親。姑不許，乃跪而泣曰：“家世傳術(shù)，疾風(fēng)卒起，先吹灶突及井，此禍為婦女主爨者，妾將亡之應(yīng)。”因著其亡日。乃聽還家，如期病卒。
李郃字孟節(jié)，漢中南鄭人也。父頡，以儒學(xué)稱，官至博士。合襲父業(yè)，游太學(xué)，通《五經(jīng)》。善《河》《洛》風(fēng)星，外質(zhì)樸，人莫之識。縣召署幕門候吏。
和帝即位，分遣使者，皆微服單行，各至州縣，觀采風(fēng)謠。使者二人當(dāng)?shù)揭娌?，投郃候舍。時(shí)夏夕露坐，郃因仰觀，問曰：“二君發(fā)京師時(shí)，寧知朝廷遣二使邪？”二人默然，驚相視曰：“不聞也?！眴柡我灾?。合指星示云：“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故知之耳?！?em>《前書》觜觿、參，益州之分野也。
后三年，其使者一人拜漢中太守，郃猶為吏，太守奇其隱德，召署戶曹史。時(shí)大將軍竇憲納妻，天下郡國皆有禮慶，郡亦遣使。郃進(jìn)諫曰：“竇將軍椒房之親，不修禮德，而專權(quán)驕恣，危亡之禍可翹足而待，愿明府一心王室，勿與交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請求自行，許之。郃遂所在留遲，以觀其變。行至扶風(fēng)，而憲就國自殺，支黨悉伏其誅，凡交通憲者，皆為免官，唯漢中太守不豫焉。
郃歲中舉孝廉，五遷尚書令，又拜太常。元初四年，代袁敞為司空，數(shù)陳得失，有忠臣節(jié)。在位四年，坐請托事免。
安帝崩，北鄉(xiāng)侯立，復(fù)為司徒。及北鄉(xiāng)侯病，郃陰與少府河南陶范、步兵校尉趙直謀立順帝，會孫程等事先成，故郃功不顯。明年，坐吏民疾病，仍有災(zāi)異，賜策免。將作大匠翟酺上郃“潛圖大計(jì)，以安社稷”，于是錄陰謀之功，封郃涉都侯，辭讓不受。年八十余，卒于家。門人上黨馮胄獨(dú)制服，心喪三年，時(shí)人異之。《家語》曰“仲尼既葬，弟子皆家于墓，行心喪之禮。三年喪畢，或去或留”也。
胄字世威，奉世之后也。奉代字子明，宣帝時(shí)為前將軍，見《前書》也。常慕周伯況、閔仲叔之為人，隱處山澤，不應(yīng)征辟。
郃子固，已見前傳。弟子歷，字季子。清白有節(jié)，博學(xué)善交，與鄭玄、陳紀(jì)等相結(jié)。為新城長，政貴無為。亦好方術(shù)。時(shí)天下旱，縣界特雨。官至奉車都尉。
段翳字元章，廣漢新都人也。習(xí)《易經(jīng)》，明風(fēng)角。時(shí)有就其學(xué)者，雖未至，必豫知其姓名。嘗告守津吏曰：“某日當(dāng)有諸生二人，荷擔(dān)問翳舍處者，幸為告之。”后竟如其言。又有一生來學(xué)，積年，自謂略究要術(shù)，辭歸鄉(xiāng)里。翳為合膏藥，并以簡書封于筒中，告生曰：“有急發(fā)視之。”生到葭萌，與吏爭度，津吏檛破從者頭。生開筒得書，言到葭萌，與吏斗頭破者，以此膏里之。生用其言，創(chuàng)者即愈。生嘆服，乃還卒業(yè)。翳遂隱居竄跡，終于家。
廖扶字文起，廖，音力吊反，又音力救反。汝南平輿人也。習(xí)《韓詩》、《歐陽尚書》，教授常數(shù)百人。父為北地太守，永初中，坐羌沒郡下獄死。扶感父以法喪身，憚為吏。及服終而嘆曰：“老子有言：‘名與身孰親？’吾豈為名乎！”遂絕志世外。專精經(jīng)典，尤明天文、讖緯，風(fēng)角、推步之術(shù)。州郡公府辟召皆不應(yīng)。就問災(zāi)異，亦無所對。
扶逆知?dú)q荒，乃聚谷數(shù)千斛，悉用給宗族姻親，又?jǐn)吭嵩庖咚劳霾荒茏允照?。常居先人冢?cè)，未曾入城市。太守謁煥，謁姓也。先為諸生，從扶學(xué)，后臨郡，未到，先遣吏修門人之禮，又欲擢扶子弟，固不肯，當(dāng)時(shí)人因號為北郭先生。年八十，終于家。
二子，孟舉、偉舉，并知名。
折像字伯式，廣漢雒人也。其先張江者，封折侯，曾孫國為郁林太守，徙廣漢，因封氏焉。國生像。
國有貲財(cái)二億，家僮八百人。像幼有仁心，不殺昆蟲，不折萌牙。能通《京氏易》，好黃老言。及國卒，感多藏厚亡之義，《老子》曰“多藏必厚亡”也。乃散金帛資產(chǎn)，周施親疏?；蛑G像曰：“君三男兩女，孫息盈前，當(dāng)增益產(chǎn)業(yè)，何為坐自殫竭乎？”像曰：“昔斗子文有言：‘我乃逃禍，非避富也?！?em>《國語》曰：“楚成王每出子文之祿，必逃，王止而后復(fù)。人謂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子文曰：‘夫從政者，以庇人也。人多曠者，而我取富，是勤人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不逃富?！?/em>吾門戶殖財(cái)日久，盈滿之咎，道家所忌。《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金玉滿堂，莫之能守。”今世將衰，子又不才。不仁而富，謂之不幸。《左傳》曰：“善人富謂之幸，淫人富謂之殃。”墻隙而高，其崩必疾也?！敝钦呗勚谭伞?br />
自知亡日，召賓客九族飲食辭訣，忽然而終。時(shí)年八十四。家無余資，諸子衰劣如其言云。
樊英字季齊，南陽魯陽人也。少受業(yè)三輔，習(xí)《京氏易》，兼明《五經(jīng)》。又善風(fēng)角、星算、《河》《洛》七緯，推步災(zāi)異。七緯者，《易》緯《稽覽圖》、《干鑿度》、《坤靈圖》、《通卦驗(yàn)》、《是類謀》、《辨終備》也；《書》緯《琁機(jī)鈐》、《考靈耀》、《刑德放》、《帝命驗(yàn)》、《運(yùn)期授》也?！对姟肪暋锻贫葹?zāi)》、《記歷樞》、《含神務(wù)》也；《禮》緯《含文嘉》、《稽命征》、《斗威儀》也；《樂》緯《動聲儀》、《稽耀嘉》、《汁圖征》也；《孝經(jīng)》緯《援神契》、《鉤命決》也；《春秋》緯《演孔圖》、《元命包》、《文耀鉤》、《運(yùn)斗樞》、《感精符》、《合誠圖》、《考異郵》、《保乾圖》、《漢含孳》、《佑助期》、《握誠圖》、《潛潭巴》、《說題辭》也。隱于壺山之陽，山在今鄧州新城縣北，即張衡《南都賦》云“天封大狐”是也。受業(yè)者四方而至。州郡前后禮請不應(yīng)；公卿舉賢良方正、有道，皆不行。
嘗有暴風(fēng)從西方起，英謂學(xué)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西向漱之，乃令記其日時(shí)。客后有從蜀都來，云“是日大火，有黑云卒從東起，須臾大雨，火遂得滅”。于是天下稱其術(shù)蓺。
安帝初，征為博士。至建光元年，復(fù)詔公車賜策書，征英及同郡孔喬、《謝承書》曰“喬字子松，宛人也，學(xué)《古文尚書》、《春秋左氏傳》。常幽居修志，銳意典籍，至乃歷年身不出門，鄉(xiāng)里莫得瞻見。公車征不行，卒于家”也。李昺、《謝承書》曰“昺字子然，酂人也，篤行好學(xué)，不羨榮祿。習(xí)《魯詩》、《京氏易》。室家相待如賓。州郡前后禮請不應(yīng)。舉茂才，除召陵令，不到官。公車征不行，卒”也。北海郎宗、《謝承書》曰：“宗字仲綏，安丘人也，善京氏易、風(fēng)角、星算，推步吉兇。常負(fù)笈荷擔(dān)賣卜給食，瘠服閑行，人莫得知。安帝詔公車征，策文曰：‘郎宗、李昺、孔喬等前比征命，未肯降意。恐主者玩弄，禮意不備，使難進(jìn)易退之人龍潛不屈其身。各致嘉禮，遣詣公車，將以補(bǔ)察國政，輔朕之不逮。’青州被詔書，遣宗詣公車，對策陳災(zāi)異，而為諸儒之表。拜議郎，除吳令。到官一月，時(shí)卒暴風(fēng)，宗占以為京師有大火，定火發(fā)時(shí)，果如宗言。諸公聞之，表上，博士征。宗恥以占事就征，文書未到，夜懸印綬置廳上遁去，終于家。子顗，自有傳?！?/em>陳留楊倫、見《儒林傳》。東平王輔六人，《謝承書》曰：“輔字公助，平陸人也。學(xué)《公羊傳》、《援神契》。常隱居野廬，以道自娛。辟公府，舉有道，對策拜郎中。陳災(zāi)異，甄吉兇有驗(yàn)，拜議郎，以病遜。安帝公車征，不行，卒于家?！?/em>唯郎宗、楊倫到洛陽，英等四人并不至。
永建二年，順帝策書備禮，玄纁征之，復(fù)固辭疾篤。乃詔切責(zé)郡縣，駕載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稱病不肯起。乃強(qiáng)輿入殿，猶不以禮屈。帝怒，謂英曰：“朕能生君，能殺君；能貴君，能賤君；能富君，能貧君。君何以慢朕命？”英曰：“臣受命于天。生盡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殺臣！臣見暴君如見仇仇，立其朝猶不肯，可得而貴乎？雖在布衣之列，環(huán)堵之中，環(huán)堵，面一堵也?！肚f子》曰“原憲居環(huán)堵之中”也。晏然自得，不易萬乘之尊，又可得而賤乎？陛下焉能貴臣，焉能賤臣！臣非禮之祿，雖萬鐘不受；若申其志，雖簞食不厭也。簞，笥也?！墩撜Z》曰，顏回在陋巷之中，一簞食，一瓢飲。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貧臣！”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醫(yī)養(yǎng)疾，月致羊酒。
至四年三月，天子乃為英設(shè)壇席，令公車令導(dǎo)，尚書奉引，賜幾杖，待以師傅之禮，延問得失。英不敢辭，拜五官中郎將。數(shù)月，英稱疾篤，詔以為光祿大夫，賜告歸。令在所送谷千斛，常以八月致牛一頭，酒三斛；如有不幸，祠以中牢。英辭位不受，有詔譬旨勿聽。
英初被詔命，僉以為必不降志，及后應(yīng)對，又無奇謨深策，談?wù)咭詾槭?em>《謝承書》曰“南郡王逸素與英善，因與其書，多引古譬喻，勸使就聘。英順逸議，談?wù)呤币病?/em>初，河南張楷與英俱征，既而謂英曰：“天下有二道，出與處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輔是君也，濟(jì)斯人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萬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祿，又不聞匡救之術(shù)，進(jìn)退無所據(jù)矣?！?br />
英既善術(shù)，朝廷每有災(zāi)異，詔輒下問變復(fù)之效，所言多驗(yàn)。變?yōu)漠悘?fù)于常也。
初，英著《易章句》，世名樊氏學(xué)，以圖緯教授。潁川陳寔少從英學(xué)。嘗有疾，妻遣婢拜問，英下床答拜。寔怪而問之。英曰：“妻，齊也，共奉祭祀，禮無不答?！?em>《禮記》曰：“凡非吊喪非見國君，無不答拜。”其恭謹(jǐn)若是。年七十余，卒于家。
孫陵，靈帝時(shí)以諂事宦人為司徒。
陳郡郤巡學(xué)傳英業(yè)，官至侍中。
論曰：漢世之所謂名士者，其風(fēng)流可知矣。雖?張趣舍，時(shí)有未純，于刻情修容，依倚道蓺，以就其聲價(jià)，非所能通物方，弘時(shí)務(wù)也。《易》曰：“方以類聚，物以群分?！?/em>及征樊英、楊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無它異。英名最高，毀最甚。李固、朱穆等以為處士純盜虛名，無益于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后進(jìn)希之以成名，世主禮之以得眾，原其無用亦所以為用，則其有用或歸于無用矣。何以言之？夫煥乎文章，時(shí)或乖用；本乎禮樂，適末或疏。文章雖美，時(shí)敝則不用也。禮樂誠貴，代末則廢。及其陶搢紳，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豈非道邈用表，乖之?dāng)?shù)跡乎？言文章禮樂，其道邈遠(yuǎn)，出于常用之表，不可以數(shù)跡求也。而或者忽不踐之地，賒無用之功，《莊子》曰：“惠子謂莊子曰：‘子言無用?！f子曰：‘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夫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則側(cè)足而墊之，致黃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無用?！f子曰：‘然則無用之為用也亦明矣?！眽|猶掘也。至乃誚噪遠(yuǎn)術(shù)，賤斥國華，遠(yuǎn)術(shù)謂禮樂，國華謂懷道隱逸之士也。以為力詐可以救淪敝，文律足以致寧平，智盡于猜察，道足于法令，雖濟(jì)萬世，其將與夷狄同也。《前書大人賦》曰：“雖濟(jì)萬代，不足以喜。”孟軻有言曰：“以夏變夷，不
漢自武帝頗好方術(shù)，天下懷協(xié)道蓺之士，莫不負(fù)策抵掌，順風(fēng)而屆焉。《前書》武帝時(shí)少翁、欒大等并以方術(shù)見。少翁拜文成將軍，欒大拜五利將軍，貴震天下，而海上燕、齊之士，莫不搤腕而自言有禁方矣。抵，側(cè)擊也。后王莽矯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讖言，士之赴趣時(shí)宜者，皆騁馳穿鑿，爭談之也。故王梁、孫咸名應(yīng)圖箓，越登槐鼎之任，光武以《赤伏符》文拜梁為大司空，又以讖文拜孫咸為大司馬，見《景丹傳》。鄭興、賈逵以附同稱顯，桓譚、尹敏以乖忤淪敗，各見本傳。自是習(xí)為內(nèi)學(xué)，尚奇文，貴異數(shù)，不乏于時(shí)矣。內(nèi)學(xué)謂圖讖之書也。其事秘密，故稱內(nèi)。是以通儒碩生，忿其奸妄不經(jīng)，奏議慷慨，以為宜見藏?cái)P。謂桓譚、賈逵、張衡之流也。各見本傳。子長亦云：“觀陰陽之書，使人拘而多忌。”蓋為此也。司馬遷字子長，其父太史公《論六家之要》曰：“觀陰陽之術(shù)，太詳而眾忌，使人拘而多畏?！币姟妒酚洝芬病?/em>
夫物之所偏，未能無蔽，雖云大道，其礙或同。礙音五愛反。若乃《詩》之失愚，《書》之失誣，然則數(shù)術(shù)之失，至于詭俗乎？如令溫柔敦厚而不愚，斯深于《詩》者也；疏通知遠(yuǎn)而不誣，斯深于《書》者也；《禮記》曰：“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yuǎn)，《書》教也?！对姟分в蓿稌分д_?！编嵭ⅰ啊对姟范睾?，近愚；《書》知遠(yuǎn)，近誣”也。極數(shù)知變而不詭俗，斯深于數(shù)術(shù)者也。《易》曰：“極數(shù)知來之謂占?！庇衷唬骸爸兓勒?，其知神之所為乎？”故曰：“茍非其人，道不虛行?！?em>《易·系辭》之文也。意者多迷其統(tǒng)，取遣頗偏，甚有雖流宕過誕亦失也。取遣謂信與不信也。陰陽之術(shù)，或信或不信，各有所執(zhí)，故偏頗也。以為甚有者雖流宕失中，過稱虛誕者，亦為失也。
中世張衡為陰陽之宗，郎顗咎征最密，余亦班班名家焉。謂襄楷、蔡邕、楊厚等也。其徒亦有雅才偉德，未必體極蓺能。今蓋糾其推變尤長，可以弘補(bǔ)時(shí)事，因合表之云。表，顯也。
任文公，巴郡閬中人也。閬中，今隆州縣。父文孫，明曉天官風(fēng)角秘要。文公少修父術(shù)，州辟從事。哀帝時(shí)，有言越巂太守欲反，刺史大懼，遣文公等五從事檢行郡界，潛伺虛實(shí)。共止傳舍，時(shí)暴風(fēng)卒至，文公遽趣白諸從事促去，當(dāng)有逆變來害人者，因起駕速驅(qū)。諸從事未能自發(fā)，郡果使兵殺之，文公獨(dú)得免。
后為治中從事。時(shí)天大旱，白刺史曰：“五月一日，當(dāng)有大水，其變已至，不可防救，宜令吏人豫為其備?！贝淌凡宦?，文公獨(dú)儲大船，百姓或聞，頗有為防者。到其日旱烈，文公急命促載，使白刺史，刺史笑之。日將中，天北云起，須臾大雨，至晡時(shí)，湔水涌起十余丈，酈元《水經(jīng)注》云“湔水出綿道玉壘山”，在今益州。湔音子延反。突壞廬舍，所害數(shù)千人。文公遂以占術(shù)馳名。辟司空掾。平帝即位，稱疾歸家。
王莽篡后，文公推數(shù)，推歷運(yùn)之?dāng)?shù)也。知當(dāng)大亂，乃課家人負(fù)物百斤，環(huán)舍趨走，日數(shù)十，時(shí)人莫知其故。后兵寇并起，其逃亡者少能自脫，惟文公大小負(fù)糧捷步，捷，健也。悉得完免。遂奔子公山，十余年不被兵革。
公孫述時(shí)，蜀武擔(dān)石折。武擔(dān)，山，在今益州成都縣北百二十步。楊雄《蜀王本紀(jì)》云：“武都丈夫化為女子，顏色美絕，蓋山精也。蜀王納以為妃，無幾物故，乃發(fā)卒之武都擔(dān)土，葬于成都郭中，號曰武擔(dān)。以石作鏡一枚表其墓。”《華陽國志》曰：“王哀念之，遣五丁之武都擔(dān)土為妃作冢，蓋地?cái)?shù)畝，高七丈。其石俗今名為石筍。”文公曰：“噫！西州智士死，我乃當(dāng)之?！弊允浅圩訉O，設(shè)酒食。后三月果卒。故益部為之語曰：“任文公，智無雙。”
郭憲字子橫，汝南宋人也。《續(xù)漢志》汝南郡有宋公國，周名郪丘，漢改為新郪，章帝建初四年，徙宋公于此。少師事東海王仲子。時(shí)王莽為大司馬，召仲子，仲子欲往。憲諫曰：“禮有來學(xué)，無有往教之義。《禮記》曰：“禮聞來學(xué)，不聞往教。”今君賤道畏貴，竊所不取。”仲子曰：“王公至重，不敢違之?！睉椩唬骸敖裾R講業(yè)，且當(dāng)訖事。”仲子從之，日晏乃往。莽問：“君來何遲？”仲子具以憲言對，莽陰奇之。及后篡位，拜憲郎中，賜以衣服。憲受衣焚之，逃于東海之濱。莽深忿恚，討逐不知所在。
光武即位，求天下有道之人，乃征憲拜博士。再遷，建武七年，代張堪為光祿勛。從駕南郊。憲在位，忽回向東北，含酒三潠。《埤蒼》曰：“潠，噴也?！币糍?。執(zhí)法奏為不敬。執(zhí)法，糾劾之官也。詔問其故。憲對曰：“齊國失火，故以此厭之?！焙簖R果上火災(zāi)，與郊同日。
八年，車駕西征隗囂，憲諫曰：“天下初定，車駕未可以動?！睉椖水?dāng)車拔佩刀以斷車靷。靷在馬胸，音胤。帝不從，遂上隴。其后潁川兵起，乃回駕而還。帝嘆曰：“恨不用子橫之言?！?br />
時(shí)匈奴數(shù)犯塞，帝患之，乃召百僚廷議。憲以為天下疲敝，不宜動眾。諫爭不合，乃伏地稱眩瞀，不復(fù)言。瞀，亂也。帝令兩郎扶下殿，憲亦不拜。帝曰：“常聞‘關(guān)東觥觥郭子橫’，竟不虛也?！?em>觥觥，剛直之貌，音古橫反。憲遂以病辭退，卒于家。
許楊字偉君，汝南平輿人也。少好術(shù)數(shù)。王莽輔政，召為郎，稍遷酒泉都尉。及莽篡位，楊乃變姓名為巫醫(yī)，逃匿它界。莽敗，方還鄉(xiāng)里。
汝南舊有鴻?quán)S陂，陂在今豫州汝陽縣東。成帝時(shí)，丞相翟方進(jìn)奏毀敗之。建武中，太守鄧晨欲修復(fù)其功，聞楊曉水脈，召與議之。楊曰：“昔成帝用方進(jìn)之言，《前書》翟方進(jìn)奏壞鴻?quán)S陂。尋而自夢上天，天帝怒曰：‘何故敗我濯龍淵？’是后民失其利，多致饑?yán)?。時(shí)有謠歌曰：‘?dāng)∥亿檎叩宰油?，飴我大豆，亨我芋魁?em>方進(jìn)字子威。芋魁，芋根也。前書“飴”作“飯”，“亨”作“羹”。反乎覆，陂當(dāng)復(fù)?！舸笥頉Q江疏河以利天下，明府今興立廢業(yè)，富國安民，童謠之言，將有征于此。誠愿以死效力?！背看髳?，因署楊為都水掾，使典其事。楊因高下形埶，起塘四百余里，數(shù)年乃立。塘，堤堰水也。百姓得其便，累歲大稔。
初，豪右大姓因緣陂役，競欲辜較在所，楊一無聽，遂共譖楊受取賕賂。晨遂收楊下獄，而械輒自解。獄吏恐，遽白晨。晨驚曰：“果濫矣。太守聞忠信可以感靈，今其效乎！”即夜出楊，遣歸。時(shí)天大陰晦，道中若有火光照之，時(shí)人異焉。后以病卒。晨于都宮為楊起廟，圖畫形像，百姓思其功績，皆祭祀之。
高獲字敬公，汝南新息人也。為人尼首方面。尼首，首象尼丘山，中下四方高也。少游學(xué)京師，與光武有舊。師事司徒歐陽歙。歙下獄當(dāng)斷，獲冠鐵冠，帶鈇锧，詣闕請歙。帝雖不赦，而引見之。謂曰：“敬公，朕欲用子為吏，宜改常性?！鲍@對曰：“臣受性于父母，不可改之于陛下?！背霰戕o去。
三公爭辟不應(yīng)。后太守鮑昱請獲，既至門，令主簿就迎，主簿但使騎吏迎之，獲聞之，即去。昱遣追請獲，獲顧曰：“府君但為主簿所欺，不足與談?！彼觳涣?。時(shí)郡境大旱。獲素善天文，曉遁甲，能役使鬼神。昱自往問何以致雨，獲曰：“急罷三部督郵，《續(xù)漢書》曰：“監(jiān)屬縣有三部，每部督郵書掾一人?！?/em>明府當(dāng)自北出，到三十里亭，雨可致也?！标艔闹?，果得大雨。每行縣，輒軾其閭。軾，所以禮之?！抖Y記》曰“軾視馬尾”也。獲遂遠(yuǎn)遁江南，卒于石城。石城在今蘇州西南。石城人思之，共為立祠。
王喬者，河?xùn)|人也。顯宗世，為葉令。喬有神術(shù)，每月朔望，常自縣詣臺朝。帝怪其來數(shù)，而不見車騎，密令太史伺望之。言其臨至，輒有雙鳧從東南飛來。于是候鳧至，舉羅張之，但得一只舄焉。乃詔尚方診視，《說文》曰，診亦視也。音真吝反。則四年中所賜尚書官屬履也。每當(dāng)朝時(shí)，葉門下鼓不擊自鳴，聞于京師。后天下玉棺于堂前，吏人推排，終不搖動。喬曰：“天帝獨(dú)召我邪？”乃沐浴服飾寢其中，蓋便立覆。宿昔葬于城東，土自成墳。其夕，縣中牛皆流汗喘乏，而人無知者。百姓乃為立廟，號葉君祠。牧守每班錄，皆先謁拜之。王喬墓在今葉縣東。吏人祈禱，無不如應(yīng)。若有違犯，亦立能為祟。帝乃迎取其鼓;置都亭下，略無復(fù)聲焉?；蛟拼思垂畔扇送踝訂桃病?em>劉向《列仙傳》曰：“王子喬，周靈王太子晉也。好吹笙，作鳳鳴。游伊洛閑，道士浮丘公接上嵩山。三十余年后，來于山上，告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緱氏山頭?！税Q駐山顛，望之不得到，舉手謝時(shí)人而去?！?/em>
謝夷吾字堯卿，會稽山陰人也。少為郡吏，學(xué)風(fēng)角占候。太守第五倫擢為督郵。時(shí)烏程長有臧釁，倫使收案其罪。夷吾到縣，無所驗(yàn)，但望合伏哭而還。一縣驚怪，不知所為。及還，白倫曰：“竊以占候，知長當(dāng)死。近三十日，遠(yuǎn)不過六十日，游魂假息，非刑所加，故不收之?！眰惵犉溲?，至月余，果有驛馬赍長印綬，上言暴卒。倫以此益禮信之。《謝承書》曰“倫甚崇其道德，轉(zhuǎn)署主簿，使子從受春秋，夷吾待之如師弟子之禮。時(shí)或游戲，不肯讀書，便白倫行罰，遂成其業(yè)”也。
舉孝廉，為壽張令，謝承書曰：“縣人女子張雨，早喪父母，年五十，不肯嫁，留養(yǎng)孤弟二人，教其學(xué)問，各得通經(jīng)。雨皆為娉娶，皆成善士。夷吾薦于州府，使各選舉，表復(fù)雨門戶。永平十五年，蝗發(fā)泰山，流徙郡國，薦食五谷，過壽張界，飛逝不集?！?/em>稍遷荊州刺史，《謝承書》曰：“夷吾雅性明遠(yuǎn)，能決斷罪疑。行部始到南陽縣，遇孝章皇帝巡狩，駕幸魯陽，有詔敕荊州刺史入傳錄見囚徒，誡長吏‘勿廢舊儀，朕將覽焉’。上臨西廂南面，夷吾處東廂，分帷隔中央。夷吾所決正一縣三百余事，事與上合。而朝廷嘆息曰：‘諸州刺史盡如此者，朕不憂天下?！Ｒ詣?lì)群臣?！?/em>遷鉅鹿太守。所在愛育人物，有善績。及倫作司徒，令班固為文薦夷吾曰：“臣聞堯登稷、契，政隆太平；舜用皋陶，政致雍熙。殷、周雖有高宗、昌、發(fā)之君，猶賴傅說、呂望之策，故能克崇其業(yè)，允協(xié)大中。《尚書·洪范》曰：“皇建其有極?！笨装矅⒃疲骸盎?，大；極，中也。”竊見鉅鹿太守會稽謝夷吾，出自東州，厥土涂泥，而英姿挺特，奇?zhèn)バ愠觥２偶嫠目?，行包九德?em>四科，見《文苑傳》?！渡袝肪挑黻惥诺拢弧皩挾?，愿而恭，亂而敬，柔而立，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qiáng)而義”也。仁足濟(jì)時(shí)，知周萬物。加以少膺儒雅，韜含六籍，推考星度，綜校圖錄，探賾圣秘，觀變歷征，占天知地，與神合契，據(jù)其道德，以經(jīng)王務(wù)。昔為陪隸，與臣從事，奮忠毅之操，躬史魚之節(jié)，董臣嚴(yán)綱，勖臣懦弱，董，督也。勖，勵(lì)也。得以免戾，寔賴厥勛。及其應(yīng)選作宰，惠敷百里，降福彌異，流化若神，爰牧荊州，威行邦國。奉法作政，有周、召之風(fēng)；居儉履約，紹公儀之操。《史記》公儀休相魯，拔園葵，去織婦，不與人爭利。尋功簡能，為外臺之表；聽聲察實(shí)，為九伯之冠。《左傳》曰：“五侯九伯?！倍蓬A(yù)注云：“九州之伯也?！?/em>遷守鉅鹿，政合時(shí)雍。德量績謀，有伊、呂、管、晏之任；闡弘道奧，同史蘇、京房之倫。《左傳》史蘇，晉太史，善筮者。京房字君明，善陰陽占候，見前書。雖密勿在公，而身出心隱，不殉名以求譽(yù)，不馳騖以要寵，念存遜遁，演志箕山。方之古賢，實(shí)有倫序；采之于今，超焉絕俗。誠社稷之元龜，大漢之棟甍。《尚書》曰：“格人元龜，罔敢知吉。”元，大也。甍亦棟也。宜當(dāng)拔擢，使登鼎司，上令三辰順軌于歷象，下使五品咸訓(xùn)于嘉時(shí)，五品，五常之教也，謂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也。訓(xùn)，順也。必致休征克昌之慶，非徒循法奉職而已。臣以頑駑，器非其疇，疇，類也。尸祿負(fù)乘，夕惕若厲。《易》曰：“負(fù)且乘，致寇至?！庇衷唬骸跋μ枞魠??！毖跃咏K日干干，至于夕，猶怵惕戒懼，若危厲。愿乞骸骨，更授夷吾，上以光七曜之明，下以厭率土之望，庶令微臣塞咎免悔?！?br />
后以行春乘柴車，從兩吏，柴車，賤車也。冀州刺史上其儀序失中，有損國典，左轉(zhuǎn)下邳令。豫克死日，如期果卒。來其子曰：“漢末當(dāng)亂，必有發(fā)掘露骸之禍。”使懸棺下葬，墓不起墳。墓謂塋域。墳謂筑土。
時(shí)博士勃海郭鳳亦好圖讖，善說災(zāi)異，吉兇占應(yīng)。先自知死期，豫令弟子市棺斂具，至其日而終。棺音古亂反。
楊由字哀侯，蜀郡成都人也。少習(xí)《易》，并七政、元?dú)?、風(fēng)云占候。為郡文學(xué)掾。時(shí)有大雀夜集于庫樓上，太守廉范以問由。由對曰：“此占郡內(nèi)當(dāng)有小兵，然不為害。”后二十余日，廣柔縣蠻夷反，殺傷長吏，廣柔縣屬蜀郡，故城在今茂州汶川縣西。郡發(fā)庫兵擊之。又有風(fēng)吹削哺，“哺”當(dāng)作“柿”，音孚廢反?！额伿霞矣?xùn)》曰：“削則札也?！蹲髠鳌吩弧鞫吨且病Ｊ芳壹俳铻椤畏巍?，今俗或作‘脯’，或作為‘反哺’之‘哺’，學(xué)士因云‘是屏障之名’，非也?！讹L(fēng)角書》曰‘庶人之風(fēng)揚(yáng)塵轉(zhuǎn)削’，若是屏障，何由可轉(zhuǎn)?！?/em>太守以問由。由對曰：“方當(dāng)有薦木實(shí)者，其色黃赤?！表曋骞俎颢I(xiàn)橘數(shù)包。
由嘗從人飲，來御者曰：“酒若三行，便宜嚴(yán)駕?！奔榷とァ：笾魅松嵊卸废鄽⒄?，人請問何以知之。由曰：“向社中木上有鳩斗，此兵賊之象也?！逼溲远囹?yàn)。著書十余篇，名曰《其平》。終于家。
李南字孝山，丹陽句容人也。句容，今潤州縣也。近句曲山有所容，因名焉。少篤學(xué)，明于風(fēng)角。和帝永元中，太守馬棱坐盜賊事被征，當(dāng)詣廷尉，吏民不寧，南特通謁賀。棱意有恨，謂曰：“太守不德，今當(dāng)即罪，而君反相賀邪？”南曰：“旦有善風(fēng)，明日中時(shí)應(yīng)有吉問，故來稱慶?！钡┤眨庋油瓣?，以為無征；至晡，乃有驛使赍詔書原停棱事。南問其遲留之狀。使者曰：“向度宛陵浦里斻，宛陵，縣，屬丹陽郡。斻，以舟濟(jì)水也。馬踠足，是以不得速?！?em>踠，屈損也。棱乃服焉。后舉有道，辟公府，病不行，終于家。
南女亦曉家術(shù)，為由拳縣人妻。晨詣爨室，卒有暴風(fēng)，婦便上堂從姑求歸，辭其二親。姑不許，乃跪而泣曰：“家世傳術(shù)，疾風(fēng)卒起，先吹灶突及井，此禍為婦女主爨者，妾將亡之應(yīng)。”因著其亡日。乃聽還家，如期病卒。
李郃字孟節(jié)，漢中南鄭人也。父頡，以儒學(xué)稱，官至博士。合襲父業(yè)，游太學(xué)，通《五經(jīng)》。善《河》《洛》風(fēng)星，外質(zhì)樸，人莫之識。縣召署幕門候吏。
和帝即位，分遣使者，皆微服單行，各至州縣，觀采風(fēng)謠。使者二人當(dāng)?shù)揭娌?，投郃候舍。時(shí)夏夕露坐，郃因仰觀，問曰：“二君發(fā)京師時(shí)，寧知朝廷遣二使邪？”二人默然，驚相視曰：“不聞也?！眴柡我灾?。合指星示云：“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故知之耳?！?em>《前書》觜觿、參，益州之分野也。
后三年，其使者一人拜漢中太守，郃猶為吏，太守奇其隱德，召署戶曹史。時(shí)大將軍竇憲納妻，天下郡國皆有禮慶，郡亦遣使。郃進(jìn)諫曰：“竇將軍椒房之親，不修禮德，而專權(quán)驕恣，危亡之禍可翹足而待，愿明府一心王室，勿與交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請求自行，許之。郃遂所在留遲，以觀其變。行至扶風(fēng)，而憲就國自殺，支黨悉伏其誅，凡交通憲者，皆為免官，唯漢中太守不豫焉。
郃歲中舉孝廉，五遷尚書令，又拜太常。元初四年，代袁敞為司空，數(shù)陳得失，有忠臣節(jié)。在位四年，坐請托事免。
安帝崩，北鄉(xiāng)侯立，復(fù)為司徒。及北鄉(xiāng)侯病，郃陰與少府河南陶范、步兵校尉趙直謀立順帝，會孫程等事先成，故郃功不顯。明年，坐吏民疾病，仍有災(zāi)異，賜策免。將作大匠翟酺上郃“潛圖大計(jì)，以安社稷”，于是錄陰謀之功，封郃涉都侯，辭讓不受。年八十余，卒于家。門人上黨馮胄獨(dú)制服，心喪三年，時(shí)人異之。《家語》曰“仲尼既葬，弟子皆家于墓，行心喪之禮。三年喪畢，或去或留”也。
胄字世威，奉世之后也。奉代字子明，宣帝時(shí)為前將軍，見《前書》也。常慕周伯況、閔仲叔之為人，隱處山澤，不應(yīng)征辟。
郃子固，已見前傳。弟子歷，字季子。清白有節(jié)，博學(xué)善交，與鄭玄、陳紀(jì)等相結(jié)。為新城長，政貴無為。亦好方術(shù)。時(shí)天下旱，縣界特雨。官至奉車都尉。
段翳字元章，廣漢新都人也。習(xí)《易經(jīng)》，明風(fēng)角。時(shí)有就其學(xué)者，雖未至，必豫知其姓名。嘗告守津吏曰：“某日當(dāng)有諸生二人，荷擔(dān)問翳舍處者，幸為告之。”后竟如其言。又有一生來學(xué)，積年，自謂略究要術(shù)，辭歸鄉(xiāng)里。翳為合膏藥，并以簡書封于筒中，告生曰：“有急發(fā)視之。”生到葭萌，與吏爭度，津吏檛破從者頭。生開筒得書，言到葭萌，與吏斗頭破者，以此膏里之。生用其言，創(chuàng)者即愈。生嘆服，乃還卒業(yè)。翳遂隱居竄跡，終于家。
廖扶字文起，廖，音力吊反，又音力救反。汝南平輿人也。習(xí)《韓詩》、《歐陽尚書》，教授常數(shù)百人。父為北地太守，永初中，坐羌沒郡下獄死。扶感父以法喪身，憚為吏。及服終而嘆曰：“老子有言：‘名與身孰親？’吾豈為名乎！”遂絕志世外。專精經(jīng)典，尤明天文、讖緯，風(fēng)角、推步之術(shù)。州郡公府辟召皆不應(yīng)。就問災(zāi)異，亦無所對。
扶逆知?dú)q荒，乃聚谷數(shù)千斛，悉用給宗族姻親，又?jǐn)吭嵩庖咚劳霾荒茏允照?。常居先人冢?cè)，未曾入城市。太守謁煥，謁姓也。先為諸生，從扶學(xué)，后臨郡，未到，先遣吏修門人之禮，又欲擢扶子弟，固不肯，當(dāng)時(shí)人因號為北郭先生。年八十，終于家。
二子，孟舉、偉舉，并知名。
折像字伯式，廣漢雒人也。其先張江者，封折侯，曾孫國為郁林太守，徙廣漢，因封氏焉。國生像。
國有貲財(cái)二億，家僮八百人。像幼有仁心，不殺昆蟲，不折萌牙。能通《京氏易》，好黃老言。及國卒，感多藏厚亡之義，《老子》曰“多藏必厚亡”也。乃散金帛資產(chǎn)，周施親疏?；蛑G像曰：“君三男兩女，孫息盈前，當(dāng)增益產(chǎn)業(yè)，何為坐自殫竭乎？”像曰：“昔斗子文有言：‘我乃逃禍，非避富也?！?em>《國語》曰：“楚成王每出子文之祿，必逃，王止而后復(fù)。人謂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子文曰：‘夫從政者，以庇人也。人多曠者，而我取富，是勤人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不逃富?！?/em>吾門戶殖財(cái)日久，盈滿之咎，道家所忌。《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金玉滿堂，莫之能守。”今世將衰，子又不才。不仁而富，謂之不幸。《左傳》曰：“善人富謂之幸，淫人富謂之殃。”墻隙而高，其崩必疾也?！敝钦呗勚谭伞?br />
自知亡日，召賓客九族飲食辭訣，忽然而終。時(shí)年八十四。家無余資，諸子衰劣如其言云。
樊英字季齊，南陽魯陽人也。少受業(yè)三輔，習(xí)《京氏易》，兼明《五經(jīng)》。又善風(fēng)角、星算、《河》《洛》七緯，推步災(zāi)異。七緯者，《易》緯《稽覽圖》、《干鑿度》、《坤靈圖》、《通卦驗(yàn)》、《是類謀》、《辨終備》也；《書》緯《琁機(jī)鈐》、《考靈耀》、《刑德放》、《帝命驗(yàn)》、《運(yùn)期授》也?！对姟肪暋锻贫葹?zāi)》、《記歷樞》、《含神務(wù)》也；《禮》緯《含文嘉》、《稽命征》、《斗威儀》也；《樂》緯《動聲儀》、《稽耀嘉》、《汁圖征》也；《孝經(jīng)》緯《援神契》、《鉤命決》也；《春秋》緯《演孔圖》、《元命包》、《文耀鉤》、《運(yùn)斗樞》、《感精符》、《合誠圖》、《考異郵》、《保乾圖》、《漢含孳》、《佑助期》、《握誠圖》、《潛潭巴》、《說題辭》也。隱于壺山之陽，山在今鄧州新城縣北，即張衡《南都賦》云“天封大狐”是也。受業(yè)者四方而至。州郡前后禮請不應(yīng)；公卿舉賢良方正、有道，皆不行。
嘗有暴風(fēng)從西方起，英謂學(xué)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西向漱之，乃令記其日時(shí)。客后有從蜀都來，云“是日大火，有黑云卒從東起，須臾大雨，火遂得滅”。于是天下稱其術(shù)蓺。
安帝初，征為博士。至建光元年，復(fù)詔公車賜策書，征英及同郡孔喬、《謝承書》曰“喬字子松，宛人也，學(xué)《古文尚書》、《春秋左氏傳》。常幽居修志，銳意典籍，至乃歷年身不出門，鄉(xiāng)里莫得瞻見。公車征不行，卒于家”也。李昺、《謝承書》曰“昺字子然，酂人也，篤行好學(xué)，不羨榮祿。習(xí)《魯詩》、《京氏易》。室家相待如賓。州郡前后禮請不應(yīng)。舉茂才，除召陵令，不到官。公車征不行，卒”也。北海郎宗、《謝承書》曰：“宗字仲綏，安丘人也，善京氏易、風(fēng)角、星算，推步吉兇。常負(fù)笈荷擔(dān)賣卜給食，瘠服閑行，人莫得知。安帝詔公車征，策文曰：‘郎宗、李昺、孔喬等前比征命，未肯降意。恐主者玩弄，禮意不備，使難進(jìn)易退之人龍潛不屈其身。各致嘉禮，遣詣公車，將以補(bǔ)察國政，輔朕之不逮。’青州被詔書，遣宗詣公車，對策陳災(zāi)異，而為諸儒之表。拜議郎，除吳令。到官一月，時(shí)卒暴風(fēng)，宗占以為京師有大火，定火發(fā)時(shí)，果如宗言。諸公聞之，表上，博士征。宗恥以占事就征，文書未到，夜懸印綬置廳上遁去，終于家。子顗，自有傳?！?/em>陳留楊倫、見《儒林傳》。東平王輔六人，《謝承書》曰：“輔字公助，平陸人也。學(xué)《公羊傳》、《援神契》。常隱居野廬，以道自娛。辟公府，舉有道，對策拜郎中。陳災(zāi)異，甄吉兇有驗(yàn)，拜議郎，以病遜。安帝公車征，不行，卒于家?！?/em>唯郎宗、楊倫到洛陽，英等四人并不至。
永建二年，順帝策書備禮，玄纁征之，復(fù)固辭疾篤。乃詔切責(zé)郡縣，駕載上道。英不得已，到京，稱病不肯起。乃強(qiáng)輿入殿，猶不以禮屈。帝怒，謂英曰：“朕能生君，能殺君；能貴君，能賤君；能富君，能貧君。君何以慢朕命？”英曰：“臣受命于天。生盡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殺臣！臣見暴君如見仇仇，立其朝猶不肯，可得而貴乎？雖在布衣之列，環(huán)堵之中，環(huán)堵，面一堵也?！肚f子》曰“原憲居環(huán)堵之中”也。晏然自得，不易萬乘之尊，又可得而賤乎？陛下焉能貴臣，焉能賤臣！臣非禮之祿，雖萬鐘不受；若申其志，雖簞食不厭也。簞，笥也?！墩撜Z》曰，顏回在陋巷之中，一簞食，一瓢飲。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貧臣！”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醫(yī)養(yǎng)疾，月致羊酒。
至四年三月，天子乃為英設(shè)壇席，令公車令導(dǎo)，尚書奉引，賜幾杖，待以師傅之禮，延問得失。英不敢辭，拜五官中郎將。數(shù)月，英稱疾篤，詔以為光祿大夫，賜告歸。令在所送谷千斛，常以八月致牛一頭，酒三斛；如有不幸，祠以中牢。英辭位不受，有詔譬旨勿聽。
英初被詔命，僉以為必不降志，及后應(yīng)對，又無奇謨深策，談?wù)咭詾槭?em>《謝承書》曰“南郡王逸素與英善，因與其書，多引古譬喻，勸使就聘。英順逸議，談?wù)呤币病?/em>初，河南張楷與英俱征，既而謂英曰：“天下有二道，出與處也。吾前以子之出，能輔是君也，濟(jì)斯人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萬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祿，又不聞匡救之術(shù)，進(jìn)退無所據(jù)矣?！?br />
英既善術(shù)，朝廷每有災(zāi)異，詔輒下問變復(fù)之效，所言多驗(yàn)。變?yōu)漠悘?fù)于常也。
初，英著《易章句》，世名樊氏學(xué)，以圖緯教授。潁川陳寔少從英學(xué)。嘗有疾，妻遣婢拜問，英下床答拜。寔怪而問之。英曰：“妻，齊也，共奉祭祀，禮無不答?！?em>《禮記》曰：“凡非吊喪非見國君，無不答拜。”其恭謹(jǐn)若是。年七十余，卒于家。
孫陵，靈帝時(shí)以諂事宦人為司徒。
陳郡郤巡學(xué)傳英業(yè)，官至侍中。
論曰：漢世之所謂名士者，其風(fēng)流可知矣。雖?張趣舍，時(shí)有未純，于刻情修容，依倚道蓺，以就其聲價(jià)，非所能通物方，弘時(shí)務(wù)也。《易》曰：“方以類聚，物以群分?！?/em>及征樊英、楊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無它異。英名最高，毀最甚。李固、朱穆等以為處士純盜虛名，無益于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后進(jìn)希之以成名，世主禮之以得眾，原其無用亦所以為用，則其有用或歸于無用矣。何以言之？夫煥乎文章，時(shí)或乖用；本乎禮樂，適末或疏。文章雖美，時(shí)敝則不用也。禮樂誠貴，代末則廢。及其陶搢紳，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豈非道邈用表，乖之?dāng)?shù)跡乎？言文章禮樂，其道邈遠(yuǎn)，出于常用之表，不可以數(shù)跡求也。而或者忽不踐之地，賒無用之功，《莊子》曰：“惠子謂莊子曰：‘子言無用?！f子曰：‘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夫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則側(cè)足而墊之，致黃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無用?！f子曰：‘然則無用之為用也亦明矣?！眽|猶掘也。至乃誚噪遠(yuǎn)術(shù)，賤斥國華，遠(yuǎn)術(shù)謂禮樂，國華謂懷道隱逸之士也。以為力詐可以救淪敝，文律足以致寧平，智盡于猜察，道足于法令，雖濟(jì)萬世，其將與夷狄同也。《前書大人賦》曰：“雖濟(jì)萬代，不足以喜。”孟軻有言曰：“以夏變夷，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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