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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鶴林玉露卷之三 甲編

鶴林玉露 作者:(宋)羅大經(jīng)


  

  慶元侍講

  慶元初,趙子直當(dāng)國,召朱文公為侍講。文公欣然而至,積誠感悟,且編次講義以進(jìn)。寧宗喜,令點(diǎn)句以來。他日文公請問, 【 他日文公請問 「文公」二字原無,據(jù)稗海本補(bǔ)?!?/em> 上曰:「宮中常讀之,大要在求放心耳?!?【 大要在求放心耳 「求」,原誤作「來」,據(jù)諸本改?!?/em> 公因益推明其說曰:「陛下既知學(xué)問之要,願(yuàn)勉彊而力行之?!雇酥^其徒曰:「上可與為善,若常得賢者輔導(dǎo),天下有望矣。」然是時(shí),韓侂冑自謂有夾日之功,已居中用事。公因進(jìn)對面諫,又約吏部侍郎彭子壽請對,面發(fā)其姦。 【 面發(fā)其姦 「面」,原誤作「白」,據(jù)諸本改?!?/em> 且以書白趙丞相,云當(dāng)以厚賞酬其勞,勿使干預(yù)朝政。侂冑於是謀逐公。忽一日御批云:「朕閔卿耆老,當(dāng)此隆冬,難立講,已除卿宮觀?!箖?nèi)侍王德謙徑遣付下,宰相執(zhí)奏,臺(tái)諫給舍爭留, 【 臺(tái)諫給舍爭留 「留」,諸本作「疏」?!?/em> 皆不從。時(shí)子壽出護(hù)使客,回則公已去矣,即上章攻侂冑云:「昔元符間,向宗良兄弟止緣交通賓客, 【 止緣交通賓客 「止」,原誤作「上」,據(jù)諸本改?!?/em> 漏泄機(jī)密,陳瓘抗章劾之。謂自古戚里侵權(quán),便為衰世之象,外家干政,即是亡國之本。亦如州縣之政,只要權(quán)出守令,若子弟親戚交通關(guān)節(jié),則姦人鼓舞,良民怨咨。如瓘此言,不可不察。今侂冑所為,不止如宗良,而朝無陳瓘,莫能出力排之。在太上皇朝,始用姜特立,大臣尚能逐之使去。後用袁佐,諫官尚能論之使懼。不謂陛下初政清明,有臣如此,乃無一人敢出一語,則其聲埶可知矣?!股仙跫渭{,謂宰相曰:「侂冑是朕親戚,龜年是朕舊學(xué),極是難處?!乖紫噙M(jìn)兩留之說,且謂龜年性剛,乞宣諭留之。上曰:「此人質(zhì)直,兼是隨龍舊僚,四人兩人罷,一人憂去,只有龜年,有事肯來說,如此區(qū)處甚好。」其晚忽降省劄,直批彭龜年予郡,宰相亦不知也,自是眾君子皆逐矣。上始初雖為侂冑所誤,然三十一年敬仁勤儉如一日。天文示變,齋心露禱。禁中酒器,以錫代銀。上元夜嘗熒燭清坐,小黃門奏曰:「官家何不開燕?」上愀然曰:「爾何知,外間百姓無飯喫,朕飲酒何安?」嘗幸聚景園,晚歸,都人觀者爭入門,蹂踐有死者。上聞之深悔,自是不復(fù)出。文公格心之效,終不可泯。陳正甫草保安赦文云:「朕寅畏以保邦,嚴(yán)恭而事帝。雖不明不敏,有慚四海望治之心。然無怠無荒,未始縱一毫從己之欲?!拐婺軐懗鰧幾谛氖?,天下誦之。

  生成吹噓

  杜陵詩云:「桑麻深雨露,燕雀半生成?!贯嵘皆娫疲骸篙z耕扶日月,起廢極吹噓。」或謂虛實(shí)不類。殊不知生為造,成為化,吹為陰,噓為陽,氣勢力量,與日月字正相配也。

  齊秦客

  觀李斯逐客之書,則秦固以客興; 【 則秦固以客興 「客」,原誤作「容」,依文義改。】 觀齊人松柏之歌,則齊又以客亡??秃嗡挥性眨吭谖崴鶕穸?。子思、孟軻、荀卿、子順,亦當(dāng)時(shí)之客也,如時(shí)君之不用何?用之,則秦之客又何足道!

  畏說

  先君竹谷老人,早登慶元諸老之門,晚年以其所自得者,著畏說一篇。其詞曰:「大凡人心不可不知所畏,畏心之存亡,善惡之所由分,君子小人之所由判也。是以古之君子,內(nèi)則畏父母,畏尊長,詩云『豈敢愛之,畏我父母』,又曰『豈敢愛之,畏我諸兄』是也。外則畏師友,古語云『凜乎若嚴(yán)師之在側(cè)』,逸詩曰『豈不欲往,畏我友朋』是也。仰則畏天,俯則畏人,詩曰『胡不相畏,不畏于天』,又曰『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是也。夫惟心有所畏,故非禮不敢為,非義不敢動(dòng)。一念有愧,則心為之震悼; 【 則心為之震悼 「震悼」,原作「震掉」,誤。案,「震悼」,語出楚辭九章抽思「心震悼而不敢」。據(jù)改。】 一事有差,則顏為之忸怩。戰(zhàn)兢自持,日寡其過,而不自知其入於君子之域矣。茍惟內(nèi)不畏父母尊長之嚴(yán),外不畏朋儕師友之議,仰不畏天,俯不畏人,猖狂妄行,恣其所欲,吾懼其不日而為小人之歸也。由是而之,習(xí)以成性,居官則不畏三尺,任職則不畏簡書,攫金則不畏市人。吁!士而至此,不可以為士矣,仲尼所謂小人之無忌憚?wù)咭印7蛉酥员匚泛醣苏撸?【 必畏乎彼者 「必」,原誤作「心」,據(jù)諸本改?!?/em> 非為彼計(jì)也,蓋將以防吾心之縱,而自律乎吾身也。是故以天子之尊,且有所畏,詩曰『我其夙夜,畏天之威』,書曰『成王畏相』, 【 成王畏相 「相」,原作「天」,據(jù)諸本並尚書酒誥改?!?/em> 孰謂士大夫而可不知所畏乎!以聖賢之聰明,且有所畏,魯論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皇胫^學(xué)者而可不知所畏乎!然則畏之時(shí)義大矣哉!余每以此自警,且以效切磋於朋友云?!瓜染苏f出,一時(shí)流輩潛心理學(xué)者,咸以為不可易。余同年歐陽景顏跋云:「造道必有門,伊洛先覺,以持敬為造道之門,至矣,盡矣。蓋敬,德之聚也。此心纔敬,萬理森列。此身纔敬,四體端固。繇勉強(qiáng)至成熟,此心此身,斂然法度中,可以為人矣。然世之作偽假真者,往往竊持敬之名,蓋不肖之實(shí),內(nèi)雖荏,而色若厲焉,行無防檢,而步趨若安徐焉。識(shí)者病之,至有效前輩打破敬字以為訕侮者,又有以高視闊步,幅巾大袖,而乞加懲絕者。一世傑立之士, 【 一世傑立之士 「傑」,諸本作「特」?!?/em> 欲哀救之而志不能遂。近世葉水心作敬亭後記, 【 敬亭後記 今本葉適集收此文,然無以下羅氏?及之語意。】 至不以張思叔之言為然,謂敬為學(xué)者之終事。僕深疑焉。近因校文至澧陽,謁竹谷羅先生,以所著畏說見教,僕醒然若有所悟。嗚呼!畏即敬也,使人知畏父母,畏尊長,畏天命,畏師友,畏公論,一如先生所言,欲不敬,得乎?每事有所持循而畏,則其敬也,莫非體察在己實(shí)事,見面盎背,臨淵履冰。以偽自蓋者,能之乎?高視闊步,幅巾大袖,假聲音笑貌以為敬,求之於父母兄長師友之間,多可憾焉,人其以敬許之乎!蓋先生以實(shí)而求敬,故其敬不可偽。世人以虛而求敬,故其敬或可假。是說也,羽翼吾道,其功豈淺淺哉!至此,則敬不可偽為,而攻持敬者,當(dāng)自息矣。 【 當(dāng)自息矣 「息」,諸本並寬文本均作「思」。】

  勸行樂表

  紹熙甲寅,太學(xué)諸生擬勸行樂表云:「周公欺我,願(yuàn)焚酒誥於通衢;孔子空言,請束孝經(jīng)於高閣?!挂詣駷橹S,字字有來歷。

  秀州刺客

  苗劉之亂,張魏公在秀州,議舉勤王之師。一夕獨(dú)坐,從者皆寢,忽一人持刃立燭後。公知為刺客,徐問曰:「豈非苗傅、劉正彥遣汝來殺我乎?」曰:「然?!构唬骸溉羰?,則取吾首以去可也?!乖唬骸肝乙嘀獣?,寧肯為賊用?況公忠義如此,豈忍加害! 【 豈忍加害 「加害」,諸本作「害公」?!?/em> 恐公防閑不嚴(yán),有繼至者,故來相告爾?!构珕枺骸赣鸩酰俊剐υ唬骸笟⒐位紵o財(cái)!」「然則留事我乎?」曰:「我有老母在河北,未可留也?!箚柶湫彰瑐a而不答,攝衣躍而登屋,屋瓦無聲。時(shí)方月明,去如飛。明日,公命取死囚斬之,曰:「夜來獲姦細(xì)。」公後嘗於河北物色之,不可得。此又賢於鉏麑矣。孰謂世間無奇男子乎?殆是唐劍客之流也。

  南軒六詩

  張宣公題南城云:「坡頭望西山, 【 坡頭望西山 「坡」,宋詩紀(jì)事卷五七收此詩作「城」。永樂大典卷八二一引同原本?!?/em> 秋意已如許。雲(yún)影度江來,霏霏半空雨。」東渚云:「團(tuán)團(tuán)凌風(fēng)桂,宛在水之東。月色穿林影,卻下碧波中。」麗澤云:「長哦伐木詩, 【 長哦伐木詩 「詩」,宋詩紀(jì)事卷五七收此詩作「篇」。永樂大典卷八二一引同原本?!?/em> 佇立以望子。日暮飛鳥歸,門前長春水?!瑰逶疲?【 濯清 宋詩紀(jì)事卷五七收此詩題作「濯清亭」。永樂大典卷八二一引同原本。】 「芙蓉豈不好,濯濯清漣漪。采去不盈把,惆悵暮忘饑?!?【 惆悵暮忘饑 「忘」,原誤作「愁」,據(jù)諸本、永樂大典同上卷、宋詩紀(jì)事同上卷改?!?/em> 西嶼云:「繫舟西岸邊,幅巾自來去。島嶼花木深,蟬鳴不知處?!共闪庵墼疲骸干⒉呦峦矗?【 散策下亭舸 「亭舸」,宋詩紀(jì)事收此詩作「亭阿」。永樂大典卷八二一引同原本?!?/em> 水清魚可數(shù)。卻上采菱舟,乘風(fēng)過南浦。」六詩閑澹簡遠(yuǎn), 【 閑澹簡遠(yuǎn) 「閑?!梗T本作「平淡」。永樂大典卷八二一引同原本?!?/em> 德人之言也。

  族譜引

  陶淵明贈(zèng)長沙公族祖云:「同源分派, 【 同源分派 「派」,逯欽立校注陶淵明集卷一此詩作「流」?!?/em> 人易世疏??诲粴U,念茲厥初?!估咸K族譜引云:「服始乎衰,而至於緦,而至於無服。無服則親盡,親盡則情盡。情盡則喜不慶,憂不弔。喜不慶,憂不弔,則塗人也。吾所與相視如塗人者, 【 吾所與相視如塗人者 「與」,諸本作「以」?!?/em> 其初兄弟也。兄弟其初,一人之身也。悲夫!」正淵明詩意,詩字少意多,尤可涵泳。

  幸不幸

  胡澹庵乞斬秦檜得貶,盧溪先生王廷珪,字民瞻,以詩送之曰:「癡兒不了公家事,男子要為天下奇?!挂噘H辰陽。太府寺丞陳剛中,字彥柔,以啟賀之云:「屈膝請和,知廟堂禦侮之無策;張膽論事,喜樞庭經(jīng)遠(yuǎn)之有人。身為南海之行,名若泰山之重?!褂衷疲骸刚l能屈大丈夫之志,寧忍為小朝廷之謀。知無不言,願(yuàn)請尚方之劍;不遇故去,聊乘下澤之車。」亦貶安遠(yuǎn)宰。盧溪晚年,孝宗召赴闕,除直秘閣,一子扶掖上殿,亦予官,壽踰九十。寺丞竟死安遠(yuǎn),無子,其妻削髮為尼。幸不幸之不同如此。吉州吉水縣江濱有石材廟,隆祐太后避虜,御舟泊廟下。一夕,夢神告曰:「速行,虜至矣!」太后驚寤,即命發(fā)舟指章貢。虜果躡其後,追至造口,不及而還。事定,特封廟神剛應(yīng)侯。寺丞南行,題詩廟柱云:「疏爵新剛應(yīng),論功舊石材。能形文母夢,還訝佞人來。 【 還訝佞人來 原此下有夾注云:「左氏傳『佞人來矣』,正謂逐客,事見六一集?!埂?/em> 海市為誰出,衡雲(yún)豈自開。乞靈如見告,逐客幾時(shí)回。」卒不如其願(yuàn),悲夫!

  德行科

  楊誠齋初欲習(xí)宏詞科,南軒曰:「此何足習(xí),盍相與趨聖門德行科乎?」誠齋大悟,不復(fù)習(xí),作千慮策,論詞科可罷曰:「孟獻(xiàn)子有友五人,孟子已忘其三。周室去班爵之籍,孟子已不能道其詳,孟子亦安能中今之詞科哉!」晚年作詩示兒云:「素王開國道無臣,一牓春風(fēng)放十人。莫羨牓頭年十八,舊春過了有新春?!?br />
  記夢詩

  昌黎記夢詩末句云:「我寧屈曲自世間, 【 我寧屈曲自世間 「寧」,全唐詩卷三四二作「能」?!?/em> 安能從汝巢神山。」朱文公定「寧」字作「能」字,謂神仙亦且護(hù)短憑愚,則與凡人意態(tài)不殊矣。我若能屈曲諂媚,自在世間可也,安用巢神山以從汝哉!正柳下惠「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之意。只一字之差,意味天淵敻別。

  忍事

  張耳、陳餘,魏之名士。秦聞此兩人名,購求張耳千金,陳餘五百金。二人變名姓之陳,為里監(jiān)門。里吏嘗笞餘,餘欲起,耳躡之,使受笞。吏去,耳引餘之桑下數(shù)之曰:「始吾與公言何如?今見小辱而欲死一吏乎?」耳之見,過餘遠(yuǎn)矣。餘卒敗死泜水上, 【 餘卒敗死泜水上 「泜水」,原作「低水」,誤。據(jù)諸本並史記卷八九張耳陳餘列傳改?!?/em> 而耳事漢,富貴壽考,福流子孫,非偶然也。大智大勇,必能忍小恥小忿。彼其雲(yún)蒸龍變,欲有所會(huì),豈與瑣瑣者校乎?東坡論子房,潁濱論劉、項(xiàng),專說一「忍」字,張公藝九世同居,亦只是得此一字之力,杜牧之云「包羞忍恥是男兒」。

  五教三綱

  舜命契敷五教,孟子以為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是也。左氏傳:晏子曰:「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聽。」去朋友而言婦姑。又曰:「君令而不違,臣共而不貳,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愛而友,弟敬而順,夫和而義,妻柔而正,姑慈而從,婦聽而婉?!刮逭咧校ㄐ值軏D姑專主於和順,至於君,雖得以令臣,而不可違於理而妄作,臣雖所以共君,而不可貳於道而曲從。父慈其子,必教以義方。子孝其父,必箴其闕失。夫以和倡婦,尤當(dāng)制之以義。妻以柔從夫,尤當(dāng)自守以正。蓋三者乃三綱也,所繫尤重,故於睦雍敬愛之中,必有檢方規(guī)正之道,庶幾各盡其分,而三綱立矣。

  二罪人

  國家一統(tǒng)之業(yè),其合而遂裂者,王安石之罪也。其裂而不復(fù)合者,秦檜之罪也。渡江以前,王安石之說,浸漬士大夫之肺腸,不可得而洗滌。渡江以後,秦檜之說,淪浹士大夫之骨髓,不可得而針砭。

  利害

  朝廷一有計(jì)較利害之心,便非王道。士大夫一有計(jì)較利害之心,便非儒學(xué)。紹興間,張登為尤溪宰。視事之日,請邑之耆老人士相見,首問「天」字以何字對,皆曰「地」。又問「日」字以何字對,皆曰「月」。又問「利」字以何字對,皆曰「害」。張?jiān)唬骸刚`矣,人只知以利對害, 【 人只知以利對害 「人」,諸本作「今」。】 便只管要尋利去,人人尋利,其間多少事!『利』字,只當(dāng)以『義』字對?!挂蛟斞粤x利之辯,一揖而退。

  物無小

  豺能殺虎,鼠可害象;一夫足以勝禹,三戶可以亡秦。

  范雎蔡澤

  范雎、蔡澤皆辯士,太史公以之連傳。然雎傾危,澤明坦。雎幽險(xiǎn)詭秘,危人骨肉,全是小人意態(tài)。澤方入關(guān),便宣言欲代雎。至其所以告雎者,皆消息盈虛之正理,雎必俟?jié)煞锤惨缘湼灾丝厢屛?。澤為秦相?shù)月,即告老,為客卿以終。進(jìn)退雍容,過雎遠(yuǎn)甚。雖然,後之君子固權(quán)吝寵,如狡兔之???,如猩猩之嗜酒,老死而不知止,受禍而不之覺者,是又在范雎下矣。

  江月句

  孟浩然詩云「江清月近人」, 【 江清月近人 「清」,原作「晴」,據(jù)諸本並全唐詩卷一六0孟浩然宿建德江改。】 杜陵云「江月去人只數(shù)尺」,子美視浩然為前輩,豈祖述而敷衍之耶!浩然之句渾涵,子美之句精工。

  建茶

  陸羽茶經(jīng),裴汶茶述,皆不載建品。唐末,然後北苑出焉。本朝開寶間,始命造龍團(tuán),以別庶品。厥後丁晉公漕閩,乃載之茶錄。蔡忠惠又造小龍團(tuán)以進(jìn)。東坡詩云:「武夷溪邊粟粒芽,前丁後蔡相籠加,吾君所乏豈此物,致養(yǎng)口體何陋耶!」茶之為物,滌昏雪滯,於務(wù)學(xué)勤政,未必?zé)o助。其與進(jìn)荔枝桃花者不同,然充類至義,則亦宦官宮妾之愛君也。忠惠直道高名,與范、歐相亞,而進(jìn)茶一事,乃儕晉公,君子之舉措,可不謹(jǐn)哉!

  救荒

  皇祐間,吳中大饑。范文正公領(lǐng)浙西,乃縱民競渡,與僚佐日出燕湖上,諭諸寺以荒歲價(jià)廉,可大興土木。於是,諸寺工作鼎新。又新倉廒吏舍,日役千夫。監(jiān)司劾奏杭州不卹荒政,游宴興作,傷財(cái)勞民。公乃條奏所以如此,正欲發(fā)有餘之財(cái)以惠貧者,使工技傭力之人,皆得仰食於公私,不至轉(zhuǎn)徙填壑。荒政之施,莫此為大。是歲,惟杭饑而不害。近時(shí)莆陽一寺,規(guī)建大塔,工費(fèi)鉅萬?;蚋媸汤申愓僭唬骸府?dāng)此荒歲,寺僧剝斂民財(cái),興無益之土木,公為此邦之望,盍白郡禁止之?!拐傩υ唬骸缸舆^矣,建塔之役,寺僧能自為之乎?莫非傭此邦之人為之也。斂之於富厚之家,散之於貧窶之輩,是小民藉此以得食,而贏得一塔耳。當(dāng)此荒歲,惟恐僧之不為塔也,子迺欲禁之乎?」

  蘇白

  東坡希慕樂天,其詩云:「應(yīng)似香山老居士,世緣終淺道根深?!谷粯诽灬j藉,東坡超邁,正自不同。魏鶴山詩云:「湓浦猿啼杜宇悲,琵琶彈淚送人歸。誰言蘇白名相似, 【 誰言蘇白名相似 「名」,諸本作「能」?!?/em> 試看風(fēng)騷赤壁磯?!勾苏摰弥印?br />
  于寶

  楊誠齋在館中,與同舍談及晉于寶, 【 與同舍談及晉于寶 「及」,原誤作「乃」,據(jù)諸本改?!?/em> 一吏進(jìn)曰:「乃干寶,非于也。」問何以知之,吏取韻書以呈,「干」字下注云:「晉有干寶?!拐\齋大喜曰:「汝乃吾一字之師。」

  帷帳

  紹興省試:高祖能用三傑賦。一卷文甚奇,而第四韻押「運(yùn)籌帷帳」,考官以漢書乃「帷幄」,非「帳」字,不敢取。出院以語周益公,公曰:「有司誤,非作賦者誤也,史記正是『帷帳』,漢書乃作『幄』。」

  字義

  壽皇問王季海曰:「『聾』字何以從『龍耳』?」對曰:「山海經(jīng)云:『龍聽以角,不以耳?!弧骨G公解「蔗」字,不得其義。一日行圃,見畦丁蒔蔗橫瘞之,曰:「它時(shí)節(jié)節(jié)皆生?!构蛟唬骸刚幔葜咭?。」 【 蔗草之庶生者也 諸本作「蔗切之夜,庶生是也」?!?/em> 字義固有可得而解者,如一而大謂之天,是誠妙矣,然不可強(qiáng)通者甚多。世傳東坡問荊公:「何以謂之波?」曰:「波者,水之皮?!蛊略唬骸溉粍t滑者,水之骨也?」荊公字說成,以為可亞六經(jīng)。作詩云:「鼎湖龍去字書存,開闢神機(jī)有聖孫。湖海老臣無四目,漫將糟粕汙脩門。正名百物自軒轅,野老何知強(qiáng)討論。但可與人漫醬瓿,豈能令鬼哭黃昏?!股w蒼頡四目,其制字成,天雨粟,鬼夜哭。漫瓿之句,言知者少也。

  前輩志節(jié)

  胡忠簡公為舉子時(shí),值建炎之亂,團(tuán)結(jié)丁壯,以保鄉(xiāng)井。隆祐太后幸章貢,虜兵追至,廬陵太守楊淵棄城走。公所居曰薌城,距城四十里,乃自領(lǐng)民兵入城固守。市井惡少乘間欲攘亂, 【 市井惡少乘間欲攘亂 「亂」,原脫,據(jù)諸本補(bǔ)?!?/em> 斬?cái)?shù)人乃定。張牓責(zé)楊淵棄城之罪,募人收捕。淵懼,自歸隆祐,隆祐赦之,降?書諭胡銓。事定,新太守來,疑公有他志,不敢入城。公笑曰:「吾保鄉(xiāng)井耳,豈有他哉!」即散遣民兵,徒步歸薌城。楊忠襄公少處郡庠,足不涉茶坊酒肆。同舍欲壞其守,拉之出飲,託言朋友家,實(shí)娼館也。公初不疑,酒數(shù)行,娼豔粧而出。公愕然,疾趨而歸,解其衣冠焚之,流涕自責(zé)。人徒見忠簡以一編脩官乞斬秦檜,甘心流竄,忠襄以金陵一倅唾罵兀朮,視死如歸,豈知其自為布衣時(shí),所立已卓然矣。

  詩勉邑宰

  王梅溪守泉,會(huì)邑宰,勉以詩云:「九重天子愛民深,令尹宜懷惻隱心。今日黃堂一杯酒,使君端為庶民斟?!挂卦捉愿袆?dòng)。真西山帥長沙,宴十二邑宰於湘江亭,作詩曰:「從來官吏與斯民,本是同胞一體親。既以脂膏供爾祿,須知痛癢切吾身。此邦素號(hào)唐朝古,我輩當(dāng)如漢吏循。今日湘亭一杯酒,便煩散作十分春?!股w祖述梅溪而敷衍之。

  常平

  惠民之法,莫善於常平。司馬溫公云:「此三代聖人之法,非李悝、耿壽昌所能為也?!龟愔过S曰:「周禮以年之上下出斂法,蓋年下則出,恐穀貴傷民也,年上則斂,恐穀賤傷農(nóng)也,即常平之法矣?!姑献釉唬骸腹峰槭橙耸扯恢獧z,塗有餓殍而不知發(fā)。」「檢」字,一本作「斂」,蓋狗彘食人食,粒米狼戾之歲也,法當(dāng)斂之。塗有餓殍,兇歲也,法當(dāng)發(fā)之。由此而言,三代之時(shí),無常平之名,而有常平之政,特廢於衰周耳,真非耿、李所能為也。

  簡易

  郭沖晦謂劉信叔曰: 【 郭沖晦謂劉信叔曰 「沖晦」,諸本作「仲晦」,誤。案,「沖晦居士」為郭雍號(hào),宋孝宗所賜,見宋史卷四五九隱逸傳?!?/em> 「處事當(dāng)以簡易,何則?簡以制繁,易以制難,便不費(fèi)力。乾坤之大,所以使萬物由其宰制者,不過此二字,況於人乎!」沖晦此論,可謂洞見天地萬物之理。且以用兵言之,韓信多多益辦,只是一簡字。狄武襄夜半破崑崙關(guān),只是一易字。

  大乾夢

  廖德明,字子晦,朱文公高弟也。少時(shí)夢謁大乾, 【 少時(shí)夢謁大乾 「夢謁」,原作「謁夢」,蓋倒,據(jù)諸本改。】 夢懷刺候謁廟廡下,謁者索刺,出諸袖,視其題字云「宣教郎廖某」,遂覺。後登第,改秩,以宣教郎宰閩。請迓者及門, 【 請迓者及門 「請」,原誤作「清」,據(jù)諸本改。】 思前夢,恐官止此,不欲行。親朋交相勉,乃質(zhì)之文公。公曰:「待徐思之。」一夕,忽叩門曰:「得之矣?!挂蛑赴干衔镌唬骸溉伺c器物不同,如筆止能為筆,不能為硯;劍止能為劍,不能為琴;故其成毀久速,有一定不易之?dāng)?shù)。惟人則不然,虛靈知覺,萬理兼該,固有朝為跖而暮為舜者,故其吉兇禍福,亦隨之而變,難以一定言。今子赴官,但當(dāng)充廣德性,力行好事,前夢不足芥蔕?!棺踊薨荻芙?。後把麾持節(jié),官至正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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