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漢書編次訂正
《光武紀(jì)》開首即稱光武，至即位后稱帝，此仿《班書 高祖紀(jì)》，初稱高祖，繼稱沛公，稱漢王，即位稱帝之例也。惟光武曾封蕭王，此紀(jì)乃省卻稱蕭王一節(jié)，稍不同耳。列傳例皆稱名，獨(dú)光武兄纟寅則書其字伯升。此亦本《班書 王莽傳》內(nèi)已稱伯升故也。至其編次卷帙，如《循吏》、《酷吏》、《宦者》、《儒林》、《文苑》、《獨(dú)行》、《方術(shù)》、《逸民》、《外戚》等傳，既各以類相從矣，其他列傳自應(yīng)以時代之先后分別編次，乃《范書》又有不拘時代，而各就其人之生平以類相從者。此亦本之《史記》，如老子與韓非同傳，屈原與賈誼同傳，魯仲連與鄒陽同傳，但以類相從，不拘時代?！稘h書》黃霸為丞相，朱邑為大司農(nóng)，而皆入《循吏傳》，以其長于治郡也。夏侯勝治《尚書》，京房治《易》，宜入《儒林傳》，而另為列傳，與眭弘等同卷，以其皆精于占驗(yàn)也。蒯通、伍被、江充、息夫躬或國初人，或中葉末造人，而列為一卷，以其皆利口也?！逗鬂h書》亦仿此例，如卓茂本在云臺圖像內(nèi)，乃與魯恭、魏霸、劉寬等同卷，以其皆以治行著也。郭、杜詩、孔奮、張堪、廉范皆國初人，王堂、蘇章皆安帝時人，羊續(xù)、賈琮、陸康皆桓炅?xí)r人，而同為一卷，亦以其治行卓著也。張純國初人，鄭康成漢末人，而亦同卷，以其深于經(jīng)學(xué)也。張宗、法雄國初人，度尚、楊璇漢末人，而亦同卷，以其皆為郡守能討賊也。王充國初人，王符、仲長統(tǒng)漢末人，而亦同卷，以其皆著書恬于榮利也。鄧彪、張禹、徐防、胡廣等同卷，以其皆和光取容，人品相似也。袁安、張、韓棱、周榮、郭躬、陳寵等同卷，以其皆明于法律，決獄平允也。班超、梁忄堇同卷，以其立功絕域也。楊終、李法、翟、應(yīng)奉同卷，以其文學(xué)也。杜根、劉陶、李云同卷，以其皆仗節(jié)能直諫也。樊宏、樊倏、樊準(zhǔn)、陰識、陰興、陰就同卷，以其皆外戚而有功績可紀(jì)，故不入《外戚》，而仍列一卷也。蘇竟、楊厚、郎ダ、襄楷同卷，以其皆明于天文，能以之規(guī)切時政也。周燮、黃憲、徐犀、姜肱、申屠蟠同卷，以其皆高士也。此編次之用意也。至《崔傳》載其《政論》一篇，《桓譚傳》載其《陳時政》一疏，《馮衍傳》載其說廉丹一書、說鮑永一書，《王符傳》載其《潛夫論》中五篇，《仲長統(tǒng)傳》載其《樂志論》及《昌言中》二篇，《張衡傳》載其《客問》一篇、上疏《陳事》一篇、《請禁圖讖》一篇，《蔡邕傳》載其《釋誨》一篇、《條陳所宜行者七事》，皆以有關(guān)于時政也。至如《崔る傳》載崔篆《慰志賦》一篇、る《達(dá)旨》一篇，《班固傳》載其《兩都賦》、《明堂璧雍詩》及《典引》篇，《杜篤傳》載其《論都賦》，《傅毅傳》載其《迪志詩》，《崔琦傳》載其《外戚篇》，《趙壹傳》載其《窮鳥賦》，《劉梁傳》載其《和同論》，《邊讓傳》載其《章華賦》，皆以其文學(xué)優(yōu)贍，詞采壯麗也。《郎ダ傳》載占驗(yàn)七事，《郭太傳》載其遺事九條，此又略仿《史紀(jì) 扁鵲等傳》體?！度辶謧鳌肺褰?jīng)各先載《班書》所記之源流，而后以東漢習(xí)經(jīng)者著為傳，尤見各有師法?！蹲棵瘋鳌窋?dāng)時與茂俱不仕莽者孔林、蔡勛、劉宣、龔勝、鮑宣等五人，《來歷傳》敘同諫廢太子者礻殳諷、劉、薛皓、閭邱宏、陳光、趙代、施延、朱倀、第五頡、曹成、李尤、張敬、龔調(diào)、孔顯、徐崇、樂闡、鄭安世等十七人，此等既不能各立一傳而其事可傳，又不忍沒其姓氏，故立一人傳，而同事者用類敘法，盡附見于一人傳內(nèi)，亦見其簡而該也。又有詳簡得宜，而無復(fù)出疊見之弊者。《吳漢傳》敘其破公孫述之功，則《述傳》不復(fù)詳載?！豆Ⅺ蝹鳌窋⑵淦平祻埐街?，則《步傳》亦不復(fù)詳載。宦者孫程以張防誣扌勾虞詡，上殿力爭，事見《詡傳》，則《程傳》不復(fù)載。張儉奏劾中常侍侯覽，籍沒其家，事見《覽傳》，則《儉傳》不復(fù)載。儉避難投孔褒，褒弟融藏之，后事泄，褒兄弟爭相死，事見《融傳》，則《儉傳》不復(fù)載。張讓矯殺何進(jìn)，事見《進(jìn)傳》，則《讓傳》不復(fù)載。劉虞以十萬眾攻公孫瓚，事見《虞傳》，則《瓚傳》不復(fù)載。袁紹盡誅宦官二千余人，無少長皆死，事見《何進(jìn)傳》，則《紹傳》不復(fù)載。此更可見其悉心核訂，以避繁復(fù)也。又其論和熹后終身稱制之非，而后崩后則朝政日亂，以見后之能理國。論隗囂謂其晚節(jié)失計，不肯臣漢，而能得人死力，則亦必有過人者。論李通雖為光武佐命，而其初信讖記之言起兵，致其父及家族皆為王莽所誅，亦不可謂智。此皆立論持平，褒貶允當(dāng)，足見蔚宗之有學(xué)有識，未可徒以才士目之也。
○后漢書間有疏漏處
《光武本紀(jì)》，建武十六年，郡國大姓及兵長群盜處處并起，攻劫所在，害殺長吏，討之則解散，去又屯結(jié)，青、徐、幽、冀四州尤甚。乃遣使者下郡國，聽群盜自相糾摘，五人斬一人者除其罪。其牧、守、令、長坐界內(nèi)有盜賊及棄城者，皆不以為罪，但取獲賊多少為殿最，惟蔽匿者罪之。于是更相追捕，并解散。案是時天下初定，民方去亂離而就安平，豈肯又生變亂？此必有激成其禍者，而本紀(jì)全不著其根由。但上文有河南尹張及諸郡守十余人坐度田不實(shí)，皆下獄死。則是時民變蓋因度田起釁也。案《劉隆傳》，天下戶口墾田多不以實(shí)，戶口年紀(jì)互有增減。建武十五年，有詔核檢，而刺史太守多不平均，優(yōu)饒豪右，侵刻羸弱，百姓嗟怨。帝見陳留吏牘有云：“潁川、弘農(nóng)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钡叟坏闷涔省r明帝年十二，在側(cè)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xiāng)多近親。”帝更詰吏，吏對果如明帝所言。于是遣謁者考實(shí)，具知奸狀，守令等十余人皆死。據(jù)此則十六年之民變，必因十五年之檢核戶口田畝不均而起釁也。其解散，亦必非令盜賊自相捕斬遂能凈盡，蓋因守令皆以檢核不實(shí)坐死，遣謁者為更正，然后解散耳。而《范書》略不見起滅之由。
《光武紀(jì)》書帝崩，年六十二。然紀(jì)又書帝起兵時年二十八，下有更始元年破王尋、王邑，持節(jié)北渡河，鎮(zhèn)慰州郡，二年誅王郎，更始拜帝為蕭王，明年六月，始即位改元建武，是帝年已三十一矣。建武凡三十二年，又加以中元二年始崩，則應(yīng)是六十四歲。本紀(jì)所云六十二，殊不符也。（案《前漢書》，漢王四年幸薄姬，生文帝，年八歲，立為代王，十七年入為帝，則應(yīng)是二十五歲。而臣瓚注謂，文帝二十三即位，在位二十三年，壽四十六。是文帝年歲亦不符。）
安帝以延光元年三月崩，閻后立北鄉(xiāng)侯懿即位，是年十月薨。計北鄉(xiāng)侯在帝位已閱八月，應(yīng)有本紀(jì)，乃《范書》無之，蓋以未逾年未改元故耳。然殤帝在位僅一年，沖帝在位并只半年，皆為立紀(jì)，此不應(yīng)獨(dú)缺也。
《班書 王莽傳》，長安士民攻莽，三日死，獨(dú)未央宮燒，其余仍安堵如故。及赤眉至，遂燒長安宮室至市里。又《外戚傳》，莽女為平帝后，帝崩，莽篡位，號后為黃皇室主，及漢兵誅莽，燔燒未央宮，后投火中死。《范書 更始傳》，王莽敗，惟未央宮被焚，其余宮殿一無所毀。更始至，居長樂宮?！抖總鳌芬嘌?，赤眉之亂，宮室營守焚滅無余，惟有高廟及京兆府舍。是未央宮當(dāng)莽死時已被焚，赤眉之亂則長安為墟，并不特未央宮無存而已。乃《獻(xiàn)帝紀(jì)》，董卓劫帝西遷，車駕至長安，幸未央宮?！抖總鳌芬嘣?，帝之長安，移于未央宮。尋帝以病愈，大會諸臣于未央宮。此宮已被焚于王莽之?dāng)?，何以獻(xiàn)帝西遷又有未央以駐蹕耶？案《順帝紀(jì)》，永和元年，帝西巡，幸未央宮。想王莽時被焚之后，東漢諸帝又曾修葺也。然《范書》不經(jīng)見，而先則被焚，后則駐蹕，殊不明晰。
《皇后紀(jì)》，董卓弒弘農(nóng)王，其妃唐姬歸鄉(xiāng)里。及李亻、郭破長安，遣兵鈔略關(guān)東，掠得姬，亻欲妻之，固不聽，而終不自名。賈詡知之，以告獻(xiàn)帝，帝乃下詔迎姬，置園中，使侍中持節(jié)拜為弘農(nóng)王妃。初平元年二月，葬弘農(nóng)王于故常侍趙忠成壙中。此文殊不明晰。卓以初平元年正月弒弘農(nóng)王，二月即遷都長安，而葬弘農(nóng)王亦以是月，蓋將遷時草草瘞之也。亻、之亂則在初平三年，其掠得姬，而獻(xiàn)帝迎還冊拜，自是在長安時事，而敘于葬弘農(nóng)王之前，已屬倒置，而又曰置園中，所謂園者安在耶？漢時凡諸王葬處曰園陵，其姬妾守園陵者曰某園貴人。（桓帝尊孝崇王夫人曰孝崇園貴人。炅帝尊孝仁皇妃曰慎園貴人。）今弘農(nóng)王妃所居之園，即弘農(nóng)王葬處耶？則是時妃在長安，而葬處在洛陽，時方擾亂，不能送往也。或即宮內(nèi)之園以居之耶。
《吳漢傳》，漢伐公孫述，去成都二十里，阻江北為營，造浮橋，使副將劉尚屯于江南，相去二十里，帝聞之大怒，詔曰：“賊若出兵綴公，以大眾攻尚，尚破，公必敗矣。”以其與尚相隔二十里，不及相救援也。后漢引還廣都，留劉尚拒述。以狀奏上，帝曰：“公還廣都，甚合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擊公也。若先攻尚，公從廣都五十里赴之，適當(dāng)其危，破述必矣。”案先以相距二十里，謂不足相及，今又云五十里赴救，正可破賊，語似矛盾。蓋漢先營江北，尚營江南，恐述斷浮橋，則彼此不能相救耳，而傳未分別言之。
史傳敘事皆書名，未有以字行文者，《范書》惟光武兄纟寅字伯升，凡紀(jì)傳皆書其字，蓋帝之親兄舂陵首事，其功最大，且《班書 王莽傳》內(nèi)已書伯升，故《范書》仍之也。乃范式、張劭合傳，前半篇敘劭事則稱元伯，敘式事則稱巨卿，皆其字也，殊非史體。蓋本當(dāng)時人為張、范作合傳，蔚宗即鈔入史，不復(fù)改訂耳。
《三國 魏志》有《方技傳》，備載華陀、管輅等，而道士于吉尤有異術(shù)。據(jù)《江表傳》謂吉制符水治病，吳人爭事之。孫策在城樓會諸將，吉適過，諸將爭下樓迎拜。策怒，令收之。諸將咸為之請，策曰：“此子妖妄惑眾。昔張津在交州，常著絳帕頭，燒香讀道書，卒為南夷所殺，此甚無益，諸君但未悟耳?！彼鞌刂??！端焉裼洝分^策殺吉后，偶出行，為許貢客射傷，歸治瘡，嘗獨(dú)坐，仿佛見吉在左右，意惡之。后照鏡，忽見吉在鏡中，因大叫瘡裂而死。是吉乃漢末一技術(shù)之士，陳壽《吳志》不為立傳，蓋以《魏志》有《方技》一門，《吳志》不立《方技》，故遺之也。蔚宗作《后漢書》，既以華陀入《方技》矣，于吉在順帝時，已有瑯邪人宮崇者，以吉所得神書上之，則其人與華陀同時，而年壽在陀之前，蔚宗既傳陀，何以不傳吉耶？案《范書 襄楷傳》，順帝時，宮崇上其師于吉所得神書一百七十卷，皆縹白素朱介青首朱目，號《太平清領(lǐng)書》，其言以陰陽五行為宗，而多巫覡雜語。有司奏其書妖妄不經(jīng)，乃收藏之。蔚宗或以于吉名已見于《楷傳》，故不復(fù)有傳耳。
○漢帝多自作詔
兩漢詔命皆由尚書出，故比之于北斗，謂天之喉舌也?！逗鬂h書 周榮傳》，榮子興有文學(xué)，尚書陳忠疏薦興曰：“尚書出納帝命。臣等既愚暗，而諸郎多俗吏，每作詔文，轉(zhuǎn)相求請，或以不能而專己自由則詞多鄙固。請以興為尚書郎。”又宦官曹節(jié)欲害竇武，擁炅帝上殿，召尚書官屬至，脅以白刃，使作詔版。此可見詔命皆由尚書郎所撰也。漢詔最可觀，至今猶誦述，蓋皆簡才學(xué)士充郎署之選。而如陳忠所云，則亦有拙于為文，及輾轉(zhuǎn)倩人者，可知代言之職綦重矣。然亦有天子自作者，武帝以淮南王安工文詞，每賜安書，輒令司馬相如等視草，是帝先具草，而使詞臣討論潤色也。哀帝策董賢為大司馬，有“允執(zhí)其中”之語，蕭咸謂此乃堯禪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長老莫不心懼，此必非代言者所敢作也。光武詔司徒鄧禹曰：“司徒堯也，亡賊桀也，宜以時進(jìn)討?！绷㈥庂F人為后，詔曰：“貴人鄉(xiāng)里良家，歸自微賤，自我不見，于今三年。宜奉宗廟，為天下母。”又帝疑侯霸薦士有私，賜書曰：“崇山幽都何可偶，黃鉞一下無處所。欲以身試法耶？將殺身成仁耶？”此等文詞，亦必非臣下所代作者。明帝登極詔曰：“今上無天子，下無方伯，（本引《公羊傳》之詞。）實(shí)賴有德，左右小子。”章帝詔亦有云：“上無明天子，下無賢方伯?！卑炊鄯皆谖?，而詔云上無天子，人臣代草，敢為此語耶？不特此也。明德馬皇后答章帝請封外家詔曰：“吾為天下母，而身服大練，欲以身率下，以為外親見之當(dāng)傷心自飭，但笑言太后素好儉。前過濯龍門，見外家車如流水，馬如游龍，倉頭衣綠，領(lǐng)袖正白，顧視御者，不及遠(yuǎn)矣。”又飭章帝曰：“吾素剛急，有胸中氣，不可不順也?！贝说日Z無論非人所能代，且馬后并未稱制，尚書乃帝之近臣，豈有答帝詔而即令帝之近臣代作者？后本好學(xué)能文，此詔亦必自作者也。
○光武信讖書
讖緯起于西漢之末。張衡著論曰，漢以來并無讖書，劉向父子領(lǐng)校秘書，尚無讖錄，則知起于哀、平之際也。（《漢書 路溫舒?zhèn)鳌罚瑴厥鎻淖娓甘軞v數(shù)天文，以為漢厄三七之期，乃上封事以預(yù)戒。溫舒系昭帝時人，則又在哀、平之前。）案《樊英傳》有《河》、《洛》七緯，章懷注曰：“《易緯》《稽覽圖》、《乾鑿度》、《坤炅圖》、《通卦驗(yàn)》、《是類謀》、《辨終篇》也，《書緯》《璇璣鈐》、《考炅耀》、《刑德放》、《帝命驗(yàn)》、《運(yùn)期授》也，《詩緯》、《推度災(zāi)》、《歷樞》、《含神霧》也，《禮緯》《含文嘉》、《稽命征》、《斗威儀》也，《樂緯》《動聲儀》、《稽耀嘉》、《斗圖征》也，《孝經(jīng)緯》《援神契》、《鉤命決》也，《春秋緯》《演孔圖》、《元命包》、《文耀鉤》、《運(yùn)斗樞》、《感精符》、《合誠圖》、《考異郵》、《保乾圖》、《漢含孳》、《佑助期》、《握誠圖》、《潛潭包》、《說題辭》也。此等本屬不經(jīng)，然是時實(shí)有征驗(yàn)不爽者。楊春卿善圖讖，臨死戒其子統(tǒng)曰：“吾綈中有祖?zhèn)髅赜洠瑸闈h家用?！保ā稐詈駛鳌罚┌У劢ㄆ街?，有方士夏賀良上言赤精子之讖，漢家歷運(yùn)中衰，當(dāng)再授命，故改號曰太初元將元年，稱陳圣劉太平皇帝。其后果篡于王莽，而光武中興。（《漢書 李尋傳》，成帝時有甘忠可者，造《天官歷》、《包元太平經(jīng)》十二卷，言漢家當(dāng)再受命，以其術(shù)授夏賀良等。劉向奏其妖妄，甘忠可下獄死，賀良等又私相傳授。）又光武微時，與鄧晨在宛，有蔡少公者學(xué)讖，云劉秀當(dāng)為天子?；蛟唬骸笆菄鴰煿珓⑿阋?？”（劉歆以讖文欲應(yīng)之，故改名秀）。光武戲曰：“安知非仆?！保ā冻總鳌罚┪鏖T君惠曰：“劉氏當(dāng)復(fù)興，國師姓名是也?！保ā锻趺鳌罚├钔ㄋ芈勂涓刚f讖云，劉氏復(fù)興，李氏為輔，故通與光武深相結(jié)。（《通傳》）其后破王郎，降銅馬，群臣方勸進(jìn)，適有舊同學(xué)強(qiáng)華者，自長安奉《赤付符》來，曰：“劉秀發(fā)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龍在野，四七之際火為主?！比撼家詾槭苊思次挥诟呲饽?。是讖記所說實(shí)于光武有征，故光武尤篤信其術(shù)，甚至用人行政亦以讖書從事。方議選大司空，《赤伏符》有曰“王梁主衛(wèi)作玄武”，帝以野王縣本衛(wèi)地之所徙，玄武水神之名，司空水土官也，王梁本安陽人，名姓地名俱合，遂拜梁為大司空。（《梁傳》）又以讖文有“孫咸征狄”之語，乃以平狄將軍孫咸為大司馬。（《景丹傳》及《東觀漢記》）此據(jù)讖書以用人也。因《河圖》有“赤九會昌”之文，光武于高祖為第九世，故其祀太廟至元帝而止，成、哀、平三帝則祭于長安。（本紀(jì)）會議炅臺處所，眾議不定，光武曰：“吾以讖決之?！贝藫?jù)讖書以立政也。且廷臣中有信讖者則登用之。賈逵欲尊《左氏傳》，乃奏曰：“五經(jīng)皆無證圖讖以劉氏為堯后者，惟左氏有明文?！保ā蹲髠鳌?，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劉累，學(xué)擾龍，范氏其后也。范歸晉后，其處者皆為劉氏。）由是《左氏傳》遂得選高才生習(xí)。（《逵傳》）其不信讖者則貶黜隨之。帝以尹敏博學(xué)，使校圖讖，令蠲去崔發(fā)為王莽著錄者。敏曰：“讖非圣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別字，恐疑誤后生?！钡鄄宦牎Ｃ裟艘蚱潢I文增之曰：“君無口，為漢輔?！钡墼t敏詰之，對曰：“臣見前人增損圖書，故學(xué)為之耳。”帝深非之。（《敏傳》）桓譚對帝言“臣不讀讖書”，且極論讖書之非經(jīng)。帝大怒，以為非圣無法，欲斬之。（《譚傳》）帝又語鄭興，欲以讖斷郊祀。興曰：“臣不學(xué)讖。”帝怒曰：“卿非之耶！”興詭詞對曰：“臣于書有所不學(xué)，而無所非也?！迸d數(shù)言政事，帝以其不善讖，終不任用。（《興傳》）是光武之信讖書，幾等于圣經(jīng)賢傳，不敢有一字致疑矣。獨(dú)是王莽、公孫述亦矯用符命。（莽以哀章獻(xiàn)金匱圖有王尋姓名，故使尋將兵討昆陽，迄于敗滅。莽又以劉伯升起兵，乃詭說符命，引《易》曰：“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歲不興。”以為莽者御名也，升者伯升也，高陵者高陵侯翟義也。義先起兵被殺，謂義與伯升伏戎于新皇帝之世，終滅不興也。又案金匱輔臣皆封拜，有王興者，城門令史，王盛者，賣餅兒，莽案符命求得此姓名十余人，而二人容貌應(yīng)卜相，遂登用之，以示神焉。公孫述亦引讖記，謂孔子作《春秋》為赤制而斷十二公，明漢至平帝十二世而絕，一姓不得再興也。又引《運(yùn)法》曰：“廢昌帝，立公孫?！薄独ǖ叵蟆吩唬骸暗圮庌@受命，公孫氏握?！保┕馕渑c述書曰：“圖讖言公孫，即宣帝也。代漢者當(dāng)涂高，君豈高之身耶？王莽何足效乎？”則光武亦明知讖書之不足信矣。何以明知之而又深好之？豈以莽、述之讖書多偽，而光武所得者獨(dú)真耶？同時有新城蠻賊張滿反，祭天地，自云當(dāng)王，為祭遵所擒，乃嘆曰：“讖文誤我！”遂斬之。（《遵傳》）又真定王劉揚(yáng)造作讖記云：“赤九之后，癭揚(yáng)為主?！睋P(yáng)病癭，欲以惑眾，為耿純所誅。（《純傳》）是當(dāng)時所謂圖讖者，自夏賀良等實(shí)有占驗(yàn)外，其余類多穿鑿附會，以惑世而長亂。乃人主既信之，而士大夫亦多有留意其術(shù)者。朱浮自言：“臣幸得與講圖讖?！保ā陡鳌罚┨K竟與劉龔書曰：“孔子秘經(jīng)，為漢赤制。元包幽室，文隱事明?；鸬鲁袌?，雖昧必亮。”（《竟傳》）鄭康成戒子，亦自言“睹秘書緯術(shù)之奧”。（《康成傳》）所謂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也。范蔚宗曰：“世主以此論學(xué)，悲哉！”
○光武多免奴婢
光武時，彭寵反，其蒼頭子密殺寵降，光武已封為不義侯矣。其他加恩于奴婢者，更史不勝書。建武二年，詔：“民有嫁妻賣子欲歸父母者，恣聽之。敢拘執(zhí)者論如律?！绷辏t：“王莽時吏人沒入為奴婢不應(yīng)舊法者，皆免為庶人?！逼吣?，詔：“吏人遭饑，為青、徐賊所略為奴婢下妻，欲去留者，恣聽之。敢拘制不還者，以賣人法從事。”十一年，詔曰：“天地之性人為貴，其殺奴婢，不得減罪?！庇衷t：“敢熏灼奴婢論如律，免所炙灼者為民。”又除奴婢射傷人棄市律。十二年，詔：“隴、蜀民被掠為奴婢自訟者，及獄官未報，一切免為庶民。”十三年，詔：“益州民自八年以來被掠為奴婢者，皆免為庶人。或依托人為下妻欲去者，恣聽之。敢有拘留者，以掠人法從事?！笔哪?，詔：“益、涼二州八年以來奴婢自訟在官，一切免為民，賣者無還直?！贝私砸娪诒炯o(jì)者。主藉奴婢以供使令，奴婢亦藉主以資生養(yǎng)，固王法所不禁，而光武獨(dú)為之偏護(hù)，豈以當(dāng)時富家巨室虐使臧獲之風(fēng)過甚，故屢降詔以懲其弊耶。案《班書 王莽傳》謂貧富不均，置奴婢之市與牛馬同闌，制于臣民，專斷其命，奸人因緣為利，至略賣人妻子，逆天心，讠孛人倫云云。是莽時奴婢之受害實(shí)甚。其后兵亂時，良民又多被掠為奴婢。光武初在民間親見之，故曲為矜護(hù)也。
○東漢功臣多近儒
兩漢開國功臣多出于亡命無賴，至東漢中興，則諸將帥皆有儒者氣象，亦一時風(fēng)會不同也。光武少時，往長安，受《尚書》，通大義。及為帝，每朝罷，數(shù)引公卿郎將講論經(jīng)理。故樊準(zhǔn)謂帝雖東征西戰(zhàn)，猶投戈講藝，息馬論道。是帝本好學(xué)問，非同漢高之儒冠置溺也。而諸將之應(yīng)運(yùn)而興者，亦皆多近于儒。如鄧禹年十三能誦詩，受業(yè)長安，早與光武同游學(xué)，相親附，其后佐定天下。有子十三人，使各守一藝，修整閨門，教養(yǎng)子孫，皆可為后世法。（《禹傳》）寇恂性好學(xué)，守潁川時，修學(xué)校，教生徒，聘能為《左氏春秋》，親受學(xué)焉。（《恂傳》）馮異好讀書，通《左氏春秋》、《孫子兵法》。（《異傳》）賈復(fù)少好學(xué)，習(xí)《尚書》，事舞陰李生。生奇之，曰：“賈君容貌志氣如此，而勤于學(xué)，將相之器也?！焙笞舳ㄌ煜?，知帝欲偃武修文，不欲武臣典兵，乃與鄧禹去甲兵，敦儒學(xué)。帝遂罷左右將軍，使以列侯就第。復(fù)闔門養(yǎng)威重。（《復(fù)傳》）耿父況，以明經(jīng)為郎，學(xué)《老子》于安邱先生。亦少好學(xué)，習(xí)父業(yè)。（《傳》）祭遵少好經(jīng)書，及為將，取士必用儒術(shù)。對酒設(shè)樂，常雅歌投壺。（《遵傳》）李忠少為郎，獨(dú)以好禮修整稱。后為丹陽太守，起學(xué)校，習(xí)禮容，春秋鄉(xiāng)飲，選用明經(jīng)，郡中向慕之。（《忠傳》）朱初學(xué)長安，光武往候之，不時見，先升舍，講畢乃見。后以功臣封鬲侯，帝幸其第，笑曰：“主人得無舍我講乎。”（《傳》）郭涼雖武將，然通經(jīng)書，多智略。（《涼傳》）竇融疏言：“臣子年十五，教以經(jīng)藝，不得觀天文纖記?！保ā度趥鳌罚┧缤醢浴⒐⒓?、劉隆、景丹，皆少時游學(xué)長安，見各本傳。是光武諸功臣大半多習(xí)儒術(shù)，與光武意氣相孚合。蓋一時之興，其君與臣本皆一氣所鐘，故性情嗜好之相近，有不期然而然者，所謂有是君即有是臣也。
○東漢四親廟別祭
建武十九年，追尊孝宣帝為中宗，始祠昭帝、元帝于太廟，成帝、哀帝、平帝于長安，其舂陵節(jié)侯以下四世祠章陵。（即舂陵鄉(xiāng)，改名章陵。）注引《漢官儀》曰：“光武雖自高祖而下為第十二帝，而世次則與成帝為兄弟，于哀帝為諸父，于平帝為祖父，皆不可為之后。上數(shù)至元帝，始于光武為諸父，故上繼元帝，而為九代?！币源擞嬛蹖?shí)為曾祖，故追尊及祀之。案此議發(fā)于張純，純奏光武曰：“陛下事同創(chuàng)革，而名為中興。元帝以來，宗廟祠高皇帝為受命祖，孝文帝為太宗，孝武帝為世宗。今宜皆如舊制，別立四親廟，推南頓君以上盡于舂陵侯。（光武之高曾祖父也。）禮為人后者為之子，既事大宗，則降其私親。今高廟，昭穆陳序，而舂陵侯四世君臣并列，以卑廁尊，不合禮意。昔高皇帝以自受命，不由太上，宣帝以孫受祖，不敢私親，故為立廟，獨(dú)群臣侍祠。今宜除四親廟?！痹t下公卿議，大司徒戴涉等議，宜以宣、元、成、哀、平五帝四世代今親廟。宣帝、元帝尊為祖、父，可親奉祠。成帝以下，有司行事。別為南頓君立皇考廟，其祭上自舂陵，皆群臣奉祠。帝從之。是時宗廟未備，故元帝以上祭于洛陽高廟，成帝以下祠于長安高廟，其南頓君以上祭于章陵，此漢儒泥于大宗不顧私親之說而定此制也。究而論之，光武以宗室崛起，中興受命，少時并未奉詔入為帝嗣，與哀帝之入繼成帝不同。則有天下后，但立高祖、太宗、世宗、中宗為不祧之廟，其下即祀舂陵四世為親廟，自協(xié)情理之正。乃必奉西京諸帝為大宗，而輩行又不可為成、哀、平三帝之后，則又舍此三帝而尊宣、元為祖、父，終覺窒礙不可通也。（明臣欲世宗舍武宗而繼孝宗，即本此制。）惟袷祭合食則舂陵四世序入昭穆，不能不以卑廁尊。然有天下者本有追王上祀之典，光武御極，自應(yīng)追尊南頓君，而祀舂陵以下以天子之禮，正合于周家上祀祖紺至后稷之義。祖紺等為先公，而居文王、武王之上，亦未嘗不以卑臨尊也。
○東漢諸帝多不永年
國家當(dāng)氣運(yùn)隆盛時，人主大抵長壽，其生子亦必早且多。獨(dú)東漢則不然，光武帝年六十二，明帝年四十八，章帝年三十三，和帝年二十七，殤帝二歲，安帝年三十二，順帝年三十，沖帝三歲，質(zhì)帝九歲，桓帝年三十六，炅帝年三十四，皇子辨即位年十七，是年即為董卓所弒，惟獻(xiàn)帝禪位后，至魏明帝青龍二年始薨，年五十四，此諸帝之年壽也。人主既不永年，則繼體者必幼主，幼主無子，而母后臨朝，自必援立孩稚，以久其權(quán)。殤帝即位時，生僅百余日，沖帝即位才二歲，質(zhì)帝即位才八歲，桓帝即位年十五，炅帝即位年十二，弘農(nóng)王即位年十七，獻(xiàn)帝即位才九歲，此諸帝即位之年歲也。光武帝十子，明帝九子，章帝八子，至和帝則僅二子，長子勝有痼疾，次子即殤帝也；安帝惟一子，順帝已廢而復(fù)立，順帝又僅一子，即沖帝也；質(zhì)帝、桓帝皆無子，炅帝二子，長辨嗣立，董卓廢為弘農(nóng)王弒之，次即獻(xiàn)帝，此諸帝嗣子之多寡有無也。蓋漢之盛在西京，至元、成之間，氣運(yùn)已漸衰，故成帝無子而哀帝入繼，哀帝無子而平帝入繼，平帝無子而王莽立孺子嬰，《班書》所謂“國統(tǒng)三”絕也。光武乃長沙定王發(fā)之后，本屬旁支，譬如數(shù)百年老干之上特發(fā)一枝，雖極暢茂，而生氣已薄，迨枝上生枝，則枝益小而力益弱，更易摧折矣。晉南渡后多幼主嗣位，（見《東晉多幼主》條內(nèi)。）宋南渡后亦多外藩入繼，皆氣運(yùn)使然，非人力所能為也。
○東漢多母后臨朝外藩人入繼
《范書 后妃紀(jì)序》謂：“東京皇統(tǒng)屢絕，權(quán)歸女主，外立者四帝，臨朝者六后?！闭聭炎ⅲ骸八牡郏?、質(zhì)、桓、炅也。六后，竇、鄧、閻、梁、竇、何也。”案章帝時，竇后專寵，有梁貴人生和帝，竇后養(yǎng)為己子，而陷貴人以憂死。章帝崩，和帝即位，竇為太后稱制。和帝崩，皇后鄧氏為太后，立殤帝嗣位。殤帝殂，太后又立安帝，終身稱制。安帝崩，皇后閻氏為太后，立北鄉(xiāng)侯懿嗣位，身自臨朝。未幾懿殂，宦官孫程等迎立順帝，太后乃歸政。順帝崩，皇后梁氏為太后，立沖帝，身自臨朝。沖帝殂，太后又立質(zhì)帝，猶秉朝政。質(zhì)帝為梁冀所，太后又立桓帝，數(shù)年歸政。桓帝崩，皇后竇氏為太后，立炅帝，仍自臨朝。后其父武為宦官所害，太后亦遷于南宮。炅帝崩，皇后何氏為太后，立子辨嗣位，身自臨朝，尋為董卓廢弒。此六后也。其外藩入繼者，安帝由清河王子入繼，質(zhì)帝由千乘王子入繼，桓帝由蠡吾侯子入繼，炅帝由解瀆亭侯子入繼，此四帝也。然安帝崩，閻太后立北鄉(xiāng)侯懿嗣位，當(dāng)時稱少帝，是四帝之外尚有一帝，而《范書》專指安、質(zhì)、桓、炅四君，蓋以北鄉(xiāng)侯立未逾年即殂，生前既未改元，殂后又無謚號，故獨(dú)遺之耳，其實(shí)外立者共五帝也。
○外藩入繼追尊本生
外藩入繼大統(tǒng)，始自漢哀帝。當(dāng)成帝無子，立弟定陶共王子欣為皇太子。帝以太子既奉大宗，不得復(fù)顧私親，乃立楚王子景為定陶王，奉共王后。帝崩，太子即位，是為哀帝。是時成帝母稱太皇太后，成帝趙后稱皇太后，而帝祖母傅太后與母丁后，自以定陶為稱。有董宏上書，言秦莊襄王母本夏氏，而為華陽夫人所子，及即位后，俱稱太后，宜立定陶共王后為皇太后。師丹等劾奏宏大不道，免為庶人。傅太后大怒，于是追尊定陶共王為共皇，傅太后為共皇太后。又有段猶等奏，不宜引定陶藩國之名以冠大號，于是直稱共皇，并徙定陶王景為信都王，不復(fù)為定陶王立后，欲以己為定陶王后也。其是師丹議曰，冠以定陶者，母從子，妻從夫之義也。為人后者為之子，故為所后服斬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所以重正統(tǒng)也。陛下既繼體先帝，奉大宗，不得奉定陶共皇云云。（《師丹傳》）此固禮之正也。然身為帝王，追尊本生父母，亦情理所必至，自哀帝尊其本生父為共皇之后，遂為故事。東漢安帝入繼時，其本生父清河王慶尚在，未加尊稱。及薨，葬以龍旗虎賁之禮，追謚為孝德皇，妣左氏為孝德皇后，祖妣宋貴人為敬隱皇后。（祖即章帝，故不必追謚。）桓帝入繼時，追尊其祖曰孝穆皇，夫人趙氏曰孝穆皇后，考蠡吾侯曰孝崇皇，夫人馬氏曰孝崇園貴人，生母貴人為孝崇皇后。炅帝入繼時，追尊祖曰孝元皇，夫人夏氏曰孝元皇后，考曰孝仁皇，夫人董氏為慎園貴人。蓋當(dāng)時論者以為三皇無為，五帝有事，故身有天下者稱帝，身未有天下而追尊者稱皇，（說見《太上皇》條內(nèi)。哀帝又尊祖母曰帝太太后，母曰帝太后，不曰皇而曰帝，亦以身自為帝，故后號冠以帝稱，以協(xié)母從子之義。）所以示區(qū)別，而立廟京師，既足伸人子之情，兼不紊昭穆之序，此理之得者也。前明世宗入繼大統(tǒng)，其初亦只欲不沒其本生父母之稱，尚未有意過為崇奉，使當(dāng)日議禮諸臣援此例奏請，追稱為興獻(xiàn)皇，立廟京師，則世宗之意亦塞矣。乃舉朝不聞援引及此，但力爭不許其追尊，爭之不得，反議尊以帝稱而靳一“皇”字。卒至激而成稱皇稱帝，并入廟稱宗，立主于武宗之上，此則明臣不讀書之陋也。
○夫在稱太
皇太后、太皇太后，皆從乎子孫而言也?！稘h書 孝元傅昭儀傳》，昭儀初為亻亻予，上寵之，欲殊之于后宮，以亻亻予有子為王，而上尚在，未得稱太后，乃更號曰昭儀，位在亻亻予上，是夫在不稱太也。乃光武帝廢郭后，封后子輔為中山王，而即以后為中山太后，后輔徙封沛，又稱沛太后。夫在稱太，究屬不經(jīng)。
○東漢廢太子皆保全
隋唐以后，太子被廢，未有善終者，惟東漢則皆保全。光武已立子強(qiáng)為皇太子，后其母郭后被廢，強(qiáng)不自安，數(shù)因左右陳懇，愿就藩國，乃立子莊為皇太子，封強(qiáng)為東海王。帝以強(qiáng)廢不以過，故優(yōu)以大封，賜虎賁旄頭，擬于乘輿。強(qiáng)就國后，數(shù)上書讓還東海，又因皇太子固辭，帝不許。太子即位，是為明帝。強(qiáng)尋病，明帝遣中常侍太醫(yī)等視疾，并詔沛王輔（強(qiáng)同母弟。）等往視。及薨，贈以殊禮。章帝立子慶為皇太子，以竇后妒，誣陷其母宋貴人，遂并廢慶為清河王，立子肇為皇太子。慶雖幼小而知避嫌畏禍，章帝憐之，令衣服禮秩與太子同。太子亦極友愛，入則共室，出則同輿。太子即位，是為和帝，待慶尤渥。慶小心恭孝，自被廢后，尤畏懼，每朝謁陵廟，常夜分嚴(yán)裝待旦，約飭官屬不得與諸王車騎并馳。及和帝崩，慶號泣殿前，嘔血數(shù)升。既就國，飭官屬時加策戒，以免悔咎。后其子祜入繼統(tǒng)，是為安帝，慶時尚存。及薨，追謚為孝德皇。安帝已立子保為皇太子，后以讒被廢為濟(jì)陰王。帝崩，保以廢黜不得上殿哭臨梓宮，乃悲號不食，內(nèi)外臣僚莫不哀之。閻后迎立北鄉(xiāng)侯懿即位，保以年幼得全，北鄉(xiāng)侯薨，宦官孫程等仍迎立保即位，是為順帝。此皆已為太子，被廢后仍能保全者。固由于明、和諸帝之友愛，而亦強(qiáng)等之善處廢黜，小心謹(jǐn)畏，故泯嫌猜而免禍害也。又和帝長子平原王勝，本應(yīng)為太子，以痼疾不得立。和帝崩，鄧后遂立殤帝。殤帝殂，又立安帝，是時勝尚在，亦未聞以怨懟取禍。蓋自光武及明、章二帝皆崇儒重道，子弟習(xí)于孝友之訓(xùn)者深，故無骨肉之變也。（案西漢昌邑王立為天子，后廢為海昏侯，仍以善終，是西漢本無廢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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