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調(diào)少時就童子試于松江，郡將堂邑許公，通經(jīng)學(xué)古人也。一語意合，或旬日再三召，恒坐列肆中，以待門啟而入。有鬻《容齋隨筆》者，取閱一二，則喜其聞所未聞，千錢易之。然猶未悉容齋之為何等人，《隨筆》之為何等書也。歸以告本師子柔先生，先生曰：“此宋文敏洪公之所著書，其考據(jù)精確，議論高簡，讀書作文之法盡是矣?！庇衷唬骸拔嵯驈那鹱映上壬姶藭蝗?，汝亟取以來，吾將卒業(yè)焉?！庇衷唬骸翱紦?jù)議論之書，莫備于兩宋，然北則三劉、沈括，南則文敏兄弟，歐、曾輩似不及也?！痹{(diào)謹受教，日夕浸灌其中，行李往來，未嘗不挾與之俱?！ ∪勺忧?，寓長干報恩僧舍，得略識一時知名士，每集必數(shù)十人，論及古今成敗及文章得失，忿爭不決者，元調(diào)輒片言以解，此書之助為多。間以示玉繩周子，讀之盡卷，惘然曰：“古人學(xué)問如是，吾儕窮措大，縱欲留意，顧安所得書，又安所得暇日乎？雖然，吾來年將館丹陽荊氏，君游蹤務(wù)相近，頗載所藏書借我?！币讯茏尤牒擦譃樾拮?，寄語：“子今不患無書可讀矣?！敝茏又x不敏，報書：“吾則未暇，留以待子?！鄙w戲之也。自后讀《隨筆》漸熟，又推其意以漸讀他書，如執(zhí)權(quán)度稱量萬物，爽者鮮矣。每逢同儕，必勸令讀是書，而傳本甚少，慨然欲重梓以公同好?！ ∪ツ甏?，明府勾章謝公刻子柔先生等集，工匠稿不應(yīng)手，屢欲散去。元調(diào)實董較勘，始謀翻刻，以寓羈糜。而所蓄本未免舛訛，適丘子成先生家鬻舊書，得向不全本，考其序，乃弘治中沁水侍御李公瀚所刻。又從友人沈子海惜得殘落數(shù)卷，會之良合。然舛訛較所蓄本尤多，參伍是正，為改定千余字，仍闕其疑，明府公遂為之序，復(fù)紀其重刻之故，以告我后人。
嗟乎！二十年之間，曩囊（nang）時相與讀是書者，遭逢圣明，當(dāng)古平章軍國之任，元調(diào)獨窮老不遇，啜粥飲水，優(yōu)游江海之濱，聊以整頓舊書為樂事，曾不得信其舌而奮其筆，何托落之甚也。上有稷、離，下有巢、由，道并行而不相悖，均之為太平之象，亦各言其志也己矣。
崇禎三年三月朔，嘉定馬元調(diào)書于僦居之紙窗竹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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