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一〕沛豐邑中陽里人，姓劉氏，〔二〕字季。〔三〕父曰太公，〔四〕母曰劉媼?！参濉称湎葎媷L息大澤之陂，夢(mèng)與神遇。是時(shí)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六〕已而有身，遂產(chǎn)高祖。
〔一〕集解漢書音義曰：「諱邦。」張晏曰：「禮謚法無「高」，以為功最高而為漢帝之太祖，故特起名焉?！?
〔二〕集解李斐曰：「沛，小沛也。劉氏隨魏徙大梁，移在豐，居中陽里?！姑峡翟唬骸羔崤鏋榭ぃS為縣?！顾麟[按：高祖，劉累之後，別食邑於范，士會(huì)之裔，留秦不反，更為劉氏。劉氏隨魏徙大梁，後居豐，今言「姓劉氏」者是。左傳「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命之氏。諸侯以字為謚，因以為族」。說者以為天子賜姓命氏，諸侯命族，族者氏之別名也。然則因生賜姓，若舜生姚墟，以為姚姓，封之於虞，即號(hào)有虞氏是也。若其後子孫更不得賜姓，即遂以虞為姓，云「姓虞氏」。今此云「姓劉氏」，亦其義也。故姓者，所以統(tǒng)繫百代，使不別也。氏者，所以別子孫之所出。又系本篇言姓則在上，言氏則在下，故五帝本紀(jì)云「禹姓姒氏，契姓子氏，棄姓姬氏」是也。按：漢改泗水為沛郡，治相城，故注以沛為小沛也。
〔三〕索隱按：漢書「名邦，字季」，此單云字，亦又可疑。按：漢高祖長兄名伯，次名仲，不見別名，則季亦是名也。故項(xiàng)岱云「高祖小字季，即位易名邦，後因諱邦不諱季，所以季布猶稱姓也」。
〔四〕索隱皇甫謐云：「名執(zhí)嘉。」王符云：「太上皇名煓?！古c湍同音。正義春秋握成圖云：「劉媼夢(mèng)赤鳥如龍，戲己，生執(zhí)嘉。」
〔五〕集解文穎曰：「幽州及漢中皆謂老嫗為媼?！姑峡翟唬骸搁L老尊稱也。左師謂太后曰「媼愛燕后賢長安君」。禮樂志「地神曰媼」。媼，母別名也，音烏老反?！顾麟[韋昭云：「媼，婦人長老之稱?！够矢χk云：「媼蓋姓王氏。」又據(jù)春秋握成圖以為執(zhí)嘉妻含始，遊洛池，生劉季。詩含神霧亦云。姓字皆非正史所出，蓋無可取。今近有人云「母溫氏」。貞時(shí)打得班固泗水亭長古石碑文，其字分明作「溫」字，云「母溫氏」。貞與賈膺復(fù)、徐彥伯、魏奉古等執(zhí)對(duì)反覆，沈歎古人未聞，聊記異見，於何取實(shí)也？孟康注「地神曰媼」者，禮樂志云「后土富媼」，張晏曰「坤為母，故稱媼」是也。正義帝王世紀(jì)云：「漢昭靈后含始游洛池，有寶雞銜赤珠出炫日，后吞之，生高祖?！乖姾耢F亦云。含始即昭靈后也。陳留風(fēng)俗傳云：「沛公起兵野戰(zhàn)，喪皇妣於黃鄉(xiāng)，天下平定，使使者以梓宮招幽魂，於是丹蛇在水自灑，躍入梓宮，其浴處有遺髮，謚曰昭靈夫人?！?jié)h儀注云：「高帝母起兵時(shí)死小黃城，後於小黃立陵廟?！估ǖ刂驹疲骸感↑S故城在汴州陳留縣東北三十三里。」顏師古云：「皇甫謐等妄引讖記，好奇騁博，強(qiáng)為高祖父母名字，皆非正史所說，蓋無取焉。寧有劉媼本姓實(shí)存，史遷肯不詳載？即理而言，斷可知矣?！?
〔六〕索隱按：詩含神霧云「赤龍感女媼，劉季興」。又廣雅云「有鱗曰蛟龍」。
高祖為人，隆準(zhǔn)而龍顏，〔一〕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二〕。仁而愛人，喜施，〔三〕意豁如也。〔四〕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產(chǎn)作業(yè)。及壯，試為吏，〔五〕為泗水亭長，〔六〕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從王媼、武負(fù)貰酒，〔七〕醉臥，武負(fù)、王媼見其上常有龍，怪之。高祖每酤留飲，酒讎數(shù)倍?！舶恕臣耙姽?，歲竟，此兩家常折券棄責(zé)。〔九〕 〔一〕集解服虔曰：「準(zhǔn)音拙?！箲?yīng)劭曰：「隆，高也。準(zhǔn)，頰權(quán)準(zhǔn)也。顏，額顙也，齊人謂之顙，汝南、淮、泗之閒曰顏。」文穎曰：「準(zhǔn)，鼻也?！顾麟[李斐云：「準(zhǔn)，鼻也。始皇蜂目長準(zhǔn)，蓋鼻高起?！?fàn)栄牛骸割?，額也?！刮姆f曰：「高祖感龍而生，故其顏貌似龍，長頸而高鼻。」
〔二〕正義河圖云：「帝劉季口角戴勝，斗胸，龜背，龍股，長七尺八寸?！购险\圖云：「赤帝體為朱鳥，其表龍顏，多黑子?！拱矗鹤?，陽也。七十二黑子者，赤帝七十二日之?dāng)?shù)也。木火土金水各居一方，一歲三百六十日，四方分之，各得九十日，土居中央，並索四季，各十八日，俱成七十二日，故高祖七十二黑子者，應(yīng)火德七十二日之徵也。有一本「七十日」者，非也。許北人呼為「黶子」，吳楚謂之「誌」。誌，記也。
〔三〕正義喜，許記反。施，尸豉反。
〔四〕集解服虔曰：「豁，達(dá)也。」
〔五〕集解應(yīng)劭曰：「試補(bǔ)吏?！?
〔六〕正義秦法，十里一亭，十亭一鄉(xiāng)。亭長，主亭之吏。高祖為泗水亭長也。國語有「寓室」，即今之亭也。亭長，蓋今里長也。民有訟諍，吏留平辨，得成其政。括地志云：「泗水亭在徐州沛縣東一百步，有高祖廟也?！? 〔七〕集解韋昭曰：「貰，賒也。」索隱鄒誕生貰音世，與字林聲韻並同。又音時(shí)夜反。廣雅云：「貰，賒也。」說文云：「貰，貸也?！古R淮有貰陽縣。漢書功臣表「貰陽侯劉纏」，而此紀(jì)作「射陽」，則「貰」亦「射」也。
〔八〕集解如淳曰：「讎亦售。」索隱樂彥云借「讎」為「售」，蓋古字少，假借耳。今亦依字讀。蓋高祖大度，既貰飲，且讎其數(shù)倍價(jià)也。
〔九〕索隱周禮小司寇云：「聽稱責(zé)以傅別?！灌嵥巨r(nóng)云：「傅別，券書也?！箍党稍疲骸父祫e，謂大手書於札中而別之也?！谷粍t古用簡札書，故可折。至歲終總棄不責(zé)也。
高祖常繇咸陽，〔一〕縱觀，觀秦皇帝，〔二〕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當(dāng)如此也！」
〔一〕集解應(yīng)劭曰：「徭役也?！顾麟[韋昭云：「秦所都，武帝更名渭城。」應(yīng)劭云：「今長安也。」按：關(guān)中記云「孝公都咸陽，今渭城是，在渭北。始皇都咸陽，今城南大城是也」。名咸陽者，山南曰陽，水北亦曰陽，其地在渭水之北，又在九嵕諸山之南，故曰咸陽。
〔二〕正義包愷云：「上音館，下音官。恣意，故縱觀也?！?
單父人呂公〔一〕善沛令，避仇從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桀吏聞令有重客，皆往賀。蕭何為主吏，〔二〕主進(jìn)，〔三〕令諸大夫曰：〔四〕「進(jìn)不滿千錢，坐之堂下?！垢咦鏋橥らL，素易諸吏，乃紿為謁曰〔五〕「賀錢萬」，實(shí)不持一錢。謁入，呂公大驚，起，迎之門。呂公者，好相人，見高祖狀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蕭何曰：「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諸客，遂坐上坐，〔六〕無所詘?！财摺尘脐@，〔八〕呂公因目固留高祖?！簿拧掣咦婢咕疲?。呂公曰：「臣少好相人，〔一０〕相人多矣，無如季相，願(yuàn)季自愛。臣有息女，〔一一〕願(yuàn)為季箕帚妾?！咕屏T，呂媼怒呂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與貴人。沛令善公，求之不與，何自妄許與劉季？」呂公曰：「此非兒女子所知也。」卒與劉季。呂公女乃呂后也，生孝惠帝、魯元公主?！惨欢?
〔一〕集解漢書音義曰：「單音善。父音斧。」索隱韋昭云：「單父，縣名，屬山陽。」崔浩云：「史失其名，但舉姓而言公?！褂职矗簼h書舊儀云「呂公，汝南新蔡人」。又相經(jīng)云「魏人呂公，名文，字叔平」也。
〔二〕集解孟康曰：「主吏，功曹也?！?
〔三〕集解文穎曰：「主賦斂禮進(jìn)，為之帥?！顾麟[鄭氏云：「主賦斂禮錢也?！诡亷煿旁唬骸高M(jìn)者，會(huì)禮之財(cái)。字本作「賮」，聲轉(zhuǎn)為「進(jìn)」?！感蹟?shù)負(fù)進(jìn)」，義與此同?！?
〔四〕正義大夫，客之貴者總稱之。
〔五〕集解應(yīng)劭曰：「紿，欺也。音殆?！顾麟[韋昭云：「紿，詐也?！箘⑹显疲骸附H，欺負(fù)也?！购涡菰疲骸附H，疑也。」謂高祖素狎易諸吏，乃詐為謁。謁謂以札書姓名，若今之通刺，而兼載錢穀也。
〔六〕正義上在果反。下在臥反。
〔七〕正義音丘忽反。
〔八〕集解文穎曰：「闌言希也。謂飲酒者半罷半在，謂之闌。」
〔九〕正義不敢對(duì)眾顯言，故目動(dòng)而留之。
〔一０〕集解張晏曰：「古人相與語多自稱臣，自卑下之道，若今人相與語皆自稱僕。」
〔一一〕正義息，生也。謂所生之女也。
〔一二〕集解服虔曰：「元，長也。食邑於魯?！鬼f昭曰：「元，謚也。」正義漢制，帝女曰「公主」，儀比諸侯；姊妹曰「長公主」，儀比諸侯王；姑曰「大長公主」，儀比諸侯王。
高祖為亭長時(shí)，常告歸之田。〔一〕呂后與兩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過請(qǐng)飲，呂后因餔之。〔二〕老父相呂后曰：「夫人天下貴人?！沽钕鄡勺?，見孝惠，曰：「夫人所以貴者，乃此男也?！瓜圄斣?，亦皆貴。老父已去，高祖適從旁舍來，呂后具言客有過，相我子母皆大貴。高祖問，曰：「未遠(yuǎn)?！鼓俗芳?，問老父。老父曰：「鄉(xiāng)者夫人嬰兒皆似君，君相貴不可言?！垢咦婺酥x曰：「誠如父言，不敢忘德?！辜案咦尜F，遂不知老父處。
〔一〕集解服虔曰：「告音如「嗥呼」之「嗥」。」李斐曰：「休謁之名也。吉曰告，兇曰寧?！姑峡翟唬骸腹耪呙粜菁僭桓妗８嬗忠魢?。漢律，吏二千石有予告、賜告。予告者，在官有功最，法所當(dāng)?shù)谜咭?。賜告者，病滿三月當(dāng)免，天子優(yōu)賜，復(fù)其告，使得帶印紱，將官屬，歸家治疾也。」索隱韋昭云：「告，請(qǐng)歸乞假也。音「告語」之「告」。故戰(zhàn)國策曰「商君告歸」，延篤以為告歸，今之歸寧也?！箘⒉f、顏師古並音古篤反，非號(hào)嚳兩音也。按：東觀漢記田邑傳云「邑年三十，歷卿大夫，號(hào)歸罷，厭事，少所嗜欲」。尋號(hào)與嗥同，古者當(dāng)有此語，故服氏云「如號(hào)呼之號(hào)」，音豪。今以服虔雖據(jù)田邑「號(hào)歸」，亦恐未得。然此「告」字當(dāng)音誥，誥號(hào)聲相近，故後「告歸」「號(hào)歸」遂變耳。
〔二〕正義必捕反，以食飼人也。父本請(qǐng)飲，呂后因飼之。國語云：「國中童子無不餔?！?
高祖為亭長，乃以竹皮為冠，令求盜之薛治之，〔一〕時(shí)時(shí)冠之，〔二〕及貴常冠，所謂「劉氏冠」〔三〕乃是也。
〔一〕集解應(yīng)劭曰：「以竹始生皮作冠，今鵲尾冠是也。求盜者，舊時(shí)亭有兩卒，其一為亭父，掌開閉埽除，一為求盜，掌逐捕盜賊。薛，魯國縣也。有作冠師，故往治之?！顾麟[應(yīng)劭云：「一名「長冠」。側(cè)竹皮裹以縱前，高七寸，廣三寸，如板。」又蔡邕獨(dú)斷云：「長冠，楚制也。高祖以竹皮為之，謂之「劉氏冠」?！顾抉R彪輿服志亦以「劉氏冠」為鵲尾冠也。應(yīng)劭云：「舊亭卒名「弩父」，陳、楚謂之「亭父」，或云「亭部」，淮、泗謂之「求盜」也?！?
〔二〕正義音館，下同。
〔三〕正義音官。顏師古云：「後號(hào)為「劉氏冠」。其後詔曰「爵非公乘以上下得冠劉氏冠」，即此也?！? 高祖以亭長為縣送徒酈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一〕到豐西澤中，止飲，夜乃解縱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徒中壯士願(yuàn)從者十餘人。高祖被酒，〔二〕夜徑〔三〕澤中，令一人行前?！菜摹承星罢哌€報(bào)曰：「前有大蛇當(dāng)徑，〔五〕願(yuàn)還?！垢咦孀?，曰：「壯士行，何畏！」乃前，拔劍擊斬蛇?！擦成咚旆譃閮桑财摺硰介_。行數(shù)里，醉，因臥。後人來至蛇所，有一老嫗夜哭。人問何哭，嫗曰：「人殺吾子，故哭之。」人曰：「嫗子何為見殺？」嫗曰：「吾，白帝子也，化為蛇，當(dāng)?shù)溃駷槌嗟圩訑刂?，〔八〕故哭?！谷四艘詪灋椴徽\，欲告之，〔九〕嫗因忽不見。後人至，高祖覺?！惨唬啊翅崛烁娓咦?，高祖乃心獨(dú)喜，自負(fù)?！惨灰弧持T從者日益畏之。
〔一〕正義度，田洛反。比，必寐反。
〔二〕正義被，加也。 〔三〕索隱舊音經(jīng)。按：廣雅云「徑，斜過也」。字林云「徑，小道也，音古定反」。言酒後放徒，夜徑行澤中，不敢由正路，且從而求疾也。
〔四〕正義行音下孟反。
〔五〕索隱音逕。鄭玄曰：「步道曰徑也?！? 〔六〕索隱漢舊儀云「斬蛇劍長七尺」。又高祖云「吾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二文不同者，崔豹古今注「當(dāng)高祖為亭長，理應(yīng)提三尺劍耳；及貴，當(dāng)別得七尺寶劍」，故舊儀因言之。正義按：其蛇大，理須別求是劍斬之。三尺劍者，常佩之劍。括地志云：「斬蛇溝源出徐州豐縣中平地，故老云高祖斬蛇處，至縣西十五里入泡水也。」
〔七〕索隱謂斬蛇分為兩段也。
〔八〕集解應(yīng)劭曰：「秦襄公自以居西戎，主少昊之神，作西畤，祠白帝。至獻(xiàn)公時(shí)櫟陽雨金，以為瑞，又作畦畤，祠白帝。少昊，金德也。赤帝堯後，謂漢也。殺之者，明漢當(dāng)滅秦也。秦自謂水，漢初自謂土，皆失之。至光武乃改定?！顾麟[按：太康地理志云「畤在櫟陽故城內(nèi)。其畤如畦，故曰畦畤」。畦音戶圭反。應(yīng)注云「秦自謂水」者，按秦文公獲黑龍，命河為德水是也。又按：春秋合誠圖云「水神哭，子褒敗」。宋均以為高祖斬白蛇而神母哭，則此母水精也。此皆謬說。又注云「至光武乃改」者，謂改漢為火德，秦為金德，與雨金及赤帝子之理合也。
〔九〕集解徐廣曰：「一作「苦」?！顾麟[漢書作「苦」，謂欲困苦辱之。一本或作「笞」。說文云：「笞，擊也?！?
〔一０〕索隱包愷、劉伯莊音古孝反。 〔一一〕集解應(yīng)劭曰：「負(fù)，恃也?！顾麟[晉灼云：「自恃斬蛇事。」
秦始皇帝常曰「東南有天子氣」，於是因東游以厭之。〔一〕高祖即自疑，亡匿，隱於芒、碭山澤巖石之閒?！捕硡魏笈c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問之。呂后曰：「季所居上常有雲(yún)氣，〔三〕故從往常得季?！垢咦嫘南?。沛中子弟或聞之，多欲附者矣。
〔一〕索隱厭音一涉反，又一冉反。廣雅云：「厭，鎮(zhèn)也。」
〔二〕集解徐廣曰：「芒，今臨淮縣也。碭縣在梁?！柜棸福簯?yīng)劭曰「二縣之界有山澤之固，故隱於其閒也」。正義括地志云：「宋州碭山縣在州東一百五十里，本漢碭縣也。碭山在縣東?！?
〔三〕正義京房易（兆）〔飛〕候云：「何以知賢人隱？（顏）師（古）曰：「四方常有大雲(yún)，五色具而不雨，其下有賢人隱矣?！埂构蕝魏笸?yún)氣而得之。
秦二世元年〔一〕秋，陳勝等起蘄，〔二〕至陳而王，號(hào)為「張楚」。諸郡縣皆多殺其長吏以應(yīng)陳涉。沛令恐，欲以沛應(yīng)涉。掾、主吏蕭何、曹參〔三〕乃曰：「君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聽。願(yuàn)君召諸亡在外者，可得數(shù)百人，因劫眾，〔四〕眾不敢不聽?！鼓肆罘畤堈賱⒓?。劉季之眾已數(shù)十百人矣?！参濉?
〔一〕集解徐廣曰：「高祖時(shí)年四十八。」索隱應(yīng)劭云：「始皇欲以一至萬，示不相襲。始者一，故至子稱二世?！勾藓圃疲骸付溃蓟首雍??！褂职矗荷莆姆Q隱士云「趙高為二世殺十七兄而立今王」，則二世是第十八子也。
〔二〕索隱蘄，縣名，屬沛，音機(jī)，又音旂。
〔三〕索隱按：漢書蕭、曹傳，參為獄掾，何為主吏也。 〔四〕索隱說文云「以力脅之云劫」也。
〔五〕索隱漢書作「數(shù)百人」。劉伯莊云「言數(shù)十人或至百人」，則是百人已下也。
於是樊噲從劉季來。沛令後悔，恐其有變，乃閉城城守，欲誅蕭、曹。蕭、曹恐，踰城保劉季?！惨弧硠⒓灸藭涑巧?，謂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雖為沛令守，諸侯並起，今屠沛?！捕撑娼窆舱D令，擇子弟可立者立之，以應(yīng)諸侯，則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無為也?！垢咐夏寺首拥芄矚⑴媪?，開城門迎劉季，欲以為沛令。劉季曰：「天下方擾，諸侯並起，今置將不善，壹敗塗地〔三〕。吾非敢自愛，恐能薄，〔四〕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願(yuàn)更相推擇可者?！故?、曹等皆文吏，自愛，恐事不就，後秦種族其家，盡讓劉季。諸父老皆曰：「平生所聞劉季諸珍怪，當(dāng)貴，且卜筮之，莫如劉季最吉?！轨妒莿⒓緮?shù)讓。眾莫敢為，乃立季為沛公。〔五〕祠黃帝，祭蚩尤於沛庭，〔六〕而釁鼓〔七〕旗，幟皆赤?！舶恕秤伤鶜⑸甙椎圩?，殺者赤帝子，故上赤。於是少年豪吏如蕭、曹、樊噲等皆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九〕方與，〔一０〕還守豐。
〔一〕集解韋昭曰：「以為保障?！?
〔二〕索隱按：范曄云「剋城多所誅殺，故云屠也」。 〔三〕索隱言一朝破敗，使肝腦塗地。
〔四〕正義能，才能也。高祖謙言材能薄劣，不能完全其眾。能者，獸，形色似熊，足似鹿。為物堅(jiān)中而強(qiáng)力，人之有賢才者，皆謂之能也。
〔五〕集解徐廣曰：「九月也?！柜棸福簼h書音義曰「舊楚僭稱王，其縣宰為公。陳涉為楚王，沛公起應(yīng)涉，故從楚制稱曰公」。
〔六〕集解應(yīng)劭曰：「左傳曰黃帝戰(zhàn)於阪泉，以定天下。蚩尤好五兵，故祠祭之求福祥也?！弓懺唬骸腹苤僭啤父畋R山交而出水，金從之出，蚩尤受之以作劍戟」?！顾麟[按：管子云「葛盧之山，發(fā)而出金」，今注引「發(fā)」作「交」及「割」，皆誤也。
〔七〕集解應(yīng)劭曰：「釁，祭也。殺牲以血塗鼓曰釁?！弓懺唬骸赴付Y記及大戴禮有釁廟之禮，皆無祭事?！顾麟[說文云：「釁，血祭也。」司馬法曰：「血于鼙鼓者，神戎器也?！诡亷煿旁唬骸阜矚⑸匝勒?，皆名為釁?！钩辑懸詾椤附詿o祭事」，非也。又古人新成鐘鼎，亦必釁之。應(yīng)劭云：「釁呼為舋?！柜R融注周禮灼龜之兆云：「謂其象似玉、瓦、原之釁?，是用名之。」此說皆非。?音火稼反。
〔八〕索隱墨翟云：「幟，帛長丈五，廣半幅?！棺衷b云：「幟，標(biāo)也。」字林云：「熊旗五斿，謂與士卒為期於其下，故曰旗也?！箮?，或作「識(shí)」，或作「志」。嵇康音試。蕭該音熾。 〔九〕索隱鄧展曰：「縣名，屬山陽，章帝改曰胡陸。」
〔一０〕集解鄭德曰：「音房豫，屬山陽郡。」索隱鄭玄曰「屬山陽」也。
秦二世二年，陳涉之將周章〔一〕軍西至戲〔二〕而還?！踩逞唷②w、齊、魏皆自立為王?！菜摹稠?xiàng)氏起吳。秦泗川監(jiān)平〔五〕將兵圍豐，二日，出與戰(zhàn)，破之。命雍齒守豐，引兵之薛。泗州守壯〔六〕敗於薛，走至戚，〔七〕沛公左司馬得泗川守壯，殺之?！舶恕撑婀€軍亢父，〔九〕至方與，（周市來攻方與）未戰(zhàn)。陳王使魏人周市略地。周市使人謂雍齒曰：「豐，故梁徙也?！惨唬啊辰裎旱匾讯ㄕ邤?shù)十城。齒今下魏，魏以齒為侯守豐。不下，且屠豐。」雍齒雅不欲屬沛公，〔一一〕及魏招之，即反為魏守豐。沛公引兵攻豐，不能取。沛公病，還之沛。沛公怨雍齒與豐子弟叛之，聞東陽甯君、秦嘉〔一二〕立景駒為假王，在留，〔一三〕乃往從之，欲請(qǐng)兵以攻豐。是時(shí)秦將章邯從陳，別將司馬?〔一四〕將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碭?！惨晃濉硸|陽甯君、沛公引兵西，與戰(zhàn)蕭西，〔一六〕不利。還收兵聚留，引兵攻碭，三日乃取碭。因收碭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一七〕拔之?！惨话恕尺€軍豐。聞項(xiàng)梁在薛，〔一九〕從騎百餘往見之?！捕啊稠?xiàng)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qū)⑹?。〔二一〕沛公還，引兵攻豐?！捕? 〔一〕索隱應(yīng)劭云：「章字文，陳人?！?
〔二〕索隱文穎云：「在新豐東二十里戲亭北?！姑峡翟疲骸杆??！褂质稣饔浽疲骸笐蛩泽P山馮公谷北流，歷戲亭，東入渭?！拱矗航衿渌畺|惟有戲驛存。
〔三〕索隱為章邯所破而還。邯音酣。 〔四〕索隱按：漢書高紀(jì)，二世二年八月，武臣自立為趙王，田儋自立為齊王，韓廣自立為燕王，魏咎自立為魏王也。
〔五〕集解文穎曰：「泗川，今沛郡也，高祖更名沛。秦時(shí)御史監(jiān)郡，若今刺史。平，名也。」索隱如淳云：「秦并天下為三十六郡，置守、尉、監(jiān)，故此有「監(jiān)平」，下有「守壯」，則平、壯皆名也?！?
〔六〕集解如淳曰：「壯，名也?！? 〔七〕集解如淳曰：「戚音將毒反?！顾麟[晉灼云：「東?？h也?！灌嵉?、包愷並如字讀。李登音千笠反。正義括地志云：「沂州臨沂縣有漢戚縣故城。地理志云臨沂縣屬東?？?。」
〔八〕索隱顏師古云「得，司馬之名」，非也。按：後云「左司馬曹無傷」，自此已下更不見替易處，蓋是左司馬無傷得泗川守壯而殺之耳。
〔九〕集解鄭德曰：「亢音人相亢答，父音甫。屬任城郡?！顾麟[舊音剛。劉伯莊、包愷並同音苦浪反。正義音剛，又苦浪反。括地志云：「亢父，縣也，沛公屯軍於此也?！?
〔一０〕集解文穎曰：「梁惠王孫假為秦所滅，轉(zhuǎn)東徙於豐，故曰「豐，梁徙」?！?
〔一一〕集解服虔曰：「雅，故也?！固K林曰：「雅，素也?！?
〔一二〕集解文穎曰：「秦嘉，東陽郡人也，為甯縣君?！弓懺唬骸戈悇賯髟弧笍V陵人秦嘉」，然則嘉非東陽人也。秦嘉初起兵於郯，號(hào)曰大司馬，又不為甯縣君。東陽甯君自一人，秦嘉又自一人?！顾麟[臣瓚以為二人。按：下文直云「東陽甯君」，又別言「秦嘉」，明臣瓚之說為得。顏師古以甯是姓，君者，時(shí)人號(hào)曰君耳。
〔一三〕索隱韋昭云：「今彭城留縣也?！拐x括地志云：「留城在徐州沛縣東南五十里，即張良所封處?！? 〔一四〕集解如淳曰：「從陳涉將也。涉在陳，其將相別在他許，皆稱陳。?，章邯司馬?！顾麟[謂章邯從陳別將，將兵向他處，而遣司馬?將領(lǐng)兵士，北定楚地，故如淳云「?，章邯司馬」也?？孜南橐嘣弧负?jiǎng)e遣?屠相」。又一說云「從謂追逐之，言章邯討逐陳別將，而司馬?別將兵北定楚」，亦通。
〔一五〕索隱韋昭云：「相，沛縣?！箲?yīng)劭曰：「碭屬梁國?！固K林音唐，又音宕。正義括地志云：「故相城在徐州符離縣西北九十里。碭在宋州東一百五十里?！?
〔一六〕索隱韋昭云：「蕭，沛之縣名，謂在蕭縣之西也?！? 〔一七〕索隱韋昭云：「縣名，屬梁國?！?
〔一八〕索隱按：范曄云「得城為拔」是也。 〔一九〕正義今徐州滕縣，故薛城也。
〔二０〕集解徐廣曰：「三月。」
〔二一〕集解蘇林曰：「五大夫，第九爵也。以五大夫?yàn)閷?，凡十人也?！?
〔二二〕集解徐廣曰：「表云「拔之，雍齒奔魏」?！?
從項(xiàng)梁月餘，項(xiàng)羽已拔襄城〔一〕還。項(xiàng)梁盡召別將居薛。聞陳王定死，因立楚後懷王孫心為楚王，治盱臺(tái)?！捕稠?xiàng)梁號(hào)武信君。居數(shù)月，北攻亢父，救東阿，〔三〕破秦軍。齊軍歸，楚獨(dú)追北〔四〕，使沛公、項(xiàng)羽別攻城陽，〔五〕屠之。軍濮陽之東，〔六〕與秦軍戰(zhàn)，破之。
〔一〕索隱韋昭云：「穎川縣?！拐x襄城，許州縣。
〔二〕索隱韋昭云：「臨淮縣。音吁夷?！拐x楚縣也。 〔三〕索隱韋昭云：「東郡之縣名?！拐x濟(jì)州縣也。
〔四〕集解服虔曰：「師敗曰北?！? 〔五〕索隱按地理志屬濟(jì)陰。
〔六〕索隱韋昭云：「東郡之縣名?！拐x濮陽故城在濮州西八十六里，本漢濮陽縣。
秦軍復(fù)振，〔一〕守濮陽，環(huán)水?！捕吵娙ザザㄌ?，〔三〕定陶未下。沛公與項(xiàng)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四〕與秦軍戰(zhàn)，大破之，斬李由。還攻外黃，〔五〕外黃未下。
〔一〕集解李奇曰：「振，整也。」如淳曰：「振，起也。收敗卒自振迅而復(fù)起也?！?
〔二〕集解文穎曰：「決水以自環(huán)守為固也?！箯堦淘唬骸敢篮铀宰原h(huán)繞作壘?！拐x按：二說皆通。其濮陽縣北臨黃河，言秦軍北阻黃河，南鑿溝引黃河水環(huán)繞作壁壘為固，楚軍乃去。
〔三〕索隱按：地理志濟(jì)陰之縣也。
〔四〕索隱韋昭云：「故杞國，今陳留之縣。」 〔五〕索隱韋昭云：「上陳留縣。」正義在雍丘東。
項(xiàng)梁再破秦軍，有驕色。宋義〔一〕諫，不聽。秦益章邯兵，夜銜枚擊項(xiàng)梁，〔二〕大破之定陶，項(xiàng)梁死。沛公與項(xiàng)羽方攻陳留，聞項(xiàng)梁死，引兵與呂將軍俱東。呂臣軍彭城東，項(xiàng)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 〔一〕索隱荀悅漢紀(jì)云「故楚令尹宋義」，當(dāng)別有所出也。
〔二〕集解周禮有銜枚氏。鄭玄曰「銜枚，止言語囂讙也。枚狀如箸，橫銜之，繣結(jié)於項(xiàng)者」。繣音獲。
章邯已破項(xiàng)梁軍，則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北擊趙，大破之。當(dāng)是之時(shí)，趙歇〔一〕為王，秦將王離圍之鉅鹿城，此所謂河北之軍也。
〔一〕索隱蘇林音如字。鄭德音「遏絕」之「遏」。徐廣音烏轄反。今依字讀之也。
秦二世三年，楚懷王見項(xiàng)梁軍破，恐，徙盱臺(tái)都彭城，并呂臣、項(xiàng)羽軍自將之。以沛公為碭郡長，〔一〕封為武安侯，將碭郡兵。封項(xiàng)羽為長安侯，號(hào)為魯公。呂臣為司徒，其父呂青為令尹?！捕?
〔一〕正義括地志云：「宋州本秦碭郡?！固K林云：「長如郡守?！鬼f昭云：「秦名曰守，是時(shí)改曰長?！?
〔二〕索隱按表，青封信陽侯。正義應(yīng)劭云：「天子曰師尹，諸侯曰令尹。時(shí)去六國近，故置令尹?！钩辑懺唬骸钢T侯之卿，唯楚稱令尹，其餘國不稱。時(shí)立楚之後，故置官司皆如楚舊也?！?
趙數(shù)請(qǐng)救，懷王乃以宋義為上將軍，項(xiàng)羽為次將，范增為末將，北救趙。令沛公西略地入關(guān)。與諸將約，先入定關(guān)中者王之?！惨弧?
〔一〕索隱韋昭云：「函谷、武關(guān)也。」又三輔舊事云：「西以散關(guān)為界，東以函谷為界，二關(guān)之中謂之關(guān)中?！? 當(dāng)是時(shí)，秦兵彊，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guān)。獨(dú)項(xiàng)羽怨秦破項(xiàng)梁軍，奮，〔一〕願(yuàn)與沛公西入關(guān)。懷王諸老將皆曰：「項(xiàng)羽為人僄悍猾賊?！捕稠?xiàng)羽嘗攻襄城，襄城無遺類，〔三〕皆阬之，諸所過無不殘滅。且楚數(shù)進(jìn)取，〔四〕前陳王、〔五〕項(xiàng)梁皆敗。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六〕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毋侵暴，宜可下。今項(xiàng)羽僄悍，今〔七〕不可遣。獨(dú)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卒不許項(xiàng)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陳王、項(xiàng)梁散卒。乃道碭〔八〕至成陽，與杠里〔九〕秦軍夾壁，破（魏）〔秦〕二軍。楚軍出兵擊王離，大破之。〔一０〕
〔一〕索隱韋昭云：「憤激也。」
〔二〕索隱說文云：「僄，疾也；悍，勇也?！狗窖栽疲骸竷G，輕也?！箘⒁羝ッ罘??；\，漢書作「禍賊」也。
〔三〕集解徐廣曰：「遺，一作「
〔一〕集解漢書音義曰：「諱邦。」張晏曰：「禮謚法無「高」，以為功最高而為漢帝之太祖，故特起名焉?！?
〔二〕集解李斐曰：「沛，小沛也。劉氏隨魏徙大梁，移在豐，居中陽里?！姑峡翟唬骸羔崤鏋榭ぃS為縣?！顾麟[按：高祖，劉累之後，別食邑於范，士會(huì)之裔，留秦不反，更為劉氏。劉氏隨魏徙大梁，後居豐，今言「姓劉氏」者是。左傳「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命之氏。諸侯以字為謚，因以為族」。說者以為天子賜姓命氏，諸侯命族，族者氏之別名也。然則因生賜姓，若舜生姚墟，以為姚姓，封之於虞，即號(hào)有虞氏是也。若其後子孫更不得賜姓，即遂以虞為姓，云「姓虞氏」。今此云「姓劉氏」，亦其義也。故姓者，所以統(tǒng)繫百代，使不別也。氏者，所以別子孫之所出。又系本篇言姓則在上，言氏則在下，故五帝本紀(jì)云「禹姓姒氏，契姓子氏，棄姓姬氏」是也。按：漢改泗水為沛郡，治相城，故注以沛為小沛也。
〔三〕索隱按：漢書「名邦，字季」，此單云字，亦又可疑。按：漢高祖長兄名伯，次名仲，不見別名，則季亦是名也。故項(xiàng)岱云「高祖小字季，即位易名邦，後因諱邦不諱季，所以季布猶稱姓也」。
〔四〕索隱皇甫謐云：「名執(zhí)嘉。」王符云：「太上皇名煓?！古c湍同音。正義春秋握成圖云：「劉媼夢(mèng)赤鳥如龍，戲己，生執(zhí)嘉。」
〔五〕集解文穎曰：「幽州及漢中皆謂老嫗為媼?！姑峡翟唬骸搁L老尊稱也。左師謂太后曰「媼愛燕后賢長安君」。禮樂志「地神曰媼」。媼，母別名也，音烏老反?！顾麟[韋昭云：「媼，婦人長老之稱?！够矢χk云：「媼蓋姓王氏。」又據(jù)春秋握成圖以為執(zhí)嘉妻含始，遊洛池，生劉季。詩含神霧亦云。姓字皆非正史所出，蓋無可取。今近有人云「母溫氏」。貞時(shí)打得班固泗水亭長古石碑文，其字分明作「溫」字，云「母溫氏」。貞與賈膺復(fù)、徐彥伯、魏奉古等執(zhí)對(duì)反覆，沈歎古人未聞，聊記異見，於何取實(shí)也？孟康注「地神曰媼」者，禮樂志云「后土富媼」，張晏曰「坤為母，故稱媼」是也。正義帝王世紀(jì)云：「漢昭靈后含始游洛池，有寶雞銜赤珠出炫日，后吞之，生高祖?！乖姾耢F亦云。含始即昭靈后也。陳留風(fēng)俗傳云：「沛公起兵野戰(zhàn)，喪皇妣於黃鄉(xiāng)，天下平定，使使者以梓宮招幽魂，於是丹蛇在水自灑，躍入梓宮，其浴處有遺髮，謚曰昭靈夫人?！?jié)h儀注云：「高帝母起兵時(shí)死小黃城，後於小黃立陵廟?！估ǖ刂驹疲骸感↑S故城在汴州陳留縣東北三十三里。」顏師古云：「皇甫謐等妄引讖記，好奇騁博，強(qiáng)為高祖父母名字，皆非正史所說，蓋無取焉。寧有劉媼本姓實(shí)存，史遷肯不詳載？即理而言，斷可知矣?！?
〔六〕索隱按：詩含神霧云「赤龍感女媼，劉季興」。又廣雅云「有鱗曰蛟龍」。
高祖為人，隆準(zhǔn)而龍顏，〔一〕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二〕。仁而愛人，喜施，〔三〕意豁如也。〔四〕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產(chǎn)作業(yè)。及壯，試為吏，〔五〕為泗水亭長，〔六〕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好酒及色。常從王媼、武負(fù)貰酒，〔七〕醉臥，武負(fù)、王媼見其上常有龍，怪之。高祖每酤留飲，酒讎數(shù)倍?！舶恕臣耙姽?，歲竟，此兩家常折券棄責(zé)。〔九〕 〔一〕集解服虔曰：「準(zhǔn)音拙?！箲?yīng)劭曰：「隆，高也。準(zhǔn)，頰權(quán)準(zhǔn)也。顏，額顙也，齊人謂之顙，汝南、淮、泗之閒曰顏。」文穎曰：「準(zhǔn)，鼻也?！顾麟[李斐云：「準(zhǔn)，鼻也。始皇蜂目長準(zhǔn)，蓋鼻高起?！?fàn)栄牛骸割?，額也?！刮姆f曰：「高祖感龍而生，故其顏貌似龍，長頸而高鼻。」
〔二〕正義河圖云：「帝劉季口角戴勝，斗胸，龜背，龍股，長七尺八寸?！购险\圖云：「赤帝體為朱鳥，其表龍顏，多黑子?！拱矗鹤?，陽也。七十二黑子者，赤帝七十二日之?dāng)?shù)也。木火土金水各居一方，一歲三百六十日，四方分之，各得九十日，土居中央，並索四季，各十八日，俱成七十二日，故高祖七十二黑子者，應(yīng)火德七十二日之徵也。有一本「七十日」者，非也。許北人呼為「黶子」，吳楚謂之「誌」。誌，記也。
〔三〕正義喜，許記反。施，尸豉反。
〔四〕集解服虔曰：「豁，達(dá)也。」
〔五〕集解應(yīng)劭曰：「試補(bǔ)吏?！?
〔六〕正義秦法，十里一亭，十亭一鄉(xiāng)。亭長，主亭之吏。高祖為泗水亭長也。國語有「寓室」，即今之亭也。亭長，蓋今里長也。民有訟諍，吏留平辨，得成其政。括地志云：「泗水亭在徐州沛縣東一百步，有高祖廟也?！? 〔七〕集解韋昭曰：「貰，賒也。」索隱鄒誕生貰音世，與字林聲韻並同。又音時(shí)夜反。廣雅云：「貰，賒也。」說文云：「貰，貸也?！古R淮有貰陽縣。漢書功臣表「貰陽侯劉纏」，而此紀(jì)作「射陽」，則「貰」亦「射」也。
〔八〕集解如淳曰：「讎亦售。」索隱樂彥云借「讎」為「售」，蓋古字少，假借耳。今亦依字讀。蓋高祖大度，既貰飲，且讎其數(shù)倍價(jià)也。
〔九〕索隱周禮小司寇云：「聽稱責(zé)以傅別?！灌嵥巨r(nóng)云：「傅別，券書也?！箍党稍疲骸父祫e，謂大手書於札中而別之也?！谷粍t古用簡札書，故可折。至歲終總棄不責(zé)也。
高祖常繇咸陽，〔一〕縱觀，觀秦皇帝，〔二〕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當(dāng)如此也！」
〔一〕集解應(yīng)劭曰：「徭役也?！顾麟[韋昭云：「秦所都，武帝更名渭城。」應(yīng)劭云：「今長安也。」按：關(guān)中記云「孝公都咸陽，今渭城是，在渭北。始皇都咸陽，今城南大城是也」。名咸陽者，山南曰陽，水北亦曰陽，其地在渭水之北，又在九嵕諸山之南，故曰咸陽。
〔二〕正義包愷云：「上音館，下音官。恣意，故縱觀也?！?
單父人呂公〔一〕善沛令，避仇從之客，因家沛焉。沛中豪桀吏聞令有重客，皆往賀。蕭何為主吏，〔二〕主進(jìn)，〔三〕令諸大夫曰：〔四〕「進(jìn)不滿千錢，坐之堂下?！垢咦鏋橥らL，素易諸吏，乃紿為謁曰〔五〕「賀錢萬」，實(shí)不持一錢。謁入，呂公大驚，起，迎之門。呂公者，好相人，見高祖狀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蕭何曰：「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諸客，遂坐上坐，〔六〕無所詘?！财摺尘脐@，〔八〕呂公因目固留高祖?！簿拧掣咦婢咕疲?。呂公曰：「臣少好相人，〔一０〕相人多矣，無如季相，願(yuàn)季自愛。臣有息女，〔一一〕願(yuàn)為季箕帚妾?！咕屏T，呂媼怒呂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與貴人。沛令善公，求之不與，何自妄許與劉季？」呂公曰：「此非兒女子所知也。」卒與劉季。呂公女乃呂后也，生孝惠帝、魯元公主?！惨欢?
〔一〕集解漢書音義曰：「單音善。父音斧。」索隱韋昭云：「單父，縣名，屬山陽。」崔浩云：「史失其名，但舉姓而言公?！褂职矗簼h書舊儀云「呂公，汝南新蔡人」。又相經(jīng)云「魏人呂公，名文，字叔平」也。
〔二〕集解孟康曰：「主吏，功曹也?！?
〔三〕集解文穎曰：「主賦斂禮進(jìn)，為之帥?！顾麟[鄭氏云：「主賦斂禮錢也?！诡亷煿旁唬骸高M(jìn)者，會(huì)禮之財(cái)。字本作「賮」，聲轉(zhuǎn)為「進(jìn)」?！感蹟?shù)負(fù)進(jìn)」，義與此同?！?
〔四〕正義大夫，客之貴者總稱之。
〔五〕集解應(yīng)劭曰：「紿，欺也。音殆?！顾麟[韋昭云：「紿，詐也?！箘⑹显疲骸附H，欺負(fù)也?！购涡菰疲骸附H，疑也。」謂高祖素狎易諸吏，乃詐為謁。謁謂以札書姓名，若今之通刺，而兼載錢穀也。
〔六〕正義上在果反。下在臥反。
〔七〕正義音丘忽反。
〔八〕集解文穎曰：「闌言希也。謂飲酒者半罷半在，謂之闌。」
〔九〕正義不敢對(duì)眾顯言，故目動(dòng)而留之。
〔一０〕集解張晏曰：「古人相與語多自稱臣，自卑下之道，若今人相與語皆自稱僕。」
〔一一〕正義息，生也。謂所生之女也。
〔一二〕集解服虔曰：「元，長也。食邑於魯?！鬼f昭曰：「元，謚也。」正義漢制，帝女曰「公主」，儀比諸侯；姊妹曰「長公主」，儀比諸侯王；姑曰「大長公主」，儀比諸侯王。
高祖為亭長時(shí)，常告歸之田。〔一〕呂后與兩子居田中耨，有一老父過請(qǐng)飲，呂后因餔之。〔二〕老父相呂后曰：「夫人天下貴人?！沽钕鄡勺?，見孝惠，曰：「夫人所以貴者，乃此男也?！瓜圄斣?，亦皆貴。老父已去，高祖適從旁舍來，呂后具言客有過，相我子母皆大貴。高祖問，曰：「未遠(yuǎn)?！鼓俗芳?，問老父。老父曰：「鄉(xiāng)者夫人嬰兒皆似君，君相貴不可言?！垢咦婺酥x曰：「誠如父言，不敢忘德?！辜案咦尜F，遂不知老父處。
〔一〕集解服虔曰：「告音如「嗥呼」之「嗥」。」李斐曰：「休謁之名也。吉曰告，兇曰寧?！姑峡翟唬骸腹耪呙粜菁僭桓妗８嬗忠魢?。漢律，吏二千石有予告、賜告。予告者，在官有功最，法所當(dāng)?shù)谜咭?。賜告者，病滿三月當(dāng)免，天子優(yōu)賜，復(fù)其告，使得帶印紱，將官屬，歸家治疾也。」索隱韋昭云：「告，請(qǐng)歸乞假也。音「告語」之「告」。故戰(zhàn)國策曰「商君告歸」，延篤以為告歸，今之歸寧也?！箘⒉f、顏師古並音古篤反，非號(hào)嚳兩音也。按：東觀漢記田邑傳云「邑年三十，歷卿大夫，號(hào)歸罷，厭事，少所嗜欲」。尋號(hào)與嗥同，古者當(dāng)有此語，故服氏云「如號(hào)呼之號(hào)」，音豪。今以服虔雖據(jù)田邑「號(hào)歸」，亦恐未得。然此「告」字當(dāng)音誥，誥號(hào)聲相近，故後「告歸」「號(hào)歸」遂變耳。
〔二〕正義必捕反，以食飼人也。父本請(qǐng)飲，呂后因飼之。國語云：「國中童子無不餔?！?
高祖為亭長，乃以竹皮為冠，令求盜之薛治之，〔一〕時(shí)時(shí)冠之，〔二〕及貴常冠，所謂「劉氏冠」〔三〕乃是也。
〔一〕集解應(yīng)劭曰：「以竹始生皮作冠，今鵲尾冠是也。求盜者，舊時(shí)亭有兩卒，其一為亭父，掌開閉埽除，一為求盜，掌逐捕盜賊。薛，魯國縣也。有作冠師，故往治之?！顾麟[應(yīng)劭云：「一名「長冠」。側(cè)竹皮裹以縱前，高七寸，廣三寸，如板。」又蔡邕獨(dú)斷云：「長冠，楚制也。高祖以竹皮為之，謂之「劉氏冠」?！顾抉R彪輿服志亦以「劉氏冠」為鵲尾冠也。應(yīng)劭云：「舊亭卒名「弩父」，陳、楚謂之「亭父」，或云「亭部」，淮、泗謂之「求盜」也?！?
〔二〕正義音館，下同。
〔三〕正義音官。顏師古云：「後號(hào)為「劉氏冠」。其後詔曰「爵非公乘以上下得冠劉氏冠」，即此也?！? 高祖以亭長為縣送徒酈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一〕到豐西澤中，止飲，夜乃解縱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徒中壯士願(yuàn)從者十餘人。高祖被酒，〔二〕夜徑〔三〕澤中，令一人行前?！菜摹承星罢哌€報(bào)曰：「前有大蛇當(dāng)徑，〔五〕願(yuàn)還?！垢咦孀?，曰：「壯士行，何畏！」乃前，拔劍擊斬蛇?！擦成咚旆譃閮桑财摺硰介_。行數(shù)里，醉，因臥。後人來至蛇所，有一老嫗夜哭。人問何哭，嫗曰：「人殺吾子，故哭之。」人曰：「嫗子何為見殺？」嫗曰：「吾，白帝子也，化為蛇，當(dāng)?shù)溃駷槌嗟圩訑刂?，〔八〕故哭?！谷四艘詪灋椴徽\，欲告之，〔九〕嫗因忽不見。後人至，高祖覺?！惨唬啊翅崛烁娓咦?，高祖乃心獨(dú)喜，自負(fù)?！惨灰弧持T從者日益畏之。
〔一〕正義度，田洛反。比，必寐反。
〔二〕正義被，加也。 〔三〕索隱舊音經(jīng)。按：廣雅云「徑，斜過也」。字林云「徑，小道也，音古定反」。言酒後放徒，夜徑行澤中，不敢由正路，且從而求疾也。
〔四〕正義行音下孟反。
〔五〕索隱音逕。鄭玄曰：「步道曰徑也?！? 〔六〕索隱漢舊儀云「斬蛇劍長七尺」。又高祖云「吾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二文不同者，崔豹古今注「當(dāng)高祖為亭長，理應(yīng)提三尺劍耳；及貴，當(dāng)別得七尺寶劍」，故舊儀因言之。正義按：其蛇大，理須別求是劍斬之。三尺劍者，常佩之劍。括地志云：「斬蛇溝源出徐州豐縣中平地，故老云高祖斬蛇處，至縣西十五里入泡水也。」
〔七〕索隱謂斬蛇分為兩段也。
〔八〕集解應(yīng)劭曰：「秦襄公自以居西戎，主少昊之神，作西畤，祠白帝。至獻(xiàn)公時(shí)櫟陽雨金，以為瑞，又作畦畤，祠白帝。少昊，金德也。赤帝堯後，謂漢也。殺之者，明漢當(dāng)滅秦也。秦自謂水，漢初自謂土，皆失之。至光武乃改定?！顾麟[按：太康地理志云「畤在櫟陽故城內(nèi)。其畤如畦，故曰畦畤」。畦音戶圭反。應(yīng)注云「秦自謂水」者，按秦文公獲黑龍，命河為德水是也。又按：春秋合誠圖云「水神哭，子褒敗」。宋均以為高祖斬白蛇而神母哭，則此母水精也。此皆謬說。又注云「至光武乃改」者，謂改漢為火德，秦為金德，與雨金及赤帝子之理合也。
〔九〕集解徐廣曰：「一作「苦」?！顾麟[漢書作「苦」，謂欲困苦辱之。一本或作「笞」。說文云：「笞，擊也?！?
〔一０〕索隱包愷、劉伯莊音古孝反。 〔一一〕集解應(yīng)劭曰：「負(fù)，恃也?！顾麟[晉灼云：「自恃斬蛇事。」
秦始皇帝常曰「東南有天子氣」，於是因東游以厭之。〔一〕高祖即自疑，亡匿，隱於芒、碭山澤巖石之閒?！捕硡魏笈c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問之。呂后曰：「季所居上常有雲(yún)氣，〔三〕故從往常得季?！垢咦嫘南?。沛中子弟或聞之，多欲附者矣。
〔一〕索隱厭音一涉反，又一冉反。廣雅云：「厭，鎮(zhèn)也。」
〔二〕集解徐廣曰：「芒，今臨淮縣也。碭縣在梁?！柜棸福簯?yīng)劭曰「二縣之界有山澤之固，故隱於其閒也」。正義括地志云：「宋州碭山縣在州東一百五十里，本漢碭縣也。碭山在縣東?！?
〔三〕正義京房易（兆）〔飛〕候云：「何以知賢人隱？（顏）師（古）曰：「四方常有大雲(yún)，五色具而不雨，其下有賢人隱矣?！埂构蕝魏笸?yún)氣而得之。
秦二世元年〔一〕秋，陳勝等起蘄，〔二〕至陳而王，號(hào)為「張楚」。諸郡縣皆多殺其長吏以應(yīng)陳涉。沛令恐，欲以沛應(yīng)涉。掾、主吏蕭何、曹參〔三〕乃曰：「君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聽。願(yuàn)君召諸亡在外者，可得數(shù)百人，因劫眾，〔四〕眾不敢不聽?！鼓肆罘畤堈賱⒓?。劉季之眾已數(shù)十百人矣?！参濉?
〔一〕集解徐廣曰：「高祖時(shí)年四十八。」索隱應(yīng)劭云：「始皇欲以一至萬，示不相襲。始者一，故至子稱二世?！勾藓圃疲骸付溃蓟首雍??！褂职矗荷莆姆Q隱士云「趙高為二世殺十七兄而立今王」，則二世是第十八子也。
〔二〕索隱蘄，縣名，屬沛，音機(jī)，又音旂。
〔三〕索隱按：漢書蕭、曹傳，參為獄掾，何為主吏也。 〔四〕索隱說文云「以力脅之云劫」也。
〔五〕索隱漢書作「數(shù)百人」。劉伯莊云「言數(shù)十人或至百人」，則是百人已下也。
於是樊噲從劉季來。沛令後悔，恐其有變，乃閉城城守，欲誅蕭、曹。蕭、曹恐，踰城保劉季?！惨弧硠⒓灸藭涑巧?，謂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雖為沛令守，諸侯並起，今屠沛?！捕撑娼窆舱D令，擇子弟可立者立之，以應(yīng)諸侯，則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無為也?！垢咐夏寺首拥芄矚⑴媪?，開城門迎劉季，欲以為沛令。劉季曰：「天下方擾，諸侯並起，今置將不善，壹敗塗地〔三〕。吾非敢自愛，恐能薄，〔四〕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願(yuàn)更相推擇可者?！故?、曹等皆文吏，自愛，恐事不就，後秦種族其家，盡讓劉季。諸父老皆曰：「平生所聞劉季諸珍怪，當(dāng)貴，且卜筮之，莫如劉季最吉?！轨妒莿⒓緮?shù)讓。眾莫敢為，乃立季為沛公。〔五〕祠黃帝，祭蚩尤於沛庭，〔六〕而釁鼓〔七〕旗，幟皆赤?！舶恕秤伤鶜⑸甙椎圩?，殺者赤帝子，故上赤。於是少年豪吏如蕭、曹、樊噲等皆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九〕方與，〔一０〕還守豐。
〔一〕集解韋昭曰：「以為保障?！?
〔二〕索隱按：范曄云「剋城多所誅殺，故云屠也」。 〔三〕索隱言一朝破敗，使肝腦塗地。
〔四〕正義能，才能也。高祖謙言材能薄劣，不能完全其眾。能者，獸，形色似熊，足似鹿。為物堅(jiān)中而強(qiáng)力，人之有賢才者，皆謂之能也。
〔五〕集解徐廣曰：「九月也?！柜棸福簼h書音義曰「舊楚僭稱王，其縣宰為公。陳涉為楚王，沛公起應(yīng)涉，故從楚制稱曰公」。
〔六〕集解應(yīng)劭曰：「左傳曰黃帝戰(zhàn)於阪泉，以定天下。蚩尤好五兵，故祠祭之求福祥也?！弓懺唬骸腹苤僭啤父畋R山交而出水，金從之出，蚩尤受之以作劍戟」?！顾麟[按：管子云「葛盧之山，發(fā)而出金」，今注引「發(fā)」作「交」及「割」，皆誤也。
〔七〕集解應(yīng)劭曰：「釁，祭也。殺牲以血塗鼓曰釁?！弓懺唬骸赴付Y記及大戴禮有釁廟之禮，皆無祭事?！顾麟[說文云：「釁，血祭也。」司馬法曰：「血于鼙鼓者，神戎器也?！诡亷煿旁唬骸阜矚⑸匝勒?，皆名為釁?！钩辑懸詾椤附詿o祭事」，非也。又古人新成鐘鼎，亦必釁之。應(yīng)劭云：「釁呼為舋?！柜R融注周禮灼龜之兆云：「謂其象似玉、瓦、原之釁?，是用名之。」此說皆非。?音火稼反。
〔八〕索隱墨翟云：「幟，帛長丈五，廣半幅?！棺衷b云：「幟，標(biāo)也。」字林云：「熊旗五斿，謂與士卒為期於其下，故曰旗也?！箮?，或作「識(shí)」，或作「志」。嵇康音試。蕭該音熾。 〔九〕索隱鄧展曰：「縣名，屬山陽，章帝改曰胡陸。」
〔一０〕集解鄭德曰：「音房豫，屬山陽郡。」索隱鄭玄曰「屬山陽」也。
秦二世二年，陳涉之將周章〔一〕軍西至戲〔二〕而還?！踩逞唷②w、齊、魏皆自立為王?！菜摹稠?xiàng)氏起吳。秦泗川監(jiān)平〔五〕將兵圍豐，二日，出與戰(zhàn)，破之。命雍齒守豐，引兵之薛。泗州守壯〔六〕敗於薛，走至戚，〔七〕沛公左司馬得泗川守壯，殺之?！舶恕撑婀€軍亢父，〔九〕至方與，（周市來攻方與）未戰(zhàn)。陳王使魏人周市略地。周市使人謂雍齒曰：「豐，故梁徙也?！惨唬啊辰裎旱匾讯ㄕ邤?shù)十城。齒今下魏，魏以齒為侯守豐。不下，且屠豐。」雍齒雅不欲屬沛公，〔一一〕及魏招之，即反為魏守豐。沛公引兵攻豐，不能取。沛公病，還之沛。沛公怨雍齒與豐子弟叛之，聞東陽甯君、秦嘉〔一二〕立景駒為假王，在留，〔一三〕乃往從之，欲請(qǐng)兵以攻豐。是時(shí)秦將章邯從陳，別將司馬?〔一四〕將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碭?！惨晃濉硸|陽甯君、沛公引兵西，與戰(zhàn)蕭西，〔一六〕不利。還收兵聚留，引兵攻碭，三日乃取碭。因收碭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一七〕拔之?！惨话恕尺€軍豐。聞項(xiàng)梁在薛，〔一九〕從騎百餘往見之?！捕啊稠?xiàng)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qū)⑹?。〔二一〕沛公還，引兵攻豐?！捕? 〔一〕索隱應(yīng)劭云：「章字文，陳人?！?
〔二〕索隱文穎云：「在新豐東二十里戲亭北?！姑峡翟疲骸杆??！褂质稣饔浽疲骸笐蛩泽P山馮公谷北流，歷戲亭，東入渭?！拱矗航衿渌畺|惟有戲驛存。
〔三〕索隱為章邯所破而還。邯音酣。 〔四〕索隱按：漢書高紀(jì)，二世二年八月，武臣自立為趙王，田儋自立為齊王，韓廣自立為燕王，魏咎自立為魏王也。
〔五〕集解文穎曰：「泗川，今沛郡也，高祖更名沛。秦時(shí)御史監(jiān)郡，若今刺史。平，名也。」索隱如淳云：「秦并天下為三十六郡，置守、尉、監(jiān)，故此有「監(jiān)平」，下有「守壯」，則平、壯皆名也?！?
〔六〕集解如淳曰：「壯，名也?！? 〔七〕集解如淳曰：「戚音將毒反?！顾麟[晉灼云：「東?？h也?！灌嵉?、包愷並如字讀。李登音千笠反。正義括地志云：「沂州臨沂縣有漢戚縣故城。地理志云臨沂縣屬東?？?。」
〔八〕索隱顏師古云「得，司馬之名」，非也。按：後云「左司馬曹無傷」，自此已下更不見替易處，蓋是左司馬無傷得泗川守壯而殺之耳。
〔九〕集解鄭德曰：「亢音人相亢答，父音甫。屬任城郡?！顾麟[舊音剛。劉伯莊、包愷並同音苦浪反。正義音剛，又苦浪反。括地志云：「亢父，縣也，沛公屯軍於此也?！?
〔一０〕集解文穎曰：「梁惠王孫假為秦所滅，轉(zhuǎn)東徙於豐，故曰「豐，梁徙」?！?
〔一一〕集解服虔曰：「雅，故也?！固K林曰：「雅，素也?！?
〔一二〕集解文穎曰：「秦嘉，東陽郡人也，為甯縣君?！弓懺唬骸戈悇賯髟弧笍V陵人秦嘉」，然則嘉非東陽人也。秦嘉初起兵於郯，號(hào)曰大司馬，又不為甯縣君。東陽甯君自一人，秦嘉又自一人?！顾麟[臣瓚以為二人。按：下文直云「東陽甯君」，又別言「秦嘉」，明臣瓚之說為得。顏師古以甯是姓，君者，時(shí)人號(hào)曰君耳。
〔一三〕索隱韋昭云：「今彭城留縣也?！拐x括地志云：「留城在徐州沛縣東南五十里，即張良所封處?！? 〔一四〕集解如淳曰：「從陳涉將也。涉在陳，其將相別在他許，皆稱陳。?，章邯司馬?！顾麟[謂章邯從陳別將，將兵向他處，而遣司馬?將領(lǐng)兵士，北定楚地，故如淳云「?，章邯司馬」也?？孜南橐嘣弧负?jiǎng)e遣?屠相」。又一說云「從謂追逐之，言章邯討逐陳別將，而司馬?別將兵北定楚」，亦通。
〔一五〕索隱韋昭云：「相，沛縣?！箲?yīng)劭曰：「碭屬梁國?！固K林音唐，又音宕。正義括地志云：「故相城在徐州符離縣西北九十里。碭在宋州東一百五十里?！?
〔一六〕索隱韋昭云：「蕭，沛之縣名，謂在蕭縣之西也?！? 〔一七〕索隱韋昭云：「縣名，屬梁國?！?
〔一八〕索隱按：范曄云「得城為拔」是也。 〔一九〕正義今徐州滕縣，故薛城也。
〔二０〕集解徐廣曰：「三月。」
〔二一〕集解蘇林曰：「五大夫，第九爵也。以五大夫?yàn)閷?，凡十人也?！?
〔二二〕集解徐廣曰：「表云「拔之，雍齒奔魏」?！?
從項(xiàng)梁月餘，項(xiàng)羽已拔襄城〔一〕還。項(xiàng)梁盡召別將居薛。聞陳王定死，因立楚後懷王孫心為楚王，治盱臺(tái)?！捕稠?xiàng)梁號(hào)武信君。居數(shù)月，北攻亢父，救東阿，〔三〕破秦軍。齊軍歸，楚獨(dú)追北〔四〕，使沛公、項(xiàng)羽別攻城陽，〔五〕屠之。軍濮陽之東，〔六〕與秦軍戰(zhàn)，破之。
〔一〕索隱韋昭云：「穎川縣?！拐x襄城，許州縣。
〔二〕索隱韋昭云：「臨淮縣。音吁夷?！拐x楚縣也。 〔三〕索隱韋昭云：「東郡之縣名?！拐x濟(jì)州縣也。
〔四〕集解服虔曰：「師敗曰北?！? 〔五〕索隱按地理志屬濟(jì)陰。
〔六〕索隱韋昭云：「東郡之縣名?！拐x濮陽故城在濮州西八十六里，本漢濮陽縣。
秦軍復(fù)振，〔一〕守濮陽，環(huán)水?！捕吵娙ザザㄌ?，〔三〕定陶未下。沛公與項(xiàng)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四〕與秦軍戰(zhàn)，大破之，斬李由。還攻外黃，〔五〕外黃未下。
〔一〕集解李奇曰：「振，整也。」如淳曰：「振，起也。收敗卒自振迅而復(fù)起也?！?
〔二〕集解文穎曰：「決水以自環(huán)守為固也?！箯堦淘唬骸敢篮铀宰原h(huán)繞作壘?！拐x按：二說皆通。其濮陽縣北臨黃河，言秦軍北阻黃河，南鑿溝引黃河水環(huán)繞作壁壘為固，楚軍乃去。
〔三〕索隱按：地理志濟(jì)陰之縣也。
〔四〕索隱韋昭云：「故杞國，今陳留之縣。」 〔五〕索隱韋昭云：「上陳留縣。」正義在雍丘東。
項(xiàng)梁再破秦軍，有驕色。宋義〔一〕諫，不聽。秦益章邯兵，夜銜枚擊項(xiàng)梁，〔二〕大破之定陶，項(xiàng)梁死。沛公與項(xiàng)羽方攻陳留，聞項(xiàng)梁死，引兵與呂將軍俱東。呂臣軍彭城東，項(xiàng)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 〔一〕索隱荀悅漢紀(jì)云「故楚令尹宋義」，當(dāng)別有所出也。
〔二〕集解周禮有銜枚氏。鄭玄曰「銜枚，止言語囂讙也。枚狀如箸，橫銜之，繣結(jié)於項(xiàng)者」。繣音獲。
章邯已破項(xiàng)梁軍，則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北擊趙，大破之。當(dāng)是之時(shí)，趙歇〔一〕為王，秦將王離圍之鉅鹿城，此所謂河北之軍也。
〔一〕索隱蘇林音如字。鄭德音「遏絕」之「遏」。徐廣音烏轄反。今依字讀之也。
秦二世三年，楚懷王見項(xiàng)梁軍破，恐，徙盱臺(tái)都彭城，并呂臣、項(xiàng)羽軍自將之。以沛公為碭郡長，〔一〕封為武安侯，將碭郡兵。封項(xiàng)羽為長安侯，號(hào)為魯公。呂臣為司徒，其父呂青為令尹?！捕?
〔一〕正義括地志云：「宋州本秦碭郡?！固K林云：「長如郡守?！鬼f昭云：「秦名曰守，是時(shí)改曰長?！?
〔二〕索隱按表，青封信陽侯。正義應(yīng)劭云：「天子曰師尹，諸侯曰令尹。時(shí)去六國近，故置令尹?！钩辑懺唬骸钢T侯之卿，唯楚稱令尹，其餘國不稱。時(shí)立楚之後，故置官司皆如楚舊也?！?
趙數(shù)請(qǐng)救，懷王乃以宋義為上將軍，項(xiàng)羽為次將，范增為末將，北救趙。令沛公西略地入關(guān)。與諸將約，先入定關(guān)中者王之?！惨弧?
〔一〕索隱韋昭云：「函谷、武關(guān)也。」又三輔舊事云：「西以散關(guān)為界，東以函谷為界，二關(guān)之中謂之關(guān)中?！? 當(dāng)是時(shí)，秦兵彊，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guān)。獨(dú)項(xiàng)羽怨秦破項(xiàng)梁軍，奮，〔一〕願(yuàn)與沛公西入關(guān)。懷王諸老將皆曰：「項(xiàng)羽為人僄悍猾賊?！捕稠?xiàng)羽嘗攻襄城，襄城無遺類，〔三〕皆阬之，諸所過無不殘滅。且楚數(shù)進(jìn)取，〔四〕前陳王、〔五〕項(xiàng)梁皆敗。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六〕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毋侵暴，宜可下。今項(xiàng)羽僄悍，今〔七〕不可遣。獨(dú)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卒不許項(xiàng)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陳王、項(xiàng)梁散卒。乃道碭〔八〕至成陽，與杠里〔九〕秦軍夾壁，破（魏）〔秦〕二軍。楚軍出兵擊王離，大破之。〔一０〕
〔一〕索隱韋昭云：「憤激也。」
〔二〕索隱說文云：「僄，疾也；悍，勇也?！狗窖栽疲骸竷G，輕也?！箘⒁羝ッ罘??；\，漢書作「禍賊」也。
〔三〕集解徐廣曰：「遺，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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