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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後漢書卷四十七 班梁列傳第三十七

後漢書 李賢注 作者:(南朝宋)範(fàn)燁 編繏,(唐)李賢 等注


  班超字仲升,扶風(fēng)平陵人,徐令彪之少子也。為人有大志,不修細(xì)節(jié)。然內(nèi)孝謹(jǐn),居家常執(zhí)勤苦,不恥勞辱。有口辯,而涉獵書傳?!惨弧秤榔轿迥?,兄固被召詣校書郎,〔二〕超與母隨至洛陽。家貧,常為官傭書以供養(yǎng)。久勞苦,嘗輟業(yè)投筆歎曰:「大丈夫無它志略,猶當(dāng)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研閒乎?」〔三〕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壯士志哉!」其後行詣相者,曰:「祭酒,布衣諸生耳,〔四〕而當(dāng)封侯萬里之外。」超問其狀。相者指曰:「生燕頷虎頸,飛而食肉,此萬里侯相也?!咕弥?,顯宗問固「卿弟安在」,固對「為官寫書,受直以養(yǎng)老母」。帝乃除超為蘭臺(tái)令史,〔五〕後坐事免官。

  〔一〕 涉如涉水,獵如獵獸。言不能周悉,粗窺覽之也。東觀記曰:「超持公羊春秋,多所窺覽。」

  〔二〕 校書郎,解見班固傳。

  〔三〕 傅介子,北地人。昭帝時(shí)使西域,刺殺樓蘭王,封義陽侯。張騫,漢中人,武帝時(shí)鑿空開西域,封博望侯。續(xù)漢書作「久弄筆研乎」。華嶠書作「久事筆耕乎」。研音硯。

  〔四〕 一坐所尊,則先祭酒。今稱祭酒,相尊敬之詞也。

  〔五〕 續(xù)漢志曰:「蘭臺(tái)令史六人,秩百石,掌書劾奏及印主文書。」


  十六年,奉車都尉竇固出擊匈奴,以超為假司馬,將兵別擊伊吾,戰(zhàn)於蒲類海,多斬首虜而還。〔一〕固以為能,遣與從事郭恂俱使西域。

  〔一〕 伊吾,匈奴中地名,在今伊州納職縣界。前書音義曰「蒲類,匈奴中海名,在敦煌北」也。

  超到鄯善,〔一〕鄯善王廣奉超禮敬甚備,後忽更疏懈。超謂其官屬曰:「寧覺廣禮意薄乎?此必有北虜使來,狐疑未知所從故也。明者睹未萌,況已著邪?!鼓苏偈毯p之曰:「匈奴使來數(shù)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具服其狀。超乃閉侍胡,悉會(huì)其吏士三十六人,與共飲,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與我俱在絕域,〔二〕欲立大功,以求富貴。今虜使到裁數(shù)日,而王廣禮敬即廢;如令鄯善收吾屬送匈奴,骸骨長為豺狼食矣。為之柰何?」官屬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從司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當(dāng)今之計(jì),獨(dú)有因夜以火攻虜,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盡也。滅此虜,則鄯善破膽,功成事立矣?!贡娫唬骸府?dāng)與從事議之?!钩唬骸讣獌礇Q於今日。從事文俗吏,聞此必恐而謀泄,死無所名,非壯士也!」眾曰:「善」。初夜,遂將吏士往奔虜營。會(huì)天大風(fēng),超令十人持鼓藏虜舍後,約曰:「見火然,皆當(dāng)鳴鼓大呼?!桂N人悉持兵弩夾門而伏。超乃順風(fēng)縱火,前後鼓噪。虜眾驚亂,超手格殺三人,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餘級(jí),餘眾百許人悉燒死。〔三〕明日乃還告郭恂,恂大驚,既而色動(dòng)。超知其意,舉手曰:「掾雖不行,班超何心獨(dú)擅之乎?」恂乃悅。超於是召鄯善王廣,以虜使首示之,一國震怖。超曉告撫慰,遂納子為質(zhì)。還奏於竇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并求更選使使西域。帝壯超節(jié),詔固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選乎?今以超為軍司馬,令遂前功。」超復(fù)受使,固欲益其兵,超曰:「願(yuàn)將本所從三十餘人足矣。如有不虞,多益為累。」

  〔一〕 鄯善本西域樓蘭國也,昭帝元鳳四年改為鄯善。去陽關(guān)一千六百里,去長安六千一百里也。

  〔二〕 曹,輩也。

  〔三〕 東觀記曰「斬得匈奴節(jié)使屋賴帶、副使比離支首及節(jié)」也。


  是時(shí)于窴王廣德新攻破莎車,遂雄張南道,〔一〕而匈奴遣使監(jiān)護(hù)其國。超既西,先至于窴。廣德禮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漢?漢使有騧馬,急求取以祠我。」廣德乃遣使就超請馬?!捕吵苤錉睿瑘?bào)許之,而令巫自來取馬。有頃,巫至,超即斬其首以送廣德,因辭讓之。廣德素聞超在鄯善誅滅虜使,大惶恐,即攻殺匈奴使者而降超。超重賜其王以下,因鎮(zhèn)撫焉。

  〔一〕 于窴國去長安九千六百七十里,南與婼羌,西與姑墨接。莎車國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西城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東西六千餘里。東至玉門、陽關(guān)有兩道,從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車,為南道。雄張猶熾盛也。張音丁亮反。波,傍也。波音詖。

  〔二〕 續(xù)漢及華嶠書「騧」字並作「騩」。說文:「馬淺黑色也?!挂艟┟姆?。


  時(shí)龜茲王建為匈奴所立,倚恃虜威,據(jù)有北道,攻破疏勒,殺其王,〔一〕而立龜茲人兜題為疏勒王。明年春,超從閒道至疏勒。去兜題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慮先往降之。敕慮曰:「兜題本非疏勒種,國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執(zhí)之?!箲]既到,兜題見慮輕弱,殊無降意。慮因其無備,遂前劫縛兜題。左右出其不意,皆驚懼奔走。慮馳報(bào)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將吏,說以龜茲無道之狀,因立其故王兄子忠為王,〔二〕國人大悅。忠及官屬皆請殺兜題,超不聽,欲示以威信,釋而遣之。疏勒由是與龜茲結(jié)怨。

  〔一〕 龜茲國居居延城,去長安七千四百八十里,南與精絕,東與且末,北與烏孫,西與姑墨接。前書音義龜茲音丘慈。今龜音丘勿反,茲音沮惟反,蓋急言耳。自車師前王庭隨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為北道。疏勒國居疏勒城,去長安九千三百五十里也。

  〔二〕 續(xù)漢書曰「求得故王兄子榆勒立之,更名曰忠」也。


  十八年,帝崩。焉耆以中國大喪,〔一〕遂攻沒都護(hù)陳睦。超孤立無援,而龜茲、姑墨數(shù)發(fā)兵攻疏勒?!捕吵乇P橐城,與忠為首尾,士吏單少,拒守歲餘。肅宗初即位,以陳睦新沒,恐超單危不能自立,下詔徵超。超發(fā)還,疏勒舉國憂恐。其都尉黎弇曰:「漢使棄我,我必復(fù)為龜茲所滅耳。誠不忍見漢使去?!挂蛞缘蹲詣q。超還至于窴,王侯以下皆號(hào)泣曰:「依漢使如父母,誠不可去?!够ケСR腳,不得行。超恐于窴終不聽其東,又欲遂本志,乃更還疏勒。疏勒兩城自超去後,復(fù)降龜茲,而與尉頭連兵。〔三〕超捕斬反者,擊破尉頭,殺六百餘人,疏勒復(fù)安。

  〔一〕 焉耆國居員渠城,去長安七千三百里,北與烏孫接。

  〔二〕 姑墨國王居南城,去長安八千一百五十里。

  〔三〕 尉頭國居尉頭谷,去長八千六百五十里,南與疏勒接。衣服類烏孫也。


  建初三年,超率疏勒、康居、于窴、拘彌兵一萬人攻姑墨石城,破之,〔一〕斬首七百級(jí)。超欲因此叵平諸國,〔二〕乃上疏請兵。曰:「臣竊見先帝欲開西域,故北擊匈奴,西使外國,鄯善、于窴即時(shí)向化。今拘彌、莎車、疏勒、月氏、烏孫、康居復(fù)願(yuàn)歸附,欲共并力破滅龜茲,平通漢道。若得龜茲,則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臣伏自惟念,卒伍小吏,實(shí)願(yuàn)從谷吉效命絕域,庶幾張騫棄身曠野?!踩澄粑航{列國大夫,尚能和輯諸戎,〔四〕況臣奉大漢之威,而無鈆刀一割之用乎?〔五〕前世議者皆曰取三十六國,號(hào)為斷匈奴右臂?!擦辰裎饔蛑T國,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七〕大小欣欣,貢奉不絕,唯焉耆、龜茲獨(dú)未服從。臣前與官屬三十六人奉使絕域,備遭艱厄。自孤守疏勒,於今五載,胡夷情數(shù),臣頗識(shí)之。問其城郭小大,皆言『倚漢與依天等』。以是效之,則蔥領(lǐng)可通,〔九〕蔥領(lǐng)通則龜茲可伐。今宜拜龜茲侍子白霸為其國王,以步騎數(shù)百送之,與諸國連兵,歲月之閒,龜茲可禽。以夷狄攻夷狄,計(jì)之善者也?!簿拧吵家娚?、疏勒田地肥廣,草牧饒衍,不比敦煌,鄯善閒也,〔一0〕兵可不費(fèi)中國而糧食自足。且姑墨、溫宿二王,特為龜茲所置,〔一一〕既非其種,更相厭苦,其埶必有降反。若二國來降,則龜茲自破。願(yuàn)下臣章,參考行事。誠有萬分,死復(fù)何恨。臣超區(qū)區(qū),特蒙神靈,竊冀未便僵仆,目見西域平定,陛下舉萬年之觴,〔一二〕薦勳祖廟,布大喜於天下。」〔一三〕書奏,帝知其功可成,議欲給兵。平陵人徐幹素與超同志,上疏願(yuàn)奮身佐超。五年,遂以幹為假司馬,將弛刑及義從千人就超 。

  〔一〕 康居國去長安萬二千三百里,不屬都護(hù)。

  〔二〕 叵猶遂也。

  〔三〕 谷吉,長安人,永之父也。元帝時(shí)為衛(wèi)司馬,使送郅支單于侍子,為郅支所殺。張騫,武帝時(shí)為郎,使月氏,為匈奴所閉,留之十餘歲,乃亡走大宛,窮急即射禽獸給食。

  〔四〕 魏絳,晉大夫。晉悼公時(shí),山戎使孟樂如晉,因魏絳納虎豹之皮,請和諸戎。公悅,使魏絳盟諸戎。事見左傳。輯亦和也。

  〔五〕 賈誼曰:「莫邪為鈍兮,鈆刀為銛。」楚詞曰:「捐棄太阿,寶鈆刀兮?!?br />
  〔六〕 前書曰,漢遣公主為烏孫夫人,結(jié)為昆弟,則是斷匈奴右臂也。哀帝時(shí)劉歆上議曰,武帝時(shí)立五屬國,起朔方,伐朝鮮,起玄菟、樂浪,以斷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結(jié)烏孫,裂匈奴之右臂。南面以西為右也。

  〔七〕 西域傳曰「自條支國乘水西行,可百餘日,近日所入」也。

  〔八〕 效猶驗(yàn)也。西河舊事曰:「蔥領(lǐng)山,其上多蔥,因以為名。」

  〔九〕 前書朝錯(cuò)曰:「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利?!?br />
  〔一0〕敦煌今涼州縣。

  〔一一〕溫宿國王居溫宿城,去長安八千三百五十里也。

  〔一二〕詩曰:「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骨皶鴥簩拏髟唬骸赋紝捲侔萆锨f歲壽。」

  〔一三〕薦,進(jìn)也。勳,功也。左氏傳曰:「反行飲至,舍爵策勳焉。」


  先是莎車以為漢兵不出,遂降於龜茲,而疏勒都尉番辰〔一〕亦復(fù)反叛。會(huì)徐幹適至,超遂與幹擊番辰,大破之,斬首千餘級(jí),多獲生口。超既破番辰,欲進(jìn)攻龜茲。以烏孫兵彊,宜因其力,乃上言:「烏孫大國,控弦十萬,故武帝妻以公主,〔二〕至孝宣皇帝,卒得其用?!踩辰窨汕彩拐形?,與共合力?!沟奂{之。八年,拜超為將兵長史,假鼓吹幢麾?!菜摹骋孕鞄譃檐娝抉R,別遣衛(wèi)候李邑護(hù)送烏孫使者,賜大小昆彌以下錦帛。〔五〕

  〔一〕 番音潘,下同也。

  〔二〕 烏孫國居赤谷城,去長安八千九百里。武帝元封中,以江都王建女細(xì)君為公主,以妻烏孫,贈(zèng)送甚盛,烏孫以為右夫人。

  〔三〕 西域傳曰,宣帝即位,烏孫遣使上書,言匈奴連發(fā)大兵侵擊烏孫,欲隔絕漢,烏孫願(yuàn)發(fā)國半精兵五萬騎,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漢大發(fā)十五萬騎,五將軍分道並出。烏孫以五萬騎從西方入,至右谷蠡王庭,獲四萬餘級(jí),馬牛羊七十餘萬。

  〔四〕 將兵長史,解見和帝紀(jì)。平帝元始二年,使謁者大司馬掾持節(jié)行邊兵,遣執(zhí)金吾候陳茂假以鉦鼓。古今樂錄曰:「橫吹,胡樂也。張騫入西城,傳其法於長安,唯得摩訶兜勒一曲,李延年因之更造新聲二十八解,乘輿以為武樂,後漢以給邊將,萬人將軍得之。在俗用者有黃鵠、隴頭、出關(guān)、入關(guān)、出塞、入塞、折楊柳、黃覃子、赤之楊、望行人十曲?!箘⑽踽屆唬骸复?,童也,其貌童童然。」蔡邕月令章句曰:「羽,鳥翼也,以為旌幢麾也?!箼M吹、麾幢皆大將所有,超非大將,故言假。

  〔五〕 前書曰,烏孫國王先號(hào)昆莫,名獵驕靡,後書昆彌云。後代取「昆」字,靡彌聲相近,音有輕重耳。昆莫既死,子孫爭國,漢令立元貴靡為大昆彌,烏就屠為小昆彌,賜印綬,故有大小昆彌之號(hào)焉。


  李邑始到于窴,而值龜茲攻疏勒,恐懼不敢前,因上書陳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毀超擁愛妻,抱愛子,安樂外國,無內(nèi)顧心。超聞之,歎曰:「身非曾參而有三至之讒,恐見疑於當(dāng)時(shí)矣。」〔一〕遂去其妻。帝知超忠,乃切責(zé)邑曰:「縱超擁愛妻,抱愛子,思?xì)w之士千餘人,何能盡與超同心乎?」令邑詣超受節(jié)度。詔超:「若邑任在外者,便留與從事。」超即遣邑將烏孫侍子還京師。徐幹謂超曰:「邑前親毀君,欲敗西域,今何不緣詔書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乎?」超曰:「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毀超,故今遣之。內(nèi)省不疚,何卹人言!〔二〕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一〕 三至,解見寇榮傳。

  〔二〕 疚,病也。卹,憂也。論語孔子曰:「內(nèi)省不疚,夫何憂何懼!」左氏傳曰:「詩云『禮義不愆,何恤乎人之言』!」詩謂逸詩也。


  明年,復(fù)遣假司馬和恭等四人將兵八百詣超,超因發(fā)疏勒、于窴兵擊莎車。莎車陰通使疏勒王忠,啖以重利,〔一〕忠遂反從之,西保烏即城。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為疏勒王,悉發(fā)其不反者以攻忠。積半歲,而康居遣精兵救之,超不能下。是時(shí)月氏新與康居婚,相親,超乃使使多齎錦帛遺月氏王,令曉示康居王,康居王乃罷兵,執(zhí)忠以歸其國,烏即城遂降於超。

  〔一〕 謂多以珍寶誘引之。啖音徒濫反。前書曰,高祖令陸賈往說秦將,啗以利。啖與啗同。

  後三年,忠說康居王借兵,還據(jù)損中,〔一〕密與龜茲謀,遣使詐降於超。超內(nèi)知其姦而外偽許之。忠大喜,即從輕騎詣超。超密勒兵待之,為供張?jiān)O(shè)樂?!捕尘菩?,乃叱吏縛忠斬之。因擊破其眾,殺七百餘人,南道於是遂通。

  〔一〕 損中,未詳。東觀記作「頓中」,續(xù)漢及華嶠書並作「損中」,本或作「植」,未知孰是也。

  〔二〕 供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


  明年,超發(fā)于窴諸國兵二萬五千人,復(fù)擊莎車。而龜茲王遣左將軍發(fā)溫宿、姑墨、尉頭合五萬人救之。超召將校及于窴王議曰:「今兵少不敵,其計(jì)莫若各散去。于窴從是而東,長史亦於此西歸,可須夜鼓聲而發(fā)?!龟幘徦蒙凇}斊澩趼勚笙?,自以萬騎於西界遮超,溫宿王將八千騎於東界徼于窴。超知二虜已出,密召諸部勒兵,雞鳴馳赴莎車營,胡大驚亂奔走,追斬五千餘級(jí),大獲其馬畜財(cái)物。莎車遂降,龜茲等因各退散,自是威震西域。

  初,月氏嘗助漢擊車師有功,是歲貢奉珍寶、符拔、師子,〔一〕因求漢公主。超拒還其使,由是怨恨。永元二年,月氏遣其副王謝將兵七萬攻超。超眾少,皆大恐。超譬軍士曰:「月氏兵雖多,然數(shù)千里踰蔥領(lǐng)來,非有運(yùn)輸,何足憂邪?但當(dāng)收穀堅(jiān)守,彼飢窮自降,不過數(shù)十日決矣?!怪x遂前攻超,不下,又鈔掠無所得。超度其糧將盡,必從龜茲求救,乃遣兵數(shù)百於東界要之。謝果遣騎齎金銀珠玉以賂龜茲。超伏兵遮擊,盡殺之,持其使首以示謝。謝大驚,即遣使請罪,願(yuàn)得生歸。超縱遣之。月氏由是大震,歲奉貢獻(xiàn)。

  〔一〕 續(xù)漢書曰:「符拔,形似麟而無角?!?/em>

  明年,龜茲、姑墨、溫宿皆降,乃以超為都護(hù),徐幹為長史。拜白霸為龜茲王,遣司馬姚光送之。超與光共脅龜茲廢其王尤利多而立白霸,使光將尤利多還詣京師。超居龜茲它乾城,徐幹屯疏勒。西域唯焉耆、危須、尉犁以前沒都護(hù),懷二心,其餘悉定。

  六年秋,超遂發(fā)龜茲、鄯善等八國兵合七萬人,及吏士賈客千四百人討焉耆。兵到尉犁界,而遣曉說焉耆、尉犁、危須曰:「都護(hù)來者,欲鎮(zhèn)撫三國。即欲改過向善,宜遣大人來迎,當(dāng)賞賜王侯已下,〔一〕事畢即還。今賜王綵五百匹。」焉耆王廣遣其左將北鞬支奉牛酒迎超?!捕吵Y(jié)鞬支曰:「汝雖匈奴侍子,而今秉國之權(quán)。都護(hù)自來,王不以時(shí)迎,皆汝罪也?!够蛑^超可便殺之。超曰:「非汝所及。此人權(quán)重於王,今未入其國而殺之,遂令自疑,設(shè)備守險(xiǎn),豈得到其城下哉!」於是賜而遣之。廣乃與大人迎超於尉犁,奉獻(xiàn)珍物。

  〔一〕 大人謂其酋豪。

  〔二〕 鞬音九言反。


  焉耆國有葦橋之險(xiǎn),廣乃絕橋,不欲令漢軍入國。超更從它道厲度?!惨弧称咴禄蓿窖申?,去城二十里,(正)營大澤中。廣出不意,大恐,乃欲悉驅(qū)其人共入山保。焉耆左候元孟先嘗質(zhì)京師,密遣使以事告超,超即斬之,示不信用。乃期大會(huì)諸國王,因揚(yáng)聲當(dāng)重加賞賜,於是焉耆王廣、尉犁王汎及北鞬支等三十人相率詣超。其國相腹久等十七人懼誅,皆亡入海,〔二〕而危須王亦不至。坐定,超怒詰廣曰:「危須王何故不到?腹久等所緣逃亡?」遂叱吏士收廣、汎等於陳睦故城斬之,傳首京師。因縱兵鈔掠,斬首五千餘級(jí),獲生口萬五千人,馬畜牛羊三十餘萬頭,更立元孟為焉耆王。超留焉耆半歲,慰撫之。於是西域五十餘國悉皆納質(zhì)內(nèi)屬焉。

  〔一〕 由帶以上為厲,由膝以下為揭,見爾雅也。

  〔二〕 「十七」字本或?yàn)椤钙呤埂?/em>

  明年,下詔曰:「往者匈奴獨(dú)擅西域,寇盜河西,永平之末,城門晝閉。先帝深愍邊萌嬰羅寇害,乃命將帥擊右地,破白山,臨蒲類,〔一〕取車師,城郭諸國震慴響應(yīng),遂開西域,置都護(hù)。而焉耆王舜、舜子忠獨(dú)謀悖逆,持其險(xiǎn)隘,覆沒都護(hù),并及吏士。先帝重元元之命,憚兵役之興,故使軍司馬班超安集于窴以西。超遂踰蔥領(lǐng),迄縣度,〔二〕出入二十二年,莫不賓從。改立其王,而綏其人。不動(dòng)中國,不煩戎士,得遠(yuǎn)夷之和,同異俗之心,而致天誅,蠲宿恥,以報(bào)將士之讎?!踩乘抉R法曰:『賞不踰月,欲人速睹為善之利也?!黄浞獬瑸槎ㄟh(yuǎn)侯,邑千戶。」〔四〕

  〔一〕 西河舊事曰:「白山之中有好木,匈奴謂之天山,去蒲類海百里?!构x恭廣志曰:「西域有白山,通歲有雪,亦名雪山?!蛊瓢咨揭娒骷o(jì)也。

  〔二〕 迄,至也??h度,山名。縣音玄。謂以繩索縣縋而過也。其處在皮山國以西,罽賓國之東也。

  〔三〕 致猶至也。蠲,除也。

  〔四〕 東觀記曰:「其以漢中郡南鄭之西鄉(xiāng)戶千封超為定遠(yuǎn)侯?!构食窃诮裱笾菸鬣l(xiāng)縣南。


  超自以久在絕域,年老思土。十二年,上疏曰:「臣聞太公封齊,五世葬周,狐死首丘,代馬依風(fēng)。〔一〕夫周齊同在中土千里之閒,況於遠(yuǎn)處絕域,小臣能無依風(fēng)首丘之思哉?蠻夷之俗,畏壯侮老。〔二〕臣超犬馬齒殲,常恐年衰,奄忽僵仆,孤魂棄捐。昔蘇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今臣幸得奉節(jié)帶金銀護(hù)西域,〔三〕如自以壽終屯部,誠無所恨,然恐後世或名臣為沒西域。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yuàn)生入玉門關(guān)?!菜摹吵祭喜∷ダВ八李?,謹(jǐn)遣子勇隨獻(xiàn)物入塞〔五〕。及臣生在,令勇目見中土?!苟猛げ軌燮拚岩嗌蠒埑唬?br />
  〔一〕 禮記曰:「太公封於營丘,比及五世,皆反葬於周。君子曰:『樂樂其所自生,禮不忘其本。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弧灌嵭⒃唬骸刚鹗?,〔正首〕丘也。」代,郡名,在趙北。韓詩外傳曰「代馬依北風(fēng),飛鳥揚(yáng)故巢」也。

  〔二〕 案前書曰,匈奴,其俗壯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餘。貴壯健,賤老弱也。

  〔三〕 金銀謂印也。金印紫綬,銀印青綬也。

  〔四〕 玉門關(guān)屬敦煌郡,今沙州也。去長安三千六百里。關(guān)在敦煌縣西北。酒泉,今肅州也。去長安二千八百五十里也。

  〔五〕 東觀記曰「時(shí)安息遣使獻(xiàn)大爵、師子,超遣子勇隨入塞」也。


  妾同產(chǎn)兄西域都護(hù)定遠(yuǎn)侯超,幸得以微功特蒙重賞,爵列通侯,位二千石。天恩殊絕,誠非小臣所當(dāng)被蒙。超之始出,志捐軀命,冀立微功,以自陳效。會(huì)陳睦之變,道路隔絕,超以一身轉(zhuǎn)側(cè)絕域,曉譬諸國,因其兵眾,每有攻戰(zhàn),輒為先登,身被金夷,〔一〕不避死亡。賴蒙陛下神靈,且得延命沙漠,至今積三十年。骨肉生離,不復(fù)相識(shí)。所與相隨時(shí)人士眾,皆已物故。超年最長,今且七十。衰老被病,頭髮無黑,兩手不仁,〔二〕耳目不聰明,扶杖乃能行。雖欲竭盡其力,以報(bào)塞天恩,迫於歲暮,犬馬齒索。蠻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見代,恐開姦宄之源,生逆亂之心。而卿大夫咸懷一切,莫肯遠(yuǎn)慮。如有卒暴,超之氣力不能從心,便為上損國家累世之功,下棄忠臣竭力之用,誠可痛也。故超萬里歸誠,自陳苦急,延頸踰望,三年於今,未蒙省錄?!踩?br />
  〔一〕 夷,傷也。

  〔二〕 不仁猶不遂也。

  〔三〕 踰,遙也。高祖踰謂黥布曰:「何苦而反?」


  妾竊聞古者十五受兵,六十還之,〔一〕亦有休息不任職也。緣陛下以至孝理天下,得萬國之歡心,不遺小國之臣,況超得備侯伯之位,故敢觸死為超求哀,匄超餘年?!捕骋坏蒙€,復(fù)見闕庭,使國永無勞遠(yuǎn)之慮,西域無倉卒之憂,超得長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踩吃娫疲骸该褚鄤谥梗嗫尚】?,惠此中國,以綏四方?!埂菜摹吵袝c妾生訣,恐不復(fù)相見。妾誠傷超以壯年竭忠孝於沙漠,疲老則便捐死於曠野,誠可哀憐。如不蒙救護(hù),超後有一旦之變,冀幸超家得蒙趙母、衛(wèi)姬先請之貸。〔五〕妾愚戇不知大義,觸犯忌諱。

  書奏,帝感其言,乃徵超還。

  〔一〕 周禮(卿)〔鄉(xiāng)〕大夫職曰:「國中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拐髦^賦稅從征役也。韓詩外傳曰「二十行役,六十免役」,與周禮國中同,即知(一)〔二十〕與周禮七尺同?!仓堋扯Y國中六十免役,野即六十有五,晚於國中五年。國中七尺從役,野六尺,即是野又早於國中五年。七尺謂二十,六尺即十五也。此言十五受兵,謂據(jù)野外為言,六十還之,據(jù)國中為說也。

  〔二〕 匄,乞。

  〔三〕 葬骨,解見明紀(jì)。田子方,魏文侯之師也。見君之老馬棄之,曰:「少盡其力,老而棄之,非仁也。」於是收而養(yǎng)之。事見史記也。

  〔四〕 詩大雅也。汔,其也??怠⒔棧园惨?。言先施恩惠於中國,然後乃安四方。

  〔五〕 趙母謂趙奢之妻,趙括之母也。懼括敗,先請,得不坐。事見史記。衛(wèi)姬者,齊桓公之姬?;腹c管仲謀伐衛(wèi),桓公入,姬請衛(wèi)之罪。事見列女傳也。


  超在西域三十一歲。十四年八月至洛陽,拜為射聲校尉。超素有匈脅疾,既至,病遂加。帝遣中黃門問疾,賜醫(yī)藥。其年九月卒,年七十一。朝廷愍惜焉,使者弔祭,贈(zèng)賵甚厚。子雄嗣。

  初,超被徵,以戊己校尉任尚為都護(hù)。與超交代。尚謂超曰:「君侯在外國三十餘年,而小人猥承君後,任重慮淺,宜有以誨之。」超曰:「年老失智,任君數(shù)當(dāng)大位,豈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願(yuàn)進(jìn)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罪過徙補(bǔ)邊屯。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養(yǎng)易敗。今君性嚴(yán)急,水清無大魚,察政不得下和?!惨弧骋耸庁喴?,寬小過,總大綱而已?!钩メ?,尚私謂所親曰:「我以班君當(dāng)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股兄翑?shù)年,而西域反亂,以罪被徵,如超所戒。

  〔一〕 家語孔子曰:「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有三子。長子雄,累遷屯騎校尉。會(huì)叛羌寇三輔,詔雄將五營兵屯長安,就拜京兆尹。雄卒,子始嗣,尚清河孝王女陰城公主。主順帝之姑,貴驕淫亂,與嬖人居帷中,而召始入,使伏床下。始積怒,永建五年,遂拔刃殺主。帝大怒,腰斬始,同產(chǎn)皆棄巿。超少子勇。

  勇字宜僚,少有父風(fēng)。永初元年,西域反叛,以勇為軍司馬。與兄雄俱出敦煌,迎都護(hù)及西域甲卒而還。因罷都護(hù)。後西域絕無漢吏十餘年。

  元初六年,敦煌太守曹宗遣長史索班將千餘人屯伊吾,車師前王及鄯善王皆來降班。後數(shù)月,北單于與車師後部遂共攻沒班,進(jìn)擊走前王,略有北道。鄯善王急,求救於曹宗,宗因此請出兵五千人擊匈奴,報(bào)索班之恥,因復(fù)取西域。鄧太后召勇詣朝堂會(huì)議。先是公卿多以為宜閉玉門關(guān),遂棄西域。勇上議曰:「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彊盛,兼總百蠻,以逼障塞。於是開通西域,離其黨與,論者以為奪匈奴府藏,斷其右臂。遭王莽篡盜,徵求無猒,胡夷忿毒,遂以背叛。光武中興,未遑外事,故匈奴負(fù)彊,驅(qū)率諸國。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諸郡,城門晝閉。孝明皇帝深惟廟策,〔一〕乃命虎臣,出征西域,〔二〕故匈奴遠(yuǎn)遁,邊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內(nèi)屬。會(huì)閒者羌亂,西域復(fù)絕,北虜遂遣責(zé)諸國,備其逋租,高其價(jià)直,嚴(yán)以期會(huì)。鄯善、車師皆懷憤怨,思樂事漢,其路無從。前所以時(shí)有叛者,皆由牧養(yǎng)失宜,還為其害故也。今曹宗徒恥於前負(fù),欲報(bào)雪匈奴,而不尋出兵故事,未度當(dāng)時(shí)之宜也。夫要功荒外,萬無一成,若兵連禍結(jié),悔無及已。況今府藏未充,師無後繼,是示弱於遠(yuǎn)夷,暴短於海內(nèi),臣愚以為不可許也。舊敦煌郡有營兵三百人,今宜復(fù)之,復(fù)置護(hù)西域副校尉,居於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長史將五百人屯樓蘭,西當(dāng)焉耆、龜茲徑路,南彊鄯善、于窴心膽,北捍匈奴,東近敦煌。如此誠便。」

  〔一〕 古者謀事必就祖,故言「廟策」也。

  〔二〕 毛詩曰:「進(jìn)厥虎臣,闞如虓虎?!?/em>

  尚書問勇曰:「今立副校尉,何以為便?又置長史屯樓蘭,利害云何?」勇對曰:「昔永平之末,始通西域,初遣中郎將居敦煌,後置副校〔尉〕於車師,既為胡虜節(jié)度,又禁漢人不得有所侵?jǐn)_。故外夷歸心,匈奴畏威。今鄯善王尤還,〔一〕漢人外孫,若匈奴得志,則尤還必死。此等雖同鳥獸,亦知避害。若出屯樓蘭,足以招附其心,愚以為便?!归L樂衛(wèi)尉鐔顯、廷尉綦母參、司隸校尉崔據(jù)難曰:「朝廷前所以棄西域者,以其無益於中國而費(fèi)難供也。今車師已屬匈奴,鄯善不可保信,一旦反覆,班將能保北虜不為邊害乎?」〔二〕勇對曰:「今中國置州牧者,以禁郡縣姦猾盜賊也。若州牧能保盜賊不起者,臣亦願(yuàn)以要斬保匈奴之不為邊害也。今通西域則虜埶必弱,虜埶(必)弱則為患微矣。孰與歸其府藏,續(xù)其斷臂哉!今置校尉以捍撫西域,設(shè)長史以招懷諸國,若棄而不立,則西域望絕。望絕之後,屈就北虜,緣邊之郡將受困害,恐河西城門必復(fù)有晝閉之儆矣。今不廓開朝廷之德,而拘屯戍之費(fèi),若北虜遂熾,豈安邊久長之策哉!」太尉屬毛軫難曰:「今若置校尉,則西域駱驛遣使,求索無猒,與之則費(fèi)難供,不與則失其心。一旦為匈奴所迫,當(dāng)復(fù)求救,則為役大矣?!褂聦υ唬骸附裨O(shè)以西域歸匈奴,而使其恩德大漢,不為鈔盜則可矣。如其不然,則因西域租入之饒,兵馬之眾,以擾動(dòng)緣邊,是為富仇讎之財(cái),增暴夷之埶也。置校尉者,宣威布德,以繫諸國內(nèi)向之心,以疑匈奴覬覦之情,而無財(cái)費(fèi)耗國之慮也。且西域之人無它求索,其來入者,不過稟食而已。今若拒絕,埶歸北屬,夷虜并力以寇并、涼,則中國之費(fèi)不止千億。置之誠便?!轨妒菑挠伦h,復(fù)敦煌郡營兵三百人,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雖復(fù)羈縻西域,然亦未能出屯。其後匈奴果數(shù)與車師共入寇鈔,河西大被其害。

  〔一〕 尤還,王名。

  〔二〕 以勇為軍司馬,故以將言之。將音子亮反。


  延光二年夏,復(fù)以勇為西域長史,將兵五百人出屯柳中?!惨弧趁髂暾?,勇至樓蘭,以鄯善歸附,特加三綬。而龜茲王白英猶自疑未下,勇開以恩信,白英乃率姑墨、溫宿自縛詣?dòng)陆?。勇因發(fā)其兵步騎萬餘人到車師前王庭,擊走匈奴伊蠡王於伊和谷,收得前部五千餘人,於是前部始復(fù)開通。還,屯田柳中。

  〔一〕 柳中,今西州縣。

  四年秋,勇發(fā)敦煌、張掖、酒泉六千騎及鄯善、疏勒、車師前部兵擊後部王軍就,大破之?!惨弧呈滋敯饲юN人,馬畜五萬餘頭。捕得軍就及匈奴持節(jié)使者,將至索班沒處斬之,以報(bào)其恥,傳首京師。永建元年,更立後部故王子加特奴為王。勇又使別校誅斬東且彌王,亦更立其種人為王,〔二〕於是車師六國悉平。

  〔一〕 軍就,名也。

  〔二〕 且音子余反。


  其冬,勇發(fā)諸國兵擊匈奴呼衍王,呼衍王亡走,其眾二萬餘人皆降。捕得單于從兄,勇使加特奴手?jǐn)刂?,以結(jié)車師匈奴之隙。北單于自將萬餘騎入後部,至金且谷,勇使假司馬曹俊馳救之。單于引去,俊追斬其貴人骨都侯,於是呼衍王遂徙居枯梧河上。是後車師無復(fù)虜跡,城郭皆安。唯焉耆王元孟未降。

  二年,勇上請攻元孟,於是遣敦煌太守張朗將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勇?!惨弧骋虬l(fā)諸國兵四萬餘人,分騎為兩道擊之。勇從南道,朗從北道,約期俱至焉耆。而朗先有罪,欲徼功自贖,遂先期至爵離關(guān),遣司馬將兵前戰(zhàn),首虜二千餘人。元孟懼誅,逆遣使乞降,張朗徑入焉耆受降而還。元孟竟不肯面縛,唯遣子詣闕貢獻(xiàn)。朗遂得免誅。勇以後期,徵下獄,免。後卒于家。

  〔一〕 河西四郡,金城、敦煌、張掖、酒泉。

  梁慬字伯威,〔一〕北地弋居人也?!捕掣钢S,歷州宰。永元元年,車騎將軍竇憲出征匈奴,除諷為軍司馬,令先齎金帛使北單于,宣國威德,其歸附者萬餘人。後坐失憲意,髡輸武威,武威太守承旨?xì)⒅?。竇氏既滅,和帝知其為憲所誣,徵慬,除為郎中。

  〔一〕 慬音勤。

  〔二〕 弋居,縣名??驹挥需F官。


  慬有勇氣,常慷慨好功名。初為車騎將軍鄧鴻司馬,再遷,延平元年拜西域副校尉。慬行至河西,會(huì)西域諸國反叛,攻都護(hù)任尚於疏勒。尚上書求救,詔慬將河西四郡羌胡五千騎馳赴之,慬未至而尚已得解。會(huì)徵尚還,以騎都尉段禧為都護(hù),西域長史趙博為騎都尉。禧、博守它乾城。它乾城小,慬以為不可固,乃譎說龜茲王白霸,欲入共保其城,白霸許之。吏人固諫,白霸不聽。慬既入,遣將急迎禧、博,合軍八九千人。龜茲吏人並叛其王,而與溫宿、姑墨數(shù)萬兵反,共圍城。慬等出戰(zhàn),大破之。連兵數(shù)月,胡眾敗走,乘勝追擊,凡斬首萬餘級(jí),獲生口數(shù)千人,駱駝畜產(chǎn)數(shù)萬頭,龜茲乃定。而道路尚隔,檄書不通。歲餘,朝廷憂之。公卿議者以為西域阻遠(yuǎn),數(shù)有背叛,吏士屯田,其費(fèi)無已。永初元年,遂罷都護(hù),遣騎都尉王弘發(fā)關(guān)中兵迎慬、禧、博及伊吾盧、柳中屯田吏士。

  二年春,還至敦煌。會(huì)眾羌反叛,朝廷大發(fā)兵西擊之,逆詔慬留為諸軍援。慬至張掖日勒?!惨弧城贾T種萬餘人攻亭候,殺略吏人。慬進(jìn)兵擊,大破之,乘勝追至昭武,〔二〕虜遂散走,其能脫者十二三。及至姑臧,羌大豪三百餘人詣慬降,並尉譬遣還故地,河西四郡復(fù)安。

  〔一〕 日勒,縣名,屬張掖郡,故城在今甘州刪丹縣東南。

  〔二〕 縣名,屬張掖郡,故城在今甘州張掖縣西北也。


  慬受詔當(dāng)屯金城,聞羌轉(zhuǎn)寇三輔,迫近園陵,即引兵赴擊之,轉(zhuǎn)戰(zhàn)武功美陽關(guān)?!惨弧硲[臨陣被創(chuàng),不顧,連破走之,盡還得所掠生口,獲馬畜財(cái)物甚眾,羌遂奔散。朝廷嘉之,數(shù)璽書勞勉,委以西方事,令為諸軍節(jié)度。

  〔一〕 美陽,縣名,故城在武功縣北七里,於其所置關(guān)。

  三年冬,南單于與烏桓大人俱反。以大司農(nóng)何熙行車騎將軍事,中郎將龐雄為副,將羽林五校營士,及發(fā)緣邊十郡兵二萬餘人,〔一〕又遼東太守耿夔率將鮮卑種眾共擊之,詔慬行度遼將軍事。龐雄與耿夔共擊匈奴奧鞬日逐王,破之。單于乃自將圍中郎將耿種於美稷,連戰(zhàn)數(shù)月,攻之轉(zhuǎn)急,種移檄求救。明年正月,慬將八千餘人馳往赴之,至屬國故城,與匈奴左將軍、烏桓大人戰(zhàn),破斬其渠帥,殺三千餘人,虜其妻子,獲財(cái)物甚眾。單于復(fù)自將七八千騎迎攻,圍慬。慬被甲奔擊,所向皆破,虜遂引還虎澤。三月,何熙軍到五原曼柏〔二〕,暴疾,不能進(jìn),遣龐雄與慬及耿種步騎萬六千人攻虎澤。連營稍前,單于惶怖,遣左奧鞬日逐王詣慬乞降,慬乃大陳兵受之。單于脫帽徒跣,面縛稽顙,納質(zhì)。會(huì)熙卒于師,即拜慬度遼將軍。龐雄還為大鴻臚。雄,巴郡人,有勇略,稱為名將。

  〔一〕 緣邊十郡謂五原、雲(yún)中、定襄、鴈門、朔方、代郡、上谷、漁陽、遼西、右北平。

  〔二〕 曼柏,縣名,屬五原郡。


  明年,安定、北地、上郡皆被羌寇,穀貴人流,不能自立。詔慬發(fā)邊兵迎三郡太守,使將吏人徙扶風(fēng)界。慬即遣南單于兄子優(yōu)孤塗奴將兵迎之。既還,慬以塗奴接其家屬有勞,輒授以羌侯印綬,坐專擅,徵下獄,抵罪。明年,校書郎馬融上書訟慬與護(hù)羌校尉龐參,有詔原刑。語在龐參傳。

  會(huì)叛羌寇三輔,關(guān)中盜賊起,拜慬謁者,將兵擊之。至湖縣,病卒。

  何熙字孟孫,陳國人。少有大志。永元中,為謁者。身長八尺五寸,善為威容,贊拜殿中,音動(dòng)左右。和帝偉之,擢為御史中丞,歷司隸校尉、大司農(nóng)。及在軍臨歿,遺言薄葬。三子:臨,瑾,阜。臨、瑾並有政能。阜俊才早沒。臨子衡,為尚書,以正直稱,坐訟李膺等下獄,免官,廢于家。

  論曰:時(shí)政平則文德用,而武略之士無所奮其力能,故漢世有發(fā)憤張膽,爭膏身於夷狄以要功名,多矣。祭肜、耿秉啟匈奴之權(quán),班超、梁慬奮西域之略,卒能成功立名,享受爵位,薦功祖廟,勒勳于後,亦一時(shí)之志士也。

  贊曰:定遠(yuǎn)慷慨,專功西遐。坦步蔥、雪,咫尺龍沙。〔一〕慬亦抗憤,勇乃負(fù)荷?!捕?br />
  〔一〕 蔥領(lǐng)、雪山,白龍堆沙漠也。八寸曰咫。坦步言不以為艱,咫尺言不以為遠(yuǎn)也。

  〔二〕 左傳曰:「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負(fù)荷?!寡杂履芾^超之功業(yè)。

  校勘記

  一五七一頁 三行 扶風(fēng)平陵人 按:班彪傳云扶風(fēng)安陵人,錢大昕謂當(dāng)有一誤。校補(bǔ)引柳從辰說,謂東觀記載班超亦為安陵人,則作「平陵」者誤。

  一五七一頁一0行 超持公羊春秋 按:王先謙謂「持」當(dāng)為「治」,避唐高宗諱改。

  一五七四頁 一行 西與姑墨接 按:校補(bǔ)謂前書西域傳作「北與姑墨接」。

  一五七四頁 二行 東西六千餘里 按:「千」原訛「十」,逕改正。

  一五七四頁 二行 傍南山北波河西行 按:西域傳「波」作「陂」。下一二行注「隨北山波河西行」同。

  一五七四頁 六行 逆遣吏田慮先往降之 袁宏紀(jì)「田慮」作「陳憲」?;輻澲^古陳田字通,「憲」當(dāng)為「慮」,字之誤也。今按:慮憲形近,未知孰訛。

  一五七四頁一二行 今龜音丘勿反 按:龜無入聲,「勿」字疑訛。

  一五七五頁 一行 超守盤橐城 按:汲本、殿本「盤」作「槃」。

  一五八0頁 二行 本或作植 按:通鑑胡注引「植」作「楨」,胡氏謂案西域傳,靈帝建寧三年,涼州刺史孟佗遣兵討疏勒,攻楨中城,「楨中」是也。

  一五八0頁一三行 必從龜茲求救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jì)「救」作「食」。

  一五八一頁 七行 遣其左將北鞬支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北」一作「比」。校補(bǔ)引錢大昭說,謂閩本作「比」。

  一五八一頁一四行?。ㄕI大澤中 按:刊誤謂案文「正」當(dāng)作「止」。集解引惠棟說,謂案袁宏紀(jì),「正」字當(dāng)衍。今依惠說刪「正」字。

  一五八二頁 一行 尉犁王汎及北鞬支等三十人 按:集解引王補(bǔ)說,謂袁宏紀(jì)「汎」作「沈」。又引惠棟說,謂袁紀(jì)作「四十一人」。

  一五八二頁 八行 先帝深愍邊萌嬰羅寇害 「萌」汲本、殿本作「氓」。今按:「氓」亦作「萌」,音義並同。又「羅」汲本、殿本作「罹」。今按:羅罹通。

  一五八三頁一二行 正丘首〔正首〕丘也 據(jù)集解本補(bǔ),與禮檀弓鄭注合。

  一五八五頁 九行 周禮(卿)〔鄉(xiāng)〕大夫職 據(jù)殿本改。

  一五八五頁一0行 即知(一)〔二十〕與周禮七尺同 據(jù)刊誤改。

  一五八五頁一0行 〔周〕禮國中六十免役 據(jù)刊誤補(bǔ)。

  一五八六頁 六行 以戊己校尉任尚為都護(hù) 按:刊誤謂是時(shí)但有戊校尉,多「己」字。

  一五八六頁 六行 尚謂超曰 按:集解引王補(bǔ)說,謂袁宏紀(jì)作「尚與超書曰」。

  一五八六頁 七行 超曰 按:集解引王補(bǔ)說,謂據(jù)袁紀(jì)尚與超書,則超此語亦荅書,非面論也。

  一五八七頁 三行 元初六年至遂共攻沒班 按:集解引通鑑考異,謂案本紀(jì)及車師傳,皆云永寧元年事,蓋班以去年末屯伊吾,今春見殺,或今春奏事方到也。

  一五八八頁 六行 後置副校〔尉〕於車師 據(jù)汲本、殿本補(bǔ)。

  一五八八頁 九行 廷尉綦母參 按:集解本「母」作「毋」,校補(bǔ)謂據(jù)通鑑正。

  一五八八頁一二行 虜埶(必)弱則為患微矣 據(jù)刊誤刪。

  一五八九頁一一行 特加三綬 按:集解引通鑑胡注,謂「三綬」疑當(dāng)作「王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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