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固 曾孫憲 玄孫章
竇融字周公，扶風(fēng)平陵人也。七世祖廣國，孝文皇后之弟，封章武侯?！惨弧橙诟咦娓?，宣帝時以吏二千石自常山徙焉。融早孤。王莽居攝中，為強弩將軍司馬，〔二〕東擊翟義，還攻槐里，〔三〕以軍功封建武男?！菜摹撑転榇笏究胀跻匦∑?。家長安中，出入貴戚，連結(jié)閭里豪傑，以任俠為名；然事母兄，養(yǎng)弱弟，內(nèi)修行義。王莽末，青、徐賊起，太師王匡〔五〕請融為助軍，與共東征。
〔一〕 章武，縣，屬勃?？?，故城在今滄州魯〔城〕縣也。
〔二〕 強弩將軍即莽明義侯王俊。
〔三〕 槐里趙明、霍鴻等起兵以應(yīng)翟義，王邑等破義還，合軍擊明、鴻等滅之，融時隨其軍也。見前書。
〔四〕 東觀記、續(xù)漢書並云「寧武男」。
〔五〕 匡，王舜之子。
及漢兵起，融復(fù)從王邑敗於昆陽下，歸〔長安。漢兵〕長驅(qū)入關(guān)，王邑薦融，拜為波水將軍，〔一〕賜黃金千斤，引兵至新豐。莽敗，融以軍降更始大司馬趙萌，萌以為校尉，甚重之，薦融為鉅鹿太守。
〔一〕 前書音義曰：「波水在長安南?！?/em>
融見更始新立，東方尚擾，不欲出關(guān)，而高祖父嘗為張掖太守，從祖父為護羌校尉，從弟亦為武威太守，累世在河西，知其土俗，獨謂兄弟曰：「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殷富，帶河為固，張掖屬國精兵萬騎，〔一〕一旦緩急，杜絕河津，足以自守，此遺種處也。」〔二〕兄弟皆然之。融於是日往守萌，〔三〕辭讓鉅鹿，圖出河西?！菜摹趁葹檠愿迹说脼閺堃磳賴嘉?。融大喜，即將家屬而西。既到，撫結(jié)雄傑，懷輯羌虜，〔五〕甚得其歡心，河西翕然歸之。
〔一〕 漢邊郡皆置屬國。
〔二〕 遺，留也，可以保全不畏絕滅。
〔三〕 守猶求也。
〔四〕 圖，謀也。
〔五〕 輯，和也。
是時酒泉太守梁統(tǒng)、金城太守厙鈞、〔一〕張掖都尉史苞、〔二〕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並州郡英俊，融皆與為厚善。及更始敗，融與梁統(tǒng)等計議曰：「今天下擾亂，未知所歸。河西斗絕在羌胡中，〔三〕不同心戮力〔四〕則不能自守；權(quán)鈞力齊，復(fù)無以相率。當(dāng)推一人為大將軍，共全五郡，觀時變動。」議既定，而各謙讓，咸以融世任河西為吏，人所敬向，乃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是時武威太守馬期、張掖太守任仲並孤立無黨，乃共移書告示之，二人即解印綬去。於是以梁統(tǒng)為武威太守，史苞為張掖太守，竺曾為酒泉太守，辛肜為敦煌太守，厙鈞為金城太守。融居屬國，領(lǐng)都尉職如故，置從事監(jiān)察五郡。河西民俗質(zhì)樸，而融等政亦寬和，上下相親，晏然富殖。修兵馬，習(xí)戰(zhàn)射，明烽燧之警，羌胡犯塞，融輒自將與諸郡相救，皆如符要，〔五〕每輒破之。其後匈奴懲乂，〔六〕稀復(fù)侵寇，而保塞羌胡皆震服親附，安定、北地、上郡流人避兇飢者，歸之不絕。
〔一〕 前書音義曰，厙姓，即倉庫吏後也。今羌中有姓厙，音舍，云承鈞之後也。
〔二〕 三輔決錄注：「苞字叔文，茂陵人也?！?br />
〔三〕 斗，峻絕也，前書曰：「成山斗入海?！?br />
〔四〕 戮，并也。
〔五〕 赴敵不失期契也。
〔六〕 懲，創(chuàng)也。說文云乂亦懲也。
融等遙聞光武即位，而心欲東向，以河西隔遠，未能自通。時隗囂先稱建武年號，融等從受正朔，囂皆假其將軍印綬。囂外順人望，內(nèi)懷異心，使辯士張玄游說河西曰：「更始事業(yè)已成，尋復(fù)亡滅，此一姓不再興之效。今即有所主，便相係屬，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後有危殆，雖悔無及。今豪傑競逐，雌雄未決，〔一〕當(dāng)各據(jù)其土宇，與隴、蜀合從，〔二〕高可為六國，下不失尉佗。」〔三〕融等於是召豪傑及諸太守計議，其中智者皆曰：「漢承堯運，〔四〕歷數(shù)延長。今皇帝姓號見於圖書，〔五〕自前世博物道術(shù)之士谷子雲(yún)、夏賀良等，建明漢有再受命之符，言之久矣，〔六〕故劉子駿改易名字，冀應(yīng)其占?！财摺臣懊?，道士西門君惠言劉秀當(dāng)為天子，遂謀立子駿。事覺被殺，出謂百姓觀者曰：『劉秀真汝主也?！唤越卤┲舶恕常钦咚惨娨?。除言天命，且以人事論之：今稱帝者數(shù)人，而洛陽土地最廣，甲兵最彊，號令最明。觀符命而察人事，它姓殆未能當(dāng)也。」諸郡太守各有賓客，或同或異。融小心精詳，遂決策東向。五年夏，遣長史劉鈞奉書獻馬。
〔一〕 項羽謂高祖曰：「願與沛公決雌雄?！?br />
〔二〕 前書音義曰：「以利合為從，以威埶相脅曰橫。」
〔三〕 佗姓趙，真定人也。陳勝起，佗行南海尉，遂王有南越，故曰尉佗也。
〔四〕 左傳曰，陶唐氏既衰，其後有劉累，學(xué)擾龍，事孔甲為御龍氏，春秋時晉卿士會即其後也。士會奔秦，後歸晉，其處者為劉氏。戰(zhàn)國時，劉氏自秦獲於魏，魏遷大梁都於豐，號豐公，即太上皇父也，故曰「漢承堯運」。
〔五〕 謂河圖赤伏符曰「劉秀發(fā)兵捕不道」。
〔六〕 前書成帝時谷永上書曰：「陛下當(dāng)陽數(shù)之摽季，涉三七之節(jié)紀(jì)?！拱У蹠r夏賀良言：「赤精子讖，漢家曆運中衰，當(dāng)再受命矣。」
〔七〕 劉歆以哀帝建平元年改名秀，字（潁）〔穎〕叔，冀應(yīng)符命。
〔八〕 暴，露也。著，見也。
先是，帝聞河西完富，地接隴、蜀，常欲招之以逼囂、述，亦發(fā)使遺融書，遇鈞於道，即與俱還。帝見鈞歡甚，禮饗畢，乃遣令還，賜融璽書曰：「制詔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屬國都尉：勞鎮(zhèn)守邊五郡，兵馬精彊，倉庫有蓄，民庶殷富，外則折挫羌胡，內(nèi)則百姓蒙福。威德流聞，虛心相望，道路隔塞，邑邑何已！長史所奉書獻馬悉至，深知厚意。今益州有公孫子陽，天水有隗將軍，方蜀漢相攻，權(quán)在將軍，舉足左右，便有輕重?！惨弧骋源搜灾?，欲相厚豈有量哉！諸事具長史所見，將軍所知。王者迭興，千載一會?！捕秤炝⒒?、文，輔微國，當(dāng)勉卒功業(yè)；〔三〕欲三分鼎足，連衡合從，亦宜以時定?！菜摹程煜挛床ⅲ崤c爾絕域，非相吞之國。今之議者，必有任囂效尉佗制七郡之計。〔五〕王者有分土，無分民，自適己事而已。今以黃金二百斤賜將軍，便宜輒言?！挂蚴谌跒闆鲋菽?。
〔一〕 猶蒯通曰「與楚即楚勝，與漢即漢捷」。
〔二〕 言時難得而易失也。
〔三〕 周室微弱，齊桓、晉文輔之以霸天下。
〔四〕 蒯通說韓信曰：「三分天下，鼎足而立。」
〔五〕 秦胡亥時，南海尉任囂病且死，召龍川令趙佗語曰：「番禺負山險阻，南北東西數(shù)千里，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可為國，故召公即令行南（國）〔?！澄臼??！沟乩碇驹簧n梧、鬱林、合浦、交阯、九真、南海、日南，皆越之分也，此為七郡也。效，致也，流俗本作「教」者誤也。
璽書既至，河西咸驚，以為天子明見萬里之外，網(wǎng)羅張立〔一〕之情。融即復(fù)遣鈞上書曰：「臣融竊伏自惟，幸得託先后末屬，蒙恩為外戚，累世二千石。至臣之身，復(fù)備列位，假歷將帥，〔二〕守持一隅。以委質(zhì)則易為辭，以納忠則易為力。書不足以深達至誠，故遣劉鈞口陳肝膽。自以底裏上露，長無纖介?！踩扯t書盛稱蜀、漢二主，三分鼎足之權(quán)，任囂、尉佗之謀，竊自痛傷。臣融雖無識，猶知利害之際，順逆之分。豈可背真舊之主，事姦偽之人；廢忠貞之節(jié)，為傾覆之事；棄已成之基，求無冀之利。此三者雖問狂夫，猶知去就，而臣獨何以用心！謹遣同產(chǎn)弟友詣闕，口陳區(qū)區(qū)?！褂阎粮咂?，〔四〕會囂反叛，道絕，馳還，遣司馬席封閒行通書?！参濉车蹚?fù)遣席封賜融、友書，所以尉藉之甚備?！擦?br />
〔一〕 一作「玄」。
〔二〕 假猶濫也。
〔三〕 底裏皆露，言無臧隱。
〔四〕 高平，今（涼）〔原〕州〔平高〕縣也。
〔五〕 東觀記及續(xù)漢書「席」皆作「（虎）〔虞〕」字。
〔六〕 尉藉，解見隗囂傳。
融既深知帝意，乃與隗囂書責(zé)讓之曰：「伏惟將軍國富政修，士兵懷附。親遇厄會之際，國家不利之時，〔一〕守節(jié)不回，〔二〕承事本朝，後遣伯春〔三〕委身於國，無疑之誠，於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義，願從役於將軍者，良為此也。而忿悁之閒，〔四〕改節(jié)易圖，君臣分爭，上下接兵。〔五〕委成功，造難就，〔六〕去從義，為橫謀，〔七〕百年累之，一朝毀之，豈不惜乎！殆執(zhí)事者貪功建謀，以至於此，〔八〕融竊痛之！當(dāng)今西州地埶局迫，人兵離散，易以輔人，難以自建。計若失路不反，聞道猶迷，〔九〕不南合子陽，則北入文伯耳?！惨唬啊撤蜇撎摻欢讖姸R，恃遠救而輕近敵，〔一一〕未見其利也。融聞智者不危眾以舉事，仁者不違義以要功。今以小敵大，於眾何如？〔一二〕棄子徼功，於義何如？〔一三〕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節(jié)也?！惨凰摹臣扒膊?，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謂吏士何？忍而棄之，謂留子何？〔一五〕自兵起以來，轉(zhuǎn)相攻擊，城郭皆為丘墟，生人轉(zhuǎn)於溝壑。今其存者，非鋒刃之餘，則流亡之孤。迄今傷痍之體未愈，哭泣之聲尚聞。幸賴天運少還，而（大）將軍復(fù)重於難，是使積痾不得遂瘳，幼孤將復(fù)流離，其為悲痛，尤足愍傷，言之可為酸鼻！〔一六〕庸人且猶不忍，況仁者乎？融聞為忠甚易，得宜實難。〔一七〕憂人大過，以德取怨，〔一八〕知且以言獲罪也。區(qū)區(qū)所獻，唯將軍省焉?！箛滩患{。融乃與五郡太守共砥厲兵馬，上疏請師期。
〔一〕 謂漢遭王莽篡奪也。
〔二〕 回，邪也。
〔三〕 囂子恂之字也。
〔四〕 悁，恚也。
〔五〕 言違背光武也。
〔六〕 委，棄也。
〔七〕 去從，背山東也。為橫，通西蜀也。
〔八〕 言隗囂執(zhí)政事者，貪有其功而立此逆謀也。
〔九〕 淮南子曰：「通於道者如車軸，不運於己，而輿轂致數(shù)千里。不通於道者若迷惑，告以東西南北，然猶復(fù)迷惑矣?！?br />
〔一０〕文伯，盧芳也。
〔一一〕負亦恃也。易，輕也。恃公孫述而輕光武也。易音以豉反。
〔一二〕言危眾也。
〔一三〕言違義也。
〔一四〕稽首，拜天子禮也。禮，君南嚮，荅陽之義；臣北面，荅君也。
〔一五〕留子謂見在之子，對伯春，故曰留也。
〔一六〕宋玉曰：「孤子寡婦，寒心酸鼻。」
〔一七〕左傳曰：「忠為令德，非其人猶不可，況不令乎？」
〔一八〕詩曰：「不以我為德，反以我為讎?！?/em>
帝深嘉美之，乃賜融以外屬圖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一〕魏其侯列傳?！捕吃t報曰：「每追念外屬，孝景皇帝出自竇氏〔三〕，定王，景帝之子，朕之所祖。昔魏其一言，繼統(tǒng)以正，〔四〕長君、少君尊奉師傅，〔五〕修成淑德，施及子孫，〔六〕此皇太后神靈，上天祐漢也。從天水來者寫將軍所讓隗囂書，痛入骨髓。畔臣見之，當(dāng)股慄慚愧，忠臣則酸鼻流涕，義士則曠若發(fā)矇，〔七〕非忠孝愨誠，孰能如此？〔八〕豈其德薄者所能剋堪！囂自知失河西之助，族禍將及，欲設(shè)閒離之說，亂惑真心，轉(zhuǎn)相解搆，〔九〕以成其姦。又京師百僚，不曉國家及將軍本意，多能採取虛偽，誇誕妄談，令忠孝失望，傳言乖實。毀譽之來，皆不徒然，不可不思。今關(guān)東盜賊已定，大兵今當(dāng)悉西，將軍其抗厲威武，以應(yīng)期會?！谷诒辉t，即與諸郡守將兵入金城。
〔一〕 景帝子十三人為王，而母五人，同母者為一宗，故曰五宗。言景帝以竇氏所生，而致子孫眾多也。
〔二〕 竇嬰，太后從兄子也，封魏其侯。魏其，縣，屬瑯邪郡。
〔三〕 出，生也。爾雅曰：「男子謂姊妹之子曰出。」
〔四〕 梁孝王，景帝弟也，亦竇太后所生。梁王朝，因昆弟燕飲，是時景帝未立太子，酒酣，帝從容曰：「千秋之後傳梁王。」太后驩，竇嬰引卮酒進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漢之約也，帝何以得傳梁王！」帝遂止矣。
〔五〕 長君，竇太后兄也。少君，太后弟廣國之字也。絳、灌等以兩人所出微，為擇師傅，長者有節(jié)行者與居，長君、少君由此為退讓君子，不以富貴驕人。見前書。
〔六〕 施，延也，音羊豉反。
〔七〕 說文曰：「曠，明也?！褂许佣鵁o見曰矇。前書楊雄曰：「乃今日發(fā)矇，廓然光照矣?！?br />
〔八〕 說文曰：「愨，謹也。」「愨」或作「懿」也。
〔九〕 相解說而結(jié)搆。
初，更始時，先零羌封何諸種殺金城太守，居其郡，隗囂使使賂遺封何，與共結(jié)盟，欲發(fā)其眾。融等因軍出，進擊封何，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得牛馬羊萬頭，穀數(shù)萬斛，因並河揚威武，〔一〕伺候車駕。時大兵未進，融乃引還。
〔一〕 並音蒲浪反。
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詔右扶風(fēng)修理融父墳塋，祠以太牢。數(shù)馳輕使，致遺四方珍羞。梁統(tǒng)乃使人刺殺張玄，遂與囂絕，皆解所假將軍印綬。七年夏，酒泉太守竺曾以弟報怨殺人而去郡，〔一〕融承制拜曾為武鋒將軍，更以辛肜代之。
〔一〕東觀記曰：「曾弟嬰報怨，殺屬國候王胤等，曾慚而去郡?！?/em>
秋，隗囂發(fā)兵寇安定，帝將自西征之，先戒融期。會遇雨，道斷，且囂兵已退，乃止。融至姑臧，〔一〕被詔罷歸。融恐大兵遂久不出，乃上書曰：「隗囂聞車駕當(dāng)西，臣融東下，士眾騷動，計且不戰(zhàn)。囂將高峻之屬皆欲逢迎大軍，後聞兵罷，峻等復(fù)疑。囂揚言東方有變，西州豪桀遂復(fù)附從。囂又引公孫述將，令守突門?！捕吵既诠氯?，介在其閒，〔三〕雖承威靈，宜速救助。國家當(dāng)其前，臣融促其後，緩急迭用，首尾相資，囂埶排迮，〔四〕不得進退，此必破也。若兵不早進，久生持疑，則外長寇讎，內(nèi)示困弱，復(fù)令讒邪得有因緣，臣竊憂之。惟陛下哀憐！」帝深美之。
〔一〕 姑臧，縣名，屬武威郡，今涼州縣也。西河舊事曰：「涼州城昔匈奴故蓋臧城?！贯崛艘粲?，名「姑臧」也。
〔二〕 突門，守城之門，墨子曰「城百步為一突門」也。
〔三〕 杜預(yù)注左傳云「介猶閒也」。
〔四〕 排迮謂蹙迫也。
八年夏，車駕西征隗囂，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虜小月氏等〔一〕步騎數(shù)萬，輜重五千餘兩，與大軍會高平第一?！捕橙谙惹矎氖聠枙妰x適，〔三〕是時軍旅代興，諸將與三公交錯道中，或背使者交私語。帝聞融先問禮儀，甚善之，以宣告百僚。乃置酒高會，引見融等，待以殊禮。拜弟友為奉車都尉，從弟士太中大夫。遂共進軍，囂眾大潰，城邑皆降。帝高融功，下詔以安豐、陽泉、蓼、（安）安風(fēng)四縣〔四〕封融為安豐侯，弟友為顯親侯?！参濉乘煲源畏庵T將帥：武鋒將軍竺曾為助義侯，武威太守梁統(tǒng)為成義侯，張掖太守史苞為褒義侯，金城太守厙鈞為輔義侯，酒泉太守辛肜為扶義侯。封爵既畢，乘輿東歸，悉遣融等西還所鎮(zhèn)。
〔一〕 小月氏，西域胡國名。
〔二〕 高平，今原州縣，郡國志云高平有第一城。
〔三〕 猶言儀注。
〔四〕 四縣並屬廬江郡。安豐，今壽州縣也，故城在今霍山縣西北。安風(fēng)本漢六安國，及陽泉故城並在今安豐縣南。杜預(yù)注左傳曰：「蓼在安豐?！罐ひ袅恕?br />
〔五〕 顯親，縣，故城在今秦州成紀(jì)縣東南也。
融以兄弟並受爵位，久專方面，懼不自安，數(shù)上書求代。詔報曰：「吾與將軍如左右手耳，〔一〕數(shù)執(zhí)謙退，何不曉人意？勉循士民，無擅離部曲。」
〔一〕 韓信亡，蕭何自追之，人曰「丞相何亡」，高祖聞之，如失左右手耳。見前書。
及隴、蜀平，詔融與五郡太守奏事京師，官屬賓客相隨，駕乘千餘兩，馬牛羊被野。融到，詣洛陽城門，上涼州牧、張掖屬國都尉、安豐侯印綬，詔遣使者還侯印綬。引見，就諸侯位，賞賜恩寵，傾動京師。數(shù)月，拜為冀州牧，十餘日，又遷大司空。融自以非舊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會進見，容貌辭氣卑恭已甚，帝以此愈親厚之。融小心，久不自安，數(shù)辭讓爵位，因侍中金遷口達至誠?！惨弧秤稚鲜柙唬骸赋既谀晡迨?。有子年十五，質(zhì)性頑鈍。臣融朝夕教導(dǎo)以經(jīng)蓺，不得令觀天文，見讖記。誠欲令恭肅畏事，恂恂循道，不願其有才能，何況乃當(dāng)傳以連城廣土，享故諸侯王國哉？」因復(fù)請閒求見，帝不許。後朝罷，逡巡席後，帝知欲有讓，遂使左右傳出。它日會見，迎詔融曰：「日者知公欲讓職還土，〔二〕故命公暑熱且自便。今相見，宜論它事，勿得復(fù)言?！谷诓桓抑仃愓?。
〔一〕 金遷，安上之曾孫。安上，日磾?shù)軅愔?。遷哀帝時為尚書令，見前書。
〔二〕 日者猶往日也。
二十年，大司徒戴涉坐所舉人盜金下獄，帝以三公參職，不得已乃策免融。明年，加位特進。二十三年，代陰興行衛(wèi)尉事，特進如故，又兼領(lǐng)將作大匠。弟友為城門校尉，兄弟並典禁兵。融復(fù)乞骸骨，〔一〕輒賜錢帛，太官致珍奇。及友卒，帝愍融年衰，遣中常侍、中謁者即其臥內(nèi)強進酒食。
〔一〕 說苑曰，晏子任東阿，乞骸骨以避賢者之路。
融長子穆，尚內(nèi)黃公主，代友為城門校尉。穆子勳，尚東海恭王彊女沘陽公主，友子固，亦尚光武女涅陽公主。顯宗即位，以融從兄子林為護羌校尉。竇氏一公，兩侯，三公主，四二千石，〔一〕相與並時。自祖及孫，官府邸第相望京邑，奴婢以千數(shù)，於親戚、功臣中莫與為比。
〔一〕 一公，大司空也；兩侯，安豐、顯親也；四二千石，衛(wèi)尉，城門校尉、護羌校尉、中郎將。
永平二年，林以罪誅，事在西羌傳。帝由是數(shù)下詔切責(zé)融，戒以竇嬰、田蚡禍敗之事?！惨弧橙诨炭制蚝」?，詔令歸第養(yǎng)病。歲餘，聽上衛(wèi)尉印綬，賜養(yǎng)牛，上樽酒。融在宿衛(wèi)十餘年，年老，子孫縱誕，多不法。穆等遂交通輕薄，屬託郡縣，干亂政事。以封在安豐，欲令姻戚悉據(jù)故六安國，遂矯稱陰太后詔，令六安侯劉盱去婦，因以女妻之。五年，盱婦家上書言狀，帝大怒，乃盡免穆等官，諸竇為郎吏者皆將家屬歸故郡，獨留融京師。穆等西至函谷關(guān)，有詔悉復(fù)追還。會融卒，時年七十八，謚曰戴侯，賻送甚厚。
〔一〕 田蚡，武帝王皇后異父弟也，為丞相，搆會竇嬰之罪，使至誅戮。事見前書。
帝以穆不能修尚，〔一〕而擁富貲，居大第，常令謁者一人監(jiān)護其家。居數(shù)年，謁者奏穆父子自失埶，數(shù)出怨望語，帝令將家屬歸本郡，唯勳以沘陽主婿留京師。穆坐賂遺小吏，郡捕繫，與子宣俱死平陵獄，勳亦死洛陽獄。久之，詔還融夫人與小孫一人居洛陽家舍。
〔一〕 不能修整自高尚也。
十四年，封勳弟嘉為安豐侯，食邑二千戶，奉融後。和帝初，為少府。及勳子大將軍憲被誅，免就國。嘉卒，子萬全嗣。萬全卒，子會宗嗣。萬全弟子武，別有傳。
論曰：竇融始以豪俠為名，拔起風(fēng)塵之中，〔一〕以投天隙〔二〕。遂蟬蛻王侯之尊，〔三〕終膺卿相之位，此則徼功趣埶之士也。及其爵位崇滿，至乃放遠權(quán)寵，恂恂似若不能已者，又何智也！〔四〕嘗獨詳味此子之風(fēng)度，雖經(jīng)國之術(shù)無足多談，而進退之禮良可言矣。
〔一〕 拔音步末反。拔，卒也。亦音彭八反，義兩通。
〔二〕 投會天之閒隙。
〔三〕 說文曰，蟬蛻所解皮也，言去微至貴也。蛻音稅。
〔四〕 言融之心實欲去權(quán)貴，以帝不納，故常恂恂恭順，似若不得已然者也。
固字孟孫，少以尚公主為黃門侍郎?！惨弧澈糜[書傳，喜兵法，貴顯用事。中元元年，襲父友封顯親侯。顯宗即位，遷中郎將，監(jiān)羽林士?！捕翅嶙鴱男帜掠凶?，廢于家十餘年。時天下乂安，帝欲遵武帝故事，擊匈奴，通西域，以固明習(xí)邊事，〔三〕十五年冬，拜為奉車都尉，〔四〕以騎都尉耿忠為副，〔五〕謁者僕射耿秉為駙馬都尉，秦彭為副，皆置從事、司馬，並出屯涼州。明年，固與忠率酒泉、敦煌、張掖甲卒及盧水羌胡〔六〕萬二千騎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隴西、天水募士及羌胡萬騎出居延塞，〔七〕又太僕祭肜、度遼將軍吳棠將河?xùn)|北地、西河羌胡及南單于兵萬一千騎出高闕塞，〔八〕騎都尉來苗、護烏桓校尉文穆將太原、鴈門、代郡、上谷、漁陽、右北平、定襄郡兵及烏桓、鮮卑萬一千騎出平城塞。固、忠至天山，〔九〕擊呼衍王，斬首千餘級。呼衍王走，追至蒲類海?！惨唬啊沉衾羰客鸵廖岜R城?！惨灰弧彻⒈?、秦彭絕漠六百餘里，至三木樓山，〔一二〕來苗、文穆至匈奴河水上，虜皆奔走，無所獲。祭肜、吳棠坐不至涿邪山，免為庶人。時諸將唯固有功，加位特進。明年，復(fù)出玉門擊西域，詔耿秉及騎都尉劉張皆去符傳以屬固?！惨蝗彻趟炱瓢咨?，降車師，事已具耿秉傳。固在邊數(shù)年，羌胡服其恩信〔一四〕。
〔一〕 續(xù)漢書曰：「給事黃門侍郎，六百石?！?br />
〔二〕 續(xù)漢志曰，宣帝命中郎將、騎都尉監(jiān)羽林，秩比二千石。
〔三〕 固舊隨融在河西，曉知邊事也。
〔四〕 續(xù)漢志曰，比二千石，掌御乘輿。
〔五〕 忠，弇子也。
〔六〕 案：湟水東經(jīng)臨羌縣故城北，又東盧溪水注之，水出西南盧川，即其地也。
〔七〕 居延塞在今甘州張掖縣東北。
〔八〕 高闕，山名，在朔方北。
〔九〕 即祁連山也，今在西州交河縣東北，今名祁縣羅漫山。
〔一０〕蒲類海今名婆悉海，在今庭州蒲昌縣東南也。
〔一一〕伊吾，今伊州縣也，本匈奴地，明帝置宜禾都尉以為屯田，故地今伊州納職縣伊吾故小城地是。
〔一二〕匈奴中山名。
〔一三〕專將兵者並有符傳，擬合之取信。今去符，皆受固之節(jié)度。
〔一四〕東觀記曰：「羌胡見客，炙肉未熟，人人長跪前割之，血流指閒，進之於固，固輒為啗，不穢賤之，是以愛之如父母也?！?/em>
肅宗即位，以公主修敕慈愛，累世崇重，加號長公主，增邑三千戶；徵固代魏應(yīng)為大鴻臚。帝以其曉習(xí)邊事，每被訪及。建初三年，追錄前功，增邑一千三百戶。七年，代馬防為光祿勳。明年，復(fù)代馬防為衛(wèi)尉。
固久歷大位，甚見尊貴，賞賜租祿，貲累巨億，而性謙儉，愛人好施，士以此稱之。章和二年卒，謚曰文侯。子彪，至射聲校尉，先固卒，無子，國除。
憲字伯度。父勳被誅，憲少孤。建初二年，女弟立為皇后，拜憲為郎，稍遷侍中、虎賁中郎將；弟篤，為黃門侍郎。兄弟親幸，並侍宮省，賞賜累積，寵貴日盛，自王、主及陰、馬諸家，莫不畏憚。憲恃宮掖聲埶，遂以賤直請奪沁水公主園田，〔一〕主逼畏，不敢計。後肅宗駕出過園，指以問憲，憲陰喝不得對。〔二〕後發(fā)覺，帝大怒，召憲切責(zé)曰：「深思前過，奪主田園時，何用愈趙高指鹿為馬〔三〕？久念使人驚怖。昔永平中，常令陰黨、陰博﹐鄧疊三人更相糾察，〔四〕故諸豪戚莫敢犯法者，而詔書切切，〔五〕猶以舅氏田宅為言。今貴主尚見枉奪，何況小人哉！國家棄憲如孤雛腐鼠耳?！埂擦硲棿笳饝?，皇后為毀服深謝，良久乃得解，使以田還主。雖不繩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一〕 沁水公主，明帝女。
〔二〕 陰喝猶噎塞也。陰音於禁反，喝音一介反?；蜃鳌竼琛?，音烏故反。
〔三〕 愈猶差也。趙高解見靈帝紀(jì)。
〔四〕 以陰、鄧皆外戚，恐其踰侈，故使更相糾察也。博，陰興之子。
〔五〕 切切猶勤勤也。
〔六〕 鳥子生而啄者曰雛。
和帝即位，太后臨朝，憲以侍中，內(nèi)幹機密，〔一〕出宣誥命。肅宗遺詔以篤為虎賁中郎將，篤弟景、瑰並中常侍，於是兄弟皆在親要之地。憲以前太尉鄧彪有義讓，先帝所敬，而仁厚委隨，〔二〕故尊崇之，以為太傅，令百官總己以聽。其所施為，輒外令彪奏，內(nèi)白太后，事無不從，又屯騎校尉桓郁，累世帝師，而性和退自守，故上書薦之，令授經(jīng)禁中。所以內(nèi)外協(xié)附，莫生疑異。
〔一〕 幹，主也，或曰古「管」字也。
〔二〕 委隨猶順從也。
憲性果急，睚眥之怨莫不報復(fù)?！惨弧吵?，永平時，謁者韓紆嘗考劾父勳獄，憲遂令客斬紆子，以首祭勳冢。齊殤王子都鄉(xiāng)侯暢〔二〕來弔國憂，〔三〕暢素行邪僻，與步兵校尉鄧疊親屬數(shù)往來京師，因疊母元自通長樂宮，得幸太后，被詔召詣上東門。憲懼見幸，分宮省之權(quán)，遣客刺殺暢於屯衛(wèi)之中，〔四〕而歸罪於暢弟利侯剛，乃使侍御史與青州刺史雜考剛等。後事發(fā)覺，太后怒，閉憲於內(nèi)宮。
〔一〕 睚音語解反，眥音仕懈反。廣雅：「睚，裂也?！够蛑^裂眥瞋目貌。史記曰范睢「睚眥之怨必報」。
〔二〕 齊殤王名石，伯升孫章之子。
〔三〕 章帝崩也。
〔四〕 屯兵宿衛(wèi)之所。
憲懼誅，自求擊匈奴以贖死。會南單于請兵北伐，乃拜憲車騎將軍，金印紫綬，官屬依司空，〔一〕以執(zhí)金吾耿秉為副，發(fā)北軍五校、〔二〕黎陽、雍營、緣邊十二郡騎士，〔三〕及羌胡兵出塞。明年，憲與秉各將四千騎及南匈奴左谷蠡王師子〔四〕萬騎出朔方雞鹿塞，南單于屯屠河，〔五〕將萬餘騎出滿夷谷，度遼將軍鄧鴻〔六〕及緣邊義從羌胡八千騎，與左賢王安國萬騎出（〈扌固〉）（稒）陽塞，〔七〕皆會涿邪山。憲分遣副校尉閻盤、司馬耿夔、耿譚將左谷蠡王師子、右呼衍王須訾等，〔八〕精騎萬餘，與北單于戰(zhàn)於稽落山，大破之，虜眾崩潰，單于遁走，追擊諸部，遂臨私渠比鞮海?！簿拧硵孛跻严氯f三千級，獲生口馬牛羊橐駝百餘萬頭?！惨唬啊踌妒菧貭夙殹⑷罩?、溫吾、夫渠王柳鞮等八十一部率眾降者，前後二十餘萬人。憲、秉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餘里，刻石勒功，紀(jì)漢威德，令班固作銘曰：
〔一〕 依，準(zhǔn)也。長史一人，千石；掾?qū)俣湃?，令史及御屬三十二人，見續(xù)漢志也。
〔二〕 漢有南北軍，〔北軍〕中候一人，六百石，掌臨五營，見續(xù)漢志。
〔三〕 漢官儀曰：「光武中興，以幽、冀、并州兵騎克定天下，故於黎陽立營，以謁者監(jiān)之?！褂衷唬骸阜鲲L(fēng)都尉部在雍縣，以涼州近羌，數(shù)犯三輔，將兵衛(wèi)護園陵，故俗稱雍營?！?br />
〔四〕 師子其名也。
〔五〕 屯屠河，單于名也。
〔六〕 鄧禹少子。
〔七〕?。ā崔泄獭担捕櫋酬栐谖逶ぁ＃ā崔泄獭担捕櫋骋艄?。
〔八〕 呼衍其號，因以為姓，匈奴貴種也，今呼延姓是其後。須訾，名也。
〔九〕 匈奴中海名也。
〔一０〕橐音託。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漢元舅曰車騎將軍竇憲，寅亮聖明，登翼王室，〔一〕納于大麓，惟清緝熙?！捕衬伺c執(zhí)金吾耿秉，述職巡御，理兵於朔方?！踩锄棑P之校，螭虎之士，爰該六師，〔四〕暨南單于、東烏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長之群，驍騎三萬。元戎輕武，長轂四分，〔五〕雲(yún)輜蔽路，萬有三千餘乘?！擦忱找园岁?，蒞以威神，〔七〕玄甲耀日，朱旗絳天?！舶恕乘炝旮哧I，下雞鹿，經(jīng)磧鹵，絕大漠，〔九〕斬溫禺以釁鼓，血尸逐以染鍔?！惨唬啊橙会崴男M徂，星流彗埽，蕭條萬里，野無遺寇。於是域滅區(qū)單，反旆而旋，考傳驗圖，窮覽其山川。遂踰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躡冒頓之區(qū)落，焚老上之龍庭?！惨灰弧成弦詳d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後嗣，恢拓境宇，振大漢之天聲?！惨欢称澦^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一三〕乃遂封山刊石，昭銘上德?！惨凰摹称滢o曰：
〔一〕 寅，敬；亮，信也。尚書曰：「二公弘化，寅亮天地?！沟?，升也。翼，輔也。
〔二〕 孔安國注尚書曰：「麓，錄也，納之使大錄萬機也?！怪茼炘唬骸肝┣寰兾??！灌嵭⒃疲骸腹饷饕病！?br />
〔三〕 左傳曰：「小有述職，大有巡功?！褂衷唬骸赋鲈焕肀！?br />
〔四〕 鷹揚，如鷹之飛揚也。詩云：「惟師尚父，時惟鷹揚?！贵?，山神，獸形也。史記曰：「如熊如羆，如豺如離?！剐鞆V曰：「離與螭同?！乖摚瑐湟?。詩云：「整我六師，以脩我戎。」
〔五〕 暨，及也。元戎，兵車也。詩云：「元戎十乘，以先啟行。」輕武，言疾也。長轂，兵車。
〔六〕 輜，車也。稱雲(yún)，言多也。
〔七〕 兵法有八陣圖。
〔八〕 玄甲，鐵甲也。前書曰「發(fā)屬國之玄甲」也。
〔九〕 沙土曰漠。直度曰絕。
〔一０〕溫禺、尸逐，皆匈奴王號也。周禮，殺人以血塗鼓謂之釁。鍔，刃也。
〔一一〕四校，四面之校。橫徂，橫行也。星流彗埽，言疾也。安侯，水名。冒頓，單于頭曼子也。區(qū)落謂東滅東胡，西走月氏，南取樓煩，悉收秦所奪匈奴地。冒頓子稽粥號老上單于。匈奴五月大會龍庭，祭其先、天地、鬼神，今皆焚蕩之。
〔一二〕高帝被冒頓單于圍於平城七日。孝文帝時匈奴寇邊，殺太守，帝欲自征，太后不許。拓，開也。天聲，雷霆之聲。甘泉賦曰：「天聲起兮勇士厲。」恢，大也。
〔一三〕揚雄曰「以為不一勞者不久逸，不暫費者不永寧」也。
〔一四〕上猶至也。老子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鑠王師兮征荒裔，〔一〕勦兇虐兮〈雀戈〉海外，〔二〕敻其邈兮亙地界，〔三〕封神丘兮建隆嵑，〔四〕熙帝載兮振萬世?！参濉?br />
〔一〕 鑠，美也。詩曰：「於鑠王師，遵養(yǎng)時晦。」
〔二〕 勦，絕；〈雀戈〉，整齊也。詩云：「相土裂裂，海外有〈雀戈〉?！?br />
〔三〕 敻、邈皆遠也。亙，竟也。
〔四〕 神丘即燕然山也。方者謂之碑，員者謂之碣。蝎亦碣也，協(xié)韻音其例反。
〔五〕 熙，廣也。載，事也。書曰：「奮庸熙帝之載?！?/em>
憲乃班師而還。遣軍司馬吳汜、梁諷，奉金帛遺北單于，宣明國威，而兵隨其後。時虜中乖亂，汜、諷所到，輒招降之，前後萬餘人。遂及單于於西海上，宣國威信，致以詔賜，單于稽首拜受。諷因說宜修呼韓邪故事，保國安人之福。〔一〕單于喜悅，即將其眾與諷俱還，到私渠海，聞漢軍已入塞，乃遣弟右溫禺鞮王奉貢入侍，隨諷詣闕。憲以單于不自身到，奏還其侍弟。南單于於漠北遺憲古鼎，容五斗，其傍銘曰「仲山甫鼎，其萬年子子孫孫永保用」，憲乃上之。詔使中郎將持節(jié)即五原拜憲大將軍，封武陽侯，食邑二萬戶。憲固辭封，賜策許焉。
〔一〕 言依附漢家，自保護其國也。宣帝時呼韓邪單于款塞，朝于甘泉宮，請留居光祿塞下，有急，保漢受降城也。
舊大將軍位在三公下，置官屬依太尉。〔一〕憲威權(quán)震朝庭，公卿希旨，奏憲位次太傅下，三公上；長史、司馬秩中二千石，從事中郎二人六百石，自下各有增。振旅還京師。於是大開倉府，勞賜士吏，其所將諸郡二千石子弟從征者，悉除太子舍人?！捕?br />
〔一〕 續(xù)漢志，太尉長史千石，掾?qū)俣娜耍钍芳坝鶎俣艘病?br />
〔二〕 續(xù)漢志曰，太子舍人秩二百石，無員，更直宿衛(wèi)也。
是時篤為衛(wèi)尉，景、瑰皆侍中、奉車、駙馬都尉，四家競修第宅，窮極工匠。明年，詔曰：「大將軍憲，前歲出征，克滅北狄，朝加封賞，固讓不受。舅氏舊典，並蒙爵土?！惨弧称浞鈶椆谲姾?，邑二萬戶；篤郾侯，景汝陽侯，瑰夏陽侯，各六千戶?！箲棯毑皇芊猓鞂⒈鲦?zhèn)涼州，以侍中鄧疊行征西將軍事為副。
〔一〕 西漢故事，帝舅皆封侯。
北單于以漢還侍弟，復(fù)遣車諧儲王等款居延塞，欲入朝見，願請大使。憲上遣大將軍中護軍班固行中郎將，與司馬梁諷迎之。會北單于為南匈奴所破，被創(chuàng)遁走，固至私渠海而還。憲以北虜微弱，遂欲滅之。明年，復(fù)遣右校尉耿夔、司馬任尚、趙博等將兵擊北虜於金微山，大破之，克獲甚眾。北單于逃走，不知所在。
憲既平匈奴，威名大盛，以耿夔、任尚等為爪牙，鄧疊、郭璜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皆置幕府，以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門。尚書僕射郅壽、樂恢並以忤意，相繼自殺。〔一〕由是朝臣震懾，望風(fēng)承旨。而篤進位特進，得舉吏，〔二〕見禮依三公。景為執(zhí)金吾，瑰光祿勳，權(quán)貴顯赫，傾動京都。雖俱驕縱，而景為尤甚，奴客緹騎依倚形埶，侵陵小人，〔三〕強奪財貨，篡取罪人，妻略婦女。商賈閉塞，如避寇讎。有司畏懦，莫敢舉奏。太后聞之，使謁者策免景官，以特進就朝位。瑰少好經(jīng)書，節(jié)約自修，出為魏郡，遷潁川太守。竇氏父子兄弟並居列位，充滿朝廷。叔父霸為城門校尉，霸弟褒將作大匠，褒弟嘉少府，其為侍中、將、大夫、郎吏十餘人。
〔一〕 壽，郅惲子。
〔二〕 漢法三公得舉吏。
〔三〕 漢官儀曰：「執(zhí)金吾緹騎二百人。」說文曰：「緹，帛丹黃色也?！寡耘图熬燆T並為縱橫也。
憲既負重勞，陵肆滋甚。四年，封鄧疊為穰侯。疊與其弟步兵校尉磊及母元，又憲女婿射聲校尉郭舉，舉父長樂少府璜，〔一〕皆相交結(jié)。元、舉並出入禁中，舉得幸太后，遂共圖為殺害。帝陰知其謀，乃與近幸中常侍鄭眾定議誅之，以憲在外，慮其懼禍為亂，忍而未發(fā)。會憲及鄧疊班師還京師，詔使大鴻臚持節(jié)郊迎，賜軍吏各有差。憲等既至，帝乃幸北宮，詔執(zhí)金吾、五校尉勒兵屯衛(wèi)南、北宮，閉城門，收捕疊、磊、璜、舉，皆下獄誅，家屬徙合浦。遣謁者僕射收憲大將軍印綬，更封為冠軍侯。憲及篤、景、瑰皆遣就國。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誅憲，為選嚴(yán)能相督察之。憲、篤、景到國，皆迫令自殺，宗族、賓客以憲為官者皆免歸本郡。瑰以素自修，不被逼迫，明年坐稟假貧人，〔二〕徙封羅侯，不得臣吏人?！踩吵?，竇后之譖梁氏，憲等豫有謀焉，永元十年，梁棠兄弟〔四〕徙九真還，路由長沙，逼瑰令自殺。後和熹鄧后臨朝，永初三年，詔諸竇前歸本郡者與安豐侯萬全俱還京師。萬全少子章。
〔一〕 太后居長樂宮，故有少府，秩二千石。
〔二〕 稟，給也。假貸貧人，非侯家之法，故坐焉。
〔三〕 羅，縣，屬長沙郡，在今岳州湘陰縣東北。
〔四〕 棠及兄雍，雅弟翟，並梁竦子也。
論曰：衛(wèi)青、霍去病資強漢之眾，連年以事匈奴，國秏太半矣，而猾虜未之勝，後世猶傳其良將，豈非以身名自終邪！竇憲率羌胡邊雜之師，一舉而空朔庭，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飲馬比鞮之曲，銘石負鼎，薦告清廟。列其功庸，兼茂於前多矣，而後世莫稱者，章末釁以降其實也?！惨弧呈且韵铝?，君子所甚惡焉。〔二〕夫二三子得之不過房幄之閒，非復(fù)搜揚仄陋，選舉而登也?！踩钞?dāng)青病奴僕之時，〔四〕竇將軍念咎之日，〔五〕乃庸力之不暇，思鳴之無晨，〔六〕何意裂膏腴，享崇號乎？東方朔稱「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懷琬琰以就煨塵者，亦何可支哉！〔七〕
〔一〕 降，損也。
〔二〕 論語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br />
〔三〕 二三子謂衛(wèi)、霍及憲也，皆緣椒房幃幄之恩耳。
〔四〕 衛(wèi)青本平陽公主家童所生，相者見之，曰：「貴人，官至封侯?！骨嘈υ唬骸溉伺瑹o笞罵足矣，安得封侯哉！」
〔五〕 謂太后閉之南宮，欲誅之日也。
〔六〕 吳志諸葛瑾曰「失旦之雞，復(fù)思一鳴」也。
〔七〕 琬琰，美玉也。楚詞曰：「懷琬琰以為心。」支，計也。亦何可計，言其多也。
章字伯向。少好學(xué)，有文章，與馬融、崔瑗同好，更相推薦〔一〕。
〔一〕 融集與竇伯向書曰：「孟陵奴來，賜書，見手跡，歡喜何量，見於面也。書雖兩紙，紙八行，行七字?！?/em>
永初中，三輔遭羌寇，章避難東國，家於外黃?！惨弧尘迂?，蓬戶蔬食，〔二〕躬勤孝養(yǎng)，然講讀不輟，太僕鄧康〔三〕聞其名，請欲與交，章不肯往，康以此益重焉。是時學(xué)者稱東觀為老氏臧室，道家蓬萊山，〔四〕康遂薦章入東觀為校書郎。
〔一〕 外黃，縣，屬陳留郡，〔故〕城在今汴州雍丘縣東。
〔二〕 莊子「原憲編蓬為戶」，論語「顏回飯蔬食」也。
〔三〕 鄧珍之子，禹之孫。
〔四〕 老子為守臧史，復(fù)為柱下史，四方所記文書皆歸柱下，事見史記。言東觀經(jīng)籍多也。蓬萊，海中神山，為仙府，幽經(jīng)祕錄並皆在焉。
順帝初，章女年十二，能屬文，以才貌選入掖庭，有寵，與梁皇后並為貴人。擢章為羽林郎將，〔一〕遷屯騎校尉。章謙虛下士，收進時輩，甚得名譽。是時梁、竇並貴，各有賓客，多交搆其閒，章推心待之，故得免於患。
〔一〕 續(xù)漢志曰，羽林郎秩二百石，無員，常宿衛(wèi)侍從也。
貴人早卒，帝追思之無已，詔史官樹碑頌德，章自為之辭。貴人歿後，帝禮待之無衰。永和五年，遷少府。漢安二年，轉(zhuǎn)大鴻臚。建康元年，梁后稱制，章自免，卒于家。中子唐，有俊才，官至虎賁中郎將。
贊曰：悃悃安豐，亦稱才雄?！惨弧程帷雌?，中“大改卄”〉河右，奉圖歸忠。〔二〕孟孫明邊，伐北開西。〔三〕憲實空漠，遠兵金山。聽笳龍庭，鏤石燕然?！菜摹畴m則折鼎，王靈以宣?！参濉?br />
〔一〕 楚詞曰「悃悃款款」也。王逸注曰「志純一也」。亦猶實也。
〔二〕 奉圖者，謂既奉外戚圖，乃歸於漢也。
〔三〕 協(xié)韻音先。
〔四〕 笳，胡樂也，老子作之。
〔五〕 鼎三足，三公象。折足者，言其不勝任也。易曰「鼎折足，覆公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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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五頁 八行 今滄州魯〔城〕縣也 據(jù)殿本補。
七九五頁 九行 強弩將軍即莽明義侯王俊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案翟義傳，「俊」當(dāng)作「駿」。又按：惠云此強弩將軍乃趙恢，非王駿，注誤。
七九六頁 一行 歸〔長安漢兵〕長驅(qū)入關(guān) 據(jù)汲本、殿本補。
七九六頁一五行 金城太守厙鈞 按：「厙」汲本、殿本並作「庫」。集解引錢大昕、王鳴盛說，謂古讀庫有舍音，猶車音尺遮反，余音食遮反。說文廠部無「厙」字。廣韻禡部有「厙」字，云姓也。此流俗妄造，正如「角里」別造「〈{丿周}，去口〉」字代之。
七九九頁 五行 字（潁）〔穎〕叔 據(jù)集解本改。
八００頁 六行 行南（國）〔?！澄臼隆?jù)刊誤改。
八００頁 八行 網(wǎng)羅張立之情 按：集解引周壽昌說，謂時隗囂遣辯士張玄游說，光武察玄所說，而以璽書詔融，「立」字當(dāng)正作「玄」。
八０一頁 三行 今（涼）〔原〕州〔平高〕縣也 據(jù)集解引陳景雲(yún)說改。按：漢高平縣，北周改曰平高，唐以後廢。
八０一頁 四行 席皆作（虎）〔虞〕字 據(jù)汲本、殿本改，與聚珍本東觀記合。
八０一頁 九行 去從義為橫謀 汲本、殿本「義」作「議」。按：義議通。
八０一頁一０行 人兵離散 按：王先謙謂「人」當(dāng)作「民」，此亦避唐諱未回改者，下「生人」同。
八０二頁 一行 而（大）將軍復(fù)重於難 王先謙謂通鑑無「大」字，前後稱將軍，此不得忽加「大」字，明傳寫誤衍。今據(jù)刪。
八０二頁一三行 而輿轂致數(shù)千里 按：汲本、殿本「輿」作「與」。
八０六頁 一行 是時軍旅代興 按：原脫「興」字，逕據(jù)汲本、殿本補。
八０六頁 四行 安豐陽泉蓼（安）安風(fēng)四縣 據(jù)刊誤刪。
八０九頁 三行 封勳弟嘉為安豐侯 按：沈家本謂續(xù)志廬江郡安風(fēng)侯國，安豐自為縣，則嘉所封實安風(fēng)，亦融所食四縣之一，而其名則不同矣。此「豐」字蓋因上文而誤。
八一０頁 四行 度遼將軍吳棠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吳棠」袁宏紀(jì)作「吳?！?。
八一０頁 八行 至三木樓山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三木樓山」袁宏紀(jì)作「沐樓山」。
八一０頁 八行 匈奴河水 刊誤謂匈河，水名，多一「奴」字。按：校補謂前書匈奴傳云趙破奴萬餘騎出令居數(shù)千里，至匈奴河水，臣瓚云水名也，與武紀(jì)注同，未嘗言名有誤?？`則據(jù)破奴本傳但云「匈河」，為衍「奴」字，不知匈奴河可省稱匈河也。
八一二頁 四行 憲陰喝不得對 按：御覽一五二引，「陰喝」作「喑嗚」。
八一二頁一三行 切切猶勤勤也 按：此注原在「為言」下，據(jù)汲本、殿本移正。
八一三頁 二行 篤弟景瑰並中常侍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中常侍宦者之職，非外戚所宜居，恐有誤。
八一三頁 八行 嘗考劾父勳獄 按：「嘗」原訛「當(dāng)」，逕改正。
八一三頁 九行 齊殤王 按：刊誤謂「殤」當(dāng)作「煬」，彼既有子，不得謚「殤」明矣。
八一四頁 四行 南單于屯屠河 按：校補謂南單于傳「河」作「何」，同。
八一四頁 六行 出（〈扌固〉）〔稒〕陽塞 王先謙謂前志作「稒陽」，此誤。今據(jù)改。注同。
八一四頁一二行 漢有南北軍〔北軍〕中候一人 刊誤謂漢有北軍中候耳，衍「南」字。校補謂「南北軍」下誤脫「北軍」二字耳，傳言北軍，注應(yīng)先釋所起，無突舉北軍之理。按：校補說是?！〗駬?jù)補。
八一四頁一二行 掌臨五營 刊誤謂「臨」當(dāng)作「監(jiān)」。今按：臨亦監(jiān)也，劉說泥。
八一五頁 九行 暨南單于東烏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長之群驍騎三萬 按：文選「東」下有「胡」字，「三萬」作「十萬」。
八一七頁 二行 敻其邈兮亙地界 按：「邈」原作「{〈豸頁〉心}」，逕據(jù)汲本、殿本改。注同。
八一九頁 六行 出為魏郡 按：刊誤謂下少「太守」二字。
八二０頁 六行 安豐侯萬全 按：沈家本謂「豐」當(dāng)作「風(fēng)」。
八二一頁一三行 見於面也 藝文類聚三十一引「見」作「次」。按：次於面謂僅次於見面也，義較長。
八二二頁 二行 〔故〕城在今汴州雍丘縣東 按「城」上明脫一「故」字，今補。
八二二頁 三行 顏回飯蔬食 按：今論語作「飯疏食」，而不云「顏回」，校補謂蔬疏古通作，惟注以為「顏回」則誤。
八二二頁 七行 擢章為羽林郎將 按：黃山校補及沈家本後漢書瑣言皆謂「郎」上疑奪「中」字。
竇融字周公，扶風(fēng)平陵人也。七世祖廣國，孝文皇后之弟，封章武侯?！惨弧橙诟咦娓?，宣帝時以吏二千石自常山徙焉。融早孤。王莽居攝中，為強弩將軍司馬，〔二〕東擊翟義，還攻槐里，〔三〕以軍功封建武男?！菜摹撑転榇笏究胀跻匦∑?。家長安中，出入貴戚，連結(jié)閭里豪傑，以任俠為名；然事母兄，養(yǎng)弱弟，內(nèi)修行義。王莽末，青、徐賊起，太師王匡〔五〕請融為助軍，與共東征。
〔一〕 章武，縣，屬勃?？?，故城在今滄州魯〔城〕縣也。
〔二〕 強弩將軍即莽明義侯王俊。
〔三〕 槐里趙明、霍鴻等起兵以應(yīng)翟義，王邑等破義還，合軍擊明、鴻等滅之，融時隨其軍也。見前書。
〔四〕 東觀記、續(xù)漢書並云「寧武男」。
〔五〕 匡，王舜之子。
及漢兵起，融復(fù)從王邑敗於昆陽下，歸〔長安。漢兵〕長驅(qū)入關(guān)，王邑薦融，拜為波水將軍，〔一〕賜黃金千斤，引兵至新豐。莽敗，融以軍降更始大司馬趙萌，萌以為校尉，甚重之，薦融為鉅鹿太守。
〔一〕 前書音義曰：「波水在長安南?！?/em>
融見更始新立，東方尚擾，不欲出關(guān)，而高祖父嘗為張掖太守，從祖父為護羌校尉，從弟亦為武威太守，累世在河西，知其土俗，獨謂兄弟曰：「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殷富，帶河為固，張掖屬國精兵萬騎，〔一〕一旦緩急，杜絕河津，足以自守，此遺種處也。」〔二〕兄弟皆然之。融於是日往守萌，〔三〕辭讓鉅鹿，圖出河西?！菜摹趁葹檠愿迹说脼閺堃磳賴嘉?。融大喜，即將家屬而西。既到，撫結(jié)雄傑，懷輯羌虜，〔五〕甚得其歡心，河西翕然歸之。
〔一〕 漢邊郡皆置屬國。
〔二〕 遺，留也，可以保全不畏絕滅。
〔三〕 守猶求也。
〔四〕 圖，謀也。
〔五〕 輯，和也。
是時酒泉太守梁統(tǒng)、金城太守厙鈞、〔一〕張掖都尉史苞、〔二〕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並州郡英俊，融皆與為厚善。及更始敗，融與梁統(tǒng)等計議曰：「今天下擾亂，未知所歸。河西斗絕在羌胡中，〔三〕不同心戮力〔四〕則不能自守；權(quán)鈞力齊，復(fù)無以相率。當(dāng)推一人為大將軍，共全五郡，觀時變動。」議既定，而各謙讓，咸以融世任河西為吏，人所敬向，乃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是時武威太守馬期、張掖太守任仲並孤立無黨，乃共移書告示之，二人即解印綬去。於是以梁統(tǒng)為武威太守，史苞為張掖太守，竺曾為酒泉太守，辛肜為敦煌太守，厙鈞為金城太守。融居屬國，領(lǐng)都尉職如故，置從事監(jiān)察五郡。河西民俗質(zhì)樸，而融等政亦寬和，上下相親，晏然富殖。修兵馬，習(xí)戰(zhàn)射，明烽燧之警，羌胡犯塞，融輒自將與諸郡相救，皆如符要，〔五〕每輒破之。其後匈奴懲乂，〔六〕稀復(fù)侵寇，而保塞羌胡皆震服親附，安定、北地、上郡流人避兇飢者，歸之不絕。
〔一〕 前書音義曰，厙姓，即倉庫吏後也。今羌中有姓厙，音舍，云承鈞之後也。
〔二〕 三輔決錄注：「苞字叔文，茂陵人也?！?br />
〔三〕 斗，峻絕也，前書曰：「成山斗入海?！?br />
〔四〕 戮，并也。
〔五〕 赴敵不失期契也。
〔六〕 懲，創(chuàng)也。說文云乂亦懲也。
融等遙聞光武即位，而心欲東向，以河西隔遠，未能自通。時隗囂先稱建武年號，融等從受正朔，囂皆假其將軍印綬。囂外順人望，內(nèi)懷異心，使辯士張玄游說河西曰：「更始事業(yè)已成，尋復(fù)亡滅，此一姓不再興之效。今即有所主，便相係屬，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後有危殆，雖悔無及。今豪傑競逐，雌雄未決，〔一〕當(dāng)各據(jù)其土宇，與隴、蜀合從，〔二〕高可為六國，下不失尉佗。」〔三〕融等於是召豪傑及諸太守計議，其中智者皆曰：「漢承堯運，〔四〕歷數(shù)延長。今皇帝姓號見於圖書，〔五〕自前世博物道術(shù)之士谷子雲(yún)、夏賀良等，建明漢有再受命之符，言之久矣，〔六〕故劉子駿改易名字，冀應(yīng)其占?！财摺臣懊?，道士西門君惠言劉秀當(dāng)為天子，遂謀立子駿。事覺被殺，出謂百姓觀者曰：『劉秀真汝主也?！唤越卤┲舶恕常钦咚惨娨?。除言天命，且以人事論之：今稱帝者數(shù)人，而洛陽土地最廣，甲兵最彊，號令最明。觀符命而察人事，它姓殆未能當(dāng)也。」諸郡太守各有賓客，或同或異。融小心精詳，遂決策東向。五年夏，遣長史劉鈞奉書獻馬。
〔一〕 項羽謂高祖曰：「願與沛公決雌雄?！?br />
〔二〕 前書音義曰：「以利合為從，以威埶相脅曰橫。」
〔三〕 佗姓趙，真定人也。陳勝起，佗行南海尉，遂王有南越，故曰尉佗也。
〔四〕 左傳曰，陶唐氏既衰，其後有劉累，學(xué)擾龍，事孔甲為御龍氏，春秋時晉卿士會即其後也。士會奔秦，後歸晉，其處者為劉氏。戰(zhàn)國時，劉氏自秦獲於魏，魏遷大梁都於豐，號豐公，即太上皇父也，故曰「漢承堯運」。
〔五〕 謂河圖赤伏符曰「劉秀發(fā)兵捕不道」。
〔六〕 前書成帝時谷永上書曰：「陛下當(dāng)陽數(shù)之摽季，涉三七之節(jié)紀(jì)?！拱У蹠r夏賀良言：「赤精子讖，漢家曆運中衰，當(dāng)再受命矣。」
〔七〕 劉歆以哀帝建平元年改名秀，字（潁）〔穎〕叔，冀應(yīng)符命。
〔八〕 暴，露也。著，見也。
先是，帝聞河西完富，地接隴、蜀，常欲招之以逼囂、述，亦發(fā)使遺融書，遇鈞於道，即與俱還。帝見鈞歡甚，禮饗畢，乃遣令還，賜融璽書曰：「制詔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屬國都尉：勞鎮(zhèn)守邊五郡，兵馬精彊，倉庫有蓄，民庶殷富，外則折挫羌胡，內(nèi)則百姓蒙福。威德流聞，虛心相望，道路隔塞，邑邑何已！長史所奉書獻馬悉至，深知厚意。今益州有公孫子陽，天水有隗將軍，方蜀漢相攻，權(quán)在將軍，舉足左右，便有輕重?！惨弧骋源搜灾?，欲相厚豈有量哉！諸事具長史所見，將軍所知。王者迭興，千載一會?！捕秤炝⒒?、文，輔微國，當(dāng)勉卒功業(yè)；〔三〕欲三分鼎足，連衡合從，亦宜以時定?！菜摹程煜挛床ⅲ崤c爾絕域，非相吞之國。今之議者，必有任囂效尉佗制七郡之計。〔五〕王者有分土，無分民，自適己事而已。今以黃金二百斤賜將軍，便宜輒言?！挂蚴谌跒闆鲋菽?。
〔一〕 猶蒯通曰「與楚即楚勝，與漢即漢捷」。
〔二〕 言時難得而易失也。
〔三〕 周室微弱，齊桓、晉文輔之以霸天下。
〔四〕 蒯通說韓信曰：「三分天下，鼎足而立。」
〔五〕 秦胡亥時，南海尉任囂病且死，召龍川令趙佗語曰：「番禺負山險阻，南北東西數(shù)千里，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可為國，故召公即令行南（國）〔?！澄臼??！沟乩碇驹簧n梧、鬱林、合浦、交阯、九真、南海、日南，皆越之分也，此為七郡也。效，致也，流俗本作「教」者誤也。
璽書既至，河西咸驚，以為天子明見萬里之外，網(wǎng)羅張立〔一〕之情。融即復(fù)遣鈞上書曰：「臣融竊伏自惟，幸得託先后末屬，蒙恩為外戚，累世二千石。至臣之身，復(fù)備列位，假歷將帥，〔二〕守持一隅。以委質(zhì)則易為辭，以納忠則易為力。書不足以深達至誠，故遣劉鈞口陳肝膽。自以底裏上露，長無纖介?！踩扯t書盛稱蜀、漢二主，三分鼎足之權(quán)，任囂、尉佗之謀，竊自痛傷。臣融雖無識，猶知利害之際，順逆之分。豈可背真舊之主，事姦偽之人；廢忠貞之節(jié)，為傾覆之事；棄已成之基，求無冀之利。此三者雖問狂夫，猶知去就，而臣獨何以用心！謹遣同產(chǎn)弟友詣闕，口陳區(qū)區(qū)?！褂阎粮咂?，〔四〕會囂反叛，道絕，馳還，遣司馬席封閒行通書?！参濉车蹚?fù)遣席封賜融、友書，所以尉藉之甚備?！擦?br />
〔一〕 一作「玄」。
〔二〕 假猶濫也。
〔三〕 底裏皆露，言無臧隱。
〔四〕 高平，今（涼）〔原〕州〔平高〕縣也。
〔五〕 東觀記及續(xù)漢書「席」皆作「（虎）〔虞〕」字。
〔六〕 尉藉，解見隗囂傳。
融既深知帝意，乃與隗囂書責(zé)讓之曰：「伏惟將軍國富政修，士兵懷附。親遇厄會之際，國家不利之時，〔一〕守節(jié)不回，〔二〕承事本朝，後遣伯春〔三〕委身於國，無疑之誠，於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義，願從役於將軍者，良為此也。而忿悁之閒，〔四〕改節(jié)易圖，君臣分爭，上下接兵。〔五〕委成功，造難就，〔六〕去從義，為橫謀，〔七〕百年累之，一朝毀之，豈不惜乎！殆執(zhí)事者貪功建謀，以至於此，〔八〕融竊痛之！當(dāng)今西州地埶局迫，人兵離散，易以輔人，難以自建。計若失路不反，聞道猶迷，〔九〕不南合子陽，則北入文伯耳?！惨唬啊撤蜇撎摻欢讖姸R，恃遠救而輕近敵，〔一一〕未見其利也。融聞智者不危眾以舉事，仁者不違義以要功。今以小敵大，於眾何如？〔一二〕棄子徼功，於義何如？〔一三〕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節(jié)也?！惨凰摹臣扒膊?，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謂吏士何？忍而棄之，謂留子何？〔一五〕自兵起以來，轉(zhuǎn)相攻擊，城郭皆為丘墟，生人轉(zhuǎn)於溝壑。今其存者，非鋒刃之餘，則流亡之孤。迄今傷痍之體未愈，哭泣之聲尚聞。幸賴天運少還，而（大）將軍復(fù)重於難，是使積痾不得遂瘳，幼孤將復(fù)流離，其為悲痛，尤足愍傷，言之可為酸鼻！〔一六〕庸人且猶不忍，況仁者乎？融聞為忠甚易，得宜實難。〔一七〕憂人大過，以德取怨，〔一八〕知且以言獲罪也。區(qū)區(qū)所獻，唯將軍省焉?！箛滩患{。融乃與五郡太守共砥厲兵馬，上疏請師期。
〔一〕 謂漢遭王莽篡奪也。
〔二〕 回，邪也。
〔三〕 囂子恂之字也。
〔四〕 悁，恚也。
〔五〕 言違背光武也。
〔六〕 委，棄也。
〔七〕 去從，背山東也。為橫，通西蜀也。
〔八〕 言隗囂執(zhí)政事者，貪有其功而立此逆謀也。
〔九〕 淮南子曰：「通於道者如車軸，不運於己，而輿轂致數(shù)千里。不通於道者若迷惑，告以東西南北，然猶復(fù)迷惑矣?！?br />
〔一０〕文伯，盧芳也。
〔一一〕負亦恃也。易，輕也。恃公孫述而輕光武也。易音以豉反。
〔一二〕言危眾也。
〔一三〕言違義也。
〔一四〕稽首，拜天子禮也。禮，君南嚮，荅陽之義；臣北面，荅君也。
〔一五〕留子謂見在之子，對伯春，故曰留也。
〔一六〕宋玉曰：「孤子寡婦，寒心酸鼻。」
〔一七〕左傳曰：「忠為令德，非其人猶不可，況不令乎？」
〔一八〕詩曰：「不以我為德，反以我為讎?！?/em>
帝深嘉美之，乃賜融以外屬圖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一〕魏其侯列傳?！捕吃t報曰：「每追念外屬，孝景皇帝出自竇氏〔三〕，定王，景帝之子，朕之所祖。昔魏其一言，繼統(tǒng)以正，〔四〕長君、少君尊奉師傅，〔五〕修成淑德，施及子孫，〔六〕此皇太后神靈，上天祐漢也。從天水來者寫將軍所讓隗囂書，痛入骨髓。畔臣見之，當(dāng)股慄慚愧，忠臣則酸鼻流涕，義士則曠若發(fā)矇，〔七〕非忠孝愨誠，孰能如此？〔八〕豈其德薄者所能剋堪！囂自知失河西之助，族禍將及，欲設(shè)閒離之說，亂惑真心，轉(zhuǎn)相解搆，〔九〕以成其姦。又京師百僚，不曉國家及將軍本意，多能採取虛偽，誇誕妄談，令忠孝失望，傳言乖實。毀譽之來，皆不徒然，不可不思。今關(guān)東盜賊已定，大兵今當(dāng)悉西，將軍其抗厲威武，以應(yīng)期會?！谷诒辉t，即與諸郡守將兵入金城。
〔一〕 景帝子十三人為王，而母五人，同母者為一宗，故曰五宗。言景帝以竇氏所生，而致子孫眾多也。
〔二〕 竇嬰，太后從兄子也，封魏其侯。魏其，縣，屬瑯邪郡。
〔三〕 出，生也。爾雅曰：「男子謂姊妹之子曰出。」
〔四〕 梁孝王，景帝弟也，亦竇太后所生。梁王朝，因昆弟燕飲，是時景帝未立太子，酒酣，帝從容曰：「千秋之後傳梁王。」太后驩，竇嬰引卮酒進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漢之約也，帝何以得傳梁王！」帝遂止矣。
〔五〕 長君，竇太后兄也。少君，太后弟廣國之字也。絳、灌等以兩人所出微，為擇師傅，長者有節(jié)行者與居，長君、少君由此為退讓君子，不以富貴驕人。見前書。
〔六〕 施，延也，音羊豉反。
〔七〕 說文曰：「曠，明也?！褂许佣鵁o見曰矇。前書楊雄曰：「乃今日發(fā)矇，廓然光照矣?！?br />
〔八〕 說文曰：「愨，謹也。」「愨」或作「懿」也。
〔九〕 相解說而結(jié)搆。
初，更始時，先零羌封何諸種殺金城太守，居其郡，隗囂使使賂遺封何，與共結(jié)盟，欲發(fā)其眾。融等因軍出，進擊封何，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得牛馬羊萬頭，穀數(shù)萬斛，因並河揚威武，〔一〕伺候車駕。時大兵未進，融乃引還。
〔一〕 並音蒲浪反。
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詔右扶風(fēng)修理融父墳塋，祠以太牢。數(shù)馳輕使，致遺四方珍羞。梁統(tǒng)乃使人刺殺張玄，遂與囂絕，皆解所假將軍印綬。七年夏，酒泉太守竺曾以弟報怨殺人而去郡，〔一〕融承制拜曾為武鋒將軍，更以辛肜代之。
〔一〕東觀記曰：「曾弟嬰報怨，殺屬國候王胤等，曾慚而去郡?！?/em>
秋，隗囂發(fā)兵寇安定，帝將自西征之，先戒融期。會遇雨，道斷，且囂兵已退，乃止。融至姑臧，〔一〕被詔罷歸。融恐大兵遂久不出，乃上書曰：「隗囂聞車駕當(dāng)西，臣融東下，士眾騷動，計且不戰(zhàn)。囂將高峻之屬皆欲逢迎大軍，後聞兵罷，峻等復(fù)疑。囂揚言東方有變，西州豪桀遂復(fù)附從。囂又引公孫述將，令守突門?！捕吵既诠氯?，介在其閒，〔三〕雖承威靈，宜速救助。國家當(dāng)其前，臣融促其後，緩急迭用，首尾相資，囂埶排迮，〔四〕不得進退，此必破也。若兵不早進，久生持疑，則外長寇讎，內(nèi)示困弱，復(fù)令讒邪得有因緣，臣竊憂之。惟陛下哀憐！」帝深美之。
〔一〕 姑臧，縣名，屬武威郡，今涼州縣也。西河舊事曰：「涼州城昔匈奴故蓋臧城?！贯崛艘粲?，名「姑臧」也。
〔二〕 突門，守城之門，墨子曰「城百步為一突門」也。
〔三〕 杜預(yù)注左傳云「介猶閒也」。
〔四〕 排迮謂蹙迫也。
八年夏，車駕西征隗囂，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虜小月氏等〔一〕步騎數(shù)萬，輜重五千餘兩，與大軍會高平第一?！捕橙谙惹矎氖聠枙妰x適，〔三〕是時軍旅代興，諸將與三公交錯道中，或背使者交私語。帝聞融先問禮儀，甚善之，以宣告百僚。乃置酒高會，引見融等，待以殊禮。拜弟友為奉車都尉，從弟士太中大夫。遂共進軍，囂眾大潰，城邑皆降。帝高融功，下詔以安豐、陽泉、蓼、（安）安風(fēng)四縣〔四〕封融為安豐侯，弟友為顯親侯?！参濉乘煲源畏庵T將帥：武鋒將軍竺曾為助義侯，武威太守梁統(tǒng)為成義侯，張掖太守史苞為褒義侯，金城太守厙鈞為輔義侯，酒泉太守辛肜為扶義侯。封爵既畢，乘輿東歸，悉遣融等西還所鎮(zhèn)。
〔一〕 小月氏，西域胡國名。
〔二〕 高平，今原州縣，郡國志云高平有第一城。
〔三〕 猶言儀注。
〔四〕 四縣並屬廬江郡。安豐，今壽州縣也，故城在今霍山縣西北。安風(fēng)本漢六安國，及陽泉故城並在今安豐縣南。杜預(yù)注左傳曰：「蓼在安豐?！罐ひ袅恕?br />
〔五〕 顯親，縣，故城在今秦州成紀(jì)縣東南也。
融以兄弟並受爵位，久專方面，懼不自安，數(shù)上書求代。詔報曰：「吾與將軍如左右手耳，〔一〕數(shù)執(zhí)謙退，何不曉人意？勉循士民，無擅離部曲。」
〔一〕 韓信亡，蕭何自追之，人曰「丞相何亡」，高祖聞之，如失左右手耳。見前書。
及隴、蜀平，詔融與五郡太守奏事京師，官屬賓客相隨，駕乘千餘兩，馬牛羊被野。融到，詣洛陽城門，上涼州牧、張掖屬國都尉、安豐侯印綬，詔遣使者還侯印綬。引見，就諸侯位，賞賜恩寵，傾動京師。數(shù)月，拜為冀州牧，十餘日，又遷大司空。融自以非舊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會進見，容貌辭氣卑恭已甚，帝以此愈親厚之。融小心，久不自安，數(shù)辭讓爵位，因侍中金遷口達至誠?！惨弧秤稚鲜柙唬骸赋既谀晡迨?。有子年十五，質(zhì)性頑鈍。臣融朝夕教導(dǎo)以經(jīng)蓺，不得令觀天文，見讖記。誠欲令恭肅畏事，恂恂循道，不願其有才能，何況乃當(dāng)傳以連城廣土，享故諸侯王國哉？」因復(fù)請閒求見，帝不許。後朝罷，逡巡席後，帝知欲有讓，遂使左右傳出。它日會見，迎詔融曰：「日者知公欲讓職還土，〔二〕故命公暑熱且自便。今相見，宜論它事，勿得復(fù)言?！谷诓桓抑仃愓?。
〔一〕 金遷，安上之曾孫。安上，日磾?shù)軅愔?。遷哀帝時為尚書令，見前書。
〔二〕 日者猶往日也。
二十年，大司徒戴涉坐所舉人盜金下獄，帝以三公參職，不得已乃策免融。明年，加位特進。二十三年，代陰興行衛(wèi)尉事，特進如故，又兼領(lǐng)將作大匠。弟友為城門校尉，兄弟並典禁兵。融復(fù)乞骸骨，〔一〕輒賜錢帛，太官致珍奇。及友卒，帝愍融年衰，遣中常侍、中謁者即其臥內(nèi)強進酒食。
〔一〕 說苑曰，晏子任東阿，乞骸骨以避賢者之路。
融長子穆，尚內(nèi)黃公主，代友為城門校尉。穆子勳，尚東海恭王彊女沘陽公主，友子固，亦尚光武女涅陽公主。顯宗即位，以融從兄子林為護羌校尉。竇氏一公，兩侯，三公主，四二千石，〔一〕相與並時。自祖及孫，官府邸第相望京邑，奴婢以千數(shù)，於親戚、功臣中莫與為比。
〔一〕 一公，大司空也；兩侯，安豐、顯親也；四二千石，衛(wèi)尉，城門校尉、護羌校尉、中郎將。
永平二年，林以罪誅，事在西羌傳。帝由是數(shù)下詔切責(zé)融，戒以竇嬰、田蚡禍敗之事?！惨弧橙诨炭制蚝」?，詔令歸第養(yǎng)病。歲餘，聽上衛(wèi)尉印綬，賜養(yǎng)牛，上樽酒。融在宿衛(wèi)十餘年，年老，子孫縱誕，多不法。穆等遂交通輕薄，屬託郡縣，干亂政事。以封在安豐，欲令姻戚悉據(jù)故六安國，遂矯稱陰太后詔，令六安侯劉盱去婦，因以女妻之。五年，盱婦家上書言狀，帝大怒，乃盡免穆等官，諸竇為郎吏者皆將家屬歸故郡，獨留融京師。穆等西至函谷關(guān)，有詔悉復(fù)追還。會融卒，時年七十八，謚曰戴侯，賻送甚厚。
〔一〕 田蚡，武帝王皇后異父弟也，為丞相，搆會竇嬰之罪，使至誅戮。事見前書。
帝以穆不能修尚，〔一〕而擁富貲，居大第，常令謁者一人監(jiān)護其家。居數(shù)年，謁者奏穆父子自失埶，數(shù)出怨望語，帝令將家屬歸本郡，唯勳以沘陽主婿留京師。穆坐賂遺小吏，郡捕繫，與子宣俱死平陵獄，勳亦死洛陽獄。久之，詔還融夫人與小孫一人居洛陽家舍。
〔一〕 不能修整自高尚也。
十四年，封勳弟嘉為安豐侯，食邑二千戶，奉融後。和帝初，為少府。及勳子大將軍憲被誅，免就國。嘉卒，子萬全嗣。萬全卒，子會宗嗣。萬全弟子武，別有傳。
論曰：竇融始以豪俠為名，拔起風(fēng)塵之中，〔一〕以投天隙〔二〕。遂蟬蛻王侯之尊，〔三〕終膺卿相之位，此則徼功趣埶之士也。及其爵位崇滿，至乃放遠權(quán)寵，恂恂似若不能已者，又何智也！〔四〕嘗獨詳味此子之風(fēng)度，雖經(jīng)國之術(shù)無足多談，而進退之禮良可言矣。
〔一〕 拔音步末反。拔，卒也。亦音彭八反，義兩通。
〔二〕 投會天之閒隙。
〔三〕 說文曰，蟬蛻所解皮也，言去微至貴也。蛻音稅。
〔四〕 言融之心實欲去權(quán)貴，以帝不納，故常恂恂恭順，似若不得已然者也。
固字孟孫，少以尚公主為黃門侍郎?！惨弧澈糜[書傳，喜兵法，貴顯用事。中元元年，襲父友封顯親侯。顯宗即位，遷中郎將，監(jiān)羽林士?！捕翅嶙鴱男帜掠凶?，廢于家十餘年。時天下乂安，帝欲遵武帝故事，擊匈奴，通西域，以固明習(xí)邊事，〔三〕十五年冬，拜為奉車都尉，〔四〕以騎都尉耿忠為副，〔五〕謁者僕射耿秉為駙馬都尉，秦彭為副，皆置從事、司馬，並出屯涼州。明年，固與忠率酒泉、敦煌、張掖甲卒及盧水羌胡〔六〕萬二千騎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隴西、天水募士及羌胡萬騎出居延塞，〔七〕又太僕祭肜、度遼將軍吳棠將河?xùn)|北地、西河羌胡及南單于兵萬一千騎出高闕塞，〔八〕騎都尉來苗、護烏桓校尉文穆將太原、鴈門、代郡、上谷、漁陽、右北平、定襄郡兵及烏桓、鮮卑萬一千騎出平城塞。固、忠至天山，〔九〕擊呼衍王，斬首千餘級。呼衍王走，追至蒲類海?！惨唬啊沉衾羰客鸵廖岜R城?！惨灰弧彻⒈?、秦彭絕漠六百餘里，至三木樓山，〔一二〕來苗、文穆至匈奴河水上，虜皆奔走，無所獲。祭肜、吳棠坐不至涿邪山，免為庶人。時諸將唯固有功，加位特進。明年，復(fù)出玉門擊西域，詔耿秉及騎都尉劉張皆去符傳以屬固?！惨蝗彻趟炱瓢咨?，降車師，事已具耿秉傳。固在邊數(shù)年，羌胡服其恩信〔一四〕。
〔一〕 續(xù)漢書曰：「給事黃門侍郎，六百石?！?br />
〔二〕 續(xù)漢志曰，宣帝命中郎將、騎都尉監(jiān)羽林，秩比二千石。
〔三〕 固舊隨融在河西，曉知邊事也。
〔四〕 續(xù)漢志曰，比二千石，掌御乘輿。
〔五〕 忠，弇子也。
〔六〕 案：湟水東經(jīng)臨羌縣故城北，又東盧溪水注之，水出西南盧川，即其地也。
〔七〕 居延塞在今甘州張掖縣東北。
〔八〕 高闕，山名，在朔方北。
〔九〕 即祁連山也，今在西州交河縣東北，今名祁縣羅漫山。
〔一０〕蒲類海今名婆悉海，在今庭州蒲昌縣東南也。
〔一一〕伊吾，今伊州縣也，本匈奴地，明帝置宜禾都尉以為屯田，故地今伊州納職縣伊吾故小城地是。
〔一二〕匈奴中山名。
〔一三〕專將兵者並有符傳，擬合之取信。今去符，皆受固之節(jié)度。
〔一四〕東觀記曰：「羌胡見客，炙肉未熟，人人長跪前割之，血流指閒，進之於固，固輒為啗，不穢賤之，是以愛之如父母也?！?/em>
肅宗即位，以公主修敕慈愛，累世崇重，加號長公主，增邑三千戶；徵固代魏應(yīng)為大鴻臚。帝以其曉習(xí)邊事，每被訪及。建初三年，追錄前功，增邑一千三百戶。七年，代馬防為光祿勳。明年，復(fù)代馬防為衛(wèi)尉。
固久歷大位，甚見尊貴，賞賜租祿，貲累巨億，而性謙儉，愛人好施，士以此稱之。章和二年卒，謚曰文侯。子彪，至射聲校尉，先固卒，無子，國除。
憲字伯度。父勳被誅，憲少孤。建初二年，女弟立為皇后，拜憲為郎，稍遷侍中、虎賁中郎將；弟篤，為黃門侍郎。兄弟親幸，並侍宮省，賞賜累積，寵貴日盛，自王、主及陰、馬諸家，莫不畏憚。憲恃宮掖聲埶，遂以賤直請奪沁水公主園田，〔一〕主逼畏，不敢計。後肅宗駕出過園，指以問憲，憲陰喝不得對。〔二〕後發(fā)覺，帝大怒，召憲切責(zé)曰：「深思前過，奪主田園時，何用愈趙高指鹿為馬〔三〕？久念使人驚怖。昔永平中，常令陰黨、陰博﹐鄧疊三人更相糾察，〔四〕故諸豪戚莫敢犯法者，而詔書切切，〔五〕猶以舅氏田宅為言。今貴主尚見枉奪，何況小人哉！國家棄憲如孤雛腐鼠耳?！埂擦硲棿笳饝?，皇后為毀服深謝，良久乃得解，使以田還主。雖不繩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一〕 沁水公主，明帝女。
〔二〕 陰喝猶噎塞也。陰音於禁反，喝音一介反?；蜃鳌竼琛?，音烏故反。
〔三〕 愈猶差也。趙高解見靈帝紀(jì)。
〔四〕 以陰、鄧皆外戚，恐其踰侈，故使更相糾察也。博，陰興之子。
〔五〕 切切猶勤勤也。
〔六〕 鳥子生而啄者曰雛。
和帝即位，太后臨朝，憲以侍中，內(nèi)幹機密，〔一〕出宣誥命。肅宗遺詔以篤為虎賁中郎將，篤弟景、瑰並中常侍，於是兄弟皆在親要之地。憲以前太尉鄧彪有義讓，先帝所敬，而仁厚委隨，〔二〕故尊崇之，以為太傅，令百官總己以聽。其所施為，輒外令彪奏，內(nèi)白太后，事無不從，又屯騎校尉桓郁，累世帝師，而性和退自守，故上書薦之，令授經(jīng)禁中。所以內(nèi)外協(xié)附，莫生疑異。
〔一〕 幹，主也，或曰古「管」字也。
〔二〕 委隨猶順從也。
憲性果急，睚眥之怨莫不報復(fù)?！惨弧吵?，永平時，謁者韓紆嘗考劾父勳獄，憲遂令客斬紆子，以首祭勳冢。齊殤王子都鄉(xiāng)侯暢〔二〕來弔國憂，〔三〕暢素行邪僻，與步兵校尉鄧疊親屬數(shù)往來京師，因疊母元自通長樂宮，得幸太后，被詔召詣上東門。憲懼見幸，分宮省之權(quán)，遣客刺殺暢於屯衛(wèi)之中，〔四〕而歸罪於暢弟利侯剛，乃使侍御史與青州刺史雜考剛等。後事發(fā)覺，太后怒，閉憲於內(nèi)宮。
〔一〕 睚音語解反，眥音仕懈反。廣雅：「睚，裂也?！够蛑^裂眥瞋目貌。史記曰范睢「睚眥之怨必報」。
〔二〕 齊殤王名石，伯升孫章之子。
〔三〕 章帝崩也。
〔四〕 屯兵宿衛(wèi)之所。
憲懼誅，自求擊匈奴以贖死。會南單于請兵北伐，乃拜憲車騎將軍，金印紫綬，官屬依司空，〔一〕以執(zhí)金吾耿秉為副，發(fā)北軍五校、〔二〕黎陽、雍營、緣邊十二郡騎士，〔三〕及羌胡兵出塞。明年，憲與秉各將四千騎及南匈奴左谷蠡王師子〔四〕萬騎出朔方雞鹿塞，南單于屯屠河，〔五〕將萬餘騎出滿夷谷，度遼將軍鄧鴻〔六〕及緣邊義從羌胡八千騎，與左賢王安國萬騎出（〈扌固〉）（稒）陽塞，〔七〕皆會涿邪山。憲分遣副校尉閻盤、司馬耿夔、耿譚將左谷蠡王師子、右呼衍王須訾等，〔八〕精騎萬餘，與北單于戰(zhàn)於稽落山，大破之，虜眾崩潰，單于遁走，追擊諸部，遂臨私渠比鞮海?！簿拧硵孛跻严氯f三千級，獲生口馬牛羊橐駝百餘萬頭?！惨唬啊踌妒菧貭夙殹⑷罩?、溫吾、夫渠王柳鞮等八十一部率眾降者，前後二十餘萬人。憲、秉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餘里，刻石勒功，紀(jì)漢威德，令班固作銘曰：
〔一〕 依，準(zhǔn)也。長史一人，千石；掾?qū)俣湃?，令史及御屬三十二人，見續(xù)漢志也。
〔二〕 漢有南北軍，〔北軍〕中候一人，六百石，掌臨五營，見續(xù)漢志。
〔三〕 漢官儀曰：「光武中興，以幽、冀、并州兵騎克定天下，故於黎陽立營，以謁者監(jiān)之?！褂衷唬骸阜鲲L(fēng)都尉部在雍縣，以涼州近羌，數(shù)犯三輔，將兵衛(wèi)護園陵，故俗稱雍營?！?br />
〔四〕 師子其名也。
〔五〕 屯屠河，單于名也。
〔六〕 鄧禹少子。
〔七〕?。ā崔泄獭担捕櫋酬栐谖逶ぁ＃ā崔泄獭担捕櫋骋艄?。
〔八〕 呼衍其號，因以為姓，匈奴貴種也，今呼延姓是其後。須訾，名也。
〔九〕 匈奴中海名也。
〔一０〕橐音託。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漢元舅曰車騎將軍竇憲，寅亮聖明，登翼王室，〔一〕納于大麓，惟清緝熙?！捕衬伺c執(zhí)金吾耿秉，述職巡御，理兵於朔方?！踩锄棑P之校，螭虎之士，爰該六師，〔四〕暨南單于、東烏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長之群，驍騎三萬。元戎輕武，長轂四分，〔五〕雲(yún)輜蔽路，萬有三千餘乘?！擦忱找园岁?，蒞以威神，〔七〕玄甲耀日，朱旗絳天?！舶恕乘炝旮哧I，下雞鹿，經(jīng)磧鹵，絕大漠，〔九〕斬溫禺以釁鼓，血尸逐以染鍔?！惨唬啊橙会崴男M徂，星流彗埽，蕭條萬里，野無遺寇。於是域滅區(qū)單，反旆而旋，考傳驗圖，窮覽其山川。遂踰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躡冒頓之區(qū)落，焚老上之龍庭?！惨灰弧成弦詳d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後嗣，恢拓境宇，振大漢之天聲?！惨欢称澦^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一三〕乃遂封山刊石，昭銘上德?！惨凰摹称滢o曰：
〔一〕 寅，敬；亮，信也。尚書曰：「二公弘化，寅亮天地?！沟?，升也。翼，輔也。
〔二〕 孔安國注尚書曰：「麓，錄也，納之使大錄萬機也?！怪茼炘唬骸肝┣寰兾??！灌嵭⒃疲骸腹饷饕病！?br />
〔三〕 左傳曰：「小有述職，大有巡功?！褂衷唬骸赋鲈焕肀！?br />
〔四〕 鷹揚，如鷹之飛揚也。詩云：「惟師尚父，時惟鷹揚?！贵?，山神，獸形也。史記曰：「如熊如羆，如豺如離?！剐鞆V曰：「離與螭同?！乖摚瑐湟?。詩云：「整我六師，以脩我戎。」
〔五〕 暨，及也。元戎，兵車也。詩云：「元戎十乘，以先啟行。」輕武，言疾也。長轂，兵車。
〔六〕 輜，車也。稱雲(yún)，言多也。
〔七〕 兵法有八陣圖。
〔八〕 玄甲，鐵甲也。前書曰「發(fā)屬國之玄甲」也。
〔九〕 沙土曰漠。直度曰絕。
〔一０〕溫禺、尸逐，皆匈奴王號也。周禮，殺人以血塗鼓謂之釁。鍔，刃也。
〔一一〕四校，四面之校。橫徂，橫行也。星流彗埽，言疾也。安侯，水名。冒頓，單于頭曼子也。區(qū)落謂東滅東胡，西走月氏，南取樓煩，悉收秦所奪匈奴地。冒頓子稽粥號老上單于。匈奴五月大會龍庭，祭其先、天地、鬼神，今皆焚蕩之。
〔一二〕高帝被冒頓單于圍於平城七日。孝文帝時匈奴寇邊，殺太守，帝欲自征，太后不許。拓，開也。天聲，雷霆之聲。甘泉賦曰：「天聲起兮勇士厲。」恢，大也。
〔一三〕揚雄曰「以為不一勞者不久逸，不暫費者不永寧」也。
〔一四〕上猶至也。老子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鑠王師兮征荒裔，〔一〕勦兇虐兮〈雀戈〉海外，〔二〕敻其邈兮亙地界，〔三〕封神丘兮建隆嵑，〔四〕熙帝載兮振萬世?！参濉?br />
〔一〕 鑠，美也。詩曰：「於鑠王師，遵養(yǎng)時晦。」
〔二〕 勦，絕；〈雀戈〉，整齊也。詩云：「相土裂裂，海外有〈雀戈〉?！?br />
〔三〕 敻、邈皆遠也。亙，竟也。
〔四〕 神丘即燕然山也。方者謂之碑，員者謂之碣。蝎亦碣也，協(xié)韻音其例反。
〔五〕 熙，廣也。載，事也。書曰：「奮庸熙帝之載?！?/em>
憲乃班師而還。遣軍司馬吳汜、梁諷，奉金帛遺北單于，宣明國威，而兵隨其後。時虜中乖亂，汜、諷所到，輒招降之，前後萬餘人。遂及單于於西海上，宣國威信，致以詔賜，單于稽首拜受。諷因說宜修呼韓邪故事，保國安人之福。〔一〕單于喜悅，即將其眾與諷俱還，到私渠海，聞漢軍已入塞，乃遣弟右溫禺鞮王奉貢入侍，隨諷詣闕。憲以單于不自身到，奏還其侍弟。南單于於漠北遺憲古鼎，容五斗，其傍銘曰「仲山甫鼎，其萬年子子孫孫永保用」，憲乃上之。詔使中郎將持節(jié)即五原拜憲大將軍，封武陽侯，食邑二萬戶。憲固辭封，賜策許焉。
〔一〕 言依附漢家，自保護其國也。宣帝時呼韓邪單于款塞，朝于甘泉宮，請留居光祿塞下，有急，保漢受降城也。
舊大將軍位在三公下，置官屬依太尉。〔一〕憲威權(quán)震朝庭，公卿希旨，奏憲位次太傅下，三公上；長史、司馬秩中二千石，從事中郎二人六百石，自下各有增。振旅還京師。於是大開倉府，勞賜士吏，其所將諸郡二千石子弟從征者，悉除太子舍人?！捕?br />
〔一〕 續(xù)漢志，太尉長史千石，掾?qū)俣娜耍钍芳坝鶎俣艘病?br />
〔二〕 續(xù)漢志曰，太子舍人秩二百石，無員，更直宿衛(wèi)也。
是時篤為衛(wèi)尉，景、瑰皆侍中、奉車、駙馬都尉，四家競修第宅，窮極工匠。明年，詔曰：「大將軍憲，前歲出征，克滅北狄，朝加封賞，固讓不受。舅氏舊典，並蒙爵土?！惨弧称浞鈶椆谲姾?，邑二萬戶；篤郾侯，景汝陽侯，瑰夏陽侯，各六千戶?！箲棯毑皇芊猓鞂⒈鲦?zhèn)涼州，以侍中鄧疊行征西將軍事為副。
〔一〕 西漢故事，帝舅皆封侯。
北單于以漢還侍弟，復(fù)遣車諧儲王等款居延塞，欲入朝見，願請大使。憲上遣大將軍中護軍班固行中郎將，與司馬梁諷迎之。會北單于為南匈奴所破，被創(chuàng)遁走，固至私渠海而還。憲以北虜微弱，遂欲滅之。明年，復(fù)遣右校尉耿夔、司馬任尚、趙博等將兵擊北虜於金微山，大破之，克獲甚眾。北單于逃走，不知所在。
憲既平匈奴，威名大盛，以耿夔、任尚等為爪牙，鄧疊、郭璜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皆置幕府，以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門。尚書僕射郅壽、樂恢並以忤意，相繼自殺。〔一〕由是朝臣震懾，望風(fēng)承旨。而篤進位特進，得舉吏，〔二〕見禮依三公。景為執(zhí)金吾，瑰光祿勳，權(quán)貴顯赫，傾動京都。雖俱驕縱，而景為尤甚，奴客緹騎依倚形埶，侵陵小人，〔三〕強奪財貨，篡取罪人，妻略婦女。商賈閉塞，如避寇讎。有司畏懦，莫敢舉奏。太后聞之，使謁者策免景官，以特進就朝位。瑰少好經(jīng)書，節(jié)約自修，出為魏郡，遷潁川太守。竇氏父子兄弟並居列位，充滿朝廷。叔父霸為城門校尉，霸弟褒將作大匠，褒弟嘉少府，其為侍中、將、大夫、郎吏十餘人。
〔一〕 壽，郅惲子。
〔二〕 漢法三公得舉吏。
〔三〕 漢官儀曰：「執(zhí)金吾緹騎二百人。」說文曰：「緹，帛丹黃色也?！寡耘图熬燆T並為縱橫也。
憲既負重勞，陵肆滋甚。四年，封鄧疊為穰侯。疊與其弟步兵校尉磊及母元，又憲女婿射聲校尉郭舉，舉父長樂少府璜，〔一〕皆相交結(jié)。元、舉並出入禁中，舉得幸太后，遂共圖為殺害。帝陰知其謀，乃與近幸中常侍鄭眾定議誅之，以憲在外，慮其懼禍為亂，忍而未發(fā)。會憲及鄧疊班師還京師，詔使大鴻臚持節(jié)郊迎，賜軍吏各有差。憲等既至，帝乃幸北宮，詔執(zhí)金吾、五校尉勒兵屯衛(wèi)南、北宮，閉城門，收捕疊、磊、璜、舉，皆下獄誅，家屬徙合浦。遣謁者僕射收憲大將軍印綬，更封為冠軍侯。憲及篤、景、瑰皆遣就國。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誅憲，為選嚴(yán)能相督察之。憲、篤、景到國，皆迫令自殺，宗族、賓客以憲為官者皆免歸本郡。瑰以素自修，不被逼迫，明年坐稟假貧人，〔二〕徙封羅侯，不得臣吏人?！踩吵?，竇后之譖梁氏，憲等豫有謀焉，永元十年，梁棠兄弟〔四〕徙九真還，路由長沙，逼瑰令自殺。後和熹鄧后臨朝，永初三年，詔諸竇前歸本郡者與安豐侯萬全俱還京師。萬全少子章。
〔一〕 太后居長樂宮，故有少府，秩二千石。
〔二〕 稟，給也。假貸貧人，非侯家之法，故坐焉。
〔三〕 羅，縣，屬長沙郡，在今岳州湘陰縣東北。
〔四〕 棠及兄雍，雅弟翟，並梁竦子也。
論曰：衛(wèi)青、霍去病資強漢之眾，連年以事匈奴，國秏太半矣，而猾虜未之勝，後世猶傳其良將，豈非以身名自終邪！竇憲率羌胡邊雜之師，一舉而空朔庭，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飲馬比鞮之曲，銘石負鼎，薦告清廟。列其功庸，兼茂於前多矣，而後世莫稱者，章末釁以降其實也?！惨弧呈且韵铝?，君子所甚惡焉。〔二〕夫二三子得之不過房幄之閒，非復(fù)搜揚仄陋，選舉而登也?！踩钞?dāng)青病奴僕之時，〔四〕竇將軍念咎之日，〔五〕乃庸力之不暇，思鳴之無晨，〔六〕何意裂膏腴，享崇號乎？東方朔稱「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懷琬琰以就煨塵者，亦何可支哉！〔七〕
〔一〕 降，損也。
〔二〕 論語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br />
〔三〕 二三子謂衛(wèi)、霍及憲也，皆緣椒房幃幄之恩耳。
〔四〕 衛(wèi)青本平陽公主家童所生，相者見之，曰：「貴人，官至封侯?！骨嘈υ唬骸溉伺瑹o笞罵足矣，安得封侯哉！」
〔五〕 謂太后閉之南宮，欲誅之日也。
〔六〕 吳志諸葛瑾曰「失旦之雞，復(fù)思一鳴」也。
〔七〕 琬琰，美玉也。楚詞曰：「懷琬琰以為心。」支，計也。亦何可計，言其多也。
章字伯向。少好學(xué)，有文章，與馬融、崔瑗同好，更相推薦〔一〕。
〔一〕 融集與竇伯向書曰：「孟陵奴來，賜書，見手跡，歡喜何量，見於面也。書雖兩紙，紙八行，行七字?！?/em>
永初中，三輔遭羌寇，章避難東國，家於外黃?！惨弧尘迂?，蓬戶蔬食，〔二〕躬勤孝養(yǎng)，然講讀不輟，太僕鄧康〔三〕聞其名，請欲與交，章不肯往，康以此益重焉。是時學(xué)者稱東觀為老氏臧室，道家蓬萊山，〔四〕康遂薦章入東觀為校書郎。
〔一〕 外黃，縣，屬陳留郡，〔故〕城在今汴州雍丘縣東。
〔二〕 莊子「原憲編蓬為戶」，論語「顏回飯蔬食」也。
〔三〕 鄧珍之子，禹之孫。
〔四〕 老子為守臧史，復(fù)為柱下史，四方所記文書皆歸柱下，事見史記。言東觀經(jīng)籍多也。蓬萊，海中神山，為仙府，幽經(jīng)祕錄並皆在焉。
順帝初，章女年十二，能屬文，以才貌選入掖庭，有寵，與梁皇后並為貴人。擢章為羽林郎將，〔一〕遷屯騎校尉。章謙虛下士，收進時輩，甚得名譽。是時梁、竇並貴，各有賓客，多交搆其閒，章推心待之，故得免於患。
〔一〕 續(xù)漢志曰，羽林郎秩二百石，無員，常宿衛(wèi)侍從也。
貴人早卒，帝追思之無已，詔史官樹碑頌德，章自為之辭。貴人歿後，帝禮待之無衰。永和五年，遷少府。漢安二年，轉(zhuǎn)大鴻臚。建康元年，梁后稱制，章自免，卒于家。中子唐，有俊才，官至虎賁中郎將。
贊曰：悃悃安豐，亦稱才雄?！惨弧程帷雌?，中“大改卄”〉河右，奉圖歸忠。〔二〕孟孫明邊，伐北開西。〔三〕憲實空漠，遠兵金山。聽笳龍庭，鏤石燕然?！菜摹畴m則折鼎，王靈以宣?！参濉?br />
〔一〕 楚詞曰「悃悃款款」也。王逸注曰「志純一也」。亦猶實也。
〔二〕 奉圖者，謂既奉外戚圖，乃歸於漢也。
〔三〕 協(xié)韻音先。
〔四〕 笳，胡樂也，老子作之。
〔五〕 鼎三足，三公象。折足者，言其不勝任也。易曰「鼎折足，覆公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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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五頁 八行 今滄州魯〔城〕縣也 據(jù)殿本補。
七九五頁 九行 強弩將軍即莽明義侯王俊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案翟義傳，「俊」當(dāng)作「駿」。又按：惠云此強弩將軍乃趙恢，非王駿，注誤。
七九六頁 一行 歸〔長安漢兵〕長驅(qū)入關(guān) 據(jù)汲本、殿本補。
七九六頁一五行 金城太守厙鈞 按：「厙」汲本、殿本並作「庫」。集解引錢大昕、王鳴盛說，謂古讀庫有舍音，猶車音尺遮反，余音食遮反。說文廠部無「厙」字。廣韻禡部有「厙」字，云姓也。此流俗妄造，正如「角里」別造「〈{丿周}，去口〉」字代之。
七九九頁 五行 字（潁）〔穎〕叔 據(jù)集解本改。
八００頁 六行 行南（國）〔?！澄臼隆?jù)刊誤改。
八００頁 八行 網(wǎng)羅張立之情 按：集解引周壽昌說，謂時隗囂遣辯士張玄游說，光武察玄所說，而以璽書詔融，「立」字當(dāng)正作「玄」。
八０一頁 三行 今（涼）〔原〕州〔平高〕縣也 據(jù)集解引陳景雲(yún)說改。按：漢高平縣，北周改曰平高，唐以後廢。
八０一頁 四行 席皆作（虎）〔虞〕字 據(jù)汲本、殿本改，與聚珍本東觀記合。
八０一頁 九行 去從義為橫謀 汲本、殿本「義」作「議」。按：義議通。
八０一頁一０行 人兵離散 按：王先謙謂「人」當(dāng)作「民」，此亦避唐諱未回改者，下「生人」同。
八０二頁 一行 而（大）將軍復(fù)重於難 王先謙謂通鑑無「大」字，前後稱將軍，此不得忽加「大」字，明傳寫誤衍。今據(jù)刪。
八０二頁一三行 而輿轂致數(shù)千里 按：汲本、殿本「輿」作「與」。
八０六頁 一行 是時軍旅代興 按：原脫「興」字，逕據(jù)汲本、殿本補。
八０六頁 四行 安豐陽泉蓼（安）安風(fēng)四縣 據(jù)刊誤刪。
八０九頁 三行 封勳弟嘉為安豐侯 按：沈家本謂續(xù)志廬江郡安風(fēng)侯國，安豐自為縣，則嘉所封實安風(fēng)，亦融所食四縣之一，而其名則不同矣。此「豐」字蓋因上文而誤。
八一０頁 四行 度遼將軍吳棠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吳棠」袁宏紀(jì)作「吳?！?。
八一０頁 八行 至三木樓山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三木樓山」袁宏紀(jì)作「沐樓山」。
八一０頁 八行 匈奴河水 刊誤謂匈河，水名，多一「奴」字。按：校補謂前書匈奴傳云趙破奴萬餘騎出令居數(shù)千里，至匈奴河水，臣瓚云水名也，與武紀(jì)注同，未嘗言名有誤?？`則據(jù)破奴本傳但云「匈河」，為衍「奴」字，不知匈奴河可省稱匈河也。
八一二頁 四行 憲陰喝不得對 按：御覽一五二引，「陰喝」作「喑嗚」。
八一二頁一三行 切切猶勤勤也 按：此注原在「為言」下，據(jù)汲本、殿本移正。
八一三頁 二行 篤弟景瑰並中常侍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中常侍宦者之職，非外戚所宜居，恐有誤。
八一三頁 八行 嘗考劾父勳獄 按：「嘗」原訛「當(dāng)」，逕改正。
八一三頁 九行 齊殤王 按：刊誤謂「殤」當(dāng)作「煬」，彼既有子，不得謚「殤」明矣。
八一四頁 四行 南單于屯屠河 按：校補謂南單于傳「河」作「何」，同。
八一四頁 六行 出（〈扌固〉）〔稒〕陽塞 王先謙謂前志作「稒陽」，此誤。今據(jù)改。注同。
八一四頁一二行 漢有南北軍〔北軍〕中候一人 刊誤謂漢有北軍中候耳，衍「南」字。校補謂「南北軍」下誤脫「北軍」二字耳，傳言北軍，注應(yīng)先釋所起，無突舉北軍之理。按：校補說是?！〗駬?jù)補。
八一四頁一二行 掌臨五營 刊誤謂「臨」當(dāng)作「監(jiān)」。今按：臨亦監(jiān)也，劉說泥。
八一五頁 九行 暨南單于東烏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長之群驍騎三萬 按：文選「東」下有「胡」字，「三萬」作「十萬」。
八一七頁 二行 敻其邈兮亙地界 按：「邈」原作「{〈豸頁〉心}」，逕據(jù)汲本、殿本改。注同。
八一九頁 六行 出為魏郡 按：刊誤謂下少「太守」二字。
八二０頁 六行 安豐侯萬全 按：沈家本謂「豐」當(dāng)作「風(fēng)」。
八二一頁一三行 見於面也 藝文類聚三十一引「見」作「次」。按：次於面謂僅次於見面也，義較長。
八二二頁 二行 〔故〕城在今汴州雍丘縣東 按「城」上明脫一「故」字，今補。
八二二頁 三行 顏回飯蔬食 按：今論語作「飯疏食」，而不云「顏回」，校補謂蔬疏古通作，惟注以為「顏回」則誤。
八二二頁 七行 擢章為羽林郎將 按：黃山校補及沈家本後漢書瑣言皆謂「郎」上疑奪「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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