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著雍攝提格（戊寅）八月，盡十二月，不滿一年。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武德元年（戊寅，公元六一八年）
八月，薛舉遣其子仁果進(jìn)圍寧州，刺史胡演擊卻之。郝瑗言於舉曰：「今唐兵新破，關(guān)中騷動，宜乘勝直取長安?！古e然之，會有疾而止。辛巳，舉卒。太子仁果立，居於折墌城，諡舉曰武帝。
上欲與李軌共圖秦、隴，遣使?jié)撛剾鲋?，招撫之，與之書，謂之從弟。軌大喜，遣其弟懋入貢。上以懋為大將軍，命鴻臚少卿張俟德冊拜軌為涼州總管，封涼王。
初，朝廷以安陽令呂珉為相州刺史，更以相州刺史王德仁為巖州刺史。德仁由是怨憤，甲申，誘山東大使宇文明達(dá)入林慮山而殺之，叛歸王世充。
己丑，以秦王世民為元帥，擊薛仁果。
丁酉，臨洮等四郡來降。
隋江都太守陳稜求得煬帝之柩，取宇文化及所留輦輅鼓吹，粗備天子儀衞，改葬於江都宮西吳公臺下，其王公以下，皆列瘞於帝塋之側(cè)。
宇文化及之發(fā)江都也，以杜伏威為歷陽太守；伏威不受，仍上表於隋，皇泰主拜伏威為東道大總管，封楚王。
沈法興亦上表於皇泰主，自稱大司馬、錄尚書事、天門公，承制置百官，以陳杲仁為司徒，孫士漢為司空，蔣元超為左僕射，殷芊為左丞，徐令言為右丞，劉子翼為選部侍郎，李百藥為府掾。百藥，德林之子也。
九月，隋襄國通守陳君賓來降，拜邢州刺史。君賓，伯山之子也。
虞州刺史韋義節(jié)攻隋河?xùn)|通守堯君素，久不下，軍數(shù)不利；壬子，以工部尚書獨孤懷恩代之。
初，李密旣殺翟讓，頗自驕矜，不恤士衆(zhòng)；倉粟雖多，無府庫錢帛，戰(zhàn)士有功，無以為賞；又厚撫初附之人，衆(zhòng)心頗怨。徐世勣嘗因宴會刺譏其短；密不懌，使世勣出鎮(zhèn)黎陽，雖名委任，實亦疏之。
密開洛口倉散米，無防守典當(dāng)者，又無文券，取之者隨意多少；或離倉之後，力不能致，委棄衢路，自倉城至郭門，米厚數(shù)寸，為車馬所躪踐；羣盜來就食者并家屬近百萬口，無甕盎，織荊筐淘米，洛水兩岸十里之間，望之皆如白沙。密喜，謂賈閏甫曰：「此可謂足食矣！」閏甫對曰：「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今民所以襁負(fù)如流而至者，以所天在此故也。而有司曾無愛吝，屑越如此！竊恐一旦米盡民散，明公孰與成大業(yè)哉！」密謝之，卽以閏甫判司倉參軍事。
密以東都兵數(shù)敗微弱，而將相自相屠滅，謂旦夕可平。王世充旣專大權(quán)，厚賞將士，繕治器械，亦陰圖取密。時隋軍乏食，而密軍少衣，世充請交易，密難之；長史邴元真等各求私利，勸密許之。先是，東都人歸密者，日以百數(shù)；旣得食，降者益少，密悔而止。
密破宇文化及還，其勁卒良馬多死，士卒疲病。世充欲乘其弊擊之，恐人心不壹，乃詐稱左軍衞士張永通三夢周公，令宣意於世充，當(dāng)勒兵相助擊賊。乃為周公立廟，每出兵，輒先祈禱。世充令巫宣言周公欲令僕射急討李密，當(dāng)有大功，不卽兵皆疫死。世充兵多楚人，信妖言，皆請戰(zhàn)。世充簡練精銳得二萬餘人，馬二千餘匹，壬子，出師擊密，旗旛之上皆書永通字，軍容甚盛。癸丑，至偃師，營於通濟渠南，作三橋於渠上。密留王伯當(dāng)守金墉，自引精兵出偃師北，阻邙山以待之。
密召諸將會議，裴仁基曰：「世充悉衆(zhòng)而至，洛下必虛，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東，簡精兵三萬，傍河西出以逼東都。世充還，我且按甲；世充再出，我又逼之。如此，則我有餘力，彼勞奔命，破之必矣。」密曰：「公言大善。今東都兵有三不可當(dāng)：兵仗精銳，一也；決計深入，二也；食盡求戰(zhàn)，三也。我但乘城固守，蓄力以待之；彼欲鬬不得，求走無路，不過十日，世充之頭可致麾下?！龟愔锹?、樊文超、單雄信皆曰：「計世充戰(zhàn)卒甚少，屢經(jīng)摧破，悉已喪膽。兵法曰『倍則戰(zhàn)』，況不啻倍哉！且江、淮新附之士，望因此機展其勳效；及其鋒而用之，可以得志?！轨妒侵T將諠然，欲戰(zhàn)者什七八，密惑於衆(zhòng)議而從之。仁基苦爭不能得，擊地歎曰：「公後必悔之！」魏徵言於長史鄭頲曰：「魏公雖驟勝，而驍將銳卒多死，戰(zhàn)士心怠，此二者難以應(yīng)敵。且世充乏食，志在死戰(zhàn)，難與爭鋒，未若深溝高壘以拒之，不過旬月，世充糧盡，必自退，追而擊之，蔑不勝矣?！诡c曰：「此老生之常談耳。」徵曰：「此乃奇策，何謂常談！」拂衣而起。
程知節(jié)將內(nèi)馬軍與密同營在北邙山上，單雄信將外馬軍營於偃師城北。世充遣數(shù)百騎渡通濟渠攻雄信營，密遣裴行儼與知節(jié)助之。行儼先馳赴敵，中流矢，墜於地；知節(jié)救之，殺數(shù)人，世充軍披靡，乃抱行儼重騎而還；為世充騎所逐，刺槊洞過，知節(jié)迴身捩折其槊，兼斬追者，與行儼俱免。會日暮，各斂兵還營。密驍將孫長樂等十餘人皆被重創(chuàng)。
密新破宇文化及，有輕世充之心，不設(shè)壁壘。世充夜遣二百餘騎潛入北山，伏谿谷中，命軍士皆秣馬蓐食。甲寅旦，將戰(zhàn)，世充誓衆(zhòng)曰：「今日之戰(zhàn)，非直爭勝負(fù)；死生之分，在此一舉。若其捷也，富貴固所不論；若其不捷，必?zé)o一人獲免。所爭者死，非獨為國，各宜勉之！」遲明，引兵薄密。密出兵應(yīng)之，未及成列，世充縱兵擊之。世充士卒皆江、淮剽勇，出入如飛。世充先索得一人貌類密者，縛而匿之，戰(zhàn)方酣，使?fàn)恳赃^陳前，譟曰：「已獲李密矣！」士卒皆呼萬歲。其伏兵發(fā)，乘高而下，馳壓密營，縱火焚其廬舍。密衆(zhòng)大潰，其將張童仁、陳智略皆降，密與萬餘人馳向洛口。
世充夜圍偃師；鄭頲守偃師，其部下翻城納世充。初，世充家屬在江都，隨宇文化及至滑臺，又隨王軌入李密，密留於偃師，欲以招世充。及偃師破，世充得其兄世偉、子玄應(yīng)、虔恕、瓊等，又獲密將佐裴仁基、鄭頲、祖君彥等數(shù)十人。世充於是整兵向洛口，得邴元真妻子、鄭虔象母及密諸將子弟，皆撫慰之，令潛呼其父兄。
初，邴元真為縣吏，坐贓亡命，從翟讓於瓦岡；讓以其嘗為吏，使掌書記。及密開幕府，妙選時英，讓薦元真為長史；密不得已用之，行軍謀畫，未嘗參預(yù)。密西拒世充，留元真守洛口倉。元真性貪鄙，宇文溫謂密曰：「不殺元真，必為公患。」密不應(yīng)。元真知之，陰謀叛密；楊慶聞之，以告密，密固疑焉。至是，密將入洛口城，元真已遣人潛引世充矣。密知而不發(fā)，因與衆(zhòng)謀，待世充兵半濟洛水，然後擊之。世充軍至，密候騎不時覺，比將出戰(zhàn)，世充軍悉已濟矣。單雄信等又勒兵自據(jù)；密自度不能支，帥麾下輕騎奔虎牢，元真遂以城降。
初，雄信驍捷，善用馬槊，名冠諸軍，軍中號曰「飛將」。彥藻以雄信輕於去就，勸密除之；密愛其才，不忍也。及密失利，雄信遂以所部降世充。
密將如黎陽，或曰：「殺翟讓之際，徐世勣幾死，今失利而就之，安可保乎！」時王伯當(dāng)棄金墉保河陽，密自虎牢歸之，引諸將共議。密欲南阻河，北守太行，東連黎陽，以圖進(jìn)取。諸將皆曰：「今兵新失利，衆(zhòng)心危懼，若更停留，恐叛亡不日而盡。又人情不願，難以成功?！姑茉唬骸腹滤颜咝\(zhòng)也，衆(zhòng)旣不願，孤道窮矣?！褂载匾灾x衆(zhòng)。伯當(dāng)抱密號絕，衆(zhòng)皆悲泣，密復(fù)曰：「諸君幸不相棄，當(dāng)共歸關(guān)中；密身雖無功，諸君必保富貴?！垢蛄圃唬骸该鞴c唐公同族，兼有疇昔之好；雖不陪起兵，然阻東都，斷隋歸路，使唐公不戰(zhàn)而據(jù)長安，此亦公之功也?！剐\(zhòng)咸曰：「然?！姑苡种^王伯當(dāng)曰：「將軍室家重大，豈復(fù)與孤俱行哉！」伯當(dāng)曰：「昔蕭何盡帥子弟以從漢王，伯當(dāng)恨不兄弟俱從，豈以公今日失利遂輕去就乎！縱身分原野，亦所甘心！」左右莫不感激，從密入關(guān)者凡二萬人。於是密之將帥、州縣多降於隋。朱粲亦遣使降隋，皇泰主以粲為楚王。
甲寅，秦州總管竇軌擊薛仁果，不利；驃騎將軍劉感鎮(zhèn)涇州，仁果圍之。城中糧盡，感殺所乘馬以分將士，感一無所噉，唯煑馬骨取汁和木屑食之。城垂陷者數(shù)矣，會長平王叔良將士至涇州，仁果乃揚言食盡，引兵南去；乙卯，又遣高墌人偽以城降。叔良遣感帥衆(zhòng)赴之，己未，至城下，扣城中人曰：「賊已去，可踰城入?！垢忻鼰溟T，城上下水灌之。感知其詐，遣步兵先還，自帥精兵為殿。俄而城上舉三烽，仁果兵自南原大下，戰(zhàn)於百里細(xì)川，唐軍大敗，感為仁果所擒。仁果復(fù)圍涇州，令感語城中云：「援軍已敗，不如早降?！垢性S之，至城下，大呼曰：「逆賊飢餒，亡在旦夕，秦王帥數(shù)十萬衆(zhòng)，四面俱集，城中勿憂，勉之！」仁果怒，執(zhí)感，於城旁埋之至膝，馳騎射之；至死，聲色逾厲。叔良嬰城固守，僅能自全。感，豐生之孫也。
庚申，隴州刺史陝人常達(dá)擊薛仁果於宜祿川，斬首千餘級。
上遣從子襄武公琛、太常卿鄭元璹以女妓遺始畢可汗。壬戌，始畢復(fù)遣骨咄祿特勒來。
癸亥，白馬道士傅仁均造戊寅曆成，奏上，行之。
薛仁果屢攻常達(dá)，不能克，乃遣其將仵士政以數(shù)百人詐降，達(dá)厚撫之。乙丑，士政伺隙以其徒劫達(dá)，擁城中二千人降於仁果。達(dá)見仁果，詞色不屈，仁果壯而釋之。奴賊帥張貴謂達(dá)曰：「汝識我乎？」達(dá)曰：「汝逃死奴賊耳！」貴怒，欲殺之；人救之，獲免。
辛未，追諡隋太上皇為煬帝。
宇文化及至魏縣，張愷等謀去之；事覺，化及殺之。腹心稍盡，兵勢日蹙，兄弟更無他計，但相聚酣宴，奏女樂?；白?，尤智及曰：「我初不知，由汝為計，強來立我。今所向無成，士馬日散，負(fù)弒君之名，天下所不容。今者滅族，豈不由汝乎！」持其兩子而泣。智及怒曰：「事捷之日，初不賜尤，及其將敗，乃欲歸罪，何不殺我以降竇建德！」數(shù)相鬬鬩，言無長幼；醒而復(fù)飲，以此為恆。其衆(zhòng)多亡，化及自知必敗，歎曰：「人生固當(dāng)死，豈不一日為帝乎！」於是鴆殺秦王浩，卽皇帝位於魏縣，國號許，改元天壽，署置百官。
冬，十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戊寅，宴突厥骨咄祿，引骨咄祿升御坐以寵之。
李密將至，上遣使迎勞，相望於道。密大喜，謂其徒曰：「我擁衆(zhòng)百萬，一朝解甲歸唐，山東連城數(shù)百，知我在此，遣使招之，亦當(dāng)盡至；比於竇融，功亦不細(xì)，豈不以一臺司見處乎！」己卯，至長安，有司供待稍薄，所部兵累日不得食，衆(zhòng)心頗怨。旣而以密為光祿卿、上柱國，賜爵邢國公。密旣不滿望，朝臣又多輕之，執(zhí)政者或來求賄，意甚不平；獨上親禮之，常呼為弟，以舅子獨孤氏妻之。
庚辰，詔右翊衞大將軍淮安王神通為山東道安撫大使，山東諸軍並受節(jié)度；以黃門侍郎崔民幹為副。
鄧州刺史呂子臧與撫慰使馬元規(guī)擊朱粲，破之。子臧言於元規(guī)曰：「粲新敗，上下危懼，請併力擊之，一舉可滅。若復(fù)遷延，其徒稍集，力強食盡，致死於我，為患方深?！乖?guī)不從。子臧請獨以所部兵擊之，元規(guī)不許。旣而粲收集餘衆(zhòng)，兵復(fù)大振，自稱楚帝於冠軍，改元昌達(dá)，進(jìn)攻鄧州。子臧撫膺謂元規(guī)曰：「老夫今坐公死矣！」粲圍南陽，會霖雨城壞，所親勸子臧降。子臧曰：「安有天子方伯降賊者乎！」帥麾下赴敵而死。俄而城陷，元規(guī)亦死。
癸未，王世充收李密美人珍寶及將卒十餘萬人還東都，陳於闕下。乙酉，皇泰主大赦。丙戌，以世充為太尉、尚書令，內(nèi)外諸軍事，仍使之開太尉府，備置官屬，妙選人物。世充以裴仁基父子驍勇，深禮之。徐文遠(yuǎn)復(fù)入東都，見世充，必先拜?；騿栐唬骸妇埔娎蠲芏赐豕我?？」文遠(yuǎn)曰：「魏公，君子也，能容賢士；王公，小人也，能殺故人，吾何敢不拜！」
李密總管李育德以武陟來降，拜陟州刺史。育德，諤之孫也。其餘將佐劉德威、賈閏甫、高季輔等，或以城邑，或帥衆(zhòng)，相繼來降。
初，北海賊帥綦公順帥其徒三萬攻郡城，已克其外郭，進(jìn)攻子城；城中食盡，公順自謂克在旦夕，不為備。明經(jīng)劉蘭成糾合城中驍健百餘人襲擊之，城中見兵繼之，公順大敗，棄營走，郡城獲全。於是郡官及望族分城中民為六軍，各將之，蘭成亦將一軍。有宋書佐者，離間諸軍曰：「蘭成得衆(zhòng)心，必為諸人不利，不如殺之?！剐\(zhòng)不忍殺，但奪其兵以授宋書佐。蘭成恐終及禍，亡奔公順；公順軍中喜譟，欲奉以為主，固辭，乃以為長史，軍事咸聽焉。居五十餘日，蘭成簡軍中驍健者百五十人，往抄北海。距城四十里，留十人，使多芟草，分為百餘積；二十里，又留二十人，各執(zhí)大旗；五六里，又留三十人，伏險要；蘭成自將十人，夜，距城一里許潛伏；餘八十人分置便處，約聞鼓聲卽抄取人畜亟去，仍一時焚積草。明晨，城中遠(yuǎn)望無煙塵，皆出樵牧。日向中，蘭成以十人直抵城門，城上鉦鼓亂發(fā)；伏兵四出，抄掠雜畜十餘頭及樵牧者而去。蘭成度抄者已遠(yuǎn)，徐步而還。城中雖出兵，恐有伏兵，不敢急追；又見前有旌旗、煙火，遂不敢進(jìn)而還。旣而城中知蘭成前者衆(zhòng)少，悔不窮追。居月餘，蘭成謀取郡城，更以二十人直抵城門。城中人競出逐之，行未十里，公順將大兵總至?？け捡Y還城，公順進(jìn)兵圍之，蘭成一言招諭，城中人爭出降。蘭成撫存老幼，禮遇郡官，見宋書佐，亦禮之如舊，仍資送出境，內(nèi)外安堵。
時海陵賊帥臧君相聞公順據(jù)北海，帥其衆(zhòng)五萬來爭之；公順衆(zhòng)少，聞之大懼。蘭成為公順畫策曰：「君相今去此尚遠(yuǎn)，必不為備，請將軍倍道襲擊其營?！构槒闹詫Ⅱ斢挛迩耍V熟食，倍道襲之。將至，蘭成與敢死士二十人前行，距君相營五十里，見其抄者負(fù)擔(dān)向營，蘭成亦與其徒負(fù)擔(dān)蔬米、燒器，詐為抄者，擇空而行聽察，得其號及主將姓名；至暮，與賊比肩而入，負(fù)擔(dān)巡營，知其虛實，得其更號。乃於空地燃火營食，至三鼓，忽於主將幕前交刀亂下，殺百餘人，賊衆(zhòng)驚擾；公順兵亦至，急攻之，君相僅以身免，俘斬數(shù)千，收其資糧甲仗以還。由是公順黨衆(zhòng)大盛。及李密據(jù)洛口，公順以衆(zhòng)附之，密敗，亦來降。
隋末羣盜起，冠軍司兵李襲譽說西京留守陰世師遣兵據(jù)永豐倉，發(fā)粟以賑貧乏，出庫物賞戰(zhàn)士，移檄郡縣，同心討賊。世師不能用。乃求募兵山南，世師許之。上克長安，自漢中召還，為太府少卿；乙未，附襲譽籍於宗正。襲譽，襲志之弟也。
丙申，朱粲寇淅州，遣太常卿鄭元璹帥步騎一萬擊之。
是月，納言竇抗罷為左武候大將軍。
十一月，乙巳，涼王李軌卽皇帝位，改元安樂。
戊申，王軌以滑州來降。
薛仁果之為太子也，與諸將多有隙；及卽位，衆(zhòng)心猜懼。郝瑗哭舉得疾，遂不起，由是國勢浸弱。秦王世民至高墌，仁果使宗羅〈日侯〉將兵拒之；羅〈日侯〉數(shù)挑戰(zhàn)，世民堅壁不出。諸將咸請戰(zhàn)，世民曰：「我軍新敗，士氣沮喪，賊恃勝而驕，有輕我心，宜閉壘以待之。彼驕我奮，可一戰(zhàn)而克也?！鼓肆钴娭性唬骸父已詰?zhàn)者斬！」相持六十餘日，仁果糧盡，其將梁胡郎等帥所部來降。世民知仁果將士離心，命行軍總管梁實營於淺水原以誘之。羅〈日侯〉大喜，盡銳攻之，梁實守險不出；營中無水，人馬不飲者數(shù)日。羅〈日侯〉攻之甚急；世民度賊已疲，謂諸將曰：「可以戰(zhàn)矣！」遲明，使右武候大將軍龐玉陳於淺水原。羅〈日侯〉併兵擊之，玉戰(zhàn)，幾不能支，世民引大軍自原北出其不意，羅〈日侯〉引兵還戰(zhàn)。世民帥驍騎數(shù)十先陷陳，唐兵表裏奮擊，呼聲動地。羅〈日侯〉士卒大潰，斬首數(shù)千級。世民帥二千餘騎追之，竇軌叩馬苦諫曰：「仁果猶據(jù)堅城，雖破羅〈日侯〉，未可輕進(jìn)，請且按兵以觀之?！故烂裨唬骸肝釕]之久矣，破竹之勢，不可失也，舅勿復(fù)言！」遂進(jìn)。仁果陳於城下，世民據(jù)涇水臨之，仁果驍將渾幹等數(shù)人臨陳來降。仁果懼，引兵入城拒守。日向暮，大軍繼至，遂圍之。夜半，守城者爭自投下。仁果計窮，己酉，出降；得其精兵萬餘人，男女五萬口。
諸將皆賀，因問曰：「大王一戰(zhàn)而勝，遽捨步兵，又無攻具，輕騎直造城下，衆(zhòng)皆以為不克，而卒取之，何也？」世民曰：「羅〈日侯〉所將皆隴外之人，將驍卒悍；吾特出其不意而破之，斬獲不多。若緩之，則皆入城，仁果撫而用之，未易克也；急之，則散歸隴外。折墌虛弱，仁果破膽，不暇為謀，此吾所以克也?！剐\(zhòng)皆悅服。世民所得降卒，悉使仁果兄弟及宗羅〈日侯〉、翟長孫等將之，與之射獵，無所疑間。賊畏威銜恩，皆願效死。世民聞褚亮名，求訪，獲之，禮遇甚厚，引為王府文學(xué)。
上遣使謂世民曰：「薛舉父子多殺我士卒，必盡誅其黨以謝冤魂?！估蠲苤G曰：「薛舉虐殺無辜，此其所以亡也，陛下何怨焉！懷服之民，不可不撫?！鼓嗣酒渲\首，餘皆赦之。
上使李密迎秦王世民於豳州，密自恃智略功名，見上猶有傲色；及見世民，不覺驚服，私謂殷開山曰：「真英主也！不如是，何以定禍亂乎！」
詔以員外散騎常侍姜謩為秦州刺史，謩?chuàng)嵋远餍牛I賊悉歸首，士民安之。
徐世勣據(jù)李密舊境，未有所屬。魏徵隨密至長安，乃自請安集山東，上以為祕書丞，乘傳至黎陽，遺徐世勣書，勸之早降。世勣遂決計西向，謂長史陽翟郭孝恪曰：「此民衆(zhòng)土地，皆魏公有也；吾若上表獻(xiàn)之，是利主之?dāng)?，自為功以邀富貴也，吾實恥之。今宜籍郡縣戶口士馬之?dāng)?shù)以啟魏公，使自獻(xiàn)之?！鼓饲残≡勯L安，又運糧以餉淮安王神通。上聞世勣使者至，無表，止有啟與密，甚怪之。孝恪具言世勣意，上乃嘆曰：「徐世勣不背德，不邀功，真純臣也！」賜姓李。以孝恪為宋州刺史，使與世勣經(jīng)營虎牢以東，所得州縣，委之選補。
癸丑，獨孤懷恩攻堯君素於蒲反。行軍總管趙慈景尚帝女桂陽公主，為君素所擒，梟首城外，以示無降意。
癸亥，秦王世民至長安，斬薛仁果於市，賜常達(dá)帛三百段。贈劉感平原郡公，諡忠壯。撲殺仵士政於殿庭。以張貴尤淫暴，腰斬之。上享勞將士，因謂羣臣曰：「諸公共相翊戴以成帝業(yè)，若天下承平，可共保富貴。使王世充得志，公等豈有種乎！如薛仁果君臣，豈可不以為前鑑也！」己巳，以劉文靜為戶部尚書，領(lǐng)陝東道行臺左僕射，復(fù)殷開山爵位。
李密驕貴日久，又自負(fù)歸國之功，朝廷待之不副本望，鬱鬱不樂。嘗遇大朝會，密為光祿卿，當(dāng)進(jìn)食，深以為恥；退，以告左武衞大將軍王伯當(dāng)。伯當(dāng)心亦怏怏，因謂密曰：「天下事在公度內(nèi)耳。今東海公在黎陽，襄陽公在羅口，河南兵馬，屈指可計，豈得久如此也！」密大喜，乃獻(xiàn)策於上曰：「臣虛蒙榮寵，安坐京師，曾無報效；山東之衆(zhòng)皆臣故時麾下，請往收而撫之。憑藉國威，取王世充如拾地芥耳！」上聞密故將士多不附世充，亦欲遣密往收之。羣臣多諫曰：「李密狡猾好反，今遣之，如投魚於泉，放虎於山，必不反矣！」上曰：「帝王自有天命，非小子所能取。借使叛去，如以蒿箭射蒿中耳！今使二賊交鬬，吾可以坐收其弊?！剐廖?，遣密詣山東，收其餘衆(zhòng)之未下者。密請與賈閏甫偕行，上許之，命密及閏甫同升御榻，賜食，傳飲巵酒曰：「吾三人同飲是酒，以明同心；善建功名，以副朕意。丈夫一言許人，千金不易。有人確執(zhí)不欲弟行，朕推赤心於弟，非他人所能間也?！姑?、閏甫再拜受命。上又以王伯當(dāng)為密副而遣之。
有大鳥五集于樂壽，羣鳥數(shù)萬從之，經(jīng)日乃去。竇建德以為己瑞，改元五鳳。宗城人有得玄圭獻(xiàn)於建德者，宋正本及景城丞會稽孔德紹皆曰：「此天所以賜大禹也，請改國號曰夏?！菇ǖ聫闹Ｒ哉緸榧{言，德紹為內(nèi)史侍郎。
初，王須拔掠幽州，中流矢死，其將魏刀兒代領(lǐng)其衆(zhòng)，據(jù)深澤，掠冀、定之間，衆(zhòng)至十萬，自稱魏帝。建德偽與連和，刀兒弛備，建德襲擊破之，遂圍深澤；其徒執(zhí)刀兒降，建德斬之，盡幷其衆(zhòng)。
易、定等州皆降，唯冀州刺史麴稜不下，稜壻崔履行，暹之孫也，自言有奇術(shù)，可使攻者自敗，稜信之。履行命守城者皆坐，毋得妄鬬，曰：「賊雖登城，汝曹勿怖，吾將使賊自縛?！轨妒菫閴?，設(shè)章醮，然後自衣衰絰，杖竹登北樓慟哭；又令婦女升屋四面振裙。建德攻之急，稜將戰(zhàn)，履行固止之。俄而城陷，履行哭猶未已。建德見稜曰：「卿忠臣也！」厚禮之，以為內(nèi)史令。
十二月，壬申，詔以秦王世民為太尉、使持節(jié)、陝東道大行臺，其蒲州、河北諸府兵馬並受節(jié)度。
癸酉，西突厥曷娑那可汗自宇文化及所來降。
隋將堯君素守河?xùn)|，上遣呂紹宗、韋義節(jié)、獨孤懷恩相繼攻之，俱不下。時外圍嚴(yán)急，君素為木鵝，置表於頸，具論事勢，浮之於河；河陽守者得之，達(dá)於東都?；侍┲饕姸鴼U息，拜君素金紫光祿大夫。龐玉、皇甫無逸自東都來降，上悉遣詣城下，為陳利害，君素不從。又賜金券，許以不死。其妻又至城下，謂之曰：「隋室已亡，君何自苦！」君素曰：「天下名義，非婦人所知！」引弓射之，應(yīng)弦而倒。君素亦自知不濟，然志在守死，每言及國家，未嘗不歔欷。謂將士曰：「吾昔事主上於藩邸，大義不得不死。必若隋祚永終，天命有屬，自當(dāng)斷頭以付諸君，聽君等持取富貴。今城池甚固，倉儲豐備，大事猶未可知，不可橫生心也！」君素性嚴(yán)明，善御衆(zhòng)，下莫敢叛。久之，倉粟盡，人相食；又獲外人，微知江都傾覆。丙子，君素左右薛宗、李楚客殺君素以降，傳首長安。君素遣朝散大夫解人王行本將精兵七百在他所，聞之，赴救不及，因捕殺君素者黨與數(shù)百人，悉誅之，復(fù)乘城拒守。獨孤懷恩引兵圍之。
丁酉，隋襄平太守鄧暠以柳城、北平二郡來降；以暠為營州總管。
辛巳，太常卿鄭元璹擊朱粲於商州，破之。
初，宇文化及遣使招羅藝，藝曰：「我，隋臣也！」斬其使者，為煬帝發(fā)喪，臨三日。竇建德、高開道各遣使招之，藝曰：「建德、開道，皆劇賊耳。吾聞唐公已定關(guān)中，人望歸之。此真吾主也，吾將從之，敢沮議者斬！」會張道源慰撫山東，藝遂奉表，與漁陽、上谷等諸郡皆來降。癸未，詔以藝為幽州總管。薛萬均，世雄之子也，與弟萬徹俱以勇略為藝所親待，詔以萬均為上柱國、永安郡公，萬徹為車騎將軍、武安縣公。
竇建德旣克冀州，兵威益盛，帥衆(zhòng)十萬寇幽州。藝將逆戰(zhàn)，萬均曰：「彼衆(zhòng)我寡，出戰(zhàn)必敗。不若使羸兵背城阻水為陳，彼必渡水擊我。萬均請以精騎百人伏於城旁，俟其半渡擊之，蔑不勝矣?！顾噺闹?。建德果引兵渡水，萬均邀擊，大破之。建德竟不能至其城下，乃分兵掠霍堡及雍奴等縣；藝復(fù)邀擊，敗之。凡相拒百餘日，建德不能克，乃還樂壽。
藝得隋通直謁者溫彥博，以為司馬。藝以幽州歸國，彥博贊成之；詔以彥博為幽州總管府長史，未幾，徵為中書侍郎。兄大雅，時為黃門侍郎，與彥博對居近密，時人榮之。
以西突厥曷娑那可汗為歸義王。曷娑那獻(xiàn)大珠，上曰：「珠誠至寶；然朕寶王赤心，珠無所用?！咕惯€之。
乙酉，車駕幸周氏陂，過故墅。
初，羌豪旁企地以所部附薛舉，及薛仁果敗，企地來降，留長安。企地不樂，帥其衆(zhòng)數(shù)千叛，入南山，出漢川，所過殺掠。武候大將軍龐玉擊之，為企地所敗。企地行至始州，掠女子王氏，與俱醉臥野外；王氏拔其佩刀，斬首送梁州，其衆(zhòng)遂潰。詔賜王氏號崇義夫人。
壬辰，王世充帥衆(zhòng)三萬圍穀州，刺史任瓌拒卻之。
上使李密分其麾下之半留華州，將其半出關(guān)。長史張寶德預(yù)在行中，恐密亡去，罪相及；上封事，言其必叛。上意乃中變，又恐密驚駭，乃降敕書勞來，令密留所部徐行，單騎入朝，更受節(jié)度。
密至稠桑，得敕，謂賈閏甫曰：「敕遣我去，無故復(fù)召我還，天子曏云，『有人確執(zhí)不許』，此譖行矣。吾今若還，無復(fù)生理，不若破桃林縣，收其兵糧，北走渡河。比信達(dá)熊州，吾已遠(yuǎn)矣。茍得至黎陽，大事必成。公意如何？」閏甫曰：「主上待明公甚厚；況國家姓名，著在圖讖，天下終當(dāng)一統(tǒng)。明公旣已委質(zhì)，復(fù)生異圖，任瓌、史萬寶據(jù)熊、穀二州，此事朝舉，彼兵夕至，雖克桃林，兵豈暇集，一稱叛逆，誰復(fù)容人！為明公計，不若且應(yīng)朝命，以明元無異心，自然浸潤不行；更欲出就山東，徐思其便可也?！姑芘唬骸柑剖刮崤c絳、灌同列，何以堪之！且讖文之應(yīng)，彼我所共。今不殺我，聽使東行，足明王者不死；縱使唐遂定關(guān)中，山東終為我有。天與不取，乃欲束手投人！公，吾之心腹，何意如是！若不同心，當(dāng)斬而後行！」閏甫泣曰：「明公雖云應(yīng)讖，近察天人，稍已相違。今海內(nèi)分崩，人思自擅，強者為雄；明公奔亡甫爾，誰相聽受！且自翟讓受戮之後，人皆謂明公棄恩忘本，今日誰肯復(fù)以所有之兵束手委公乎！彼必慮公見奪，逆相拒抗，一朝失勢，豈有容足之地哉！自非荷恩殊厚者，詎肯深言不諱乎！願明公熟思之，但恐大福不再。茍明公有所措身，閏甫亦何辭就戮！」密大怒，揮刃欲擊之；王伯當(dāng)?shù)裙陶垼酸屩?。閏甫奔熊州。伯當(dāng)亦止密，以為未可，密不從。伯當(dāng)乃曰：「義士之志，不以存亡易心。公必不聽，伯當(dāng)與公同死耳，然終恐無益也。」
密因執(zhí)使者，斬之。庚子旦，密紿桃林縣官曰：「奉詔蹔還京師，家人請寄縣舍。」乃簡驍勇數(shù)十人，著婦人衣，戴羃{皿離}，藏刀裙下，詐為妻妾，自帥之入縣舍。須臾，變服突出，因據(jù)縣城。驅(qū)掠徒衆(zhòng)，直趣南山，乘險而東，遣人馳告故將伊州刺史襄城張善相，令以兵應(yīng)接。
右翊衞將軍史萬寶鎮(zhèn)熊州，謂行軍總管盛彥師曰：「李密，驍賊也，又輔以王伯當(dāng)，今決策而叛，殆不可當(dāng)也?！箯熜υ唬骸刚堃詳?shù)千之衆(zhòng)邀之，必梟其首。」萬寶曰：「公以何策能爾？」彥師曰：「兵法尚詐，不可為公言之。」卽帥衆(zhòng)踰熊耳山南，據(jù)要道，令弓弩夾路乘高，刀楯伏於溪谷，令之曰：「俟賊半渡，一時俱發(fā)?！够騿栐唬骸嘎劺蠲苡蚵逯?，而公入山，何也？」彥師曰：「密聲言向洛，實欲出人不意，走襄城，就張善相耳。若賊入谷口，我自後追之，山路險隘，無所施力，一夫殿後，必不能制。今吾先得入谷，擒之必矣?！?br />
李密旣渡陝，以為餘不足慮，遂擁衆(zhòng)徐行，果踰山南出。彥師擊之，密衆(zhòng)首尾斷絕，不得相救，遂斬密及伯當(dāng)，俱傳首長安。彥師以功賜爵葛國公，仍領(lǐng)熊州。
李世勣在黎陽，上遣使以密首示之，告以反狀。世勣北面拜伏號慟，表請收葬；詔歸其尸。世勣為之行服，備君臣之禮。大具儀衞，舉軍縞素，葬密于黎陽山南。密素得士心，哭者多歐血。
隋右武衞大將軍李景守北平，高開道圍之，歲餘不能克。遼西太守鄧暠將兵救之，景帥其衆(zhòng)遷于柳城；後將還幽州，於道為盜所殺。開道遂取北平，進(jìn)陷漁陽郡，有馬數(shù)千匹，衆(zhòng)且萬，自稱燕王，改元始興，都漁陽。
懷戎沙門高曇晟因縣令設(shè)齋，士民大集，曇晟與僧五千人擁齋衆(zhòng)而反，殺縣令及鎮(zhèn)將，自稱大乘皇帝，立尼靜宣為邪輸皇后，改元法輪。遣使招開道，立為齊王。開道帥衆(zhòng)五千人歸之，居數(shù)月，襲殺曇晟，悉幷其衆(zhòng)。
有犯法不至死者，上特命殺之。監(jiān)察御史李素立諫曰：「三尺法，王者所與天下共也；法一動搖，人無所措手足。陛下甫創(chuàng)鴻業(yè)，柰何棄法！臣忝法司，不敢奉詔?！股蠌闹?。自是特承恩遇，命所司授以七品清要官；所司擬雍州司戶，上曰：「此官要而不清?！褂?jǐn)M祕書郎，上曰：「此官清而不要。」遂擢授侍御史。素立，義深之曾孫也。
上以舞胡安叱奴為散騎侍郎。禮部尚書李綱諫曰：「古者樂工不與士齒，雖賢如子野、師襄，皆世不易其業(yè)。唯齊末封曹妙達(dá)為王，安馬駒為開府，有國家者以為殷鑑。今天下新定，建義功臣，行賞未遍，高才碩學(xué)，猶滯草萊；而先擢舞胡為五品，使鳴玉曳組，趨翔廊廟，非所以規(guī)模後世也?！股喜粡?，曰：「吾業(yè)已授之，不可追也?！?br />
陳嶽論曰：受命之主，發(fā)號出令，為子孫法；一不中理，則為厲階。今高祖曰「業(yè)已授之，不可追」，茍授之而是，則已；授之而非，胡不可追歟！君人之道，不得不以「業(yè)已授之」為誡哉！
李軌吏部尚書梁碩，有智略，軌常倚之以為謀主。碩見諸胡浸盛，陰勸軌宜加防察，由是與戶部尚書安脩仁有隙。軌子仲琰嘗詣碩，碩不為禮，乃與脩仁共譖碩於軌，誣以謀反，軌酖碩，殺之。有胡巫謂軌曰：「上帝當(dāng)遣玉女自天而降?！管壭胖l(fā)民築臺以候玉女，勞費甚廣。河右饑，人相食，軌傾家財以賑之；不足，欲發(fā)倉粟，召羣臣議之，曹珍等皆曰：「國以民為本，豈可愛倉粟而坐視其死乎！」謝統(tǒng)師等皆故隋官，心終不服，密與羣胡為黨，排軌故人，乃詬珍曰：「百姓餓者自是羸弱，勇壯之士終不至此。國家倉粟以備不虞，豈可散之以飼羸弱！僕射茍悅?cè)饲?，不為國計，非忠臣也?！管壱詾槿?，由是士民離怨。
高祖神堯大聖光孝皇帝武德元年（戊寅，公元六一八年）
八月，薛舉遣其子仁果進(jìn)圍寧州，刺史胡演擊卻之。郝瑗言於舉曰：「今唐兵新破，關(guān)中騷動，宜乘勝直取長安?！古e然之，會有疾而止。辛巳，舉卒。太子仁果立，居於折墌城，諡舉曰武帝。
上欲與李軌共圖秦、隴，遣使?jié)撛剾鲋?，招撫之，與之書，謂之從弟。軌大喜，遣其弟懋入貢。上以懋為大將軍，命鴻臚少卿張俟德冊拜軌為涼州總管，封涼王。
初，朝廷以安陽令呂珉為相州刺史，更以相州刺史王德仁為巖州刺史。德仁由是怨憤，甲申，誘山東大使宇文明達(dá)入林慮山而殺之，叛歸王世充。
己丑，以秦王世民為元帥，擊薛仁果。
丁酉，臨洮等四郡來降。
隋江都太守陳稜求得煬帝之柩，取宇文化及所留輦輅鼓吹，粗備天子儀衞，改葬於江都宮西吳公臺下，其王公以下，皆列瘞於帝塋之側(cè)。
宇文化及之發(fā)江都也，以杜伏威為歷陽太守；伏威不受，仍上表於隋，皇泰主拜伏威為東道大總管，封楚王。
沈法興亦上表於皇泰主，自稱大司馬、錄尚書事、天門公，承制置百官，以陳杲仁為司徒，孫士漢為司空，蔣元超為左僕射，殷芊為左丞，徐令言為右丞，劉子翼為選部侍郎，李百藥為府掾。百藥，德林之子也。
九月，隋襄國通守陳君賓來降，拜邢州刺史。君賓，伯山之子也。
虞州刺史韋義節(jié)攻隋河?xùn)|通守堯君素，久不下，軍數(shù)不利；壬子，以工部尚書獨孤懷恩代之。
初，李密旣殺翟讓，頗自驕矜，不恤士衆(zhòng)；倉粟雖多，無府庫錢帛，戰(zhàn)士有功，無以為賞；又厚撫初附之人，衆(zhòng)心頗怨。徐世勣嘗因宴會刺譏其短；密不懌，使世勣出鎮(zhèn)黎陽，雖名委任，實亦疏之。
密開洛口倉散米，無防守典當(dāng)者，又無文券，取之者隨意多少；或離倉之後，力不能致，委棄衢路，自倉城至郭門，米厚數(shù)寸，為車馬所躪踐；羣盜來就食者并家屬近百萬口，無甕盎，織荊筐淘米，洛水兩岸十里之間，望之皆如白沙。密喜，謂賈閏甫曰：「此可謂足食矣！」閏甫對曰：「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今民所以襁負(fù)如流而至者，以所天在此故也。而有司曾無愛吝，屑越如此！竊恐一旦米盡民散，明公孰與成大業(yè)哉！」密謝之，卽以閏甫判司倉參軍事。
密以東都兵數(shù)敗微弱，而將相自相屠滅，謂旦夕可平。王世充旣專大權(quán)，厚賞將士，繕治器械，亦陰圖取密。時隋軍乏食，而密軍少衣，世充請交易，密難之；長史邴元真等各求私利，勸密許之。先是，東都人歸密者，日以百數(shù)；旣得食，降者益少，密悔而止。
密破宇文化及還，其勁卒良馬多死，士卒疲病。世充欲乘其弊擊之，恐人心不壹，乃詐稱左軍衞士張永通三夢周公，令宣意於世充，當(dāng)勒兵相助擊賊。乃為周公立廟，每出兵，輒先祈禱。世充令巫宣言周公欲令僕射急討李密，當(dāng)有大功，不卽兵皆疫死。世充兵多楚人，信妖言，皆請戰(zhàn)。世充簡練精銳得二萬餘人，馬二千餘匹，壬子，出師擊密，旗旛之上皆書永通字，軍容甚盛。癸丑，至偃師，營於通濟渠南，作三橋於渠上。密留王伯當(dāng)守金墉，自引精兵出偃師北，阻邙山以待之。
密召諸將會議，裴仁基曰：「世充悉衆(zhòng)而至，洛下必虛，可分兵守其要路，令不得東，簡精兵三萬，傍河西出以逼東都。世充還，我且按甲；世充再出，我又逼之。如此，則我有餘力，彼勞奔命，破之必矣。」密曰：「公言大善。今東都兵有三不可當(dāng)：兵仗精銳，一也；決計深入，二也；食盡求戰(zhàn)，三也。我但乘城固守，蓄力以待之；彼欲鬬不得，求走無路，不過十日，世充之頭可致麾下?！龟愔锹?、樊文超、單雄信皆曰：「計世充戰(zhàn)卒甚少，屢經(jīng)摧破，悉已喪膽。兵法曰『倍則戰(zhàn)』，況不啻倍哉！且江、淮新附之士，望因此機展其勳效；及其鋒而用之，可以得志?！轨妒侵T將諠然，欲戰(zhàn)者什七八，密惑於衆(zhòng)議而從之。仁基苦爭不能得，擊地歎曰：「公後必悔之！」魏徵言於長史鄭頲曰：「魏公雖驟勝，而驍將銳卒多死，戰(zhàn)士心怠，此二者難以應(yīng)敵。且世充乏食，志在死戰(zhàn)，難與爭鋒，未若深溝高壘以拒之，不過旬月，世充糧盡，必自退，追而擊之，蔑不勝矣?！诡c曰：「此老生之常談耳。」徵曰：「此乃奇策，何謂常談！」拂衣而起。
程知節(jié)將內(nèi)馬軍與密同營在北邙山上，單雄信將外馬軍營於偃師城北。世充遣數(shù)百騎渡通濟渠攻雄信營，密遣裴行儼與知節(jié)助之。行儼先馳赴敵，中流矢，墜於地；知節(jié)救之，殺數(shù)人，世充軍披靡，乃抱行儼重騎而還；為世充騎所逐，刺槊洞過，知節(jié)迴身捩折其槊，兼斬追者，與行儼俱免。會日暮，各斂兵還營。密驍將孫長樂等十餘人皆被重創(chuàng)。
密新破宇文化及，有輕世充之心，不設(shè)壁壘。世充夜遣二百餘騎潛入北山，伏谿谷中，命軍士皆秣馬蓐食。甲寅旦，將戰(zhàn)，世充誓衆(zhòng)曰：「今日之戰(zhàn)，非直爭勝負(fù)；死生之分，在此一舉。若其捷也，富貴固所不論；若其不捷，必?zé)o一人獲免。所爭者死，非獨為國，各宜勉之！」遲明，引兵薄密。密出兵應(yīng)之，未及成列，世充縱兵擊之。世充士卒皆江、淮剽勇，出入如飛。世充先索得一人貌類密者，縛而匿之，戰(zhàn)方酣，使?fàn)恳赃^陳前，譟曰：「已獲李密矣！」士卒皆呼萬歲。其伏兵發(fā)，乘高而下，馳壓密營，縱火焚其廬舍。密衆(zhòng)大潰，其將張童仁、陳智略皆降，密與萬餘人馳向洛口。
世充夜圍偃師；鄭頲守偃師，其部下翻城納世充。初，世充家屬在江都，隨宇文化及至滑臺，又隨王軌入李密，密留於偃師，欲以招世充。及偃師破，世充得其兄世偉、子玄應(yīng)、虔恕、瓊等，又獲密將佐裴仁基、鄭頲、祖君彥等數(shù)十人。世充於是整兵向洛口，得邴元真妻子、鄭虔象母及密諸將子弟，皆撫慰之，令潛呼其父兄。
初，邴元真為縣吏，坐贓亡命，從翟讓於瓦岡；讓以其嘗為吏，使掌書記。及密開幕府，妙選時英，讓薦元真為長史；密不得已用之，行軍謀畫，未嘗參預(yù)。密西拒世充，留元真守洛口倉。元真性貪鄙，宇文溫謂密曰：「不殺元真，必為公患。」密不應(yīng)。元真知之，陰謀叛密；楊慶聞之，以告密，密固疑焉。至是，密將入洛口城，元真已遣人潛引世充矣。密知而不發(fā)，因與衆(zhòng)謀，待世充兵半濟洛水，然後擊之。世充軍至，密候騎不時覺，比將出戰(zhàn)，世充軍悉已濟矣。單雄信等又勒兵自據(jù)；密自度不能支，帥麾下輕騎奔虎牢，元真遂以城降。
初，雄信驍捷，善用馬槊，名冠諸軍，軍中號曰「飛將」。彥藻以雄信輕於去就，勸密除之；密愛其才，不忍也。及密失利，雄信遂以所部降世充。
密將如黎陽，或曰：「殺翟讓之際，徐世勣幾死，今失利而就之，安可保乎！」時王伯當(dāng)棄金墉保河陽，密自虎牢歸之，引諸將共議。密欲南阻河，北守太行，東連黎陽，以圖進(jìn)取。諸將皆曰：「今兵新失利，衆(zhòng)心危懼，若更停留，恐叛亡不日而盡。又人情不願，難以成功?！姑茉唬骸腹滤颜咝\(zhòng)也，衆(zhòng)旣不願，孤道窮矣?！褂载匾灾x衆(zhòng)。伯當(dāng)抱密號絕，衆(zhòng)皆悲泣，密復(fù)曰：「諸君幸不相棄，當(dāng)共歸關(guān)中；密身雖無功，諸君必保富貴?！垢蛄圃唬骸该鞴c唐公同族，兼有疇昔之好；雖不陪起兵，然阻東都，斷隋歸路，使唐公不戰(zhàn)而據(jù)長安，此亦公之功也?！剐\(zhòng)咸曰：「然?！姑苡种^王伯當(dāng)曰：「將軍室家重大，豈復(fù)與孤俱行哉！」伯當(dāng)曰：「昔蕭何盡帥子弟以從漢王，伯當(dāng)恨不兄弟俱從，豈以公今日失利遂輕去就乎！縱身分原野，亦所甘心！」左右莫不感激，從密入關(guān)者凡二萬人。於是密之將帥、州縣多降於隋。朱粲亦遣使降隋，皇泰主以粲為楚王。
甲寅，秦州總管竇軌擊薛仁果，不利；驃騎將軍劉感鎮(zhèn)涇州，仁果圍之。城中糧盡，感殺所乘馬以分將士，感一無所噉，唯煑馬骨取汁和木屑食之。城垂陷者數(shù)矣，會長平王叔良將士至涇州，仁果乃揚言食盡，引兵南去；乙卯，又遣高墌人偽以城降。叔良遣感帥衆(zhòng)赴之，己未，至城下，扣城中人曰：「賊已去，可踰城入?！垢忻鼰溟T，城上下水灌之。感知其詐，遣步兵先還，自帥精兵為殿。俄而城上舉三烽，仁果兵自南原大下，戰(zhàn)於百里細(xì)川，唐軍大敗，感為仁果所擒。仁果復(fù)圍涇州，令感語城中云：「援軍已敗，不如早降?！垢性S之，至城下，大呼曰：「逆賊飢餒，亡在旦夕，秦王帥數(shù)十萬衆(zhòng)，四面俱集，城中勿憂，勉之！」仁果怒，執(zhí)感，於城旁埋之至膝，馳騎射之；至死，聲色逾厲。叔良嬰城固守，僅能自全。感，豐生之孫也。
庚申，隴州刺史陝人常達(dá)擊薛仁果於宜祿川，斬首千餘級。
上遣從子襄武公琛、太常卿鄭元璹以女妓遺始畢可汗。壬戌，始畢復(fù)遣骨咄祿特勒來。
癸亥，白馬道士傅仁均造戊寅曆成，奏上，行之。
薛仁果屢攻常達(dá)，不能克，乃遣其將仵士政以數(shù)百人詐降，達(dá)厚撫之。乙丑，士政伺隙以其徒劫達(dá)，擁城中二千人降於仁果。達(dá)見仁果，詞色不屈，仁果壯而釋之。奴賊帥張貴謂達(dá)曰：「汝識我乎？」達(dá)曰：「汝逃死奴賊耳！」貴怒，欲殺之；人救之，獲免。
辛未，追諡隋太上皇為煬帝。
宇文化及至魏縣，張愷等謀去之；事覺，化及殺之。腹心稍盡，兵勢日蹙，兄弟更無他計，但相聚酣宴，奏女樂?；白?，尤智及曰：「我初不知，由汝為計，強來立我。今所向無成，士馬日散，負(fù)弒君之名，天下所不容。今者滅族，豈不由汝乎！」持其兩子而泣。智及怒曰：「事捷之日，初不賜尤，及其將敗，乃欲歸罪，何不殺我以降竇建德！」數(shù)相鬬鬩，言無長幼；醒而復(fù)飲，以此為恆。其衆(zhòng)多亡，化及自知必敗，歎曰：「人生固當(dāng)死，豈不一日為帝乎！」於是鴆殺秦王浩，卽皇帝位於魏縣，國號許，改元天壽，署置百官。
冬，十月，壬申朔，日有食之。
戊寅，宴突厥骨咄祿，引骨咄祿升御坐以寵之。
李密將至，上遣使迎勞，相望於道。密大喜，謂其徒曰：「我擁衆(zhòng)百萬，一朝解甲歸唐，山東連城數(shù)百，知我在此，遣使招之，亦當(dāng)盡至；比於竇融，功亦不細(xì)，豈不以一臺司見處乎！」己卯，至長安，有司供待稍薄，所部兵累日不得食，衆(zhòng)心頗怨。旣而以密為光祿卿、上柱國，賜爵邢國公。密旣不滿望，朝臣又多輕之，執(zhí)政者或來求賄，意甚不平；獨上親禮之，常呼為弟，以舅子獨孤氏妻之。
庚辰，詔右翊衞大將軍淮安王神通為山東道安撫大使，山東諸軍並受節(jié)度；以黃門侍郎崔民幹為副。
鄧州刺史呂子臧與撫慰使馬元規(guī)擊朱粲，破之。子臧言於元規(guī)曰：「粲新敗，上下危懼，請併力擊之，一舉可滅。若復(fù)遷延，其徒稍集，力強食盡，致死於我，為患方深?！乖?guī)不從。子臧請獨以所部兵擊之，元規(guī)不許。旣而粲收集餘衆(zhòng)，兵復(fù)大振，自稱楚帝於冠軍，改元昌達(dá)，進(jìn)攻鄧州。子臧撫膺謂元規(guī)曰：「老夫今坐公死矣！」粲圍南陽，會霖雨城壞，所親勸子臧降。子臧曰：「安有天子方伯降賊者乎！」帥麾下赴敵而死。俄而城陷，元規(guī)亦死。
癸未，王世充收李密美人珍寶及將卒十餘萬人還東都，陳於闕下。乙酉，皇泰主大赦。丙戌，以世充為太尉、尚書令，內(nèi)外諸軍事，仍使之開太尉府，備置官屬，妙選人物。世充以裴仁基父子驍勇，深禮之。徐文遠(yuǎn)復(fù)入東都，見世充，必先拜?；騿栐唬骸妇埔娎蠲芏赐豕我?？」文遠(yuǎn)曰：「魏公，君子也，能容賢士；王公，小人也，能殺故人，吾何敢不拜！」
李密總管李育德以武陟來降，拜陟州刺史。育德，諤之孫也。其餘將佐劉德威、賈閏甫、高季輔等，或以城邑，或帥衆(zhòng)，相繼來降。
初，北海賊帥綦公順帥其徒三萬攻郡城，已克其外郭，進(jìn)攻子城；城中食盡，公順自謂克在旦夕，不為備。明經(jīng)劉蘭成糾合城中驍健百餘人襲擊之，城中見兵繼之，公順大敗，棄營走，郡城獲全。於是郡官及望族分城中民為六軍，各將之，蘭成亦將一軍。有宋書佐者，離間諸軍曰：「蘭成得衆(zhòng)心，必為諸人不利，不如殺之?！剐\(zhòng)不忍殺，但奪其兵以授宋書佐。蘭成恐終及禍，亡奔公順；公順軍中喜譟，欲奉以為主，固辭，乃以為長史，軍事咸聽焉。居五十餘日，蘭成簡軍中驍健者百五十人，往抄北海。距城四十里，留十人，使多芟草，分為百餘積；二十里，又留二十人，各執(zhí)大旗；五六里，又留三十人，伏險要；蘭成自將十人，夜，距城一里許潛伏；餘八十人分置便處，約聞鼓聲卽抄取人畜亟去，仍一時焚積草。明晨，城中遠(yuǎn)望無煙塵，皆出樵牧。日向中，蘭成以十人直抵城門，城上鉦鼓亂發(fā)；伏兵四出，抄掠雜畜十餘頭及樵牧者而去。蘭成度抄者已遠(yuǎn)，徐步而還。城中雖出兵，恐有伏兵，不敢急追；又見前有旌旗、煙火，遂不敢進(jìn)而還。旣而城中知蘭成前者衆(zhòng)少，悔不窮追。居月餘，蘭成謀取郡城，更以二十人直抵城門。城中人競出逐之，行未十里，公順將大兵總至?？け捡Y還城，公順進(jìn)兵圍之，蘭成一言招諭，城中人爭出降。蘭成撫存老幼，禮遇郡官，見宋書佐，亦禮之如舊，仍資送出境，內(nèi)外安堵。
時海陵賊帥臧君相聞公順據(jù)北海，帥其衆(zhòng)五萬來爭之；公順衆(zhòng)少，聞之大懼。蘭成為公順畫策曰：「君相今去此尚遠(yuǎn)，必不為備，請將軍倍道襲擊其營?！构槒闹詫Ⅱ斢挛迩耍V熟食，倍道襲之。將至，蘭成與敢死士二十人前行，距君相營五十里，見其抄者負(fù)擔(dān)向營，蘭成亦與其徒負(fù)擔(dān)蔬米、燒器，詐為抄者，擇空而行聽察，得其號及主將姓名；至暮，與賊比肩而入，負(fù)擔(dān)巡營，知其虛實，得其更號。乃於空地燃火營食，至三鼓，忽於主將幕前交刀亂下，殺百餘人，賊衆(zhòng)驚擾；公順兵亦至，急攻之，君相僅以身免，俘斬數(shù)千，收其資糧甲仗以還。由是公順黨衆(zhòng)大盛。及李密據(jù)洛口，公順以衆(zhòng)附之，密敗，亦來降。
隋末羣盜起，冠軍司兵李襲譽說西京留守陰世師遣兵據(jù)永豐倉，發(fā)粟以賑貧乏，出庫物賞戰(zhàn)士，移檄郡縣，同心討賊。世師不能用。乃求募兵山南，世師許之。上克長安，自漢中召還，為太府少卿；乙未，附襲譽籍於宗正。襲譽，襲志之弟也。
丙申，朱粲寇淅州，遣太常卿鄭元璹帥步騎一萬擊之。
是月，納言竇抗罷為左武候大將軍。
十一月，乙巳，涼王李軌卽皇帝位，改元安樂。
戊申，王軌以滑州來降。
薛仁果之為太子也，與諸將多有隙；及卽位，衆(zhòng)心猜懼。郝瑗哭舉得疾，遂不起，由是國勢浸弱。秦王世民至高墌，仁果使宗羅〈日侯〉將兵拒之；羅〈日侯〉數(shù)挑戰(zhàn)，世民堅壁不出。諸將咸請戰(zhàn)，世民曰：「我軍新敗，士氣沮喪，賊恃勝而驕，有輕我心，宜閉壘以待之。彼驕我奮，可一戰(zhàn)而克也?！鼓肆钴娭性唬骸父已詰?zhàn)者斬！」相持六十餘日，仁果糧盡，其將梁胡郎等帥所部來降。世民知仁果將士離心，命行軍總管梁實營於淺水原以誘之。羅〈日侯〉大喜，盡銳攻之，梁實守險不出；營中無水，人馬不飲者數(shù)日。羅〈日侯〉攻之甚急；世民度賊已疲，謂諸將曰：「可以戰(zhàn)矣！」遲明，使右武候大將軍龐玉陳於淺水原。羅〈日侯〉併兵擊之，玉戰(zhàn)，幾不能支，世民引大軍自原北出其不意，羅〈日侯〉引兵還戰(zhàn)。世民帥驍騎數(shù)十先陷陳，唐兵表裏奮擊，呼聲動地。羅〈日侯〉士卒大潰，斬首數(shù)千級。世民帥二千餘騎追之，竇軌叩馬苦諫曰：「仁果猶據(jù)堅城，雖破羅〈日侯〉，未可輕進(jìn)，請且按兵以觀之?！故烂裨唬骸肝釕]之久矣，破竹之勢，不可失也，舅勿復(fù)言！」遂進(jìn)。仁果陳於城下，世民據(jù)涇水臨之，仁果驍將渾幹等數(shù)人臨陳來降。仁果懼，引兵入城拒守。日向暮，大軍繼至，遂圍之。夜半，守城者爭自投下。仁果計窮，己酉，出降；得其精兵萬餘人，男女五萬口。
諸將皆賀，因問曰：「大王一戰(zhàn)而勝，遽捨步兵，又無攻具，輕騎直造城下，衆(zhòng)皆以為不克，而卒取之，何也？」世民曰：「羅〈日侯〉所將皆隴外之人，將驍卒悍；吾特出其不意而破之，斬獲不多。若緩之，則皆入城，仁果撫而用之，未易克也；急之，則散歸隴外。折墌虛弱，仁果破膽，不暇為謀，此吾所以克也?！剐\(zhòng)皆悅服。世民所得降卒，悉使仁果兄弟及宗羅〈日侯〉、翟長孫等將之，與之射獵，無所疑間。賊畏威銜恩，皆願效死。世民聞褚亮名，求訪，獲之，禮遇甚厚，引為王府文學(xué)。
上遣使謂世民曰：「薛舉父子多殺我士卒，必盡誅其黨以謝冤魂?！估蠲苤G曰：「薛舉虐殺無辜，此其所以亡也，陛下何怨焉！懷服之民，不可不撫?！鼓嗣酒渲\首，餘皆赦之。
上使李密迎秦王世民於豳州，密自恃智略功名，見上猶有傲色；及見世民，不覺驚服，私謂殷開山曰：「真英主也！不如是，何以定禍亂乎！」
詔以員外散騎常侍姜謩為秦州刺史，謩?chuàng)嵋远餍牛I賊悉歸首，士民安之。
徐世勣據(jù)李密舊境，未有所屬。魏徵隨密至長安，乃自請安集山東，上以為祕書丞，乘傳至黎陽，遺徐世勣書，勸之早降。世勣遂決計西向，謂長史陽翟郭孝恪曰：「此民衆(zhòng)土地，皆魏公有也；吾若上表獻(xiàn)之，是利主之?dāng)?，自為功以邀富貴也，吾實恥之。今宜籍郡縣戶口士馬之?dāng)?shù)以啟魏公，使自獻(xiàn)之?！鼓饲残≡勯L安，又運糧以餉淮安王神通。上聞世勣使者至，無表，止有啟與密，甚怪之。孝恪具言世勣意，上乃嘆曰：「徐世勣不背德，不邀功，真純臣也！」賜姓李。以孝恪為宋州刺史，使與世勣經(jīng)營虎牢以東，所得州縣，委之選補。
癸丑，獨孤懷恩攻堯君素於蒲反。行軍總管趙慈景尚帝女桂陽公主，為君素所擒，梟首城外，以示無降意。
癸亥，秦王世民至長安，斬薛仁果於市，賜常達(dá)帛三百段。贈劉感平原郡公，諡忠壯。撲殺仵士政於殿庭。以張貴尤淫暴，腰斬之。上享勞將士，因謂羣臣曰：「諸公共相翊戴以成帝業(yè)，若天下承平，可共保富貴。使王世充得志，公等豈有種乎！如薛仁果君臣，豈可不以為前鑑也！」己巳，以劉文靜為戶部尚書，領(lǐng)陝東道行臺左僕射，復(fù)殷開山爵位。
李密驕貴日久，又自負(fù)歸國之功，朝廷待之不副本望，鬱鬱不樂。嘗遇大朝會，密為光祿卿，當(dāng)進(jìn)食，深以為恥；退，以告左武衞大將軍王伯當(dāng)。伯當(dāng)心亦怏怏，因謂密曰：「天下事在公度內(nèi)耳。今東海公在黎陽，襄陽公在羅口，河南兵馬，屈指可計，豈得久如此也！」密大喜，乃獻(xiàn)策於上曰：「臣虛蒙榮寵，安坐京師，曾無報效；山東之衆(zhòng)皆臣故時麾下，請往收而撫之。憑藉國威，取王世充如拾地芥耳！」上聞密故將士多不附世充，亦欲遣密往收之。羣臣多諫曰：「李密狡猾好反，今遣之，如投魚於泉，放虎於山，必不反矣！」上曰：「帝王自有天命，非小子所能取。借使叛去，如以蒿箭射蒿中耳！今使二賊交鬬，吾可以坐收其弊?！剐廖?，遣密詣山東，收其餘衆(zhòng)之未下者。密請與賈閏甫偕行，上許之，命密及閏甫同升御榻，賜食，傳飲巵酒曰：「吾三人同飲是酒，以明同心；善建功名，以副朕意。丈夫一言許人，千金不易。有人確執(zhí)不欲弟行，朕推赤心於弟，非他人所能間也?！姑?、閏甫再拜受命。上又以王伯當(dāng)為密副而遣之。
有大鳥五集于樂壽，羣鳥數(shù)萬從之，經(jīng)日乃去。竇建德以為己瑞，改元五鳳。宗城人有得玄圭獻(xiàn)於建德者，宋正本及景城丞會稽孔德紹皆曰：「此天所以賜大禹也，請改國號曰夏?！菇ǖ聫闹Ｒ哉緸榧{言，德紹為內(nèi)史侍郎。
初，王須拔掠幽州，中流矢死，其將魏刀兒代領(lǐng)其衆(zhòng)，據(jù)深澤，掠冀、定之間，衆(zhòng)至十萬，自稱魏帝。建德偽與連和，刀兒弛備，建德襲擊破之，遂圍深澤；其徒執(zhí)刀兒降，建德斬之，盡幷其衆(zhòng)。
易、定等州皆降，唯冀州刺史麴稜不下，稜壻崔履行，暹之孫也，自言有奇術(shù)，可使攻者自敗，稜信之。履行命守城者皆坐，毋得妄鬬，曰：「賊雖登城，汝曹勿怖，吾將使賊自縛?！轨妒菫閴?，設(shè)章醮，然後自衣衰絰，杖竹登北樓慟哭；又令婦女升屋四面振裙。建德攻之急，稜將戰(zhàn)，履行固止之。俄而城陷，履行哭猶未已。建德見稜曰：「卿忠臣也！」厚禮之，以為內(nèi)史令。
十二月，壬申，詔以秦王世民為太尉、使持節(jié)、陝東道大行臺，其蒲州、河北諸府兵馬並受節(jié)度。
癸酉，西突厥曷娑那可汗自宇文化及所來降。
隋將堯君素守河?xùn)|，上遣呂紹宗、韋義節(jié)、獨孤懷恩相繼攻之，俱不下。時外圍嚴(yán)急，君素為木鵝，置表於頸，具論事勢，浮之於河；河陽守者得之，達(dá)於東都?；侍┲饕姸鴼U息，拜君素金紫光祿大夫。龐玉、皇甫無逸自東都來降，上悉遣詣城下，為陳利害，君素不從。又賜金券，許以不死。其妻又至城下，謂之曰：「隋室已亡，君何自苦！」君素曰：「天下名義，非婦人所知！」引弓射之，應(yīng)弦而倒。君素亦自知不濟，然志在守死，每言及國家，未嘗不歔欷。謂將士曰：「吾昔事主上於藩邸，大義不得不死。必若隋祚永終，天命有屬，自當(dāng)斷頭以付諸君，聽君等持取富貴。今城池甚固，倉儲豐備，大事猶未可知，不可橫生心也！」君素性嚴(yán)明，善御衆(zhòng)，下莫敢叛。久之，倉粟盡，人相食；又獲外人，微知江都傾覆。丙子，君素左右薛宗、李楚客殺君素以降，傳首長安。君素遣朝散大夫解人王行本將精兵七百在他所，聞之，赴救不及，因捕殺君素者黨與數(shù)百人，悉誅之，復(fù)乘城拒守。獨孤懷恩引兵圍之。
丁酉，隋襄平太守鄧暠以柳城、北平二郡來降；以暠為營州總管。
辛巳，太常卿鄭元璹擊朱粲於商州，破之。
初，宇文化及遣使招羅藝，藝曰：「我，隋臣也！」斬其使者，為煬帝發(fā)喪，臨三日。竇建德、高開道各遣使招之，藝曰：「建德、開道，皆劇賊耳。吾聞唐公已定關(guān)中，人望歸之。此真吾主也，吾將從之，敢沮議者斬！」會張道源慰撫山東，藝遂奉表，與漁陽、上谷等諸郡皆來降。癸未，詔以藝為幽州總管。薛萬均，世雄之子也，與弟萬徹俱以勇略為藝所親待，詔以萬均為上柱國、永安郡公，萬徹為車騎將軍、武安縣公。
竇建德旣克冀州，兵威益盛，帥衆(zhòng)十萬寇幽州。藝將逆戰(zhàn)，萬均曰：「彼衆(zhòng)我寡，出戰(zhàn)必敗。不若使羸兵背城阻水為陳，彼必渡水擊我。萬均請以精騎百人伏於城旁，俟其半渡擊之，蔑不勝矣?！顾噺闹?。建德果引兵渡水，萬均邀擊，大破之。建德竟不能至其城下，乃分兵掠霍堡及雍奴等縣；藝復(fù)邀擊，敗之。凡相拒百餘日，建德不能克，乃還樂壽。
藝得隋通直謁者溫彥博，以為司馬。藝以幽州歸國，彥博贊成之；詔以彥博為幽州總管府長史，未幾，徵為中書侍郎。兄大雅，時為黃門侍郎，與彥博對居近密，時人榮之。
以西突厥曷娑那可汗為歸義王。曷娑那獻(xiàn)大珠，上曰：「珠誠至寶；然朕寶王赤心，珠無所用?！咕惯€之。
乙酉，車駕幸周氏陂，過故墅。
初，羌豪旁企地以所部附薛舉，及薛仁果敗，企地來降，留長安。企地不樂，帥其衆(zhòng)數(shù)千叛，入南山，出漢川，所過殺掠。武候大將軍龐玉擊之，為企地所敗。企地行至始州，掠女子王氏，與俱醉臥野外；王氏拔其佩刀，斬首送梁州，其衆(zhòng)遂潰。詔賜王氏號崇義夫人。
壬辰，王世充帥衆(zhòng)三萬圍穀州，刺史任瓌拒卻之。
上使李密分其麾下之半留華州，將其半出關(guān)。長史張寶德預(yù)在行中，恐密亡去，罪相及；上封事，言其必叛。上意乃中變，又恐密驚駭，乃降敕書勞來，令密留所部徐行，單騎入朝，更受節(jié)度。
密至稠桑，得敕，謂賈閏甫曰：「敕遣我去，無故復(fù)召我還，天子曏云，『有人確執(zhí)不許』，此譖行矣。吾今若還，無復(fù)生理，不若破桃林縣，收其兵糧，北走渡河。比信達(dá)熊州，吾已遠(yuǎn)矣。茍得至黎陽，大事必成。公意如何？」閏甫曰：「主上待明公甚厚；況國家姓名，著在圖讖，天下終當(dāng)一統(tǒng)。明公旣已委質(zhì)，復(fù)生異圖，任瓌、史萬寶據(jù)熊、穀二州，此事朝舉，彼兵夕至，雖克桃林，兵豈暇集，一稱叛逆，誰復(fù)容人！為明公計，不若且應(yīng)朝命，以明元無異心，自然浸潤不行；更欲出就山東，徐思其便可也?！姑芘唬骸柑剖刮崤c絳、灌同列，何以堪之！且讖文之應(yīng)，彼我所共。今不殺我，聽使東行，足明王者不死；縱使唐遂定關(guān)中，山東終為我有。天與不取，乃欲束手投人！公，吾之心腹，何意如是！若不同心，當(dāng)斬而後行！」閏甫泣曰：「明公雖云應(yīng)讖，近察天人，稍已相違。今海內(nèi)分崩，人思自擅，強者為雄；明公奔亡甫爾，誰相聽受！且自翟讓受戮之後，人皆謂明公棄恩忘本，今日誰肯復(fù)以所有之兵束手委公乎！彼必慮公見奪，逆相拒抗，一朝失勢，豈有容足之地哉！自非荷恩殊厚者，詎肯深言不諱乎！願明公熟思之，但恐大福不再。茍明公有所措身，閏甫亦何辭就戮！」密大怒，揮刃欲擊之；王伯當(dāng)?shù)裙陶垼酸屩?。閏甫奔熊州。伯當(dāng)亦止密，以為未可，密不從。伯當(dāng)乃曰：「義士之志，不以存亡易心。公必不聽，伯當(dāng)與公同死耳，然終恐無益也。」
密因執(zhí)使者，斬之。庚子旦，密紿桃林縣官曰：「奉詔蹔還京師，家人請寄縣舍。」乃簡驍勇數(shù)十人，著婦人衣，戴羃{皿離}，藏刀裙下，詐為妻妾，自帥之入縣舍。須臾，變服突出，因據(jù)縣城。驅(qū)掠徒衆(zhòng)，直趣南山，乘險而東，遣人馳告故將伊州刺史襄城張善相，令以兵應(yīng)接。
右翊衞將軍史萬寶鎮(zhèn)熊州，謂行軍總管盛彥師曰：「李密，驍賊也，又輔以王伯當(dāng)，今決策而叛，殆不可當(dāng)也?！箯熜υ唬骸刚堃詳?shù)千之衆(zhòng)邀之，必梟其首。」萬寶曰：「公以何策能爾？」彥師曰：「兵法尚詐，不可為公言之。」卽帥衆(zhòng)踰熊耳山南，據(jù)要道，令弓弩夾路乘高，刀楯伏於溪谷，令之曰：「俟賊半渡，一時俱發(fā)?！够騿栐唬骸嘎劺蠲苡蚵逯?，而公入山，何也？」彥師曰：「密聲言向洛，實欲出人不意，走襄城，就張善相耳。若賊入谷口，我自後追之，山路險隘，無所施力，一夫殿後，必不能制。今吾先得入谷，擒之必矣?！?br />
李密旣渡陝，以為餘不足慮，遂擁衆(zhòng)徐行，果踰山南出。彥師擊之，密衆(zhòng)首尾斷絕，不得相救，遂斬密及伯當(dāng)，俱傳首長安。彥師以功賜爵葛國公，仍領(lǐng)熊州。
李世勣在黎陽，上遣使以密首示之，告以反狀。世勣北面拜伏號慟，表請收葬；詔歸其尸。世勣為之行服，備君臣之禮。大具儀衞，舉軍縞素，葬密于黎陽山南。密素得士心，哭者多歐血。
隋右武衞大將軍李景守北平，高開道圍之，歲餘不能克。遼西太守鄧暠將兵救之，景帥其衆(zhòng)遷于柳城；後將還幽州，於道為盜所殺。開道遂取北平，進(jìn)陷漁陽郡，有馬數(shù)千匹，衆(zhòng)且萬，自稱燕王，改元始興，都漁陽。
懷戎沙門高曇晟因縣令設(shè)齋，士民大集，曇晟與僧五千人擁齋衆(zhòng)而反，殺縣令及鎮(zhèn)將，自稱大乘皇帝，立尼靜宣為邪輸皇后，改元法輪。遣使招開道，立為齊王。開道帥衆(zhòng)五千人歸之，居數(shù)月，襲殺曇晟，悉幷其衆(zhòng)。
有犯法不至死者，上特命殺之。監(jiān)察御史李素立諫曰：「三尺法，王者所與天下共也；法一動搖，人無所措手足。陛下甫創(chuàng)鴻業(yè)，柰何棄法！臣忝法司，不敢奉詔?！股蠌闹?。自是特承恩遇，命所司授以七品清要官；所司擬雍州司戶，上曰：「此官要而不清?！褂?jǐn)M祕書郎，上曰：「此官清而不要。」遂擢授侍御史。素立，義深之曾孫也。
上以舞胡安叱奴為散騎侍郎。禮部尚書李綱諫曰：「古者樂工不與士齒，雖賢如子野、師襄，皆世不易其業(yè)。唯齊末封曹妙達(dá)為王，安馬駒為開府，有國家者以為殷鑑。今天下新定，建義功臣，行賞未遍，高才碩學(xué)，猶滯草萊；而先擢舞胡為五品，使鳴玉曳組，趨翔廊廟，非所以規(guī)模後世也?！股喜粡?，曰：「吾業(yè)已授之，不可追也?！?br />
陳嶽論曰：受命之主，發(fā)號出令，為子孫法；一不中理，則為厲階。今高祖曰「業(yè)已授之，不可追」，茍授之而是，則已；授之而非，胡不可追歟！君人之道，不得不以「業(yè)已授之」為誡哉！
李軌吏部尚書梁碩，有智略，軌常倚之以為謀主。碩見諸胡浸盛，陰勸軌宜加防察，由是與戶部尚書安脩仁有隙。軌子仲琰嘗詣碩，碩不為禮，乃與脩仁共譖碩於軌，誣以謀反，軌酖碩，殺之。有胡巫謂軌曰：「上帝當(dāng)遣玉女自天而降?！管壭胖l(fā)民築臺以候玉女，勞費甚廣。河右饑，人相食，軌傾家財以賑之；不足，欲發(fā)倉粟，召羣臣議之，曹珍等皆曰：「國以民為本，豈可愛倉粟而坐視其死乎！」謝統(tǒng)師等皆故隋官，心終不服，密與羣胡為黨，排軌故人，乃詬珍曰：「百姓餓者自是羸弱，勇壯之士終不至此。國家倉粟以備不虞，豈可散之以飼羸弱！僕射茍悅?cè)饲?，不為國計，非忠臣也?！管壱詾槿?，由是士民離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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