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訖時間 起仁宗嘉祐元年七月盡是年八月 卷 名 續(xù)資治通鑑長編卷一百八十三 帝 號 宋仁宗
年 號 嘉祐元年（丙申，1056）
全 文 秋七月辛巳朔，詔三司、開封府、臺諫官、審刑院復(fù)上殿奏事，仍日引一班。自上不豫，惟二府得奏事，至是始引對髃臣。
壬午，降同提點廣南東路刑獄公事、左藏庫副使馮文俊為廣南西路都監(jiān)。初，審刑院斷文俊前知鎮(zhèn)戎軍失入死罪二人，引去官勿論，上以人命至重，特降之?！ 」镂?，禮院言：「按明道元年，天安殿恭謝，設(shè)太祖、太宗配位。又皇祐五年，南郊三聖並侑。今請大慶殿設(shè)昊天上帝、皇地祇位，以太祖、太宗、真宗並侑，前一日享太廟?！乖t恭依。
乙酉，詔京東西荊湖北路轉(zhuǎn)運使、提點刑獄公事，分行賑貸水災(zāi)州軍，若漂蕩廬舍，聽於寺院及官屋寓止，仍遣官體量放今年稅，其已倚閣者勿復(fù)檢覆?！ ”?，賜河北路諸州軍因水災(zāi)而徙他處者米，人五斗；其壓溺死者，父、母、妻賜錢三千，餘二千。此必因周沆奏請也?！ ∥膹┎?、富弼等之共議建儲，未嘗與西府謀也，樞密使王德用聞之，合掌加額，曰：「置此一尊菩薩何地？」或以告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修曰：「老衙官何所知？」於是上疏曰：
臣伏睹近降詔書，以雨水為災(zāi)，許中外臣僚上封言事，有以見陛下畏天愛人、恐懼修省之意也。竊以雨水為患，自古有之，然未有災(zāi)入國門【一】、大臣奔走、渰浸社稷、破壞都城者，此蓋天地之大變也。至於王城京邑，浩如陂湖，人畜死者，不知其數(shù)。其幸而存者，屋宇摧塌，無以容身，縛筏露居，上雨下水，纍纍老幼，狼籍於天街之中。又聞城外墳冢，亦被浸注，棺槨浮出，骸骨飄流。此皆聞之可傷，見之可憫。生者既不安其室，死者又不得其藏，此亦近世水災(zāi)未有若斯之甚者。此外四方奏報【二】，無日不來，或云閉塞城門，或云衝破市邑，或云河口決千百步闊，或云水頭高三四丈餘，道路隔絕，田苗蕩盡，是則大川小水，皆出為災(zāi)，遠方近畿，無不被害。此陛下所以警懼莫大之變，隱惻至仁之心，廣為咨詢，冀以消伏。竊以天人之際，影響不差，未有不召而自至之災(zāi)，亦未有已出而無應(yīng)之變，其變既大，則其憂亦深。臣愚謂非小小有為可塞此大異也，必當(dāng)思宗廟社稷之重，察安危禍福之機，追已往之闕失，防未萌之患害，如此等事，不過一二而已。
自古人君必有儲副，所以承宗祀之重【三】，而不可闕者也。陛下臨御三十餘年，而儲副未立，此久闕之典也。近聞臣僚多以此事為言，大臣亦嘗進議陛下，聖意久而未決，而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體者，因以為異事，遂生嫌疑之論，此不思之甚也。且自古帝王有子至三二十人者甚多，材高年長，羅列於朝者亦觽【四】，然為其君父者，莫不皆享無窮之安，豈有所嫌而斥其子耶？若陛下鄂王、豫王在，至今則儲宮之建久矣。世之庸人，偶見陛下久無皇子，忽聞此議，遂以云云爾。且禮曰：『一人元良，萬國以貞?！簧w謂定天下之根本，上承宗廟之重，亦所以絕臣下之邪謀。自古儲副，所以安人主也。若果如庸人嫌疑之論，則是常無儲副則人主安，有儲副則人主危，此臣所謂不思也?！ 〕加忠娮怨诺弁踅Ω?，既以承宗廟之重，又以為國家美慶之事，故每立太子，則不敢專其美，必大赦天下，凡為人父後者，皆被恩澤，所以與天下同其慶喜，然則非惡事也。漢文帝初即位之明年，髃臣再三請立太子，文帝再三謙讓而後從之。當(dāng)時髃臣不自疑而敢請，漢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者，臣主之情通故也。五代之主，或出武人，或出夷狄【五】，如後唐明宗尤惡人言太子事【六】，髃臣莫敢正言。有何澤者，嘗上書乞立太子，明宗大怒，謂其子從榮曰：「髃臣欲以汝為太子，我將歸老於河?xùn)|?！褂墒浅枷赂桓已?。然而文帝立太子之後，享國長久，為漢太宗，是則何害其為明主也？後唐明宗儲嗣不早定，【七】，而秦王從榮後以舉兵窺覬，陷於大禍，後唐遂亂，此前世之事也。況聞臣僚所請，但欲擇宗室為皇子爾，未即以為儲貳也。
伏惟陛下仁聖聰明，洞鑒今古，必謂此事國家大計，當(dāng)審重而不可輕發(fā)，所以遲遲爾，非惡人言而不欲為也。然朝廷大議，中外已聞，不宜久而不決。昨自春首以來，陛下服藥，大臣侍於左右，如人子之侍父，自古君臣未有若此之親者也。下至髃臣、士庶、婦女、嬰孩，晝夜禱祈，填咽道路，發(fā)於至誠，不可禁止，以此見臣民盡忠，蒙陛下之德厚，愛陛下之意深，故為陛下慮之也。今之所請，天下臣民所以為愛君之計也【八】，陛下何疑而不從乎？中外之臣，既喜陛下聖躬康復(fù)，又欲見皇子出入宮中，朝夕問安侍膳於左右，然後髃臣奉表章為陛下賀【九】，詞人墨客，稱述本支之盛，為陛下歌之頌之，豈不美哉？伏望陛下出於聖斷，擇宗室之賢者【一○】，依古禮文，且以為子，未用立為儲副也，既可以徐察其賢否，亦可以俟皇子之生【一一】。
臣又見樞密使狄青，出自行伍，遂掌樞密。始初議者已為不可，今三四年間，外雖未見過失，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且武臣掌國機密而得軍情，豈是國家之利！臣前有封奏，其說甚詳，具述青未是奇材，但於今世將帥中稍可稱爾。雖其心不為惡，而不幸為軍士所喜，深恐因此陷青以禍，而為國家生事，欲乞且罷青樞務(wù)，任以一州，既以保全青，亦為國家消未萌之患。蓋緣軍中士卒及閭巷人民，以至士大夫間，未有不以此事為言者，惟陛下未知之爾。臣之前奏乞留中，而出自聖斷，若陛下猶以臣言為疑，乞出臣前奏，使執(zhí)政大臣公議。此二者當(dāng)今之急務(wù)也。凡世所謂五行災(zāi)異之學(xué)，臣雖不深知，然其大意可推而見也。五行傳言：「簡宗廟則水為災(zāi)?！贡菹聡婪罴漓?，可謂至矣，惟未立儲貳。易曰：「主器莫若長子?！勾酥浜?？至於水者陰也，兵亦陰也，武臣亦陰也，此類推而易見者，天之譴告，茍不虛發(fā)，惟陛下深思而早決，庶幾可以消弭災(zāi)患，而轉(zhuǎn)為福應(yīng)也。臣伏讀詔書曰：「悉心以陳，無有所諱?！构食几壹爸羝渌麜r政之失，必有髃臣應(yīng)詔為陛下言者。臣言狂計愚，惟陛下裁擇?！ ∈璺苍偕?，皆留中不出。韓琦舊傳，云歐陽修因水災(zāi)再上疏，皆留中。修傳亦云水災(zāi)即嘉祐元年事，而修傳乃于作樞副後載之【一二】，誤也。修奏議自有月日。王德用事，據(jù)江氏雜志誤云富、范，蓋誤以文為范也，今改之。
知制誥□奎言：「王者以社稷為本，宗廟為重。社稷必有奉，宗廟必有主。陛下在位三十五年而嗣續(xù)未之立【一三】，今之災(zāi)沴，乃天地祖宗開發(fā)聖意，不然，何以陛下無大過，朝廷無甚失，劶火降如此之災(zāi)異乎？在禮，大宗無嗣【一四】，則擇支子之賢者。漢成之於哀帝，孝和之於安帝，皆兄弟之子也。若以昭穆言之，則太祖、太宗之曾孫，以近親言之，則太宗之曾孫，陛下所宜建立，用以繫四海之心者也。況陛下春秋猶盛，俟有皇子，則退所為後者，頗優(yōu)其禮數(shù)，使不與他宗室等，亦何為而不可！臣願陛下勿聽陰邪巧說，以誤大事，使萬一倉卒之際，柄有所歸，致社稷宗廟不血食【一五】，書之史冊，為後世歎憤。臣不願陛下以聖明之質(zhì)，當(dāng)危亡之比也。臣恐此事不宜優(yōu)游，願速以時裁定之。不速必有姦人陰賊其間，然亦不獨陛下之過，輔弼之臣未聞力爭，致宗社無本，鬱結(jié)髃望，感召沴氣，毒流天下，所宜深罪，推之咎罰，無大於此?！狗舵?zhèn)疏云三十五年，□奎云三十四年，奎蓋誤也，當(dāng)作三十五年?？璨坏闷鋾r，因歐陽修疏附見。修內(nèi)制，奎外制，官職亦相近也。
殿中侍御史呂景初亦言：「此陰盛陽微之戒也。商、周之盛，並建同姓，兩漢皇子，多封大國，有唐宗室，出為刺史，國朝二宗，相繼尹京，是故本支盛強【一六】，有磐石之安，則姦雄不敢內(nèi)窺，而天下有所係望矣。願擇宗子之賢者，使得問安侍膳於宮中，以消姦萌，或尹京典郡，為夾輔之勢。」又言：「天象謫見，妖人訛言，權(quán)臣有虛聲，為兵觽所附【一七】，中外為之恟恟。此機會之際，間不容髮，蓋以未立皇子，社稷有此大憂。惟陛下早為之計，則人心不搖，國本固矣。」景初數(shù)詣中書白執(zhí)政，請出狄青。文彥博以青忠謹有素，外言皆小人為之，不足置意。景初曰：「青雖忠，如觽心何！蓋為小人無識，則或以致變。大臣宜為朝廷慮，毋牽閭里恩也?！?br />
丁亥，環(huán)慶路經(jīng)略司言：「環(huán)州轄小遇等族叛，知州張揆以蕃官慕恩等九萬七千餘人往討之，斬首一千一百，俘三十四人，羊牛二千，餘黨各獻馬投降，即令依舊住坐?！?br />
己丑，出內(nèi)藏庫絹二十萬匹、銀十萬兩，賑貸河北水災(zāi)州軍。其人戶預(yù)買綢絹，權(quán)與倚閣。
庚寅，遣官謝晴?！ ∪沙剑T京師舊城裏所增巡檢。 殿中侍御史趙抃言：「臣近兩次彈奏李仲昌等，乞行竄殛，以正典刑。近睹中書劄子，仲昌等奉聖旨將來經(jīng)恩並不得復(fù)官及差遣，唯轉(zhuǎn)運使燕度元係管勾修六塔河，并固護埽約，明知其不便，默無一言，盱睢隨人，終致敗事。今仲昌等聊示貶降，獨度未蒙黜罷，有何顏面尚擁使權(quán)，公議物情，甚未平允。臣伏望早賜黜罷燕度職司，以慰安河北人心，免更生事，又以示朝廷用法不私也?！箵?jù)趙抃奏矒，以十二日上。壬辰，十二日也。
己亥，工部郎中、直史館張緓為戶部郎中，都官員外郎劉述為兵部員外郎，屯田員外郎王彥臣為都官員外郎。知審官院胡宿等言，三人者自明堂覃恩逮今六年，不下磨勘文字，特遷之。劉述，湖州人。王彥臣，沖子。
庚子，賜祁州團練使李珣大例俸給，仍毋得為例，以珣章懿太后之姪也。
辛丑，三司使、戶部侍郎楊察卒，贈禮部尚書，諡宣懿。察勤於吏職，雖多益喜【一八】。癰方作，猶入對，商榷財利，歸而大頓，人以為用神太竭云。
癸卯，武康節(jié)度使、知相州韓琦為工部尚書、三司使。唐制，節(jié)度使納節(jié)，不降麻。本朝丁謂自節(jié)度使為參知政事，止舍人院命詞。今除琦三司使降麻，非故事也?！ ∫宜龋J水災(zāi)民麥種。
詔麟、府州，見定屈野河界至，其令邊吏毋得蹂踐田苗，如西人內(nèi)侵，即相視遠近驅(qū)逐之。事具二年二月甲戌。
是月，有彗出紫微垣，歷七星，其色白，長丈餘。
八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司馬光又上疏曰：
竊以為國家者，政有小大，事有緩急，知所前後，則功無不成。議者或曰，當(dāng)今之務(wù)大而急者，在於水災(zāi)泛濫。是大不然。彼水災(zāi)所傷，不過污下及濱河之民，若積雨既止，少疏而塞之，則民皆復(fù)業(yè)，豈能為國家之患哉？然則在於穀帛窘乏。是又不然。夫以四海之富，養(yǎng)之有道，用之有節(jié)，使良有司治之，穀帛不可勝用也，豈能為國家之患哉？然則在於強敵侵盜。是又不然。夫強敵侵盜，不過能驚擾邊鄙之民，御之有道，備之有謀，可使朝貢相繼，豈能為國家之患哉【一九】？
以臣之愚，當(dāng)今甚大而急者，在於根本未建，觽心危疑，釋此不憂，而顧彼三者，是舍其肺腑而救四支也，不亦失乎？借有高才之臣，能復(fù)九河之道，儲九年之食，開千里之邊，而本根未建，尚何益也？況復(fù)細於彼三事哉【二○】！ 今陛下聖體雖安，而四方之人未能遍知，尚有疑懼者，不以此時早擇宗室之賢【二一】，使攝居儲副之位，內(nèi)以輔衛(wèi)聖躬，外以鎮(zhèn)安百姓，萬一有出於意外之事，可不過為之防哉！
竊意陛下洞照安危，策應(yīng)已定【二二】，而尚密之，未欲宣示於外，審或如此，亦恐不可。何則？今天下之人，企踵而立，抉耳而聽，以須明詔之下，然後人人自安，又何待密哉？若以儲副體大，非造次可定，或且使之輔政【二三】，或典宿衛(wèi)，或尹京邑，亦足遏禍難之原，靖中外之意。今朝廷朝夕所議，大抵皆目前常事，非甚大而急者。臣恐高拱雍容，養(yǎng)成國家之患，從而理之，用力難矣。此臣所以寢不能安，食不能飽，不避死亡之誅，進言不已者也。
壬子，詔秦鳳經(jīng)略司：「西界移文保安軍，乞抽還修古渭寨軍及索叛去張納芝、臨占等。古渭寨乃秦川屬地，張納芝、臨占世為蕃官，其令保安軍以此報之?！?br />
癸丑，復(fù)龍圖閣直學(xué)士、兵部員外郎、知池州包拯為刑部郎中、知江寧府，江南東路轉(zhuǎn)運使、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唐介為戶部員外郎。時殿中侍御史裏行□中復(fù)乞召拯、介還朝，宰臣文彥博因言：「介頃為御史，言臣事多中臣病，其間雖有風(fēng)聞之誤，然當(dāng)時責(zé)之太深，請如中復(fù)所奏召用之。」故有是命。
詔：大臣自今無得乞子弟及親舊賜進士出身。
是日，知諫院范鎮(zhèn)言：「臣伏見五月間二星相繼西流，一出天江，一出天市，出天江者，主大水，出天市者，主散財。當(dāng)是時，朝廷不知觀天之變以圖消伏，又不知為防以備其災(zāi)，才及一月，而都城大水，民居室廬及軍營漂壞者，不知幾十萬區(qū)，天變之不虛發(fā)也如此。近日以來，彗出東方，孛於七星，其色正白。七星主急兵，色白亦主兵。天意若告陛下將有急兵至，欲陛下與大臣相敕警，以求消伏之術(shù)，不可宴然復(fù)如前日也。陛下自正月不豫，至於今二百餘日，既已平復(fù)，髃臣稀得進見，設(shè)有得進見者，又不與謀天下大計。天下之人，其心皇皇，所以感動上天之變也。方此時，豈無乘間觀釁，起為盜賊，如大水之入都城者乎？陛下即位三十五年，以納諫為德，以畏天為心，至於小小論議，未嘗不虛懷開納。今及宗廟社稷之計，反拒諫而不用，違天而不戒乎？臣職當(dāng)言，不敢愛死，默默以負陛下。陛下以臣言為然，乞以臣前所上章與大臣速定大議；以臣言為不然，乞加臣萬死之罪。何者，陛下素有納諫之美，因臣奏疏，使陛下有拒諫之名。臣更不敢復(fù)奉朝請，謹闔門以待萬死之罪。」
甲寅，鎮(zhèn)復(fù)遺執(zhí)政書，言：「鎮(zhèn)前後六奏宗廟社稷安危大計，而兩奏親納中書，歷月踰時，寂然不見有所猷為，此鎮(zhèn)任言之責(zé)，不可以不待罪也。古之人三諫而不從則去，今鎮(zhèn)已六諫矣。古之人仕魯不合則去之齊，不合則去之衛(wèi)、之晉，惟其意之所之。今天下一統(tǒng)，鎮(zhèn)去而何所之乎？惟有待罪而已。相公又教以不可效干名希進之人，鎮(zhèn)退而竊自惟念，不敢奉教而決然為之者，義當(dāng)死朝廷之刑，不可以死亂兵之下也。此方是鎮(zhèn)擇死之時，尚安暇顧干名希進之嫌而不為去就之決哉？夫事有緩而不可急為者，亦有急而不可緩為者，當(dāng)緩而急，當(dāng)急而緩，其為患均。天之見變亦然，流星與彗之變是也。今彗之變當(dāng)急，而朝廷尚欲緩之，此鎮(zhèn)寧死於朝廷之刑也。伏願諸公攜鎮(zhèn)之書言於上前，速定大計，如其不然，即賜鎮(zhèn)之死，放鎮(zhèn)歸田，解鎮(zhèn)之職而置之散外，皆諸公之賜也?！?br />
乙卯，鎮(zhèn)又言：「臣前六奏宗廟社稷之大計，四奏進入，兩奏奉聖旨送中書。陛下不以臣章留中，而令送中書者，是欲使中書大臣奉行也。臣兩至中書，而中書遞相設(shè)辭以拒臣。以此觀之，是陛下欲為宗廟社稷計，而大臣不欲為也。為大臣而不欲為宗廟社稷計，非所以為大臣也。臣竊原大臣之意，恐行之而事有中變【二四】，故畏避而為容身之計也。今星變主急兵，萬一兵起，大臣家族首領(lǐng)顧不保，其為身計亦已簄矣。就使事有中變而死陛下之職，與其死於亂兵，不猶愈乎？乞陛下以臣此章示大臣，使其自擇死所。」 丁巳，范鎮(zhèn)又言：「臣伏見天禧二年六月彗星見，未幾而冊陛下為皇太子。方是時，真宗皇帝只有陛下一人，天下人心已有所係，然真宗皇帝遽立陛下為皇太子者，欲預(yù)定其分，塞覬覦之路也，非私為陛下也，為宗廟社稷之計，與應(yīng)天譴之變，皆當(dāng)然也。今陛下未有皇嗣，天下人心無有所係，故天初見流星，繼以大水，告陛下以簡宗廟之罰。陛下君臣不知覺悟，故天又出彗以告陛下，而陛下君臣宴然復(fù)如前時，此臣當(dāng)言之責(zé)，所以恐懼而待罪也。初流星示變時，大臣豈意必有大水乎？及大水入都城，大臣親領(lǐng)徒役以捍水患。今大水已定，而不知致大水之本，本由簡宗廟，而不為宗廟計，故天又示彗也。彗之變主急兵，大臣又不先定大計以備兵變，及兵如水之至，而後親捍之，雖勤勞如捍水之時，亦無益矣。陛下為民父母，已視民有壓溺之患，又忍使遭戮辱之禍，而不為宗廟社稷計【二五】以答天譴乎！」
庚申，起居舍人、直祕閣、同知諫院范鎮(zhèn)為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鎮(zhèn)固辭不受，曰：「陛下以臣言為非，即當(dāng)加臣萬死之罪，以臣言為是，豈可不先宗廟社稷計而遽為臣轉(zhuǎn)官遷職也？」
辛酉，降湖南轉(zhuǎn)運使李肅之知齊州，知荊南王逵知□州，知辰州宋守信為鄧州都監(jiān)，通判辰州賈師熊通判邵州。以肅之、守信、師熊等入峒討彭士羲而軍士被傷者四十餘人，逵給軍士不均也。
癸亥，樞密使、護國節(jié)度使狄青罷樞密使，加同平章事、判陳州。青在西府四年，京城小民聞青驟貴，相與推說，誦詠其材武。青每出入，輒聚觀之，至壅路不得行。上自正月不豫，青益為都人所指目。又，青家犬生角，數(shù)有光怪。知制誥劉敞請出青於外以保全之，未聽。敞出知揚州，又極言：「今外說紛紛，雖不足信，要當(dāng)使無後憂，寧負青，無使負國家?！共⒅^宰相曰：「向者天下有可大憂者，又有可大疑者。今上體平復(fù)，大憂去矣，而大疑者尚在?！咕咭郧嗍赂嬷?，宰相應(yīng)對唯唯。敞既至官，拜表，又篃遺公卿書曰：「汲黯之忠，不難於淮陽【二六】，而眷眷於李息?！钩⒔灾獮榍喟l(fā)也。及京師大水，青避水，徙家於相國寺，行坐殿上，都下喧然；執(zhí)政聞之始懼，以熟狀出青判陳州。自皇祐末有日食之變，敞嘗獻救日論三篇，備言所以防姦禦變之術(shù)，青見而惡之，謂所親曰：「劉舍人以此洗滌青邪！」敞初建言，或以為過，至是乃服。此據(jù)劉攽行狀。攽又云：敞出知揚州，見上，請出青于外，上曰：「可諭中書?！拱慈首谧哉碌眉?，至七月乃見髃臣，攽所云必誤，蓋上疏論列爾。今略加刪修，庶不失事實。
三司使、工部尚書韓琦為樞密使，端明殿學(xué)士、兼龍圖閣學(xué)士、吏部侍郎、知益州張方平為三司使?！ ∽晕鞅捎帽?，兩蜀多所調(diào)發(fā)。方平還自益州，奏免橫賦四十萬貫匹，及減興、嘉、邛州鑄錢十餘萬，蜀人便之。
始，方平主計，京師有三年糧，而馬粟倍之。至是馬粟僅足一歲，而糧亦減半，因建言：「今之京師，古所謂陳留，天下四衝八達之地，非如雍、洛有山河形勢足恃也，特依重兵以立國爾。兵恃食，食恃漕運，汴河控引江、淮，利盡南海。天聖以前，歲發(fā)民浚之，故河行地中。有張君平者，以疏導(dǎo)京東積水，始輟用汴夫，其後淺妄者爭以裁減費役為功，河日以堙塞。今仰而望河，非祖宗之舊也。」遂畫漕運十四策。宰相富弼讀方平奏上前，晝漏盡十刻，侍衛(wèi)皆跛倚，上太息稱善。弼曰：「此國計大本，非常奏也?！瓜と缢鶈⑹┬?。退謂方平曰：「自慶曆以來，公論食貨詳矣，朝廷每有所損益，必以公奏議為本，凡除主計，未嘗敢先公也?！蛊溽嵛雌谀辏熡形迥曛??；蛉》狡郊嘧h詳載之，然不當(dāng)即附此年。
先是，樞密直學(xué)士、右諫議大夫、權(quán)知開封府王素，數(shù)與歐陽修稱譽富弼於上前，弼入相，素頗有力焉，意弼引己登兩府，既不如志，因加詆毀，且求外官，於是改龍圖閣學(xué)士、知定州。詆毀事，據(jù)司馬光記聞，當(dāng)考。
以冀州新河鎮(zhèn)為新河縣，廢堂陽鎮(zhèn)。本州言堂陽人戶稀，而新河交易所會故也。
是夕，彗星滅?！ 》舵?zhèn)言：「臣近以都城大水【二七】及彗星謫見，為變非常，故乞速定大計，以答天譴。闔門待罪，祈以死請。臣人微言輕，固不足以動聖聽，然所陳者，乃天之戒。陛下縱不用臣之言，可不畏天之戒乎！彗星尚在，朝廷不知警懼，彗星既滅，則不復(fù)有所告戒。後雖欲言，亦無以為辭，此臣所以恐懼而必以死請也。今除臣侍御史知雜事，則臣之言責(zé)益重於前，所有告敕，未敢祗受?！?br />
鎮(zhèn)又言：「臣本為諫官，有言責(zé)，不見從，故闔門待罪。待罪之中，除臣知雜御史，是臣之言責(zé)益重也，使臣何以處之？若陛下□臣之罪，不置以死，即乞解臣言責(zé)【二八】，使歸館供職，或除臣遠小處一知州差遣，則陛下再造之賜，於臣為無量也?！埂 〖鬃?，出恭謝樂章肄於太?！径拧?。
詔三司出絹三萬，市馬於府州，以給河?xùn)|騎軍。
殿中侍御史趙抃言：「臣去年春夏間，累次彈奏宰相陳執(zhí)中，乞正其罪而罷免之【三○】。是時，范鎮(zhèn)不顧公議，一向陰為論列，營救執(zhí)中，上惑聖聽。臣尋與御史范師道抨鎮(zhèn)阿黨之狀，今朝廷除鎮(zhèn)知雜，臣見居臺職，風(fēng)憲之地，趣向各異，難為同處。伏望特賜指揮，除臣江、浙一州軍合入差遣，且以避鎮(zhèn)，亦臣之私便也?！钩踝嗍迦占鬃右?，二十六日再奏，今只存初奏。
范鎮(zhèn)言：「臣竊聞趙抃【三一】因除臣知雜御史，言與臣論陳執(zhí)中事不同，乞淮甸一小郡者。初，臣自河北送伴還，陛下諭臣御史言卿中路有文字救雪執(zhí)中，不知卿初無文字。臣奏臣有無文字，惟陛下可知。臣在外亦聞此說，未以為信。今陛下既宣諭臣，容臣卻與御史理辨。自後兩奏仍乞牓朝堂，不蒙施行。及陳執(zhí)中罷去，陛下諭臣，御史言執(zhí)中與其女子姦通。臣奏執(zhí)中身為宰相，有此大惡，固當(dāng)斬於朝堂以令天下，豈可復(fù)為使相兼判亳州？如其無此，為御史所誣，亦乞斬御史以令天下，無使讒言公然得行。自後三奏乞窮究，仍乞劄付御史，亦不蒙施行。竊慮臣前後五奏錘中，趙抃不知本末，至今交結(jié)毀臣不已。伏乞檢會前奏，并今狀降付中書【三二】，明辨施行，仍劄示趙抃，免致小人陰相架扇，以中傷臣。所有臣乞免知雜御史事，已具前奏。臣深不欲上煩聖聽，然趙抃為御史而持論如此乖謬，終不覺悟，反以為能。臣若不乞明辨，竊恐壞國傷化，事體不細也。」
丙寅，刑部員外郎、知制誥石揚休為契丹國母生辰使，文思使、康州刺史沈惟恭副之；刑部員外郎、直史館、同修起居注唐詢?yōu)槠醯ど绞梗瑬|頭供奉官、閤門祗候王鍇副之。侍御史范師道為契丹國母正旦使，供備庫副使劉孝孫副之；右司諫馬遵為契丹正旦使，內(nèi)殿崇班、閤門祗候陳永圖副之。尋以祠部員外郎、判度支勾院、集賢校理刁約代師道，師道被疾故也。沈惟恭、王鍇、刁約、劉孝孫、陳永圖未見。
宰相文彥博等請罷恭謝前一日謁太廟，表二上，許之。仍詔宰臣攝事。
翰林學(xué)士胡宿知審刑院。詳議官闕，判院者當(dāng)擇人薦於上，宿與同列得二人。此二人才智明法無上下。一人者監(jiān)稅河北，以水災(zāi)虧課，同列議曰：「虧課小失，不足白上以累才?！顾薏豢?，至上前悉白之，且曰：「此人小累，才足惜。」上曰：「果得才，小累何□！」遂除詳議官。同列退，誚宿曰：「詳議欲得人，公固欲白上，緣是不得，奈何？」宿曰：「彼得與不得，一詳議官爾，是固亦有命也。宿以誠事主，今白首矣，不忍絲髮欺君，以喪平生節(jié)，為之開陳，聽主上自擇爾。」同列驚曰：「某從公久，乃不知公所存如此?！勾藫?jù)胡宗愈所作胡宿行狀。不知同列者謂誰，當(dāng)考?！ ∷迖L奏河朔被水災(zāi)，濱、棣、德、博四州之民，皆歸罪於李仲昌、張懷恩、蔡挺三人，乞斬此三人以謝河北，因進呈韓絳體量劄子，仲昌、懷恩、挺卒坐重責(zé)。
戊辰，禮院言大慶殿恭謝，請如明堂故事，用鑾駕儀仗，從之。
乙亥，朝謁景靈宮，降京城繫囚徒罪一等，杖笞釋之。
初，李照斥王樸樂音高，乃作新樂，下其聲。太常歌工病其太濁，歌不成聲，私賂鑄工，使減銅齊，而聲稍清，歌乃協(xié)。然照卒莫之辨。又樸所制編鍾皆側(cè)垂，照及胡瑗皆非之。及照將鑄鍾，給銅於鑄金□寫務(wù)，得古編鍾一，工不敢毀，乃藏於太常。鐘不知何代所作，其銘云：「粵朕皇祖，實龢鐘，粵斯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惯灯渎暎c樸鍾夷則清聲合，而其形側(cè)垂。瑗後改鑄，正其鈕，使下垂，叩之弇鬱而不揚。其鎛鐘又長甬而振掉，聲不和。著作佐郎劉羲叟謂人曰：「此與周景王無射鐘無異，上將有?；笾??！挂讯弧?br />
於是范鎮(zhèn)言：「臣伏見國家自廢祖宗舊樂用新樂以來，及今四五年，日食，星變，冬雷，秋雹，大雨不時，寒暑不節(jié)，不和之氣，莫甚此者【三三】。使樂無所感動則已，樂而有所感動，則觽異之至，未必不由是也。去年十二月晦，大雨雪，大風(fēng)，宮架輒壞。元日大朝會，樂作而陛下疾作。臣恐天意以為陛下不應(yīng)變祖宗舊樂而輕用新樂也。不然，何以方樂作之時，而陛下疾作。此天意警陛下之深也。自初議樂時，臣屢論新樂非是，其間書一通，最為詳悉。今再具進呈，乞下執(zhí)政大臣參詳。臣書如有可采，伏乞且用祖宗舊樂，以俟異時別加制作?！埂 《〕?，詔太常恭謝用舊樂。
戊寅，詔湖北鈐轄司，下溪州刺史彭士羲擾邊境，為患不已，其相度招安之。初，魏瓘受命帥荊南，建言：「五溪之險，師行鳥道，諸將貪功生事，於國家何所利？」因條上三策，以招為上，守禦為下，攻取為失。不報。後卒如瓘策。
己卯，詔麟府鈐轄賈逵，自今無得差禁軍回易。初，逵令五人為一保，給錢十萬，凡回易五十日，出息錢四十萬，以備犒軍。及下轉(zhuǎn)運司體量，以為舊例如此，即無私入，故戒約之?！?校勘記 注 釋
【一】災(zāi)入國門宋本、歐陽文忠公文集卷一一○再論水災(zāi)狀作「水入國門」。
【二】四方奏報「奏」、「報」二字原互倒，據(jù)同上歐陽文忠公文集乙正。
【三】宗祀之重「宗祀」，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歐陽文忠公文集作「宗社」；長編紀事本末卷五一英宗冊立始末作「宗廟」?！ 舅摹苛_列於朝者亦觽「者」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歐陽文忠公文集、長編紀事本末補。
【五】五代之主或出武人或出夷狄十二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兩書補，惟長編紀事本末「五代」作「歷代」。 【六】如後唐明宗尤惡人言太子事「如」、「尤」二字原脫，據(jù)同上兩本及同上二書補。
【七】不早定「定」原作「立」，據(jù)同上兩本及同上二書改。
【八】所以為愛君之計也「所」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二書補。
【九】奉表章為陛下賀「奉」下原有「奏」字，據(jù)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二書刪。
【一○】賢者「者」字原脫，據(jù)同上兩本及同上二書補。
【一一】俟皇子之生「俟」原作「候」，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二書、編年綱目卷一五、宋史全文卷九下改。
【一二】作樞副後載之「後」原作「復(fù)」，據(jù)同上諸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五一英宗冊立始末改。
【一三】未之立閣本、編年綱目卷一五同。宋本、宋撮要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五一英宗冊立始末、治蹟統(tǒng)類卷一一嘉祐建儲之議作「未立」?！ 疽凰摹看笞跓o嗣「嗣」原作「子」，據(jù)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長編紀事本末、編年綱目、宋史全文卷九下改。 【一五】使萬一倉卒之際柄有所歸致社稷宗廟不血食十九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長編紀事本末補。
【一六】是故本支盛強「故」原作「欲」，據(jù)同上長編紀事本末改?！ 疽黄摺繛楸偹健笧椤棺衷瓱o，據(jù)宋史卷三○二呂景初傳補。
【一八】雖多益喜「雖」原作「雅」、「喜」原作「善」，據(jù)宋本、宋撮要本改。宋史卷二九五本傳作「雖多益喜不厭」。
【一九】為國家之患哉「之」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卷一六請建儲副或進用宗室第二狀補。
【二○】況復(fù)細於彼三事哉「彼」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五一英宗冊立始末、同上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補。
【二一】早擇宗室之賢「早」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長編紀事本末、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宋史全文卷九下補。
【二二】策應(yīng)已定同上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作「策慮已定」。
【二三】或且使之輔政「且」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書補。
【二四】事有中變「有」字原脫，據(jù)同上諸本及宋蜀文輯存卷七錄名臣奏議卷七三補。
【二五】而不為宗廟社稷計「計」字原脫，據(jù)同上諸本及同上書補。
【二六】淮陽「陽」原作「揚」，據(jù)同上諸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四○歐陽修呂景初劉敞論狄青事改。
【二七】臣近以都城大水「臣近」二字原互倒，據(jù)同上諸本及宋蜀文輯存卷七錄名臣奏議卷七三乙正?！ 径恕拷獬佳载?zé)「臣」字原脫，據(jù)同上諸本補。
【二九】出恭謝樂章肄於太?！敢蕖乖鳌鸽`」，據(jù)宋會要樂三之一六、宋史卷一二仁宗紀四改。
【三○】罷免之「免」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三九趙抃等論陳執(zhí)中補。
【三一】竊聞趙抃「聞」原作「謂」，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長編紀事本末改。
【三二】降付中書「降」字原脫，據(jù)同上諸本及同上書補。
【三三】莫甚此者「者」原作「也」，據(jù)宋本、宋撮要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三一樂議、宋史全文卷九下、宋蜀文輯存卷八錄名臣奏議卷一二八改。
年 號 嘉祐元年（丙申，1056）
全 文 秋七月辛巳朔，詔三司、開封府、臺諫官、審刑院復(fù)上殿奏事，仍日引一班。自上不豫，惟二府得奏事，至是始引對髃臣。
壬午，降同提點廣南東路刑獄公事、左藏庫副使馮文俊為廣南西路都監(jiān)。初，審刑院斷文俊前知鎮(zhèn)戎軍失入死罪二人，引去官勿論，上以人命至重，特降之?！ 」镂?，禮院言：「按明道元年，天安殿恭謝，設(shè)太祖、太宗配位。又皇祐五年，南郊三聖並侑。今請大慶殿設(shè)昊天上帝、皇地祇位，以太祖、太宗、真宗並侑，前一日享太廟?！乖t恭依。
乙酉，詔京東西荊湖北路轉(zhuǎn)運使、提點刑獄公事，分行賑貸水災(zāi)州軍，若漂蕩廬舍，聽於寺院及官屋寓止，仍遣官體量放今年稅，其已倚閣者勿復(fù)檢覆?！ ”?，賜河北路諸州軍因水災(zāi)而徙他處者米，人五斗；其壓溺死者，父、母、妻賜錢三千，餘二千。此必因周沆奏請也?！ ∥膹┎?、富弼等之共議建儲，未嘗與西府謀也，樞密使王德用聞之，合掌加額，曰：「置此一尊菩薩何地？」或以告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修曰：「老衙官何所知？」於是上疏曰：
臣伏睹近降詔書，以雨水為災(zāi)，許中外臣僚上封言事，有以見陛下畏天愛人、恐懼修省之意也。竊以雨水為患，自古有之，然未有災(zāi)入國門【一】、大臣奔走、渰浸社稷、破壞都城者，此蓋天地之大變也。至於王城京邑，浩如陂湖，人畜死者，不知其數(shù)。其幸而存者，屋宇摧塌，無以容身，縛筏露居，上雨下水，纍纍老幼，狼籍於天街之中。又聞城外墳冢，亦被浸注，棺槨浮出，骸骨飄流。此皆聞之可傷，見之可憫。生者既不安其室，死者又不得其藏，此亦近世水災(zāi)未有若斯之甚者。此外四方奏報【二】，無日不來，或云閉塞城門，或云衝破市邑，或云河口決千百步闊，或云水頭高三四丈餘，道路隔絕，田苗蕩盡，是則大川小水，皆出為災(zāi)，遠方近畿，無不被害。此陛下所以警懼莫大之變，隱惻至仁之心，廣為咨詢，冀以消伏。竊以天人之際，影響不差，未有不召而自至之災(zāi)，亦未有已出而無應(yīng)之變，其變既大，則其憂亦深。臣愚謂非小小有為可塞此大異也，必當(dāng)思宗廟社稷之重，察安危禍福之機，追已往之闕失，防未萌之患害，如此等事，不過一二而已。
自古人君必有儲副，所以承宗祀之重【三】，而不可闕者也。陛下臨御三十餘年，而儲副未立，此久闕之典也。近聞臣僚多以此事為言，大臣亦嘗進議陛下，聖意久而未決，而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體者，因以為異事，遂生嫌疑之論，此不思之甚也。且自古帝王有子至三二十人者甚多，材高年長，羅列於朝者亦觽【四】，然為其君父者，莫不皆享無窮之安，豈有所嫌而斥其子耶？若陛下鄂王、豫王在，至今則儲宮之建久矣。世之庸人，偶見陛下久無皇子，忽聞此議，遂以云云爾。且禮曰：『一人元良，萬國以貞?！簧w謂定天下之根本，上承宗廟之重，亦所以絕臣下之邪謀。自古儲副，所以安人主也。若果如庸人嫌疑之論，則是常無儲副則人主安，有儲副則人主危，此臣所謂不思也?！ 〕加忠娮怨诺弁踅Ω?，既以承宗廟之重，又以為國家美慶之事，故每立太子，則不敢專其美，必大赦天下，凡為人父後者，皆被恩澤，所以與天下同其慶喜，然則非惡事也。漢文帝初即位之明年，髃臣再三請立太子，文帝再三謙讓而後從之。當(dāng)時髃臣不自疑而敢請，漢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者，臣主之情通故也。五代之主，或出武人，或出夷狄【五】，如後唐明宗尤惡人言太子事【六】，髃臣莫敢正言。有何澤者，嘗上書乞立太子，明宗大怒，謂其子從榮曰：「髃臣欲以汝為太子，我將歸老於河?xùn)|?！褂墒浅枷赂桓已?。然而文帝立太子之後，享國長久，為漢太宗，是則何害其為明主也？後唐明宗儲嗣不早定，【七】，而秦王從榮後以舉兵窺覬，陷於大禍，後唐遂亂，此前世之事也。況聞臣僚所請，但欲擇宗室為皇子爾，未即以為儲貳也。
伏惟陛下仁聖聰明，洞鑒今古，必謂此事國家大計，當(dāng)審重而不可輕發(fā)，所以遲遲爾，非惡人言而不欲為也。然朝廷大議，中外已聞，不宜久而不決。昨自春首以來，陛下服藥，大臣侍於左右，如人子之侍父，自古君臣未有若此之親者也。下至髃臣、士庶、婦女、嬰孩，晝夜禱祈，填咽道路，發(fā)於至誠，不可禁止，以此見臣民盡忠，蒙陛下之德厚，愛陛下之意深，故為陛下慮之也。今之所請，天下臣民所以為愛君之計也【八】，陛下何疑而不從乎？中外之臣，既喜陛下聖躬康復(fù)，又欲見皇子出入宮中，朝夕問安侍膳於左右，然後髃臣奉表章為陛下賀【九】，詞人墨客，稱述本支之盛，為陛下歌之頌之，豈不美哉？伏望陛下出於聖斷，擇宗室之賢者【一○】，依古禮文，且以為子，未用立為儲副也，既可以徐察其賢否，亦可以俟皇子之生【一一】。
臣又見樞密使狄青，出自行伍，遂掌樞密。始初議者已為不可，今三四年間，外雖未見過失，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且武臣掌國機密而得軍情，豈是國家之利！臣前有封奏，其說甚詳，具述青未是奇材，但於今世將帥中稍可稱爾。雖其心不為惡，而不幸為軍士所喜，深恐因此陷青以禍，而為國家生事，欲乞且罷青樞務(wù)，任以一州，既以保全青，亦為國家消未萌之患。蓋緣軍中士卒及閭巷人民，以至士大夫間，未有不以此事為言者，惟陛下未知之爾。臣之前奏乞留中，而出自聖斷，若陛下猶以臣言為疑，乞出臣前奏，使執(zhí)政大臣公議。此二者當(dāng)今之急務(wù)也。凡世所謂五行災(zāi)異之學(xué)，臣雖不深知，然其大意可推而見也。五行傳言：「簡宗廟則水為災(zāi)?！贡菹聡婪罴漓?，可謂至矣，惟未立儲貳。易曰：「主器莫若長子?！勾酥浜?？至於水者陰也，兵亦陰也，武臣亦陰也，此類推而易見者，天之譴告，茍不虛發(fā)，惟陛下深思而早決，庶幾可以消弭災(zāi)患，而轉(zhuǎn)為福應(yīng)也。臣伏讀詔書曰：「悉心以陳，無有所諱?！构食几壹爸羝渌麜r政之失，必有髃臣應(yīng)詔為陛下言者。臣言狂計愚，惟陛下裁擇?！ ∈璺苍偕?，皆留中不出。韓琦舊傳，云歐陽修因水災(zāi)再上疏，皆留中。修傳亦云水災(zāi)即嘉祐元年事，而修傳乃于作樞副後載之【一二】，誤也。修奏議自有月日。王德用事，據(jù)江氏雜志誤云富、范，蓋誤以文為范也，今改之。
知制誥□奎言：「王者以社稷為本，宗廟為重。社稷必有奉，宗廟必有主。陛下在位三十五年而嗣續(xù)未之立【一三】，今之災(zāi)沴，乃天地祖宗開發(fā)聖意，不然，何以陛下無大過，朝廷無甚失，劶火降如此之災(zāi)異乎？在禮，大宗無嗣【一四】，則擇支子之賢者。漢成之於哀帝，孝和之於安帝，皆兄弟之子也。若以昭穆言之，則太祖、太宗之曾孫，以近親言之，則太宗之曾孫，陛下所宜建立，用以繫四海之心者也。況陛下春秋猶盛，俟有皇子，則退所為後者，頗優(yōu)其禮數(shù)，使不與他宗室等，亦何為而不可！臣願陛下勿聽陰邪巧說，以誤大事，使萬一倉卒之際，柄有所歸，致社稷宗廟不血食【一五】，書之史冊，為後世歎憤。臣不願陛下以聖明之質(zhì)，當(dāng)危亡之比也。臣恐此事不宜優(yōu)游，願速以時裁定之。不速必有姦人陰賊其間，然亦不獨陛下之過，輔弼之臣未聞力爭，致宗社無本，鬱結(jié)髃望，感召沴氣，毒流天下，所宜深罪，推之咎罰，無大於此?！狗舵?zhèn)疏云三十五年，□奎云三十四年，奎蓋誤也，當(dāng)作三十五年?？璨坏闷鋾r，因歐陽修疏附見。修內(nèi)制，奎外制，官職亦相近也。
殿中侍御史呂景初亦言：「此陰盛陽微之戒也。商、周之盛，並建同姓，兩漢皇子，多封大國，有唐宗室，出為刺史，國朝二宗，相繼尹京，是故本支盛強【一六】，有磐石之安，則姦雄不敢內(nèi)窺，而天下有所係望矣。願擇宗子之賢者，使得問安侍膳於宮中，以消姦萌，或尹京典郡，為夾輔之勢。」又言：「天象謫見，妖人訛言，權(quán)臣有虛聲，為兵觽所附【一七】，中外為之恟恟。此機會之際，間不容髮，蓋以未立皇子，社稷有此大憂。惟陛下早為之計，則人心不搖，國本固矣。」景初數(shù)詣中書白執(zhí)政，請出狄青。文彥博以青忠謹有素，外言皆小人為之，不足置意。景初曰：「青雖忠，如觽心何！蓋為小人無識，則或以致變。大臣宜為朝廷慮，毋牽閭里恩也?！?br />
丁亥，環(huán)慶路經(jīng)略司言：「環(huán)州轄小遇等族叛，知州張揆以蕃官慕恩等九萬七千餘人往討之，斬首一千一百，俘三十四人，羊牛二千，餘黨各獻馬投降，即令依舊住坐?！?br />
己丑，出內(nèi)藏庫絹二十萬匹、銀十萬兩，賑貸河北水災(zāi)州軍。其人戶預(yù)買綢絹，權(quán)與倚閣。
庚寅，遣官謝晴?！ ∪沙剑T京師舊城裏所增巡檢。 殿中侍御史趙抃言：「臣近兩次彈奏李仲昌等，乞行竄殛，以正典刑。近睹中書劄子，仲昌等奉聖旨將來經(jīng)恩並不得復(fù)官及差遣，唯轉(zhuǎn)運使燕度元係管勾修六塔河，并固護埽約，明知其不便，默無一言，盱睢隨人，終致敗事。今仲昌等聊示貶降，獨度未蒙黜罷，有何顏面尚擁使權(quán)，公議物情，甚未平允。臣伏望早賜黜罷燕度職司，以慰安河北人心，免更生事，又以示朝廷用法不私也?！箵?jù)趙抃奏矒，以十二日上。壬辰，十二日也。
己亥，工部郎中、直史館張緓為戶部郎中，都官員外郎劉述為兵部員外郎，屯田員外郎王彥臣為都官員外郎。知審官院胡宿等言，三人者自明堂覃恩逮今六年，不下磨勘文字，特遷之。劉述，湖州人。王彥臣，沖子。
庚子，賜祁州團練使李珣大例俸給，仍毋得為例，以珣章懿太后之姪也。
辛丑，三司使、戶部侍郎楊察卒，贈禮部尚書，諡宣懿。察勤於吏職，雖多益喜【一八】。癰方作，猶入對，商榷財利，歸而大頓，人以為用神太竭云。
癸卯，武康節(jié)度使、知相州韓琦為工部尚書、三司使。唐制，節(jié)度使納節(jié)，不降麻。本朝丁謂自節(jié)度使為參知政事，止舍人院命詞。今除琦三司使降麻，非故事也?！ ∫宜龋J水災(zāi)民麥種。
詔麟、府州，見定屈野河界至，其令邊吏毋得蹂踐田苗，如西人內(nèi)侵，即相視遠近驅(qū)逐之。事具二年二月甲戌。
是月，有彗出紫微垣，歷七星，其色白，長丈餘。
八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司馬光又上疏曰：
竊以為國家者，政有小大，事有緩急，知所前後，則功無不成。議者或曰，當(dāng)今之務(wù)大而急者，在於水災(zāi)泛濫。是大不然。彼水災(zāi)所傷，不過污下及濱河之民，若積雨既止，少疏而塞之，則民皆復(fù)業(yè)，豈能為國家之患哉？然則在於穀帛窘乏。是又不然。夫以四海之富，養(yǎng)之有道，用之有節(jié)，使良有司治之，穀帛不可勝用也，豈能為國家之患哉？然則在於強敵侵盜。是又不然。夫強敵侵盜，不過能驚擾邊鄙之民，御之有道，備之有謀，可使朝貢相繼，豈能為國家之患哉【一九】？
以臣之愚，當(dāng)今甚大而急者，在於根本未建，觽心危疑，釋此不憂，而顧彼三者，是舍其肺腑而救四支也，不亦失乎？借有高才之臣，能復(fù)九河之道，儲九年之食，開千里之邊，而本根未建，尚何益也？況復(fù)細於彼三事哉【二○】！ 今陛下聖體雖安，而四方之人未能遍知，尚有疑懼者，不以此時早擇宗室之賢【二一】，使攝居儲副之位，內(nèi)以輔衛(wèi)聖躬，外以鎮(zhèn)安百姓，萬一有出於意外之事，可不過為之防哉！
竊意陛下洞照安危，策應(yīng)已定【二二】，而尚密之，未欲宣示於外，審或如此，亦恐不可。何則？今天下之人，企踵而立，抉耳而聽，以須明詔之下，然後人人自安，又何待密哉？若以儲副體大，非造次可定，或且使之輔政【二三】，或典宿衛(wèi)，或尹京邑，亦足遏禍難之原，靖中外之意。今朝廷朝夕所議，大抵皆目前常事，非甚大而急者。臣恐高拱雍容，養(yǎng)成國家之患，從而理之，用力難矣。此臣所以寢不能安，食不能飽，不避死亡之誅，進言不已者也。
壬子，詔秦鳳經(jīng)略司：「西界移文保安軍，乞抽還修古渭寨軍及索叛去張納芝、臨占等。古渭寨乃秦川屬地，張納芝、臨占世為蕃官，其令保安軍以此報之?！?br />
癸丑，復(fù)龍圖閣直學(xué)士、兵部員外郎、知池州包拯為刑部郎中、知江寧府，江南東路轉(zhuǎn)運使、工部員外郎、直集賢院唐介為戶部員外郎。時殿中侍御史裏行□中復(fù)乞召拯、介還朝，宰臣文彥博因言：「介頃為御史，言臣事多中臣病，其間雖有風(fēng)聞之誤，然當(dāng)時責(zé)之太深，請如中復(fù)所奏召用之。」故有是命。
詔：大臣自今無得乞子弟及親舊賜進士出身。
是日，知諫院范鎮(zhèn)言：「臣伏見五月間二星相繼西流，一出天江，一出天市，出天江者，主大水，出天市者，主散財。當(dāng)是時，朝廷不知觀天之變以圖消伏，又不知為防以備其災(zāi)，才及一月，而都城大水，民居室廬及軍營漂壞者，不知幾十萬區(qū)，天變之不虛發(fā)也如此。近日以來，彗出東方，孛於七星，其色正白。七星主急兵，色白亦主兵。天意若告陛下將有急兵至，欲陛下與大臣相敕警，以求消伏之術(shù)，不可宴然復(fù)如前日也。陛下自正月不豫，至於今二百餘日，既已平復(fù)，髃臣稀得進見，設(shè)有得進見者，又不與謀天下大計。天下之人，其心皇皇，所以感動上天之變也。方此時，豈無乘間觀釁，起為盜賊，如大水之入都城者乎？陛下即位三十五年，以納諫為德，以畏天為心，至於小小論議，未嘗不虛懷開納。今及宗廟社稷之計，反拒諫而不用，違天而不戒乎？臣職當(dāng)言，不敢愛死，默默以負陛下。陛下以臣言為然，乞以臣前所上章與大臣速定大議；以臣言為不然，乞加臣萬死之罪。何者，陛下素有納諫之美，因臣奏疏，使陛下有拒諫之名。臣更不敢復(fù)奉朝請，謹闔門以待萬死之罪。」
甲寅，鎮(zhèn)復(fù)遺執(zhí)政書，言：「鎮(zhèn)前後六奏宗廟社稷安危大計，而兩奏親納中書，歷月踰時，寂然不見有所猷為，此鎮(zhèn)任言之責(zé)，不可以不待罪也。古之人三諫而不從則去，今鎮(zhèn)已六諫矣。古之人仕魯不合則去之齊，不合則去之衛(wèi)、之晉，惟其意之所之。今天下一統(tǒng)，鎮(zhèn)去而何所之乎？惟有待罪而已。相公又教以不可效干名希進之人，鎮(zhèn)退而竊自惟念，不敢奉教而決然為之者，義當(dāng)死朝廷之刑，不可以死亂兵之下也。此方是鎮(zhèn)擇死之時，尚安暇顧干名希進之嫌而不為去就之決哉？夫事有緩而不可急為者，亦有急而不可緩為者，當(dāng)緩而急，當(dāng)急而緩，其為患均。天之見變亦然，流星與彗之變是也。今彗之變當(dāng)急，而朝廷尚欲緩之，此鎮(zhèn)寧死於朝廷之刑也。伏願諸公攜鎮(zhèn)之書言於上前，速定大計，如其不然，即賜鎮(zhèn)之死，放鎮(zhèn)歸田，解鎮(zhèn)之職而置之散外，皆諸公之賜也?！?br />
乙卯，鎮(zhèn)又言：「臣前六奏宗廟社稷之大計，四奏進入，兩奏奉聖旨送中書。陛下不以臣章留中，而令送中書者，是欲使中書大臣奉行也。臣兩至中書，而中書遞相設(shè)辭以拒臣。以此觀之，是陛下欲為宗廟社稷計，而大臣不欲為也。為大臣而不欲為宗廟社稷計，非所以為大臣也。臣竊原大臣之意，恐行之而事有中變【二四】，故畏避而為容身之計也。今星變主急兵，萬一兵起，大臣家族首領(lǐng)顧不保，其為身計亦已簄矣。就使事有中變而死陛下之職，與其死於亂兵，不猶愈乎？乞陛下以臣此章示大臣，使其自擇死所。」 丁巳，范鎮(zhèn)又言：「臣伏見天禧二年六月彗星見，未幾而冊陛下為皇太子。方是時，真宗皇帝只有陛下一人，天下人心已有所係，然真宗皇帝遽立陛下為皇太子者，欲預(yù)定其分，塞覬覦之路也，非私為陛下也，為宗廟社稷之計，與應(yīng)天譴之變，皆當(dāng)然也。今陛下未有皇嗣，天下人心無有所係，故天初見流星，繼以大水，告陛下以簡宗廟之罰。陛下君臣不知覺悟，故天又出彗以告陛下，而陛下君臣宴然復(fù)如前時，此臣當(dāng)言之責(zé)，所以恐懼而待罪也。初流星示變時，大臣豈意必有大水乎？及大水入都城，大臣親領(lǐng)徒役以捍水患。今大水已定，而不知致大水之本，本由簡宗廟，而不為宗廟計，故天又示彗也。彗之變主急兵，大臣又不先定大計以備兵變，及兵如水之至，而後親捍之，雖勤勞如捍水之時，亦無益矣。陛下為民父母，已視民有壓溺之患，又忍使遭戮辱之禍，而不為宗廟社稷計【二五】以答天譴乎！」
庚申，起居舍人、直祕閣、同知諫院范鎮(zhèn)為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鎮(zhèn)固辭不受，曰：「陛下以臣言為非，即當(dāng)加臣萬死之罪，以臣言為是，豈可不先宗廟社稷計而遽為臣轉(zhuǎn)官遷職也？」
辛酉，降湖南轉(zhuǎn)運使李肅之知齊州，知荊南王逵知□州，知辰州宋守信為鄧州都監(jiān)，通判辰州賈師熊通判邵州。以肅之、守信、師熊等入峒討彭士羲而軍士被傷者四十餘人，逵給軍士不均也。
癸亥，樞密使、護國節(jié)度使狄青罷樞密使，加同平章事、判陳州。青在西府四年，京城小民聞青驟貴，相與推說，誦詠其材武。青每出入，輒聚觀之，至壅路不得行。上自正月不豫，青益為都人所指目。又，青家犬生角，數(shù)有光怪。知制誥劉敞請出青於外以保全之，未聽。敞出知揚州，又極言：「今外說紛紛，雖不足信，要當(dāng)使無後憂，寧負青，無使負國家?！共⒅^宰相曰：「向者天下有可大憂者，又有可大疑者。今上體平復(fù)，大憂去矣，而大疑者尚在?！咕咭郧嗍赂嬷?，宰相應(yīng)對唯唯。敞既至官，拜表，又篃遺公卿書曰：「汲黯之忠，不難於淮陽【二六】，而眷眷於李息?！钩⒔灾獮榍喟l(fā)也。及京師大水，青避水，徙家於相國寺，行坐殿上，都下喧然；執(zhí)政聞之始懼，以熟狀出青判陳州。自皇祐末有日食之變，敞嘗獻救日論三篇，備言所以防姦禦變之術(shù)，青見而惡之，謂所親曰：「劉舍人以此洗滌青邪！」敞初建言，或以為過，至是乃服。此據(jù)劉攽行狀。攽又云：敞出知揚州，見上，請出青于外，上曰：「可諭中書?！拱慈首谧哉碌眉?，至七月乃見髃臣，攽所云必誤，蓋上疏論列爾。今略加刪修，庶不失事實。
三司使、工部尚書韓琦為樞密使，端明殿學(xué)士、兼龍圖閣學(xué)士、吏部侍郎、知益州張方平為三司使?！ ∽晕鞅捎帽?，兩蜀多所調(diào)發(fā)。方平還自益州，奏免橫賦四十萬貫匹，及減興、嘉、邛州鑄錢十餘萬，蜀人便之。
始，方平主計，京師有三年糧，而馬粟倍之。至是馬粟僅足一歲，而糧亦減半，因建言：「今之京師，古所謂陳留，天下四衝八達之地，非如雍、洛有山河形勢足恃也，特依重兵以立國爾。兵恃食，食恃漕運，汴河控引江、淮，利盡南海。天聖以前，歲發(fā)民浚之，故河行地中。有張君平者，以疏導(dǎo)京東積水，始輟用汴夫，其後淺妄者爭以裁減費役為功，河日以堙塞。今仰而望河，非祖宗之舊也。」遂畫漕運十四策。宰相富弼讀方平奏上前，晝漏盡十刻，侍衛(wèi)皆跛倚，上太息稱善。弼曰：「此國計大本，非常奏也?！瓜と缢鶈⑹┬?。退謂方平曰：「自慶曆以來，公論食貨詳矣，朝廷每有所損益，必以公奏議為本，凡除主計，未嘗敢先公也?！蛊溽嵛雌谀辏熡形迥曛??；蛉》狡郊嘧h詳載之，然不當(dāng)即附此年。
先是，樞密直學(xué)士、右諫議大夫、權(quán)知開封府王素，數(shù)與歐陽修稱譽富弼於上前，弼入相，素頗有力焉，意弼引己登兩府，既不如志，因加詆毀，且求外官，於是改龍圖閣學(xué)士、知定州。詆毀事，據(jù)司馬光記聞，當(dāng)考。
以冀州新河鎮(zhèn)為新河縣，廢堂陽鎮(zhèn)。本州言堂陽人戶稀，而新河交易所會故也。
是夕，彗星滅?！ 》舵?zhèn)言：「臣近以都城大水【二七】及彗星謫見，為變非常，故乞速定大計，以答天譴。闔門待罪，祈以死請。臣人微言輕，固不足以動聖聽，然所陳者，乃天之戒。陛下縱不用臣之言，可不畏天之戒乎！彗星尚在，朝廷不知警懼，彗星既滅，則不復(fù)有所告戒。後雖欲言，亦無以為辭，此臣所以恐懼而必以死請也。今除臣侍御史知雜事，則臣之言責(zé)益重於前，所有告敕，未敢祗受?！?br />
鎮(zhèn)又言：「臣本為諫官，有言責(zé)，不見從，故闔門待罪。待罪之中，除臣知雜御史，是臣之言責(zé)益重也，使臣何以處之？若陛下□臣之罪，不置以死，即乞解臣言責(zé)【二八】，使歸館供職，或除臣遠小處一知州差遣，則陛下再造之賜，於臣為無量也?！埂 〖鬃?，出恭謝樂章肄於太?！径拧?。
詔三司出絹三萬，市馬於府州，以給河?xùn)|騎軍。
殿中侍御史趙抃言：「臣去年春夏間，累次彈奏宰相陳執(zhí)中，乞正其罪而罷免之【三○】。是時，范鎮(zhèn)不顧公議，一向陰為論列，營救執(zhí)中，上惑聖聽。臣尋與御史范師道抨鎮(zhèn)阿黨之狀，今朝廷除鎮(zhèn)知雜，臣見居臺職，風(fēng)憲之地，趣向各異，難為同處。伏望特賜指揮，除臣江、浙一州軍合入差遣，且以避鎮(zhèn)，亦臣之私便也?！钩踝嗍迦占鬃右?，二十六日再奏，今只存初奏。
范鎮(zhèn)言：「臣竊聞趙抃【三一】因除臣知雜御史，言與臣論陳執(zhí)中事不同，乞淮甸一小郡者。初，臣自河北送伴還，陛下諭臣御史言卿中路有文字救雪執(zhí)中，不知卿初無文字。臣奏臣有無文字，惟陛下可知。臣在外亦聞此說，未以為信。今陛下既宣諭臣，容臣卻與御史理辨。自後兩奏仍乞牓朝堂，不蒙施行。及陳執(zhí)中罷去，陛下諭臣，御史言執(zhí)中與其女子姦通。臣奏執(zhí)中身為宰相，有此大惡，固當(dāng)斬於朝堂以令天下，豈可復(fù)為使相兼判亳州？如其無此，為御史所誣，亦乞斬御史以令天下，無使讒言公然得行。自後三奏乞窮究，仍乞劄付御史，亦不蒙施行。竊慮臣前後五奏錘中，趙抃不知本末，至今交結(jié)毀臣不已。伏乞檢會前奏，并今狀降付中書【三二】，明辨施行，仍劄示趙抃，免致小人陰相架扇，以中傷臣。所有臣乞免知雜御史事，已具前奏。臣深不欲上煩聖聽，然趙抃為御史而持論如此乖謬，終不覺悟，反以為能。臣若不乞明辨，竊恐壞國傷化，事體不細也。」
丙寅，刑部員外郎、知制誥石揚休為契丹國母生辰使，文思使、康州刺史沈惟恭副之；刑部員外郎、直史館、同修起居注唐詢?yōu)槠醯ど绞梗瑬|頭供奉官、閤門祗候王鍇副之。侍御史范師道為契丹國母正旦使，供備庫副使劉孝孫副之；右司諫馬遵為契丹正旦使，內(nèi)殿崇班、閤門祗候陳永圖副之。尋以祠部員外郎、判度支勾院、集賢校理刁約代師道，師道被疾故也。沈惟恭、王鍇、刁約、劉孝孫、陳永圖未見。
宰相文彥博等請罷恭謝前一日謁太廟，表二上，許之。仍詔宰臣攝事。
翰林學(xué)士胡宿知審刑院。詳議官闕，判院者當(dāng)擇人薦於上，宿與同列得二人。此二人才智明法無上下。一人者監(jiān)稅河北，以水災(zāi)虧課，同列議曰：「虧課小失，不足白上以累才?！顾薏豢?，至上前悉白之，且曰：「此人小累，才足惜。」上曰：「果得才，小累何□！」遂除詳議官。同列退，誚宿曰：「詳議欲得人，公固欲白上，緣是不得，奈何？」宿曰：「彼得與不得，一詳議官爾，是固亦有命也。宿以誠事主，今白首矣，不忍絲髮欺君，以喪平生節(jié)，為之開陳，聽主上自擇爾。」同列驚曰：「某從公久，乃不知公所存如此?！勾藫?jù)胡宗愈所作胡宿行狀。不知同列者謂誰，當(dāng)考?！ ∷迖L奏河朔被水災(zāi)，濱、棣、德、博四州之民，皆歸罪於李仲昌、張懷恩、蔡挺三人，乞斬此三人以謝河北，因進呈韓絳體量劄子，仲昌、懷恩、挺卒坐重責(zé)。
戊辰，禮院言大慶殿恭謝，請如明堂故事，用鑾駕儀仗，從之。
乙亥，朝謁景靈宮，降京城繫囚徒罪一等，杖笞釋之。
初，李照斥王樸樂音高，乃作新樂，下其聲。太常歌工病其太濁，歌不成聲，私賂鑄工，使減銅齊，而聲稍清，歌乃協(xié)。然照卒莫之辨。又樸所制編鍾皆側(cè)垂，照及胡瑗皆非之。及照將鑄鍾，給銅於鑄金□寫務(wù)，得古編鍾一，工不敢毀，乃藏於太常。鐘不知何代所作，其銘云：「粵朕皇祖，實龢鐘，粵斯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惯灯渎暎c樸鍾夷則清聲合，而其形側(cè)垂。瑗後改鑄，正其鈕，使下垂，叩之弇鬱而不揚。其鎛鐘又長甬而振掉，聲不和。著作佐郎劉羲叟謂人曰：「此與周景王無射鐘無異，上將有?；笾??！挂讯弧?br />
於是范鎮(zhèn)言：「臣伏見國家自廢祖宗舊樂用新樂以來，及今四五年，日食，星變，冬雷，秋雹，大雨不時，寒暑不節(jié)，不和之氣，莫甚此者【三三】。使樂無所感動則已，樂而有所感動，則觽異之至，未必不由是也。去年十二月晦，大雨雪，大風(fēng)，宮架輒壞。元日大朝會，樂作而陛下疾作。臣恐天意以為陛下不應(yīng)變祖宗舊樂而輕用新樂也。不然，何以方樂作之時，而陛下疾作。此天意警陛下之深也。自初議樂時，臣屢論新樂非是，其間書一通，最為詳悉。今再具進呈，乞下執(zhí)政大臣參詳。臣書如有可采，伏乞且用祖宗舊樂，以俟異時別加制作?！埂 《〕?，詔太常恭謝用舊樂。
戊寅，詔湖北鈐轄司，下溪州刺史彭士羲擾邊境，為患不已，其相度招安之。初，魏瓘受命帥荊南，建言：「五溪之險，師行鳥道，諸將貪功生事，於國家何所利？」因條上三策，以招為上，守禦為下，攻取為失。不報。後卒如瓘策。
己卯，詔麟府鈐轄賈逵，自今無得差禁軍回易。初，逵令五人為一保，給錢十萬，凡回易五十日，出息錢四十萬，以備犒軍。及下轉(zhuǎn)運司體量，以為舊例如此，即無私入，故戒約之?！?校勘記 注 釋
【一】災(zāi)入國門宋本、歐陽文忠公文集卷一一○再論水災(zāi)狀作「水入國門」。
【二】四方奏報「奏」、「報」二字原互倒，據(jù)同上歐陽文忠公文集乙正。
【三】宗祀之重「宗祀」，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歐陽文忠公文集作「宗社」；長編紀事本末卷五一英宗冊立始末作「宗廟」?！ 舅摹苛_列於朝者亦觽「者」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歐陽文忠公文集、長編紀事本末補。
【五】五代之主或出武人或出夷狄十二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兩書補，惟長編紀事本末「五代」作「歷代」。 【六】如後唐明宗尤惡人言太子事「如」、「尤」二字原脫，據(jù)同上兩本及同上二書補。
【七】不早定「定」原作「立」，據(jù)同上兩本及同上二書改。
【八】所以為愛君之計也「所」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二書補。
【九】奉表章為陛下賀「奉」下原有「奏」字，據(jù)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二書刪。
【一○】賢者「者」字原脫，據(jù)同上兩本及同上二書補。
【一一】俟皇子之生「俟」原作「候」，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二書、編年綱目卷一五、宋史全文卷九下改。
【一二】作樞副後載之「後」原作「復(fù)」，據(jù)同上諸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五一英宗冊立始末改。
【一三】未之立閣本、編年綱目卷一五同。宋本、宋撮要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五一英宗冊立始末、治蹟統(tǒng)類卷一一嘉祐建儲之議作「未立」?！ 疽凰摹看笞跓o嗣「嗣」原作「子」，據(jù)宋本、宋撮要本及同上長編紀事本末、編年綱目、宋史全文卷九下改。 【一五】使萬一倉卒之際柄有所歸致社稷宗廟不血食十九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長編紀事本末補。
【一六】是故本支盛強「故」原作「欲」，據(jù)同上長編紀事本末改?！ 疽黄摺繛楸偹健笧椤棺衷瓱o，據(jù)宋史卷三○二呂景初傳補。
【一八】雖多益喜「雖」原作「雅」、「喜」原作「善」，據(jù)宋本、宋撮要本改。宋史卷二九五本傳作「雖多益喜不厭」。
【一九】為國家之患哉「之」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卷一六請建儲副或進用宗室第二狀補。
【二○】況復(fù)細於彼三事哉「彼」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五一英宗冊立始末、同上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補。
【二一】早擇宗室之賢「早」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長編紀事本末、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宋史全文卷九下補。
【二二】策應(yīng)已定同上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作「策慮已定」。
【二三】或且使之輔政「且」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書補。
【二四】事有中變「有」字原脫，據(jù)同上諸本及宋蜀文輯存卷七錄名臣奏議卷七三補。
【二五】而不為宗廟社稷計「計」字原脫，據(jù)同上諸本及同上書補。
【二六】淮陽「陽」原作「揚」，據(jù)同上諸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四○歐陽修呂景初劉敞論狄青事改。
【二七】臣近以都城大水「臣近」二字原互倒，據(jù)同上諸本及宋蜀文輯存卷七錄名臣奏議卷七三乙正?！ 径恕拷獬佳载?zé)「臣」字原脫，據(jù)同上諸本補。
【二九】出恭謝樂章肄於太?！敢蕖乖鳌鸽`」，據(jù)宋會要樂三之一六、宋史卷一二仁宗紀四改。
【三○】罷免之「免」字原脫，據(jù)宋本、宋撮要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三九趙抃等論陳執(zhí)中補。
【三一】竊聞趙抃「聞」原作「謂」，據(jù)宋本、宋撮要本、閣本及同上長編紀事本末改。
【三二】降付中書「降」字原脫，據(jù)同上諸本及同上書補。
【三三】莫甚此者「者」原作「也」，據(jù)宋本、宋撮要本及長編紀事本末卷三一樂議、宋史全文卷九下、宋蜀文輯存卷八錄名臣奏議卷一二八改。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