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正
朱文正公諱?，大興人，年八歲即操觚為文，文體倔聱蒼古，與兄竹君學(xué)士筠齊名。年十九登進(jìn)士，為乾隆戊辰科。時大雨連綿三日，蓋即為公霖雨兆也。純皇帝深重其品，劉文正公復(fù)薦于朝曰：“北直之士，多椎魯少文，而?、筠兄弟與紀(jì)昀、翁文綱等，皆學(xué)問淵博，實(shí)應(yīng)昌期而生者?！鄙显唬骸凹o(jì)、翁文士，未足與數(shù)，朱?不惟文好，品亦端方?！睌?shù)年，外擢山西布政使。時撫軍為黃檢，文襄公之孫也，少年紈绔，貪黷驕奢，公時匡正之。黃以公為腐儒不足與談，因劾公為迂滯，純皇帝優(yōu)容之，改公以學(xué)士，入直上書房。時為甲午春季，蓋已為豫教今上計，公欣然就職，日導(dǎo)上以今古嘉猷。侍講幄十年余，無一時趨之語，今上甚重之。后以孫文靖公薦，純皇帝曰：“聯(lián)故知朱?通曉吏治事。”遂授安徽巡撫。公以清介持躬，自俸廉外毫不沾取。余業(yè)師吳修圃?，為公所取士，嘗謁見公，時夏日酷熱，公飼吳以瓜，亦必計價付縣隸，其不茍也如此。公經(jīng)學(xué)純粹，愛惜人才，所保薦如荊道乾、王秉韜等，其后皆為名臣。掌己未、乙丑二春闈，所取張惠言、鮑桂星、陳超曾、湯金釗、孫原湘、孫爾準(zhǔn)、謝崧等，皆一時知名士。嘗于闈中子夜，搜得吳山尊?卷，再三詠?zhàn)x，大呼曰：“山尊在此！”因披衣叩阮中丞元扉，命其秉燭批點(diǎn)，曰：“其佳處在某處，老夫眼方倦，不能執(zhí)筆，君可代為之書，此吳山尊文也。”榜發(fā)果然，其賞鑒也若此。故其薨日，上甚震悼，親臨奠??，世共惜之，以為劉文正后一人而已。然性純厚，易為人欺詐。貪吏某知公嗜好，故為衣服藍(lán)縷狀以謁公，竟日皆談安貧之論，公深信之。其人以罪遣戍，及赦歸，公掌銓日，力為超雪，欲復(fù)其官。彭文勤公元瑞言其貪狀，公艴然曰：“若其人者，可謂忠于朝、友于家，為今世之閔顏，安可辱之以貪名也?！庇秩∥纳幸龘?jù)經(jīng)典，士多為盜襲獺祭之學(xué)，文風(fēng)為之一變。素嗜許氏《說文》，所著詩文皆用古法書之，使人不復(fù)辨識。晚年酷嗜仙佛，嘗持齋茹素，學(xué)導(dǎo)引長生之術(shù)，以致疽發(fā)于背。時對空設(shè)位，談笑酬倡，作詭誕不經(jīng)之語，有李鄴侯之風(fēng)。余嘗與共宿郊壇，時鮑雙五病劇，余向公惋惜，公岸然曰：“彼祿命方長，安得驟死？”若實(shí)有先知者，然雙五果病愈，致位通顯，則公之仙伎，亦未易窺測也。
○孫文定
孫文定公嘉淦，字懿齋，太原縣人。公父以俠聞，殺人，公年十七，與其兄日行三百里，出奇計脫父于獄。中康熙癸巳進(jìn)士。雍正元年，公以檢討上封事三，曰：“親骨肉，停捐納，罷西兵?！睉椈实蹓阎⒄賹Γ趪颖O(jiān)司業(yè)，累遷吏部侍郎，仍兼祭酒事。薦教習(xí)某，憲皇帝不用，公爭益堅，上擲筆與之曰：“汝書保狀來！”公持筆欲下，大學(xué)士某呵之曰：“汝敢動上筆耶！”公方悟，捧筆叩頭。上大怒，反縛置獄，擬斬。已而謂大學(xué)士曰：“孫嘉淦大戇，然不愛錢，可銀庫行走?！惫霆z，不抵家。逕趨庫所。果毅親王疑公故大臣，黜必慊于懷，不屑會計事，又聞蜚言，謂公沽名，收銀有縮無盈，乃出不意，突至庫視公。公方持衡傴僂稱量，與吏卒雜坐，勞勞均共，問所收銀有不足乎，公曰：“某所收別置一所，請覆之?！蓖豕既读季茫瑹o絲毫盈絀，如衡而止。王大奇之，即為轉(zhuǎn)奏。
○方靈皋
方靈皋先生受世宗知，以罪累而致卿貳。性剛戇，遇事輒爭。嘗與履恭王同判禮部事，王有所過當(dāng)，公輒怒拂袖而爭。王曰：“禿老子敢若爾！”公曰：“王言如馬勃味?！蓖醮笈胱?，上兩罷之。公往謁查相國，其仆恃相公勢不時稟，公大怒曰：“狗子敢爾！”以杖叩其頭，血涔涔下，其仆狂走告相公，相公迎見，公云：“君為天子輔臣，理宜謙沖恭敬，款待下僚，豈可縱豪仆以忤天子卿貳？公誤多矣?！弊溻鋈蝗?，查長揖謝之，乃已。后復(fù)至查邸，其仆望之走曰：“舞杖老翁又來矣?！逼鋺劰舸恕９⒊σ惠d，政事多有匡裨，嘗密薦來相公保、魏尚書廷珍、方敏愨公觀承、顧河帥琮、方中丞世俊于朝，后皆卒為名臣，而世人皆以文士待公，初不知其直鯁，故表出之。
○方侍郎勉李文貞
李文貞公光地，以直撫入相，桐城方侍郎苞叩之曰：“自入國朝，以科目躋茲位者凡幾？”公曰：“屈指得五十余人。”侍郎曰：“甫六十年而已得五十余人，則不足重也明矣。望公更求其可重者?！币晕呢懨迕?，媲跡皋夔，侍郎猶勉之如此，后之人儻經(jīng)綸理學(xué)，不逮文貞萬萬者，復(fù)以諛言日至，讜論無聞，或純?nèi)螜?quán)術(shù)，或曲謹(jǐn)小廉，依恃寬大，自命賢相，恐鼎折覆饣束之譏，不待終日矣?？刹晃Ｅc！
○甘莊恪
甘莊恪汝來，吳江人，少任淶水令，有德政。時有御前侍衛(wèi)某往放御鷹，蹂躪田苗，公即命鎖至庭，大杖數(shù)十。大吏聞之驚曰：“某令瘋耶！”因共劾之。圣祖笑曰：“不畏強(qiáng)梁，真民父母也。”因擢其官，后遷至吏部尚書。乾隆初，純皇堅意復(fù)三年喪，諸臣莫詳其制，公時任禮部，依據(jù)經(jīng)注，參定大禮，繁儉常理，后皆遵之。后暴薨于署，同事者為相公訥親，因親送其喪歸。訥先入，見老嫗縫紉于庭，訥誤以為奴婢，因呼曰：“傳語夫人，相公暴薨于署矣?！眿D愕然曰：“汝為誰？”訥備告其故，老婦汪然大泣，始知即夫人也。訥因問有余貲否，夫人曰：“有?！眴⒛页鲢y八金，曰：“此志書館月課俸也。俸本十六金，相公儉，計日以用，此所余半月費(fèi)也。”訥因感泣，代以衣衾殮之。歸奏于上，上亦感動，命內(nèi)務(wù)府代理其喪，入賢良祠。
○施青天
施漕帥世綸，有權(quán)術(shù)，任京兆尹時，金吾帥?公和諾以寵幸冠一時，轎前常擁八騶。施遇諸途，乃拱立道旁，長揖以俟之。?驚駭下轎問之，施忽厲聲曰：“國制，非王公不設(shè)騶馬。吾以為諸王至此，拱立以俟，孰意其為汝也！”欲立劾之，訖謝之乃已。同時于襄勤公成龍，二公皆名盛一時，俗呼曰“施青天”云。
○陸清獻(xiàn)值丁祭
陸清獻(xiàn)公稼書作宰時，值丁祭，先期齋戒，恪遵禮經(jīng)，躬自灑掃廟廷，洗滌祭器，品物豐潔，俎豆維新，升降獻(xiàn)酢，必誠必敬，忽香煙凝結(jié)不散，篆成“使仲由來享”五字，??真不爽哉！
○陳鵬年
滄州陳公鵬年，康熙辛未進(jìn)士，以大學(xué)士張鵬翮薦，出知江寧府。四十二年，圣祖南巡，總督阿山借供帳名，欲加賦稅，公力爭曰：“官可罷，賦不可增！”阿銜之。公嘗逐群娼，建亭其上，月朔宣讀圣諭，阿乃劾公大不敬，以此落職，下之獄，絕其食。獄卒憐之，私哺以餅餌。為守者李丞偵知，杖卒四十。曰：“與一勺水如之?！惫詥柮^矣。適浙撫趙公申喬過之，叱獄官，得以生。圣祖赦其罪，命入武英殿修書，尋起知蘇州府，《重游虎丘》詩云：“雪艇松龕閱歲時，廿年蹤跡鳥魚知。春風(fēng)再掃生公石，落照仍銜短簿祠。雨后萬松全Ш匝，云中雙塔半迷離。夕佳亭上憑欄處，紅葉空山繞夢思。塵鞅公余半晌閑，青鞋布襪也看山。離宮露出云霄上，法駕春留紫翠間。代謝已憐金氣盡，再來偏笑石頭頑。棟花風(fēng)后游人歇，一任鷗盟數(shù)往還?！睍r總督噶禮以為誹謗，句句旁注而劾奏之，摘印下獄中。圣祖詔曰：“詩人諷詠，各有寄托，豈可有意羅織以入人?！泵鼜?fù)其官，尋擢霸昌道，旋升江寧布政使。
○莊侍郎之廉鯁
武進(jìn)莊侍郎存與，性廉鯁。典浙江試，巡撫饋以金，不受；遺以二品冠，受之。及途，從者以告曰：“冠頂真珊瑚也。直千金?！惫唬骸昂尾辉榘祝 瘪Y使千余里返之。為講官日，上御文華殿，同官者將俟上起，講儀畢矣，公忽奏講章有舛誤，臣意不謂爾也，奉書進(jìn)講，瑯瑯盡其旨，同官大驚，上為少留頷之。
○管侍御之抗直
武進(jìn)管侍御世銘，在臺垣負(fù)抗直聲。一日與友人酒坐，時和┞以伯爵官大學(xué)士，眾譽(yù)伯揆無虛日，侍御被酒大言曰：“諸君奚為者？吾方有封事?！北娊择斻?，是夕侍御歸邸舍，遽卒。見姚椿所作《管侍御唐詩選書后》，姚聞之洪稚存太史子符孫，符孫得諸太史，太史與侍御同里友善，其言當(dāng)不謬（按：姚文又云：錢通副灃以劾和┞，奉上命稽察軍機(jī)處，為權(quán)幸所困，衣食不豫，寒悴以死，世皆疑其被毒，惜翁獨(dú)明其不然。惜翁指姬傳先生也）。
○燒車御史 和┞柄國時，其家奴多乘高車，橫行都市，無所憚。湘鄉(xiāng)謝侍郎振定，方巡城遇焉，ㄏ而鞭之，火其車于衢，世稱燒車御史。后二十余年，侍御子興?，以固始縣令膺卓薦召見，上從容問曰：“汝即燒車御史之子乎？”不數(shù)月，特旨擢成都知府。
○王漁洋之風(fēng)骨
漁洋先生以詩鳴海內(nèi)，而風(fēng)骨亦自不可及。內(nèi)大臣明珠之稱壽也，昆山徐司寇以金箋立幅請于先生，欲得一詩侑觴。時先生未大顯貴，怫然曰：“曲筆以媚權(quán)貴，君子不為也?！彼炝o之。先生歿后，門人私謚為文介，洵不愧云。見《柳南隨筆》。康祺按，新城得謚出乾隆間特旨，自易名文簡，而私謚無人復(fù)舉矣。
○劉文正公之直
劉文正公，當(dāng)乾隆中久居相位，頗為上所倚任。公性簡傲，不蹈科名積習(xí)，立朝侃然有古大臣風(fēng)。嘗有世家子任楚撫者，歲暮饋以千金，公呼其仆入，正色告曰：“汝主以世誼通問候，其名甚正，然余承乏政府，尚不需此，汝可歸告汝主，贈諸故舊之貧窶者可也。”有貲郎昏夜叩門，公拒不見，次早至政事堂，呼其人至，責(zé)曰：“昏夜叩門，賢者不為。汝有何稟告，可眾前言之，雖老夫過失，亦可箴規(guī)也?！逼淙藝肃槎?。薨時，上親奠其宅，門閭湫隘，去輿蓋然后入，上歸告近臣曰：“如劉統(tǒng)勛，方不愧真宰相，汝等宜效法之。”
○盛司寇
盛司寇安，滿洲人，以科第氵存至卿貳，頎然岳立，須眉蒼然，以古大臣自命。戊辰春，孝賢純皇后崩，時有周中丞學(xué)健、瑟制府爾臣等，以違制剃發(fā)伏誅。有錦州守金文淳者，稟命于府尹，然后剃發(fā)，事發(fā)，純皇震怒，命立誅之。公叩首請曰：“金小臣罔識國制，且請命大僚然后剃發(fā)，情可矜恕，請上寬之?！鄙吓唬骸叭隇榻鹉秤握f耶？”公曰：“臣為司寇，盡職而已，并不識金某為若何人，如枉法干君，何以為天下平也?！鄙洗笈?，命侍衛(wèi)反接公赴市曹，與金文淳同置于法。公佯然長笑，惟曰“臣負(fù)朝廷之恩”而已。后上悔悟，命近臣馳騎并金赦之，公施然叩謝如常。時市曹萬目共睹，曰：“此真司寇也?！贝稳?，上即命公入上書房，傅導(dǎo)諸皇子，曰：“盛安尚不畏朕，況諸皇子乎？真師保之妙選也?！?br />
○伍彌泰 文端伯相伍彌泰，乾隆四十八年以吏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xué)士，明年七月，授東閣大學(xué)士，越二月，和┞亦以冢宰拜參知矣。世多以伍相為和┞外祖，以年輩論之似不甚符，或文端女為和┞繼母耳。相傳文端家有急需，公子輩貸二千金于┞，公聞之，語諸公子云：“既已向貸，退還不情?！泵√锲鮾r值相當(dāng)者，署券償歸，┞力辭，使者三返，始勉受。┞之貪污，殆公所素嫉，故以之示意歟。
○李漱芳
李侍御漱芳，四川人。巡視中城，有傅文忠公家奴欒大，恃公之權(quán)勢，招徠無賴輩肆行市衢間，無人敢過而問者。公慨然曰：“傅相以忠謹(jǐn)傳家，故能奕祀而保大。其家奴游蕩，非公所能知者，不可使其風(fēng)日滋，反貽累于椒房，其攸關(guān)甚巨?！蹦嗣洞?，審得實(shí)，立登白簡。純皇大悅，立遣戍欒大，傅公罰鍰有差，而擢公為給事中，以旌其直焉。
○徐文穆
徐文穆相國本，予告歸杭州，適里中社事正盛，晝夜相競，立戲場數(shù)處，各以臺上燈聯(lián)求書，卻之不可，乃大書曰：“防賊防奸防火燭；費(fèi)錢費(fèi)力費(fèi)功夫。”復(fù)書一匾曰：“戲無益?！北娪髌湟馑熘?。是真士大夫居鄉(xiāng)之軌范也。
○任葵尊
《池北偶談》記同時御史，敢言惟荊元實(shí)、任葵尊二人?？鹈昙?，釣臺宗丞族兄也，釣臺《清芬樓稿》稱：康熙中，某御史噤不言，人誚為“チ解角”。自公入臺垣，而言路始振，章數(shù)十上，咸有益國計民生。巡視北城，親王諸府公侯第宅多在轄下，驕悍尤難治。公偶出，有錦衣駿馬突其前，公叱呵之。眾不敢曰：“此某王所嬖千金旦也。”公大怒，身逐之，隸走卒奔，抵王府，坐其門呼，必得旦乃已。王曰：“是申申者何也？即出，敢若何！”旦出，公叱縛之，予杖四十。王大恚，入奏，天子曰：“非凌汝，行者吾法，汝庇優(yōu)，虧吾法?！蓖蹯馋⒒嫵觥ｑR三爺者，戚畹某弟，登城私，公執(zhí)而鞭之。告其兄，兄面謝過，已而謀??公。公廷發(fā)其奸，某矯辨，天子命掌其頰三十。又聲九門提督罪，詔立斥罷。公嘗慨然流涕曰：“宏嘉之得保首領(lǐng)，天子賜也?！鄙w信而后諫，其遇不可及云（又，漁洋詩：“翰林科道兩衙門，齊脫貂裘猞猁猻。昨夜五更寒徹骨，滿朝誰不怨葵尊?！贝穗m戲言，亦足見公風(fēng)骨矣）。
○德格勒 德格勒，鑲藍(lán)旗人，康熙朝官侍講。李安溪嘗薦其學(xué)行，屢召見，論經(jīng)義。德性骨鯁，不附權(quán)勢。偶扈駕巡行，時相明珠見其將向用也，使人累千金為裝，卻不受。會天久不雨，圣祖命德格勒筮之，遇?，曰：“澤上于天，將降矣，一陰居上，天屯其膏，決之即雨。”上愕然曰：“安有是？”以明珠對，明珠聞而大恚。二十六年冬，坐私刪起居注，論死，遇赦，以謫藉終。按侍講志節(jié)貞亮，芥視千金，因事效忠，志除奸憝，其敷陳經(jīng)義，蓋漢之劉更生，而非明之藍(lán)道行，事雖不成，于薦主有光矣。愛賢如安溪，汲引于先，乃不能昭雪于后，豈亦畏明珠氣焰，恐罹黨禍，姑聽?wèi)阎冶庵坷纤栏F荒與！
○海鹿門 海保字鹿門，裔出自襄陽孟氏，先世忠毅公喬芳，以從龍勛，隸旗籍，累代有顯宦。君幼侍尊人，宦游三吳，容止玉立，風(fēng)神恬定，讀書過目輒了了。弱冠從李申耆先生兆洛游，極愛賞之。兼精騎射擊刺，拳勇超躍諸藝。性喜任俠，負(fù)氣好義，見不平事不惜以身殉之。姑蘇玄妙觀者，一郡游觀之藪也，士女日集恒萬人。無賴惡少，見游女少具姿首必環(huán)而尾之，甚至一人唱呵，萬聲應(yīng)響，四方攢裹，將只身婦女迫困重圍，恣意戲侮，手摩足弄，無所不至，既將巾履簪珥分劫攜去，名曰打圈。在婦女之寡廉鮮恥者，不以為辱，反以為榮，以為必己之色貌過人方應(yīng)斯選，且常夸述于人，自鳴得意；而少知自愛者，不幸遇此，亦不免羞憤欲絕。緣陋俗相沿既久，浸習(xí)成風(fēng)，都人士視為慣常，恬不為怪，是以薦紳閨閣有事至觀祈禱，必乘肩輿，從健仆左右護(hù)持之，非示夸也，實(shí)畏打圈耳。君少時嘗同人救一雛女，得免打圈之辱，其事甚快，故為志之。先是女郎偕一童游觀中，猝遇眾無賴，窺其意不善，亟攜童踉蹌反走，無奈眾麇集要遮，女東亦東，女西亦西，評頭論足，肆口穢謔，涎視耽耽，不少寬縱，愈逼愈緊，丑態(tài)百出。女郎不堪其嬲，宛轉(zhuǎn)嬌羞，氣急敗壞，倉皇四顧。正無計得以幸脫，適君同人至此，目擊其狀，義氣填膺，忿焰莫遏，慨然謂同人曰：“承平世宙，豈有人家弱息，而聽強(qiáng)暴公然肆虐于光天化日之下！我輩不救護(hù)，誰救護(hù)者？諸君其謂之何？倘激于義憤，惠然御悔，抑暴扶良，仆不敏，愿助一臂?！蓖诵υ唬骸熬诌x事也耶？人家兒女，何預(yù)卿事？”君白眼爭曰：“誰家無兒女，奈何受狂且窘辱若此？諸君既忍心袖手，不肯向前，仆當(dāng)獨(dú)身任之。”言訖，攘臂躍入人叢，橫身要截，厲聲叱曰：“止，止！鼠子不得無禮！”眾無賴正猖狂暢意，聞君言怒答曰：“吾儕逢場作劇，若何人，敢敗乃公事？”彼此硬語?牾，一人遽前以掌摑君面，君佝身疾出腋下，反掌搏其背，復(fù)以趾??之顛；一人踵而前，又顛之，連踣四五人，余乃不敢繼起，始紛紛鳥獸散，女郎之圍以解。于時旁觀如堵墻，初以君文弱鹵莽，恐難攖眾鋒，今幸君勝，歡喜雷動，咸色喜耳語，竊謂“何處少年，重義氣作此快舉？”嘖嘖稱道不置。同人從而慮之曰：“君但快心于一時，懋建義舉，然群兒潰竄，怒形于色，必號召以圖報復(fù)，倘眾寡不敵，奈何？”君曰：“實(shí)逼處此，詎容中餒，惟今之計，為德不可不卒。請與諸君約，毋短氣、毋貳心，當(dāng)同衛(wèi)送兩小歸，縱與若曹遇，共擊無不利?！眱L曰：“諾。”蓋君所同來五人，皆好身手，中有陳叟者素號“萬人敵”，年近七十，精神矍鑠，猶能手格虎豹，余四人亦各矯捷有膽略。因詢知兩小固同懷姊弟，女郎年才及笄，含睇靦腆，意甚德君，告明居址。君領(lǐng)兩人作前導(dǎo)，女郎姊弟居中，陳叟率兩人殿后。行至飲馬橋，眾無賴果召集百數(shù)十人，執(zhí)梃當(dāng)路，決眥向君，欲得而甘心焉。陳叟須髯怒張，大聲囑君與四人第擁其姊弟從間道急行，勿卻顧，若曹來，有老夫在，當(dāng)以老拳飽之。君既送女郎至家，其父母審悉顛末，感涕稱謝，款洽甚殷，然匆促間兩忘問姓氏，至今君不知其父母為某某，其父母究亦不知君為何許人也。眾無賴見君等護(hù)送女郎去且速，又以陳叟獨(dú)作后勁，咄咄逼人，料非恒流，氣為之奪，竟不敢犯。君嘗笑謂人曰：“是役也，固兒時選事，但其時亦恃有陳叟在，故吾敢向前。假令爾時吾亦袖手，則陳叟不肯為力，女郎危矣?！逼渖贂r負(fù)氣好義類如此。里［C121］子曰：“君從李申耆先生游，肆力于詩古文詞，向同在高淳營次，相得甚歡。丁巳冬，君攝事巴城，予特造訪，時當(dāng)歲暮，風(fēng)雪凄然，封篆無事。君素嗜酒，命童燃爐燒燭，手巨觥，捻髭縱談往事，精悍之色猶見眉宇。今闊別且有十余年矣，每一憶及之，殊令人神往于蘇長公遇方山子時也?！?br />
○蔡文恭
陳綺石言回里時，謁蔡文恭公，年逾大耋，豐頤方瞳，精神爽健，接人溫和謙抑，如老諸生。嘗有少時同硯友某，乞文恭囑邑令一事，公婉謝之，轉(zhuǎn)貽老友番錢數(shù)十圓。守正不渝，而又善體人情如此。
○秦李兩巡按
順治庚寅、辛卯間，秦公世楨巡按江南，多所除剔，有鐵面之稱。繼之者李成紀(jì)，安靜無為，惟日飲醇而已，人目之曰“糟團(tuán)”。有改崔護(hù)“人面桃花”句粘于墻云：“去年今日此門中，鐵面糟團(tuán)兩不同。鐵面不知何處去，糟團(tuán)日日醉春風(fēng)?！?br />
○雷翠亭
閩中自李文貞、蔡文勤二公重振龜山考亭之緒，薪盡火傳，理學(xué)大暢。繼之者寧化副憲雷翠亭先生钅宏也。先生隨計入都，寓文勤邸，朱高安方居比鄰，文勤語先生曰：“高安素知子，子可一見?！毕壬躁懬瀚I(xiàn)不見魏蔚州為比。后高安禮先焉，乃往見。又一日，孫文定過文勤，文勤語先生曰：“孫公實(shí)為子來，當(dāng)一往以答其意。”先生曰：“不敢也。將有保舉，恐近自媒?！蔽亩ńK薦之，補(bǔ)國子監(jiān)學(xué)正。乾隆初元，以庶吉士蒙特召，侍阿哥書房講讀，嚴(yán)正恪勤，于中貴不假辭色。嗣丁憂，編修余棟以皇太子薨入京，被命留侍諸皇子。公奏：“皇子侍奉之人，必明大義、篤倫理，方于學(xué)術(shù)性情有助，余棟父喪未葬，若隱忍行走，則講書至‘宰我問三年章’，何以措口？于天下風(fēng)化有關(guān)?！庇谑蔷幮薜媒K制。按公之學(xué)，出自漳浦蔡文勤公，文勤則為文貞嫡傳也。公劾奏奪情，侃侃如此，于安溪一脈，不能不謂之青冰（《鮚?亭集》楊文定公行述，稱余編修奪情時，文定力言其不可，而上收還成命。文定亦安溪高第）。
○何世基
何文端公（按謚法考，無何文端者。雍正初，吏尚何世?基，謚端簡。何實(shí)出身翰林，而不得文字，故文端誤記與）居京邸時，一同年詣之，日晏未起，久之方出?？蛦栐唬骸白鸱蛉艘辔雌鹨俊贝鹪唬骸叭?。”客曰：“日高如此，內(nèi)外家長皆未起，一家奴仆其為奸盜詐偽，何所不至耶？”公瞿然，自此至老不晏起。見桐城張文端《篤素堂集》。讀此，可見何公進(jìn)德之勇，并可見前輩處朋友間，規(guī)過責(zé)善，如是其嚴(yán)也。
○鐵面御史
湯文正公斌蒞任江蘇，聞吳江令即墨郭公?有墨吏聲，公面責(zé)之。郭曰：“向來上官要錢，卑職無措，只得取之于民。今大人如能一清如水，卑職何敢貪耶？”公曰：“姑試汝。”郭回任，呼役汲水洗其堂，由是大改前轍。公喜，特保舉卓異。而前任督撫江蘇者，余公國柱也，方掌綸扉，征賄巨萬，聞之銜恨刺骨，嗾人劾奏，虞山翁鐵庵司寇從而和之。賴圣祖皇帝英明，稔知郭無他故，得以保全。時長洲貢生何義門焯在京考選，為司寇門生，遂登翁之門，攘罵不已，索還門生帖，否則改稱不認(rèn)為師，義門由是知名。二十六年，郭公內(nèi)升御史，于半年中參罷三宰相、兩尚書、一閣學(xué)，直聲震天下，稱為“鐵面御史”。旋以吳江張令虧空，舉發(fā)舊案，株連落職，擬遣戍，幸蒙圣明洞鑒，以郭?居官尚有風(fēng)力，免其治罪。二十八年，擢兩湖總督。
○秋帆尚書
鎮(zhèn)洋畢秋帆先生，負(fù)海內(nèi)重望，文章政績，自具國史。乾隆五十二年，先生為河南巡撫。六月廿四日夜，湖北荊州府江水暴漲，堤ㄨ城決，淹沒田廬，人民死者以數(shù)十萬計。七月朔日，得襄陽飛信，先生即于是日先發(fā)藩庫銀四十萬兩，星夜解楚賑濟(jì)；一面奏聞。高宗皇帝大加獎賞，以為有督撫才，不數(shù)日即擢授兩湖總督，兼理巡撫事務(wù)。先生為人仁而厚，博而雅，見人有一善，必咨嗟稱道之不置。好施與，重然諾，篤于朋友，如蔣莘畬、程魚門、曹習(xí)庵諸公身后事，皆為料理得宜，雖千金不顧也。家蓄梨園一部，公余之暇便令演唱。一日，客同坐觀劇，謂先生曰：“公得毋奢乎？”先生笑曰：“吾嘗題文文山遺像有云：‘自有文章留正氣，何曾聲妓累忠忱?！^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笨褪挤溲?。時和公相聲威赫奕，欲令天下督撫皆欲奔走其門以為快，而先生澹然置之。五十四年夏，和相年四十，自宰相而下皆有幣帛賀之，惟先生獨(dú)賦詩十首，并檢書畫銅瓷數(shù)物，為公相壽。人曰：“公將以此詩入冰山錄中耶？”先生默然，乃大悟，終其身不交和相。六十年二月，貴州苗民石柳鄧、湖南苗民石三保第聚眾劫掠，人民震恐。先生聞之，即馳赴常德，籌辦滅賊之計。事既平，尚駐辰州，以積勞成疾，卒于當(dāng)陽旅館，年六十七。后二年，和相果伏法。
○魏廷珍
魏廷珍，字君弼，直隸景州人，康熙癸巳探花，精于算法，賦性骨鯁，累遭世廟訓(xùn)飭，而向用不衰?？偠戒钸\(yùn)時，上命國師文覺往南朝山，儀衛(wèi)尊嚴(yán)等王公，所過地方官員膜拜如弟子，至淮督關(guān)，年希堯首行此禮，大學(xué)士河督嵇曾筠不得已從之，魏獨(dú)植立徜徉，且上疏言“臣不能從佛法”，上亦不之罪也。
○陳恪勤
陳恪勤之被逮入都也，除夕市米潞河，主人問：“客何來？”曰：“陳太守。”“是湘潭陳公邪？”曰：“然?！痹唬骸笆橇?，安用錢為？”反其值，問寓何所。次日門外車檻檻?zhàn)伱资?，書一函，稱：“天子必再用公，公宜以一節(jié)終始，毋失天下望?！奔埼膊皇鹦彰瑔枔?dān)夫，曰：“其人姓魏?！痹L之，則閉戶他出矣。蓋隱君子也。
○佛典屬
蒙古典屬佛爾卿額，順義王俺答裔也。其祖錫拉被擄，至隸上駟院牧馬，仁皇帝于內(nèi)苑閱馬，見其竟日無怠容，曰：“此金日碑儔也?！币蜻绦l(wèi)。憲皇帝御極，廉親王允礻┆等覬覦大位，拉公首發(fā)逆謀，憲皇帝悅之，擢內(nèi)大臣，其子孫皆膺?無仕。公其長孫也，年十六，即擢宿衛(wèi)。嘗擎蓋于馬上假寐，誤驚御騎，純皇帝惡之，以貴臣子不即責(zé)，倘佯禁闥三十余年，未逾一級。公性滑稽作謔語，時上最喜贊禮郎，多有至大位者，公曰：“蜩蟬輩亦足貴耶？某雖不肖，實(shí)能揣摩其調(diào)，秋娘縱老，猶可獻(xiàn)倚門技也?！币蚺c擢其選，上大喜曰：“爾亦能作是耶？”立擢鴻臚卿，未逾年，授副都統(tǒng)。時和相擅權(quán)，旨未下，時有賀之者。公告人曰：“余之升擢，猶弈者反著，其子尚未定也?！比藸幮χ?。公素不信佛，謂世無輪回事，病革時呼子孫環(huán)列榻前，眾以為有遺囑，公忽張目曰：“此時目前尚無一鬼，至是終無鬼矣。寄語世人，莫信浮屠說也?！闭Z罷，瞑目逝。是臨終尚作笑柄也。
○陳鵬年
姚石甫《識小錄》云：“衢州人言，院總陳鵬年始為西安令。行鄉(xiāng)征糧，至徐忠莊公言祠，徐氏子孫張公像，陳為之避坐。更至留氏祠，留氏亦張夢炎像，陳見之大怒，仆像于地，杖之二十。先是留氏子孫猶盛，多興者。自杖后，留氏遂敗，乃無入庠者?！卑淬∏诖伺e，未見他紀(jì)載，其嫉邪崇正足為士民勸懲。墨綬翩翩，已綽有名臣風(fēng)范矣。
○李侍御
掖縣李侍御森先，巡按江南，誅Θ豪右，有海忠介之風(fēng)。中讒被逮（按，李自選御史兩經(jīng)革職，俱起原官，后又以言事謫戍尚陽堡，尋赦還，至是已四黜矣）。吳民號泣攀送者數(shù)萬人，既登舟，僚屬相顧揮涕。松江知府李正華最后至，攜一酒瓢，滿酌送侍御曰：“吾曹期不愧天日，不愧朝廷，不愧百姓耳。成敗利鈍，造物司之。今日不行，榮于登仙，諸君何至作楚囚相對耶？”侍御為掀髯大笑。正華，獻(xiàn)縣人，守松多惠政，王漁洋稱為近日廉吏之冠，宜其與侍御臭味相孚與。
○趙恭毅 趙恭毅申喬登第后，以古道自居，人爭厭之，公托疾歸。曾買妾媵，其家故族女以負(fù)債故賣之，公覘知之，慷然曰：“吾奈何乘人之急，以污其節(jié)？馮商之舉，不可為之繼乎！”乃立送女歸家。事漸聞于朝，仁皇帝知之曰：“此古誼之士也。”公聞命出，待至公卿，以廉直著。任司冠時，廉邸伶人殺人，欲倩公出其罪，公謝曰：“天子之法，不能為王屈也?！睉椈实壑仄淙?，登極后屢獎譽(yù)之，以為人臣之式云。
○伏虎侍郎 張文和公性寬厚，而馭吏特嚴(yán)。長吏部時，知有蠹吏張某者舞弄文法，中外官屢受其毒，人呼為“張老虎”，公命所司重懲之，朝貴多為營救，公不為動，時稱公“伏虎侍郎”。一日坐堂上理事，曹司持一牒來，曰：“此文元氏縣誤書先民縣，當(dāng)駁問原省?！惫υ唬骸叭粝让駥懺希馐≈`；今元氏作先民，乃書吏略添筆畫，為需索計耳。”責(zé)逐黠吏，而正其謬，同官服其公敏。每見外官有事于銓部者，為吏所持，輒至質(zhì)衣裝、貨車馬，舉債出國門。甚或蹭蹬終其身，如文和之察弊，亦中人才智所易及，乃畫諾坐嘯，目擊狐鼠之橫行，而噤不一詰，豈有所卻顧與。
○湯蕭山
湯蕭山初入史館，朝貴爭羅致之，謝不往。而時時徒步從大興朱文正公游，請業(yè)督過，如古圣賢相為師友。前后大庾戴公、鉛山熊公延館其家，雖居門下后進(jìn)，諸國老大人皆嚴(yán)憚之。
○郭嵩燾
郭侍郎嵩燾，家居時好危言激論，龍汝霖作《聞蟬詩》規(guī)之曰：“商氣滿天地，金飚生汝涼。撩人秋意聒，忤夢怨聲長。畏濕愁霜露，知時熟稻梁。隱情良自惜，莫忘有螳螂。”嵩燾和曰：“飽諳蟬意味，坐對日蒼涼。天地一聲肅，樓臺萬柳長。杳冥通碧落，慘澹夢黃粱。吟嘯耽高潔，無勞臂引娘?！庇郑骸皹淠厩д率?，山河一雨涼。陰濃棲影悄，風(fēng)急咽聲長。秋氣г微物，天心飫早梁。居高空自遠(yuǎn)，塵世轉(zhuǎn)蜣?良?！?br />
○許景澄
浙右老儒某君者，與許竹?侍郎為布衣交，自侍郎持節(jié)歐西，即入其幕中，十余年未嘗一日去左右。某君嘗為人言：侍郎下獄之日，晨起，都市尚平安，寂寂無所聞。日哺飯罷，方坐書室中與某君閑談，一面令從者駕車，云將赴總署。未及整衣冠，忽閽人持一名刺入，云有客求見。侍郎審其名，非素所識，令閽人辭以即赴總署有要事，不暇接見。閽人出，須臾復(fù)入，則來者自云系總署聽差武弁，奉奕?命，請許大臣即入署，兩邸諸堂已先在，云有要事待商也。侍郎乃出見之。立談數(shù)語，某弁即辭出。侍郎乃入具衣冠，語某君曰：“昨晚散署時，未聞有何要事，何今日兩邸諸堂同時俱集耶？”某君曰：“想必有事。公出，我亦欲至城外，看外間消息如何？”言已遂去。俄復(fù)入，云請公之某弁尚未去，方在門外，顧盼非常，甚可疑詫，且總署武弁數(shù)人吾備識之，未嘗見此人也，公可多帶數(shù)人去，有不測當(dāng)飭其還報也。侍郎笑置之，不以為意。及驅(qū)車出胡同口，則尚有提署番役數(shù)人俟焉，某弁一指揮，爭蜂擁侍郎車，不東向而北駛。問何故，則曰：“今日議事在提署，不在總署也。”有頃至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某弁即扶侍郎下車，而盡斥其從者使還，曰：“此間有人伺候大人，不須汝等矣?！笔汤扇耄烈恍∈覂?nèi)，即反扃其門而去。侍郎聞隔壁室內(nèi)有一人叱咤聲，審之，即袁太常也，然亦不得相見。從者既歸，某君大驚愕，急詣王文勤宅探問消息，并請其論救。文勤尚不信曰：“頃散直時，并未奉旨，安得有此事耶？”某君奔走終夜，卒不獲要領(lǐng)。三鼓后，始聞侍郎及太常皆送刑部。次早，又得刑部某部郎密書，謂頃者堂官從內(nèi)出，即飭預(yù)備紅絨繩，恐目前即有不測。故事：大臣臨刑，必用紅絨繩面縛也。某君得書，欲詣文勤乞援，甫出門，聞人言囚車已出城，急奔赴西市，則二公皆已授命。監(jiān)刑者徐侍郎承煜，已驅(qū)車入城復(fù)旨矣。
朱文正公諱?，大興人，年八歲即操觚為文，文體倔聱蒼古，與兄竹君學(xué)士筠齊名。年十九登進(jìn)士，為乾隆戊辰科。時大雨連綿三日，蓋即為公霖雨兆也。純皇帝深重其品，劉文正公復(fù)薦于朝曰：“北直之士，多椎魯少文，而?、筠兄弟與紀(jì)昀、翁文綱等，皆學(xué)問淵博，實(shí)應(yīng)昌期而生者?！鄙显唬骸凹o(jì)、翁文士，未足與數(shù)，朱?不惟文好，品亦端方?！睌?shù)年，外擢山西布政使。時撫軍為黃檢，文襄公之孫也，少年紈绔，貪黷驕奢，公時匡正之。黃以公為腐儒不足與談，因劾公為迂滯，純皇帝優(yōu)容之，改公以學(xué)士，入直上書房。時為甲午春季，蓋已為豫教今上計，公欣然就職，日導(dǎo)上以今古嘉猷。侍講幄十年余，無一時趨之語，今上甚重之。后以孫文靖公薦，純皇帝曰：“聯(lián)故知朱?通曉吏治事。”遂授安徽巡撫。公以清介持躬，自俸廉外毫不沾取。余業(yè)師吳修圃?，為公所取士，嘗謁見公，時夏日酷熱，公飼吳以瓜，亦必計價付縣隸，其不茍也如此。公經(jīng)學(xué)純粹，愛惜人才，所保薦如荊道乾、王秉韜等，其后皆為名臣。掌己未、乙丑二春闈，所取張惠言、鮑桂星、陳超曾、湯金釗、孫原湘、孫爾準(zhǔn)、謝崧等，皆一時知名士。嘗于闈中子夜，搜得吳山尊?卷，再三詠?zhàn)x，大呼曰：“山尊在此！”因披衣叩阮中丞元扉，命其秉燭批點(diǎn)，曰：“其佳處在某處，老夫眼方倦，不能執(zhí)筆，君可代為之書，此吳山尊文也。”榜發(fā)果然，其賞鑒也若此。故其薨日，上甚震悼，親臨奠??，世共惜之，以為劉文正后一人而已。然性純厚，易為人欺詐。貪吏某知公嗜好，故為衣服藍(lán)縷狀以謁公，竟日皆談安貧之論，公深信之。其人以罪遣戍，及赦歸，公掌銓日，力為超雪，欲復(fù)其官。彭文勤公元瑞言其貪狀，公艴然曰：“若其人者，可謂忠于朝、友于家，為今世之閔顏，安可辱之以貪名也?！庇秩∥纳幸龘?jù)經(jīng)典，士多為盜襲獺祭之學(xué)，文風(fēng)為之一變。素嗜許氏《說文》，所著詩文皆用古法書之，使人不復(fù)辨識。晚年酷嗜仙佛，嘗持齋茹素，學(xué)導(dǎo)引長生之術(shù)，以致疽發(fā)于背。時對空設(shè)位，談笑酬倡，作詭誕不經(jīng)之語，有李鄴侯之風(fēng)。余嘗與共宿郊壇，時鮑雙五病劇，余向公惋惜，公岸然曰：“彼祿命方長，安得驟死？”若實(shí)有先知者，然雙五果病愈，致位通顯，則公之仙伎，亦未易窺測也。
○孫文定
孫文定公嘉淦，字懿齋，太原縣人。公父以俠聞，殺人，公年十七，與其兄日行三百里，出奇計脫父于獄。中康熙癸巳進(jìn)士。雍正元年，公以檢討上封事三，曰：“親骨肉，停捐納，罷西兵?！睉椈实蹓阎⒄賹Γ趪颖O(jiān)司業(yè)，累遷吏部侍郎，仍兼祭酒事。薦教習(xí)某，憲皇帝不用，公爭益堅，上擲筆與之曰：“汝書保狀來！”公持筆欲下，大學(xué)士某呵之曰：“汝敢動上筆耶！”公方悟，捧筆叩頭。上大怒，反縛置獄，擬斬。已而謂大學(xué)士曰：“孫嘉淦大戇，然不愛錢，可銀庫行走?！惫霆z，不抵家。逕趨庫所。果毅親王疑公故大臣，黜必慊于懷，不屑會計事，又聞蜚言，謂公沽名，收銀有縮無盈，乃出不意，突至庫視公。公方持衡傴僂稱量，與吏卒雜坐，勞勞均共，問所收銀有不足乎，公曰：“某所收別置一所，請覆之?！蓖豕既读季茫瑹o絲毫盈絀，如衡而止。王大奇之，即為轉(zhuǎn)奏。
○方靈皋
方靈皋先生受世宗知，以罪累而致卿貳。性剛戇，遇事輒爭。嘗與履恭王同判禮部事，王有所過當(dāng)，公輒怒拂袖而爭。王曰：“禿老子敢若爾！”公曰：“王言如馬勃味?！蓖醮笈胱?，上兩罷之。公往謁查相國，其仆恃相公勢不時稟，公大怒曰：“狗子敢爾！”以杖叩其頭，血涔涔下，其仆狂走告相公，相公迎見，公云：“君為天子輔臣，理宜謙沖恭敬，款待下僚，豈可縱豪仆以忤天子卿貳？公誤多矣?！弊溻鋈蝗?，查長揖謝之，乃已。后復(fù)至查邸，其仆望之走曰：“舞杖老翁又來矣?！逼鋺劰舸恕９⒊σ惠d，政事多有匡裨，嘗密薦來相公保、魏尚書廷珍、方敏愨公觀承、顧河帥琮、方中丞世俊于朝，后皆卒為名臣，而世人皆以文士待公，初不知其直鯁，故表出之。
○方侍郎勉李文貞
李文貞公光地，以直撫入相，桐城方侍郎苞叩之曰：“自入國朝，以科目躋茲位者凡幾？”公曰：“屈指得五十余人。”侍郎曰：“甫六十年而已得五十余人，則不足重也明矣。望公更求其可重者?！币晕呢懨迕?，媲跡皋夔，侍郎猶勉之如此，后之人儻經(jīng)綸理學(xué)，不逮文貞萬萬者，復(fù)以諛言日至，讜論無聞，或純?nèi)螜?quán)術(shù)，或曲謹(jǐn)小廉，依恃寬大，自命賢相，恐鼎折覆饣束之譏，不待終日矣?？刹晃Ｅc！
○甘莊恪
甘莊恪汝來，吳江人，少任淶水令，有德政。時有御前侍衛(wèi)某往放御鷹，蹂躪田苗，公即命鎖至庭，大杖數(shù)十。大吏聞之驚曰：“某令瘋耶！”因共劾之。圣祖笑曰：“不畏強(qiáng)梁，真民父母也。”因擢其官，后遷至吏部尚書。乾隆初，純皇堅意復(fù)三年喪，諸臣莫詳其制，公時任禮部，依據(jù)經(jīng)注，參定大禮，繁儉常理，后皆遵之。后暴薨于署，同事者為相公訥親，因親送其喪歸。訥先入，見老嫗縫紉于庭，訥誤以為奴婢，因呼曰：“傳語夫人，相公暴薨于署矣?！眿D愕然曰：“汝為誰？”訥備告其故，老婦汪然大泣，始知即夫人也。訥因問有余貲否，夫人曰：“有?！眴⒛页鲢y八金，曰：“此志書館月課俸也。俸本十六金，相公儉，計日以用，此所余半月費(fèi)也。”訥因感泣，代以衣衾殮之。歸奏于上，上亦感動，命內(nèi)務(wù)府代理其喪，入賢良祠。
○施青天
施漕帥世綸，有權(quán)術(shù)，任京兆尹時，金吾帥?公和諾以寵幸冠一時，轎前常擁八騶。施遇諸途，乃拱立道旁，長揖以俟之。?驚駭下轎問之，施忽厲聲曰：“國制，非王公不設(shè)騶馬。吾以為諸王至此，拱立以俟，孰意其為汝也！”欲立劾之，訖謝之乃已。同時于襄勤公成龍，二公皆名盛一時，俗呼曰“施青天”云。
○陸清獻(xiàn)值丁祭
陸清獻(xiàn)公稼書作宰時，值丁祭，先期齋戒，恪遵禮經(jīng)，躬自灑掃廟廷，洗滌祭器，品物豐潔，俎豆維新，升降獻(xiàn)酢，必誠必敬，忽香煙凝結(jié)不散，篆成“使仲由來享”五字，??真不爽哉！
○陳鵬年
滄州陳公鵬年，康熙辛未進(jìn)士，以大學(xué)士張鵬翮薦，出知江寧府。四十二年，圣祖南巡，總督阿山借供帳名，欲加賦稅，公力爭曰：“官可罷，賦不可增！”阿銜之。公嘗逐群娼，建亭其上，月朔宣讀圣諭，阿乃劾公大不敬，以此落職，下之獄，絕其食。獄卒憐之，私哺以餅餌。為守者李丞偵知，杖卒四十。曰：“與一勺水如之?！惫詥柮^矣。適浙撫趙公申喬過之，叱獄官，得以生。圣祖赦其罪，命入武英殿修書，尋起知蘇州府，《重游虎丘》詩云：“雪艇松龕閱歲時，廿年蹤跡鳥魚知。春風(fēng)再掃生公石，落照仍銜短簿祠。雨后萬松全Ш匝，云中雙塔半迷離。夕佳亭上憑欄處，紅葉空山繞夢思。塵鞅公余半晌閑，青鞋布襪也看山。離宮露出云霄上，法駕春留紫翠間。代謝已憐金氣盡，再來偏笑石頭頑。棟花風(fēng)后游人歇，一任鷗盟數(shù)往還?！睍r總督噶禮以為誹謗，句句旁注而劾奏之，摘印下獄中。圣祖詔曰：“詩人諷詠，各有寄托，豈可有意羅織以入人?！泵鼜?fù)其官，尋擢霸昌道，旋升江寧布政使。
○莊侍郎之廉鯁
武進(jìn)莊侍郎存與，性廉鯁。典浙江試，巡撫饋以金，不受；遺以二品冠，受之。及途，從者以告曰：“冠頂真珊瑚也。直千金?！惫唬骸昂尾辉榘祝 瘪Y使千余里返之。為講官日，上御文華殿，同官者將俟上起，講儀畢矣，公忽奏講章有舛誤，臣意不謂爾也，奉書進(jìn)講，瑯瑯盡其旨，同官大驚，上為少留頷之。
○管侍御之抗直
武進(jìn)管侍御世銘，在臺垣負(fù)抗直聲。一日與友人酒坐，時和┞以伯爵官大學(xué)士，眾譽(yù)伯揆無虛日，侍御被酒大言曰：“諸君奚為者？吾方有封事?！北娊择斻?，是夕侍御歸邸舍，遽卒。見姚椿所作《管侍御唐詩選書后》，姚聞之洪稚存太史子符孫，符孫得諸太史，太史與侍御同里友善，其言當(dāng)不謬（按：姚文又云：錢通副灃以劾和┞，奉上命稽察軍機(jī)處，為權(quán)幸所困，衣食不豫，寒悴以死，世皆疑其被毒，惜翁獨(dú)明其不然。惜翁指姬傳先生也）。
○燒車御史 和┞柄國時，其家奴多乘高車，橫行都市，無所憚。湘鄉(xiāng)謝侍郎振定，方巡城遇焉，ㄏ而鞭之，火其車于衢，世稱燒車御史。后二十余年，侍御子興?，以固始縣令膺卓薦召見，上從容問曰：“汝即燒車御史之子乎？”不數(shù)月，特旨擢成都知府。
○王漁洋之風(fēng)骨
漁洋先生以詩鳴海內(nèi)，而風(fēng)骨亦自不可及。內(nèi)大臣明珠之稱壽也，昆山徐司寇以金箋立幅請于先生，欲得一詩侑觴。時先生未大顯貴，怫然曰：“曲筆以媚權(quán)貴，君子不為也?！彼炝o之。先生歿后，門人私謚為文介，洵不愧云。見《柳南隨筆》。康祺按，新城得謚出乾隆間特旨，自易名文簡，而私謚無人復(fù)舉矣。
○劉文正公之直
劉文正公，當(dāng)乾隆中久居相位，頗為上所倚任。公性簡傲，不蹈科名積習(xí)，立朝侃然有古大臣風(fēng)。嘗有世家子任楚撫者，歲暮饋以千金，公呼其仆入，正色告曰：“汝主以世誼通問候，其名甚正，然余承乏政府，尚不需此，汝可歸告汝主，贈諸故舊之貧窶者可也。”有貲郎昏夜叩門，公拒不見，次早至政事堂，呼其人至，責(zé)曰：“昏夜叩門，賢者不為。汝有何稟告，可眾前言之，雖老夫過失，亦可箴規(guī)也?！逼淙藝肃槎?。薨時，上親奠其宅，門閭湫隘，去輿蓋然后入，上歸告近臣曰：“如劉統(tǒng)勛，方不愧真宰相，汝等宜效法之。”
○盛司寇
盛司寇安，滿洲人，以科第氵存至卿貳，頎然岳立，須眉蒼然，以古大臣自命。戊辰春，孝賢純皇后崩，時有周中丞學(xué)健、瑟制府爾臣等，以違制剃發(fā)伏誅。有錦州守金文淳者，稟命于府尹，然后剃發(fā)，事發(fā)，純皇震怒，命立誅之。公叩首請曰：“金小臣罔識國制，且請命大僚然后剃發(fā)，情可矜恕，請上寬之?！鄙吓唬骸叭隇榻鹉秤握f耶？”公曰：“臣為司寇，盡職而已，并不識金某為若何人，如枉法干君，何以為天下平也?！鄙洗笈?，命侍衛(wèi)反接公赴市曹，與金文淳同置于法。公佯然長笑，惟曰“臣負(fù)朝廷之恩”而已。后上悔悟，命近臣馳騎并金赦之，公施然叩謝如常。時市曹萬目共睹，曰：“此真司寇也?！贝稳?，上即命公入上書房，傅導(dǎo)諸皇子，曰：“盛安尚不畏朕，況諸皇子乎？真師保之妙選也?！?br />
○伍彌泰 文端伯相伍彌泰，乾隆四十八年以吏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xué)士，明年七月，授東閣大學(xué)士，越二月，和┞亦以冢宰拜參知矣。世多以伍相為和┞外祖，以年輩論之似不甚符，或文端女為和┞繼母耳。相傳文端家有急需，公子輩貸二千金于┞，公聞之，語諸公子云：“既已向貸，退還不情?！泵√锲鮾r值相當(dāng)者，署券償歸，┞力辭，使者三返，始勉受。┞之貪污，殆公所素嫉，故以之示意歟。
○李漱芳
李侍御漱芳，四川人。巡視中城，有傅文忠公家奴欒大，恃公之權(quán)勢，招徠無賴輩肆行市衢間，無人敢過而問者。公慨然曰：“傅相以忠謹(jǐn)傳家，故能奕祀而保大。其家奴游蕩，非公所能知者，不可使其風(fēng)日滋，反貽累于椒房，其攸關(guān)甚巨?！蹦嗣洞?，審得實(shí)，立登白簡。純皇大悅，立遣戍欒大，傅公罰鍰有差，而擢公為給事中，以旌其直焉。
○徐文穆
徐文穆相國本，予告歸杭州，適里中社事正盛，晝夜相競，立戲場數(shù)處，各以臺上燈聯(lián)求書，卻之不可，乃大書曰：“防賊防奸防火燭；費(fèi)錢費(fèi)力費(fèi)功夫。”復(fù)書一匾曰：“戲無益?！北娪髌湟馑熘?。是真士大夫居鄉(xiāng)之軌范也。
○任葵尊
《池北偶談》記同時御史，敢言惟荊元實(shí)、任葵尊二人?？鹈昙?，釣臺宗丞族兄也，釣臺《清芬樓稿》稱：康熙中，某御史噤不言，人誚為“チ解角”。自公入臺垣，而言路始振，章數(shù)十上，咸有益國計民生。巡視北城，親王諸府公侯第宅多在轄下，驕悍尤難治。公偶出，有錦衣駿馬突其前，公叱呵之。眾不敢曰：“此某王所嬖千金旦也。”公大怒，身逐之，隸走卒奔，抵王府，坐其門呼，必得旦乃已。王曰：“是申申者何也？即出，敢若何！”旦出，公叱縛之，予杖四十。王大恚，入奏，天子曰：“非凌汝，行者吾法，汝庇優(yōu)，虧吾法?！蓖蹯馋⒒嫵觥ｑR三爺者，戚畹某弟，登城私，公執(zhí)而鞭之。告其兄，兄面謝過，已而謀??公。公廷發(fā)其奸，某矯辨，天子命掌其頰三十。又聲九門提督罪，詔立斥罷。公嘗慨然流涕曰：“宏嘉之得保首領(lǐng)，天子賜也?！鄙w信而后諫，其遇不可及云（又，漁洋詩：“翰林科道兩衙門，齊脫貂裘猞猁猻。昨夜五更寒徹骨，滿朝誰不怨葵尊?！贝穗m戲言，亦足見公風(fēng)骨矣）。
○德格勒 德格勒，鑲藍(lán)旗人，康熙朝官侍講。李安溪嘗薦其學(xué)行，屢召見，論經(jīng)義。德性骨鯁，不附權(quán)勢。偶扈駕巡行，時相明珠見其將向用也，使人累千金為裝，卻不受。會天久不雨，圣祖命德格勒筮之，遇?，曰：“澤上于天，將降矣，一陰居上，天屯其膏，決之即雨。”上愕然曰：“安有是？”以明珠對，明珠聞而大恚。二十六年冬，坐私刪起居注，論死，遇赦，以謫藉終。按侍講志節(jié)貞亮，芥視千金，因事效忠，志除奸憝，其敷陳經(jīng)義，蓋漢之劉更生，而非明之藍(lán)道行，事雖不成，于薦主有光矣。愛賢如安溪，汲引于先，乃不能昭雪于后，豈亦畏明珠氣焰，恐罹黨禍，姑聽?wèi)阎冶庵坷纤栏F荒與！
○海鹿門 海保字鹿門，裔出自襄陽孟氏，先世忠毅公喬芳，以從龍勛，隸旗籍，累代有顯宦。君幼侍尊人，宦游三吳，容止玉立，風(fēng)神恬定，讀書過目輒了了。弱冠從李申耆先生兆洛游，極愛賞之。兼精騎射擊刺，拳勇超躍諸藝。性喜任俠，負(fù)氣好義，見不平事不惜以身殉之。姑蘇玄妙觀者，一郡游觀之藪也，士女日集恒萬人。無賴惡少，見游女少具姿首必環(huán)而尾之，甚至一人唱呵，萬聲應(yīng)響，四方攢裹，將只身婦女迫困重圍，恣意戲侮，手摩足弄，無所不至，既將巾履簪珥分劫攜去，名曰打圈。在婦女之寡廉鮮恥者，不以為辱，反以為榮，以為必己之色貌過人方應(yīng)斯選，且常夸述于人，自鳴得意；而少知自愛者，不幸遇此，亦不免羞憤欲絕。緣陋俗相沿既久，浸習(xí)成風(fēng)，都人士視為慣常，恬不為怪，是以薦紳閨閣有事至觀祈禱，必乘肩輿，從健仆左右護(hù)持之，非示夸也，實(shí)畏打圈耳。君少時嘗同人救一雛女，得免打圈之辱，其事甚快，故為志之。先是女郎偕一童游觀中，猝遇眾無賴，窺其意不善，亟攜童踉蹌反走，無奈眾麇集要遮，女東亦東，女西亦西，評頭論足，肆口穢謔，涎視耽耽，不少寬縱，愈逼愈緊，丑態(tài)百出。女郎不堪其嬲，宛轉(zhuǎn)嬌羞，氣急敗壞，倉皇四顧。正無計得以幸脫，適君同人至此，目擊其狀，義氣填膺，忿焰莫遏，慨然謂同人曰：“承平世宙，豈有人家弱息，而聽強(qiáng)暴公然肆虐于光天化日之下！我輩不救護(hù)，誰救護(hù)者？諸君其謂之何？倘激于義憤，惠然御悔，抑暴扶良，仆不敏，愿助一臂?！蓖诵υ唬骸熬诌x事也耶？人家兒女，何預(yù)卿事？”君白眼爭曰：“誰家無兒女，奈何受狂且窘辱若此？諸君既忍心袖手，不肯向前，仆當(dāng)獨(dú)身任之。”言訖，攘臂躍入人叢，橫身要截，厲聲叱曰：“止，止！鼠子不得無禮！”眾無賴正猖狂暢意，聞君言怒答曰：“吾儕逢場作劇，若何人，敢敗乃公事？”彼此硬語?牾，一人遽前以掌摑君面，君佝身疾出腋下，反掌搏其背，復(fù)以趾??之顛；一人踵而前，又顛之，連踣四五人，余乃不敢繼起，始紛紛鳥獸散，女郎之圍以解。于時旁觀如堵墻，初以君文弱鹵莽，恐難攖眾鋒，今幸君勝，歡喜雷動，咸色喜耳語，竊謂“何處少年，重義氣作此快舉？”嘖嘖稱道不置。同人從而慮之曰：“君但快心于一時，懋建義舉，然群兒潰竄，怒形于色，必號召以圖報復(fù)，倘眾寡不敵，奈何？”君曰：“實(shí)逼處此，詎容中餒，惟今之計，為德不可不卒。請與諸君約，毋短氣、毋貳心，當(dāng)同衛(wèi)送兩小歸，縱與若曹遇，共擊無不利?！眱L曰：“諾。”蓋君所同來五人，皆好身手，中有陳叟者素號“萬人敵”，年近七十，精神矍鑠，猶能手格虎豹，余四人亦各矯捷有膽略。因詢知兩小固同懷姊弟，女郎年才及笄，含睇靦腆，意甚德君，告明居址。君領(lǐng)兩人作前導(dǎo)，女郎姊弟居中，陳叟率兩人殿后。行至飲馬橋，眾無賴果召集百數(shù)十人，執(zhí)梃當(dāng)路，決眥向君，欲得而甘心焉。陳叟須髯怒張，大聲囑君與四人第擁其姊弟從間道急行，勿卻顧，若曹來，有老夫在，當(dāng)以老拳飽之。君既送女郎至家，其父母審悉顛末，感涕稱謝，款洽甚殷，然匆促間兩忘問姓氏，至今君不知其父母為某某，其父母究亦不知君為何許人也。眾無賴見君等護(hù)送女郎去且速，又以陳叟獨(dú)作后勁，咄咄逼人，料非恒流，氣為之奪，竟不敢犯。君嘗笑謂人曰：“是役也，固兒時選事，但其時亦恃有陳叟在，故吾敢向前。假令爾時吾亦袖手，則陳叟不肯為力，女郎危矣?！逼渖贂r負(fù)氣好義類如此。里［C121］子曰：“君從李申耆先生游，肆力于詩古文詞，向同在高淳營次，相得甚歡。丁巳冬，君攝事巴城，予特造訪，時當(dāng)歲暮，風(fēng)雪凄然，封篆無事。君素嗜酒，命童燃爐燒燭，手巨觥，捻髭縱談往事，精悍之色猶見眉宇。今闊別且有十余年矣，每一憶及之，殊令人神往于蘇長公遇方山子時也?！?br />
○蔡文恭
陳綺石言回里時，謁蔡文恭公，年逾大耋，豐頤方瞳，精神爽健，接人溫和謙抑，如老諸生。嘗有少時同硯友某，乞文恭囑邑令一事，公婉謝之，轉(zhuǎn)貽老友番錢數(shù)十圓。守正不渝，而又善體人情如此。
○秦李兩巡按
順治庚寅、辛卯間，秦公世楨巡按江南，多所除剔，有鐵面之稱。繼之者李成紀(jì)，安靜無為，惟日飲醇而已，人目之曰“糟團(tuán)”。有改崔護(hù)“人面桃花”句粘于墻云：“去年今日此門中，鐵面糟團(tuán)兩不同。鐵面不知何處去，糟團(tuán)日日醉春風(fēng)?！?br />
○雷翠亭
閩中自李文貞、蔡文勤二公重振龜山考亭之緒，薪盡火傳，理學(xué)大暢。繼之者寧化副憲雷翠亭先生钅宏也。先生隨計入都，寓文勤邸，朱高安方居比鄰，文勤語先生曰：“高安素知子，子可一見?！毕壬躁懬瀚I(xiàn)不見魏蔚州為比。后高安禮先焉，乃往見。又一日，孫文定過文勤，文勤語先生曰：“孫公實(shí)為子來，當(dāng)一往以答其意。”先生曰：“不敢也。將有保舉，恐近自媒?！蔽亩ńK薦之，補(bǔ)國子監(jiān)學(xué)正。乾隆初元，以庶吉士蒙特召，侍阿哥書房講讀，嚴(yán)正恪勤，于中貴不假辭色。嗣丁憂，編修余棟以皇太子薨入京，被命留侍諸皇子。公奏：“皇子侍奉之人，必明大義、篤倫理，方于學(xué)術(shù)性情有助，余棟父喪未葬，若隱忍行走，則講書至‘宰我問三年章’，何以措口？于天下風(fēng)化有關(guān)?！庇谑蔷幮薜媒K制。按公之學(xué)，出自漳浦蔡文勤公，文勤則為文貞嫡傳也。公劾奏奪情，侃侃如此，于安溪一脈，不能不謂之青冰（《鮚?亭集》楊文定公行述，稱余編修奪情時，文定力言其不可，而上收還成命。文定亦安溪高第）。
○何世基
何文端公（按謚法考，無何文端者。雍正初，吏尚何世?基，謚端簡。何實(shí)出身翰林，而不得文字，故文端誤記與）居京邸時，一同年詣之，日晏未起，久之方出?？蛦栐唬骸白鸱蛉艘辔雌鹨俊贝鹪唬骸叭?。”客曰：“日高如此，內(nèi)外家長皆未起，一家奴仆其為奸盜詐偽，何所不至耶？”公瞿然，自此至老不晏起。見桐城張文端《篤素堂集》。讀此，可見何公進(jìn)德之勇，并可見前輩處朋友間，規(guī)過責(zé)善，如是其嚴(yán)也。
○鐵面御史
湯文正公斌蒞任江蘇，聞吳江令即墨郭公?有墨吏聲，公面責(zé)之。郭曰：“向來上官要錢，卑職無措，只得取之于民。今大人如能一清如水，卑職何敢貪耶？”公曰：“姑試汝。”郭回任，呼役汲水洗其堂，由是大改前轍。公喜，特保舉卓異。而前任督撫江蘇者，余公國柱也，方掌綸扉，征賄巨萬，聞之銜恨刺骨，嗾人劾奏，虞山翁鐵庵司寇從而和之。賴圣祖皇帝英明，稔知郭無他故，得以保全。時長洲貢生何義門焯在京考選，為司寇門生，遂登翁之門，攘罵不已，索還門生帖，否則改稱不認(rèn)為師，義門由是知名。二十六年，郭公內(nèi)升御史，于半年中參罷三宰相、兩尚書、一閣學(xué)，直聲震天下，稱為“鐵面御史”。旋以吳江張令虧空，舉發(fā)舊案，株連落職，擬遣戍，幸蒙圣明洞鑒，以郭?居官尚有風(fēng)力，免其治罪。二十八年，擢兩湖總督。
○秋帆尚書
鎮(zhèn)洋畢秋帆先生，負(fù)海內(nèi)重望，文章政績，自具國史。乾隆五十二年，先生為河南巡撫。六月廿四日夜，湖北荊州府江水暴漲，堤ㄨ城決，淹沒田廬，人民死者以數(shù)十萬計。七月朔日，得襄陽飛信，先生即于是日先發(fā)藩庫銀四十萬兩，星夜解楚賑濟(jì)；一面奏聞。高宗皇帝大加獎賞，以為有督撫才，不數(shù)日即擢授兩湖總督，兼理巡撫事務(wù)。先生為人仁而厚，博而雅，見人有一善，必咨嗟稱道之不置。好施與，重然諾，篤于朋友，如蔣莘畬、程魚門、曹習(xí)庵諸公身后事，皆為料理得宜，雖千金不顧也。家蓄梨園一部，公余之暇便令演唱。一日，客同坐觀劇，謂先生曰：“公得毋奢乎？”先生笑曰：“吾嘗題文文山遺像有云：‘自有文章留正氣，何曾聲妓累忠忱?！^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笨褪挤溲?。時和公相聲威赫奕，欲令天下督撫皆欲奔走其門以為快，而先生澹然置之。五十四年夏，和相年四十，自宰相而下皆有幣帛賀之，惟先生獨(dú)賦詩十首，并檢書畫銅瓷數(shù)物，為公相壽。人曰：“公將以此詩入冰山錄中耶？”先生默然，乃大悟，終其身不交和相。六十年二月，貴州苗民石柳鄧、湖南苗民石三保第聚眾劫掠，人民震恐。先生聞之，即馳赴常德，籌辦滅賊之計。事既平，尚駐辰州，以積勞成疾，卒于當(dāng)陽旅館，年六十七。后二年，和相果伏法。
○魏廷珍
魏廷珍，字君弼，直隸景州人，康熙癸巳探花，精于算法，賦性骨鯁，累遭世廟訓(xùn)飭，而向用不衰?？偠戒钸\(yùn)時，上命國師文覺往南朝山，儀衛(wèi)尊嚴(yán)等王公，所過地方官員膜拜如弟子，至淮督關(guān)，年希堯首行此禮，大學(xué)士河督嵇曾筠不得已從之，魏獨(dú)植立徜徉，且上疏言“臣不能從佛法”，上亦不之罪也。
○陳恪勤
陳恪勤之被逮入都也，除夕市米潞河，主人問：“客何來？”曰：“陳太守。”“是湘潭陳公邪？”曰：“然?！痹唬骸笆橇?，安用錢為？”反其值，問寓何所。次日門外車檻檻?zhàn)伱资?，書一函，稱：“天子必再用公，公宜以一節(jié)終始，毋失天下望?！奔埼膊皇鹦彰瑔枔?dān)夫，曰：“其人姓魏?！痹L之，則閉戶他出矣。蓋隱君子也。
○佛典屬
蒙古典屬佛爾卿額，順義王俺答裔也。其祖錫拉被擄，至隸上駟院牧馬，仁皇帝于內(nèi)苑閱馬，見其竟日無怠容，曰：“此金日碑儔也?！币蜻绦l(wèi)。憲皇帝御極，廉親王允礻┆等覬覦大位，拉公首發(fā)逆謀，憲皇帝悅之，擢內(nèi)大臣，其子孫皆膺?無仕。公其長孫也，年十六，即擢宿衛(wèi)。嘗擎蓋于馬上假寐，誤驚御騎，純皇帝惡之，以貴臣子不即責(zé)，倘佯禁闥三十余年，未逾一級。公性滑稽作謔語，時上最喜贊禮郎，多有至大位者，公曰：“蜩蟬輩亦足貴耶？某雖不肖，實(shí)能揣摩其調(diào)，秋娘縱老，猶可獻(xiàn)倚門技也?！币蚺c擢其選，上大喜曰：“爾亦能作是耶？”立擢鴻臚卿，未逾年，授副都統(tǒng)。時和相擅權(quán)，旨未下，時有賀之者。公告人曰：“余之升擢，猶弈者反著，其子尚未定也?！比藸幮χ?。公素不信佛，謂世無輪回事，病革時呼子孫環(huán)列榻前，眾以為有遺囑，公忽張目曰：“此時目前尚無一鬼，至是終無鬼矣。寄語世人，莫信浮屠說也?！闭Z罷，瞑目逝。是臨終尚作笑柄也。
○陳鵬年
姚石甫《識小錄》云：“衢州人言，院總陳鵬年始為西安令。行鄉(xiāng)征糧，至徐忠莊公言祠，徐氏子孫張公像，陳為之避坐。更至留氏祠，留氏亦張夢炎像，陳見之大怒，仆像于地，杖之二十。先是留氏子孫猶盛，多興者。自杖后，留氏遂敗，乃無入庠者?！卑淬∏诖伺e，未見他紀(jì)載，其嫉邪崇正足為士民勸懲。墨綬翩翩，已綽有名臣風(fēng)范矣。
○李侍御
掖縣李侍御森先，巡按江南，誅Θ豪右，有海忠介之風(fēng)。中讒被逮（按，李自選御史兩經(jīng)革職，俱起原官，后又以言事謫戍尚陽堡，尋赦還，至是已四黜矣）。吳民號泣攀送者數(shù)萬人，既登舟，僚屬相顧揮涕。松江知府李正華最后至，攜一酒瓢，滿酌送侍御曰：“吾曹期不愧天日，不愧朝廷，不愧百姓耳。成敗利鈍，造物司之。今日不行，榮于登仙，諸君何至作楚囚相對耶？”侍御為掀髯大笑。正華，獻(xiàn)縣人，守松多惠政，王漁洋稱為近日廉吏之冠，宜其與侍御臭味相孚與。
○趙恭毅 趙恭毅申喬登第后，以古道自居，人爭厭之，公托疾歸。曾買妾媵，其家故族女以負(fù)債故賣之，公覘知之，慷然曰：“吾奈何乘人之急，以污其節(jié)？馮商之舉，不可為之繼乎！”乃立送女歸家。事漸聞于朝，仁皇帝知之曰：“此古誼之士也。”公聞命出，待至公卿，以廉直著。任司冠時，廉邸伶人殺人，欲倩公出其罪，公謝曰：“天子之法，不能為王屈也?！睉椈实壑仄淙?，登極后屢獎譽(yù)之，以為人臣之式云。
○伏虎侍郎 張文和公性寬厚，而馭吏特嚴(yán)。長吏部時，知有蠹吏張某者舞弄文法，中外官屢受其毒，人呼為“張老虎”，公命所司重懲之，朝貴多為營救，公不為動，時稱公“伏虎侍郎”。一日坐堂上理事，曹司持一牒來，曰：“此文元氏縣誤書先民縣，當(dāng)駁問原省?！惫υ唬骸叭粝让駥懺希馐≈`；今元氏作先民，乃書吏略添筆畫，為需索計耳。”責(zé)逐黠吏，而正其謬，同官服其公敏。每見外官有事于銓部者，為吏所持，輒至質(zhì)衣裝、貨車馬，舉債出國門。甚或蹭蹬終其身，如文和之察弊，亦中人才智所易及，乃畫諾坐嘯，目擊狐鼠之橫行，而噤不一詰，豈有所卻顧與。
○湯蕭山
湯蕭山初入史館，朝貴爭羅致之，謝不往。而時時徒步從大興朱文正公游，請業(yè)督過，如古圣賢相為師友。前后大庾戴公、鉛山熊公延館其家，雖居門下后進(jìn)，諸國老大人皆嚴(yán)憚之。
○郭嵩燾
郭侍郎嵩燾，家居時好危言激論，龍汝霖作《聞蟬詩》規(guī)之曰：“商氣滿天地，金飚生汝涼。撩人秋意聒，忤夢怨聲長。畏濕愁霜露，知時熟稻梁。隱情良自惜，莫忘有螳螂。”嵩燾和曰：“飽諳蟬意味，坐對日蒼涼。天地一聲肅，樓臺萬柳長。杳冥通碧落，慘澹夢黃粱。吟嘯耽高潔，無勞臂引娘?！庇郑骸皹淠厩д率?，山河一雨涼。陰濃棲影悄，風(fēng)急咽聲長。秋氣г微物，天心飫早梁。居高空自遠(yuǎn)，塵世轉(zhuǎn)蜣?良?！?br />
○許景澄
浙右老儒某君者，與許竹?侍郎為布衣交，自侍郎持節(jié)歐西，即入其幕中，十余年未嘗一日去左右。某君嘗為人言：侍郎下獄之日，晨起，都市尚平安，寂寂無所聞。日哺飯罷，方坐書室中與某君閑談，一面令從者駕車，云將赴總署。未及整衣冠，忽閽人持一名刺入，云有客求見。侍郎審其名，非素所識，令閽人辭以即赴總署有要事，不暇接見。閽人出，須臾復(fù)入，則來者自云系總署聽差武弁，奉奕?命，請許大臣即入署，兩邸諸堂已先在，云有要事待商也。侍郎乃出見之。立談數(shù)語，某弁即辭出。侍郎乃入具衣冠，語某君曰：“昨晚散署時，未聞有何要事，何今日兩邸諸堂同時俱集耶？”某君曰：“想必有事。公出，我亦欲至城外，看外間消息如何？”言已遂去。俄復(fù)入，云請公之某弁尚未去，方在門外，顧盼非常，甚可疑詫，且總署武弁數(shù)人吾備識之，未嘗見此人也，公可多帶數(shù)人去，有不測當(dāng)飭其還報也。侍郎笑置之，不以為意。及驅(qū)車出胡同口，則尚有提署番役數(shù)人俟焉，某弁一指揮，爭蜂擁侍郎車，不東向而北駛。問何故，則曰：“今日議事在提署，不在總署也。”有頃至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某弁即扶侍郎下車，而盡斥其從者使還，曰：“此間有人伺候大人，不須汝等矣?！笔汤扇耄烈恍∈覂?nèi)，即反扃其門而去。侍郎聞隔壁室內(nèi)有一人叱咤聲，審之，即袁太常也，然亦不得相見。從者既歸，某君大驚愕，急詣王文勤宅探問消息，并請其論救。文勤尚不信曰：“頃散直時，并未奉旨，安得有此事耶？”某君奔走終夜，卒不獲要領(lǐng)。三鼓后，始聞侍郎及太常皆送刑部。次早，又得刑部某部郎密書，謂頃者堂官從內(nèi)出，即飭預(yù)備紅絨繩，恐目前即有不測。故事：大臣臨刑，必用紅絨繩面縛也。某君得書，欲詣文勤乞援，甫出門，聞人言囚車已出城，急奔赴西市，則二公皆已授命。監(jiān)刑者徐侍郎承煜，已驅(qū)車入城復(fù)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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