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岳嫁女 裴航
嵩岳嫁女
三禮田璆者，甚有文，通熟群書，與其友鄧韶博學(xué)相類。皆以人昧，不能彰其明。家于洛陽。元和癸巳歲，中秋望夕，攜觴晚出建春門，期望月于韶別墅。行二三里，遇韶，亦攜觴自東來。駐馬道周，未決所適。有二書生乘驄，復(fù)出建春門。揖璆、韶曰：“二君子挈榼，得非求今夕望月地乎？某弊莊，水竹臺榭，名聞洛下。東南去此三二里。倘能迂轡。冀展傾蓋之分耳?！杯G、韶甚愜所望，乃從而往。問其姓氏，多他語對。行數(shù)里，桂輪已升。至一車門，始入甚荒涼，又行數(shù)百步，有異香迎前而來，則豁然真境矣。泉瀑交流，松桂夾道；奇花異草，照燭如晝；好鳥騰翥，和月闋。璆、韶請疾馬飛觴。書生曰：“足下榼中。厥味何如？”璆、韶曰：“乾和五酘，雖上清醍醐，計不加此味也?！睍唬骸澳秤腥鹇吨?，釀于百花之中，不知與足下五酘熟愈耳?！敝^小童曰：“折燭夜一花，傾與二君子嘗?！逼浠ㄋ某龆罴t，圓如小瓶，徑三寸余，綠葉形類杯，觸之有余韻。小童折花至，于竹葉中凡飛數(shù)巡，其味甘香，不可比狀。飲訖，又東南行。數(shù)里至一門，書生揖二客下馬，觴以燭夜花中之余，赍諸從者，飲一杯，皆大醉，各止于戶外。乃引客入，則有鸞鶴數(shù)十，騰舞來迎。步而前，花轉(zhuǎn)，酒味尤美。其百花皆芳香，壓枝于路傍。凡歷池館堂榭，率皆陳設(shè)盤筵，若有所待，但不留璆、韶坐。璆、韶飲多、行又甚倦，請暫憩盤筵。書生曰：“坐以何難？但不利于君耳?！杯G、韶詰其由。曰：“今夕中天群仙，會于茲岳，籍君神魄，不雜腥膻。請以知禮導(dǎo)升降。此皆神仙位坐，不宜塵觸耳?！毖杂?，見直北花燭亙天，簫韶沸空，駐云母雙車于金堤之上，設(shè)水晶方盤于瑤幄之內(nèi)。群仙方奏霓裳羽衣曲。書生前進(jìn)，命璆、韶拜夫人。夫人褰帷笑曰：“下域之人，而能知禮，然服食之氣，猶然射人，不可近他貴婿?？筛髻n薰髓酒一杯。”璆、韶飲訖，覺肌膚溫潤，稍異常人，呼吸皆異香氣。夫人問左右：“誰人召來？”曰：“衛(wèi)符卿、李八百?！狈蛉嗽唬骸氨懔畲硕哟！庇谑嵌G、韶于神仙之后縱目。璆問曰：“相者誰？”曰：“劉綱?！薄笆陶哒l？”曰：“茅盈?！睎|鄰女彈箏擊筑者誰？”曰：“麻姑、謝自然?！薄搬⒅凶哒l？”曰：“西王母?！倍碛幸蝗笋{鶴而來，王母曰：“久望?！庇杏衽畣栐唬骸岸Y生來未？”于是引璆、韶進(jìn)，立于碧玉堂下左。劉君笑曰：“適緣蓮花峰士奏章，事須決遣，尚多未來客，何言久望乎？”王母曰：“奏章事者。有何所為？”曰：“浮梁縣令求延年矣。以其人因賄賂履官，以苛虐為政，生情于案牘，忠恕之道蔑聞，唯錐于貨財，巧為之計更作，自貽覆餗，以促余齡。但以蓮花峰叟，狥從于人，奏章甚懇，特紆死限，量延五年?！杯G問：“劉君誰？”
曰：“漢朝天子?！崩m(xù)有一人，駕黃龍，戴黃旗，道以笙歌，從以嬪嫡，及瑤幄而下。王母復(fù)問曰：“李君來何遲？”曰：“為敕龍神設(shè)水旱之計，作彌淮蔡，以殲妖逆。漢主曰：“奈百姓何？”曰：“上帝亦有此問，予一表斷其惑矣?！痹唬骸翱傻寐労酰俊痹唬骸安荒芟び?，略舉大綱耳。其表云：“某縣某，克構(gòu)丕華，德洽兆庶，臨履深薄，匪敢怠荒，不勞師車。平中夏巴蜀之孽，不費天府。掃東吳上黨之妖，九有已見其廓蟻猶固其封疆。若遣時豐人安，是稔群丑。但使年餓厲作，必?fù)u人心。如此倒戈而攻，可以席卷。禍三州之逆黨，所損至微。安六合之疾祲，其利則厚。伏請神龍施水，厲鬼行災(zāi)，由此天誅。以資戰(zhàn)力?！睗h主曰：“表至嘉，弟既允許，可矣前賀誅鋤矣?！睍^璆、韶：“此開元天寶太平之主也?！蔽错暎労嵣刈钥斩鴣恚瑘?zhí)絳節(jié)者前唱言：“穆天子來，奏樂！”群仙皆起，王母避位拜迎，二主降階，入幄環(huán)坐而飲。王母曰：“何不拉取老軒轅來？”曰：“他今夕主張月宮之宴，非不勤請耳?！蓖跄赣衷唬骸艾幊匾粍e后，陵谷幾遷移，向來觀洛陽東城，已丘墟矣。定鼎門西路，忽焉復(fù)新市朝云。名利如舊，可以悲嘆耳！”穆王把酒，請王母歌。以珊瑚鉤擊盤而歌曰：“勸君酒，為君悲。”且吟曰：“自從頻見市朝改，無復(fù)瑤池晏樂心?！?br />
王母持杯，穆天子歌曰：“奉君酒，休嘆市朝非。早知無復(fù)瑤池興，悔駕驊騮草草歸?！备杈?，與王母話瑤池舊事。乃重歌一章云：“八馬回乘汗漫風(fēng)，猶思往事憩昭宮。晏移南圃情方洽，樂奏鈞天曲未終。斜漢露凝殘月冷，流霞杯泛曙光紅。昆侖回首不知處，疑是酒酣魂夢中。”王母酬穆天子歌曰：“一曲笙歌瑤水濱，曾留逸足駐征輪。人間甲子周千歲，靈境杯觴初一巡。玉兔銀河終不夜，奇花好樹鎮(zhèn)長春。悄知碧海饒詞句，歌向俗流疑誤人?！本浦翝h武帝，王母又歌曰：“珠露金風(fēng)下界秋，漢家陵樹冷翛翛。當(dāng)時不得仙桃力，尋作浮塵飄隴頭。”漢主上王母酒曰：“五十余年四海清，自親丹灶得長生。若言盡是仙桃力，看取神仙簿上名?！钡郯丫圃唬骸拔崧劧×钔芨??！泵笥艺賮?。令威至，帝又遣子晉吹笙以和，歌曰：“月照驪山露泣花，似悲仙帝早升遐。至今猶有長生鹿，時繞溫泉望翠華?！钡鄢直弥?。王母曰：“應(yīng)須召葉靜能來，唱一曲當(dāng)時事?！膘o能續(xù)至，跪獻(xiàn)帝酒，復(fù)歌曰：“幽薊煙塵別九重，貴妃湯殿罷歌鐘。中宵扈從無全仗，大駕蒼黃發(fā)六龍。妝匣尚留金翡翠，暖池猶浸玉芙蓉。荊榛一閉朝元路，唯有悲風(fēng)吹晚松?！备杈?，帝凄慘良久。諸仙亦慘然。于是黃龍持杯，亦于車前再拜祝曰：“上清神女，玉京仙郎。樂此今夕，和鳴鳳凰。鳳凰和鳴，將翱將翔。與天齊休，慶流無央。”仙郎即以鮫綃五千疋，海人文錦三千端，琉璃琥珀器一百床，明月驪珠各十斛，贈奏樂仙女。乃有四鶴立于車前，載仙郎并相者侍者，兼有寶花臺。俄進(jìn)法膳，凡數(shù)十味，亦霑及璆、韶。璆、韶飲。有仙女捧玉箱，托紅箋筆硯而至。請催妝詩。于是劉綱詩曰：“玉為質(zhì)兮花為顏，蟬為鬢兮云為鬟。何勞傅粉兮施渥丹，早出娉婷兮縹渺間?！庇谑敲┯娫疲骸八ら_銀燭明，風(fēng)搖珠珮連云清。休勻紅粉飾花態(tài)，早駕雙鸞朝玉京?！背哺冈娫唬骸叭窃谔煦y河回，人間曙色東方來。玉苗瓊?cè)镆嘁艘?，莫使一花沖曉開?！痹娂热耄瑑?nèi)有環(huán)珮聲。即有玉女?dāng)?shù)十，引仙郎入帳。召璆、韶行禮。禮畢，二書生復(fù)引璆、韶辭夫人。夫人曰：“非無至寶可以相贈，但爾力不任挈耳?！?br />
各賜延壽酒一杯，曰：“可增人間半甲子?！睆?fù)命衛(wèi)符卿等引還人間，無使歸途寂寞。于是二童引璆、韶而去，折花傾酒，步步惜別。衛(wèi)君謂璆、韶曰：“夫人白日上升，驂鸞駕鶴，在積習(xí)而已。未有積德累仁，抱才蘊學(xué)，卒不享爵祿者，吾未之信。倘吾子塵牢可逾，俗桎可脫，自今十五年后，待子于三十六峰，愿珍重自愛。”復(fù)出來時車門，握手告別。別訖，行四五步，杳失所在，唯有嵩山。嵯峨倚天。得樵徑而歸。及還家，已歲余。室人招魂葬于北邙之原，墳草宿矣。于是璆、韶棄家室，同入少室山。今不知所在。（出《纂異記》）三禮田璆很有文采，精通群書，學(xué)識淵博，與其友鄧韶相類似。都因為人太老實，不能把優(yōu)點顯示出來。他家住在洛陽，元和年間癸巳那一年中秋節(jié)的晚上，田璆攜帶酒具，傍晚從建春門出來，準(zhǔn)備到鄧韶的別墅赴約賞月。走了二三里地，遇到了鄧韶，鄧韶也攜帶著酒具從東邊走來。兩個人在道邊停下馬，還沒有決定往哪里去。這時又有兩個書生騎著青白色的馬，也從建春門出來。他們與田璆、鄧韶作揖見禮，然后說：“二位君子帶著酒具，莫非是尋找今天晚上賞月的地方嗎？我有個莊園，水竹臺榭在洛陽一帶是出名的，往東南走離這三二里地，倘能調(diào)轉(zhuǎn)馬頭，我希望能看到所仰慕的本分?！碧锃G、鄧韶對二位書生的邀請很滿意，就跟著他們前往。問二位書生的姓名，都被他們用別的話叉開。走了幾里地，月亮已經(jīng)升起來，到了一小門。剛進(jìn)去時覺得很荒涼，又走了幾百步，就有特別的香味迎面而來，真是到了仙境了。那里泉瀑交流，松桂夾道；奇花異草，明燭照耀如同白晝；俊鳥騰飛，應(yīng)和月上宮闋。田璆、鄧韶要求打馬快走以便傳杯痛飲，書生問道：“您的酒器中酒的味道怎么樣？”田璆、鄧韶回答說：“我們帶的是乾和五酘。即便上清官的醍醐，估計也不比這種酒的味道好?！睍f：“我有瑞露酒，在百花之中釀成，不知與您的五酘哪個更好?！庇谑菍π⊥f：“折一支燭夜花，倒給二位先生嘗嘗?！睜T夜花每枝四朵，深紅色，花形圓如小瓶，直徑三寸多，綠葉形似酒杯，觸碰它還有余香。小童把花折來，在竹葉中一共傳飲數(shù)巡。花汁味道又甜又香，不可比擬形容。喝完了，又往東南走，過了幾里來到一個門前，書生揖請二位客人下馬，又用酒杯裝上了燭夜花中剩下的瑞露酒，賞給從者每人一杯，都喝得大醉，各自停步于門外。于是領(lǐng)著二位客人入內(nèi)，這時就有幾十只鸞鳥仙鶴騰舞著來迎接，邁步向前走，花更多了，酒味更美了。那里的百花都散發(fā)著芳香，把花枝壓得低垂于路旁。凡是經(jīng)過池館堂榭，全都陳設(shè)著盤筵，好象等待什么人的樣子，只是不留田璆、鄧韶去坐。田璆、鄧韶喝多了，走得又很疲倦，要求到盤筵暫時小憩。書生說：“坐一坐又有何難？只不過對您不利罷了。”田璆、鄧韶訊問其中緣故。書生說：“今天晚上，天上群仙在這座山岳聚會，借您的神魂，不與腥膻相混雜，因為您知禮儀請您引導(dǎo)升降。這都是群仙的座位，塵世人不宜觸動啊?！闭f完，就看見正北花燭在天空綿亙不斷，仙樂使天空沸騰起來，在金堤之上停駐著云母雙車，在瑤幄之內(nèi)擺設(shè)著水晶方盤。群仙正演奏著霓裳羽衣曲。書生向前走進(jìn)，命田璆、鄧韶給夫人行禮，夫人掀開帷幕笑著說：“下界的人卻能懂得禮儀，然而衣服食物的氣味還是這樣射人，不可讓他們靠近貴婿?？梢愿髻p他們薰髓酒一杯?！碧锃G、鄧韶喝完薰髓酒，覺得肌膚溫潤，漸漸與平常人不同，呼吸都有異香氣。夫人問身邊侍者：“是誰把他們召來的？”回答說：“衛(wèi)符卿、李八百。”夫人說：“那就令這兩個童子接待?！庇谑嵌烟锃G、鄧韶領(lǐng)到神仙之后縱目觀看。田璆問童子說：“主持儀式的人是誰？”童子回答說：“劉綱。”田璆又問：“充當(dāng)侍者的是誰？”回答說：“茅盈?！眴枺骸皷|鄰彈箏擊筑的女子是誰？”回答說：“麻姑、陶自然”?！搬♂⒅凶娜耸钦l？”
回答說：“西王母?！辈灰粫?，有一人駕鶴而來，王母說：“久望。”有玉女問道：“贊禮的人來沒來？”于是把田璆、鄧韶領(lǐng)進(jìn)去，站在碧玉堂下左邊。劉君笑著說：“剛才由于蓮花峰士奏章的緣故，事情必須決斷處置，還有許多客人沒來，怎么說久望呢？”王母說：“奏章言事的人所為有什么？”劉君說：“浮梁縣令祈求延長壽命。因為他這個人憑賄賂當(dāng)官，苛刻殘酷的辦法處理政務(wù)，在案牘上生私情，沒有忠恕之道，唯獨在財產(chǎn)上拚命鉆營，巧取豪奪的辦法層出不窮，自己給自己留下覆滅的結(jié)果，因而折損余壽。但因蓮花峰叟屈從于人，奏章寫得很懇切，特意紆請將浮梁縣令的死限量延五年。”田璆問：“劉君是誰？”
童子回答說：“是漢朝天子?！崩m(xù)后有一個人駕著黃龍，帶著黃色有鈴鐺的龍旗，以笙歌為前導(dǎo)，以嬪嫡為后隊，到瑤幄而下。王母又問道：“李君怎么來遲了？”李君回答說：“因為下令讓龍神安排水旱的計劃，興雨彌滿淮蔡，用以殲滅妖逆?！睗h帝說：“對老百姓怎么辦？”李君說：“上帝也有這個疑問，我一道表章就解決他的疑感了?！睗h帝說：“可以讓我聽一聽你的表章內(nèi)容嗎？”李君說：“不能全部記住，只略舉大綱吧。那道表章大意是：某縣某，克構(gòu)丕華，德政通及千萬百姓，治理百姓履行職責(zé)，該深則深，該薄則薄，不敢怠誤荒廢，不必勞動雨師之車。平定中夏巴蜀的妖孽，不費天府。掃蕩東吳上黨的妖孽，已十有九成被廓清，只有一方還處在不祥的氛圍中，我認(rèn)為虺蜴肆毒痛于淮蔡，豺狼尚且對其口喙之物猜疑，螻蟻尚且鞏固其封疆。如果讓歲時豐收人心安定，這就養(yǎng)肥了群丑。只要莊稼欠收災(zāi)害發(fā)作，一定使人心搖動。如此老百姓就會倒戈而攻，可以席卷，禍及三州的逆黨，所受的損害也最小。安定天下疾苦的百姓，其利就厚。請龍神施水，厲鬼行災(zāi)，由此天誅，以資戰(zhàn)力。”漢帝說：“表章很好，既已允許，可以提前祝賀誅除妖孽了。”書生告訴田璆、鄧韶：“這個人就是開元天寶年間太平天子（李隆基）?！辈痪茫致牭较蓸窂目罩袀鱽?，手擎紅色符節(jié)的人在前面大聲說：“穆天子來了，奏樂！”群仙都站起來，王母也離開座位拜迎，兩個皇帝也降階出迎，然后一起入帷幄之中環(huán)坐而飲。王母說：“為何不把老軒轅拉來？”穆天子說：“他今天晚上主持月宮的宴席，不是不勤請啊?！蓖跄赣终f：“瑤池一別之后，山谷幾經(jīng)變遷移動，剛才來時觀看洛陽東城，已變成土丘廢墟了。定鼎門西路，轉(zhuǎn)眼間又變?yōu)樾碌氖谐?。而人們的名利思想還象舊時一樣，可悲可嘆哪！”穆王把酒，請王母唱歌。王母就用珊瑚鉤敲擊玉盤而唱道：“勸君酒，為君悲。”又吟誦說：“自從頻見市朝改，無復(fù)瑤池晏樂心?！蓖跄赋直?，穆天子唱道：“奉君酒，休嘆市朝非。早知無復(fù)瑤池興，悔駕驊騮草草歸。”唱完以后，與王母談?wù)摤幊貢r的舊事。于是又重新歌唱一段：“八馬回乘汗漫風(fēng)，猶思往事憩昭宮。晏移南圃情方洽，樂奏鈞天曲未終。斜漢露凝殘月冷，流霞杯泛曙光紅。昆侖回首不知處，疑是酒酣魂夢中?！蓖跄赋甏鹉绿熳映溃骸耙磺细璎幩疄I，曾留逸足駐征輪。人間甲子周千歲，靈境杯觴初一巡。玉兔銀河終不夜，奇花好樹鎮(zhèn)長春。悄知碧海饒詞句，歌向俗流疑誤人。”輪到給漢武帝敬酒，王母又唱道：“珠露金風(fēng)下界秋，漢家陵樹冷翛翛。當(dāng)時不得仙桃力，尋作浮塵飄隴頭?！睗h武帝給王母娘娘敬酒說：“五十余年四海清，自親丹灶得長生。若言盡是仙桃力，看取神仙簿上名?！睗h武帝又說：“我聽說丁令威能唱歌?！本兔笥抑巳グ阉賮?。丁令威來到，漢武帝又派子晉吹笙來伴奏，丁令威唱道：“月照驪山露泣花，似悲仙帝早升遐。至今猶有長生鹿，時繞溫泉望翠華?！睗h武帝持杯良久。王母娘娘說：“應(yīng)該把葉靜能召來，讓他唱一曲時下的事?！崩m(xù)后葉靜能來到，跪著給唐玄宗敬酒，又唱道：“幽薊煙塵別九重，貴妃湯殿罷歌鐘。中宵扈從無全仗，大駕蒼黃發(fā)六龍。妝匣尚留金翡翠，暖池猶浸玉芙蓉。荊榛一閉朝元路，唯有悲風(fēng)吹晚松。”歌唱完了，唐玄宗凄慘良久，諸仙也覺得慘然。于是黃龍持杯，也在車前拜了又拜致祝詞說：“上清神女，玉京仙郎。樂此今夕，和鳴鳳凰。鳳凰和鳴，將翱將翔。與天齊休，慶流無央?！毕衫删陀悯o綃五千疋，海人文錦三千端，琉璃琥珀器一百床，明月驪珠各十斛，贈送給奏樂的仙女。于是就有四只仙鶴立于車前，載著仙郎和相者侍者，兼有寶花臺。一會兒，進(jìn)獻(xiàn)法膳，共幾十道美味佳肴，連田璆、鄧韶也借了光，田璆、鄧韶飲了酒。這時有仙女捧著玉箱，托著紅紙和筆硯而來，請寫催汝詩。于是劉綱作詩寫道：“玉為質(zhì)兮花為顏，蟬為鬢兮云為鬟。何勞傅粉兮施渥丹，早出娉婷兮縹緲間。”于是茅盈作詩寫道：“水晶帳開銀燭明，風(fēng)搖珠珮連云清。休勻紅粉飾花態(tài)，早駕雙鸞朝玉京?！背哺缸髟妼懙溃骸叭窃谔煦y河回，人間曙色東方來。玉苗瓊?cè)镆嘁艘梗挂换_曉開?！边@些詩送進(jìn)帷幄以后，就聽里面有環(huán)珮響動的聲音。于是就有幾十位玉女引領(lǐng)仙郎入賬，召田璆、鄧韶去執(zhí)行禮儀。禮儀完畢，兩個書生又領(lǐng)著田璆、鄧韶向夫人辭行，夫人說：“不是沒有最好的寶物可以贈送給你們，只不過你們沒有力量攜帶罷了?！庇谑歉髻p他們延壽酒一杯，說：“可以增添人間半甲子（三十年）的壽命?！庇置l(wèi)符卿等領(lǐng)著他倆回人間，不要讓他們歸途寂寞。于是兩個童子領(lǐng)著田璆、鄧韶離去，一路上二童又折燭夜花給他倆倒瑞露酒，每走一步都戀戀不舍。衛(wèi)符卿對田璆、鄧龍說：“夫人白晝升天，讓鸞鳥仙鶴駕車，在于長期積習(xí)罷了。沒有積累仁德而又胸蘊才學(xué)，始終不能享受爵祿的人，我不相信這樣的事。倘若您能夠跳出塵緣的牢籠，能夠解脫世俗的桎梏，從現(xiàn)在開始十五年后，我在三十六峰等待您，希望您珍重自愛?！庇謴膩頃r的東門出來，雙方握手告別。分別以后，走了四五步，仙童蹤跡皆無，唯有嵩山嵯峨倚天。他們找到一條砍柴人走出的小路，沿路回來。等到回到家里，已過去一年多了。家里人以為他們死了，為他們招魂下葬北邙山原野之中，墳上的草已經(jīng)老了。于是田璆、鄧韶就拋棄家室，一同進(jìn)入少室山，如今不知在哪里?！ ∨帷『健?br />
唐長慶中，有裴航秀才，因下第游于鄂渚，謁故舊友人崔相國。值相國贈錢二十萬，遠(yuǎn)挈歸于京，因傭巨舟，載于湘漢。同載有樊夫人，乃國色也。言詞問接，帷帳昵洽。航雖親切，無計道達(dá)而會面焉。因賂侍妾裊煙，而求達(dá)詩一章曰：“同為胡越猶懷想。況遇天仙隔錦屏。倘若玉京朝會去，愿隨鸞鶴入青云?！痹娡?，久而無答。航數(shù)詰裊煙，煙曰：“娘子見詩若不聞，如何？”航無計。因在道求名醞珍果而獻(xiàn)之。夫人乃使裊煙召航相識。乃褰帷，而玉瑩光寒，花明麗景，云低鬟鬢，月淡修眉，舉止煙霞外人，肯與塵俗為偶。航再拜揖，聐聵良久之。夫人曰：“妾有夫在漢南，將欲棄官而幽棲巖谷，召某一訣耳，深哀草擾，慮不及期，豈更有情留盼他人？的不然耶，但喜與郎君同舟共濟(jì)，無以諧謔為意耳?！焙皆唬骸安桓?。”飲訖而歸，操比冰霜，不可干冒。夫人后使裊煙持詩一章曰：“一飲瓊漿百感生，玄霜搗盡見云英。藍(lán)橋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嶇上玉清。”航覽之?？绽⑴宥?，然亦不能洞達(dá)詩之旨趣。后更不復(fù)見，但使裊煙達(dá)寒暄而已。遂低襄漢，與使婢挈妝奩，不告辭而去，人不能知其所造。航遍求訪之。滅跡匿形，竟無蹤兆。遂飾妝歸輦下。經(jīng)藍(lán)橋驛側(cè)近，因渴甚，遂下道求漿而飲。見茅屋三四間，低而復(fù)隘，有老嫗緝麻苧。航揖之求漿，嫗咄曰：“云英擎一甌漿來，郎君要飲?！焙接犞瑧浄蛉嗽娪性朴⒅?，深不自會。俄于葦箔之下。出雙玉手捧瓷，航接飲之，真玉液也，但覺異香氤郁，透于戶外。因還甌，遽揭箔。睹一女子，露裛瓊英，春融雪彩，臉欺膩玉，鬢若濃云。嬌而掩面蔽身，雖紅蘭之隱幽谷，不足比其芳麗也。航驚怛，植足而不能去。因白嫗曰：“某仆馬甚饑，愿憩于此，當(dāng)厚答謝，幸無見阻?！眿炘唬骸叭卫删员??！鼻宜祜埰惋黢R。良久謂嫗曰：“向睹小娘子，艷麗驚人，姿容擢世，所以躊躕而不能適，愿納厚禮而娶之，可乎？”嫗曰：“渠已許嫁一人，但時未就耳。我今老病，只有此女孫，昨有神仙，遺靈丹一刀圭，但須玉杵臼搗之百日，方可就吞，當(dāng)?shù)煤筇於?。君約取此女者，得玉杵臼，吾當(dāng)與之也。其余金帛，吾無用處耳。”航拜謝曰：“愿以百日為期。必攜杵臼而至，更無他許人?！眿炘唬骸叭??！焙胶藓薅?。及至京國，殊不以舉事為意，但于坊曲鬧市喧衢，而高聲訪其玉杵臼，曾無影響。或遇朋友，若不相識，眾言為狂人。數(shù)月余日，或遇一貨玉老翁曰：“近得虢州藥鋪卞老書，云有玉杵臼貨之，郎君懇求如此，此君吾當(dāng)為書導(dǎo)達(dá)?！焙嚼⒑烧渲?，果獲杵臼。卞老曰：“非二百緡不可得?！焙侥藶a囊，兼貨仆貨馬，方及其數(shù)。遂步驟獨挈而抵藍(lán)橋。昔日嫗大笑曰：“有如是信士乎？吾豈愛惜女子，而不酬其勞哉。”女亦微笑曰：“雖然，更為吾搗藥百日，方議姻好。”嫗于襟帶間解藥，航即搗之，晝?yōu)槎瓜?，夜則嫗收藥臼于內(nèi)室。航又聞?chuàng)v藥聲，因窺之，有玉兔持杵臼，而雪光輝室，可鑒毫芒，于是航之意愈堅。如此日足，嫗持而吞之曰：“吾當(dāng)入洞而告姻戚，為裴郎具帳幃?！彼礻肷?，謂航曰：“但少留此?！卞已曹囻R仆隸，迎航而往。別見一大第連云。珠扉晃日，內(nèi)有帳幄屏幃，珠翠珍玩，莫不臻至，愈如貴戚家焉。仙童侍女，引航入帳就禮訖，航拜嫗，悲泣感荷。嫗曰：“裴郎自是清冷裴真人子孫，業(yè)當(dāng)出世，不足深愧老嫗也！”及引見諸賓，多神仙中人也。后有仙女，鬟髻霓衣，云是妻之姊耳。航拜訖，女曰：“裴郎不相識耶？”航曰：“昔非姻好，不醒拜侍?！迸唬骸安粦浂蹁就刍囟窒鏉h乎？”航深驚怛，懇悃陳謝。后問左右，曰：“是小娘子之姊云翹夫人。劉綱仙君之妻也，已是高真，為玉皇之女吏?！眿炈烨埠綄⑵奕胗穹宥粗?，瓊樓殊室而居之。餌以絳雪瓊英之丹。體性清虛，毛發(fā)紺綠，神化自在，趨為上仙。至太和中，友人盧顥，遇之于藍(lán)橋驛之西，因說得道之事。遂贈藍(lán)田美玉十斤，紫府云丹一粒，敘語永日，使達(dá)書于親愛。盧顥稽顙曰：“兄既得道，如何乞一言而教授。”航曰：“老子曰，‘虛其心，實其腹。’今之人，心愈實，何由得道之理?！北R子蒂懵然，而語之曰：“心多妄想，腹漏精溢，即虛實可知矣。凡人自有不死之術(shù)，還丹之方，但子未便可教。異日言之?！北R子知不可請，但終宴而去。后世人莫有遇者。（出《傳奇》）
唐朝長慶年間，有個秀才叫裴航，因科舉考試不中到鄂渚去漫游，拜訪故舊友人崔相國。恰值崔相國贈給他二十萬錢，要長途攜帶回到京城，因而雇大船載到湘漢。同船有一個樊夫人，乃是國色天香的美人。言詞問答交接，隔著帷帳仍覺親近融洽。裴航雖感親切，但沒有辦法通達(dá)心意與她會面。于是他就賄賂樊夫人的侍妾裊煙，求她送達(dá)一首詩：“同為胡越猶懷想，況遇天仙隔錦屏。倘若玉京朝會去，愿隨鸞鶴入青云?！痹娝腿ブ?，很久沒有得到答復(fù)，裴航多次訊問裊煙，裊煙說：“娘子看了詩如同沒看，怎么辦？”裴航?jīng)]有辦法，于是在道途中搜求名醞珍果去送給她。樊夫人這才派裊煙去召裴航相見。到帳帷之后，覺得玉瑩光寒，花明麗景，樊夫人烏云似的鬟鬢低垂，修眉如新月淡掃，其舉止就是煙霞以外的仙人，怎肯與塵俗之人為偶？裴航再拜行禮，呆愣很久。樊夫人說：“我有丈夫在漢南，將要棄官而幽居深山，召我去一次訣別罷了。深以擔(dān)擾為哀，擔(dān)心不能按期趕到，哪里還有心情留意顧盼他人呢？確實不能這樣。只不過喜與郎君同舟共濟(jì)，不要把諧謔之意放在心上。”裴航說：“不敢。”在那里喝了酒就回來了，知道樊夫人操守如冰霜，不可冒昧相求。后來，樊夫人讓裊煙拿一首詩送給裴航，詩中說：“一飲瓊漿百感生，玄霜搗盡見云英。藍(lán)橋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嶇上玉清?！迸岷娇戳诉@首詩，空懷感愧而已，然而也不能把詩中的旨趣全部理解透徹。后來更沒有重新見面，只是讓裊煙表達(dá)寒暄而已。于是抵達(dá)襄漢，樊夫人與使婢帶著妝奩，沒有和裴航告辭就走了，沒人能知道她到哪里去。裴航到處尋訪她，可是樊夫人隱跡匿形，意無蹤影。裴航也就整治行裝回京。經(jīng)過藍(lán)橋驛附近，因為口渴得很，就下道找水喝?？匆娙拈g茅屋，低而又狹窄，有個老婦人在紡麻苧。裴航給她作揖討漿水，老婦人吆喝說：“云英，擎一甌漿水來，郎君要喝。”裴航對這句話很驚訝，回想起樊夫人詩中有云英的句子，深感自己不能領(lǐng)會。不一會兒，在葦箔的下面伸出一雙白玉般的手，捧著一個瓷甌。裴航接過來喝水，覺得是真正的玉液，只覺得異香濃郁，透到門外。于是還回了瓷甌，突然揭開葦箔，看見一個女子，象露珠裹著的紅玉，象春風(fēng)融化了的雪彩，臉勝膩玉，鬢如濃云，嬌滴滴地掩面遮身，即使紅蘭隱于幽谷，也不能和她的美麗芳容相比。裴航呆了，腳象扎根了似的不能走開。于是他對老婦人說：“我的仆人和馬都餓了，希望在此休息，定當(dāng)重重答謝，望您不要拒絕我們。”老婦人說：“任從郎君自便?！?br />
而且就讓其仆吃飯喂馬。過了很久，裴航對老婦人說：“剛才看見小娘子，艷麗得使人吃驚，姿容超過當(dāng)世之人，我所以徘徊不能離去，就是因為希望納厚禮而娶她，可以嗎？”老婦人說：“她已應(yīng)許嫁給一個人，只是時候沒到未能成就罷了。我現(xiàn)在年老多病，只有這個孫女，昨天有個神仙送給我靈丹一刀圭，但必須用玉杵臼搗之一百天，方能吞服，一定能比天老得還晚。您約定娶這個女孩的條件，就是得到玉杵臼，我一定把她給你。其余金帛等物，我沒有用它之處。”裴航拜謝說：“我愿意以百日為期限。一定帶杵臼到來，再不要應(yīng)許別人。”老婦人說：“就這樣吧！”裴航非常遺憾地離去，等到了京城，一點也不把科舉的事放在心上，只是到坊曲鬧市喧騰的街道去，高聲打聽那種玉杵臼，竟沒有一點影子和回響。有時遇到朋友，好象不認(rèn)識似的，大家都說他是狂人。數(shù)月余日，偶然遇到一個賣玉的老頭說：“最近我接到了虢州藥鋪卞老的信，說是有玉杵臼要賣掉，郎君懇切尋求到這種程度，我當(dāng)寫信指引你去?！迸岷胶叩乇池?fù)珍重禮物，果然找到了杵臼。卞老說：“除非二百串錢不能得到杵臼。”裴航傾囊而出，加上賣仆人賣馬的錢，才湊足那個數(shù)目。于是獨自一人步行奔回抵達(dá)藍(lán)橋，昔日那個老婦人大笑著說：“有如此講信用的人嗎？我怎能愛惜孫女而不酬謝他的功勞呢？”女郎也微笑著說：“雖然這樣，然而還要為我搗藥一百天，才能商議婚姻之好?！崩蠇D人把藥從襟帶間解下來，裴航就開始搗藥，白天干活晚上休息，到晚上老婦人就把藥和杵臼收歸內(nèi)室。裴航又聽到搗藥的聲音，就去偷看，看到有個白兔拿著杵臼，雪白的光芒輝映滿室，可以照出細(xì)毛和芒刺，于是裴航的意志更加堅定。就這樣日子夠了，老婦人拿藥吞了，說：“我當(dāng)進(jìn)洞去告訴親戚，為裴郎準(zhǔn)備帳帷?！本蛶е蛇M(jìn)了山，對裴航說：“你且留在這稍等。”頃刻車馬仆隸迎接裴航前去。又看到一個很大的府第一眼望不到頭，鑲珠的門扉在日光下閃動，里面有帳幄屏帷及珠翠珍玩，沒有一件不盡善盡美，超過貴戚之家了。仙童侍女引導(dǎo)裴航入帳完成禮儀之后，裴航向老婦人下拜，感激涕零。老婦人說：“裴郎本來是清冷裴真人的子孫，業(yè)當(dāng)出世，不當(dāng)對老嫗深謝呀！”到了引見諸賓，多半是神仙中人。后有一個仙女，梳著鬟鬢穿著霓衣，說是妻子的姐姐。裴航拜完，仙女說：“裴郎不認(rèn)識我了嗎？”裴航說：“從前不是姻親，想不起來在哪兒拜識?！毕膳f：“不記得從鄂渚同船回到襄漢嗎？”裴航很驚訝，誠懇地表示了敬意。后來問左右的人，回答說：“這是小娘子的姐姐云翹夫人，仙君劉綱的妻子，已經(jīng)是真人，擔(dān)當(dāng)玉皇大帝的女官?！崩蠇D人就讓裴航領(lǐng)妻子進(jìn)入玉峰洞中，到瓊樓殊室去居住。以絳雪瓊英之丹為食。體性清虛，毛變得深青帶紅又轉(zhuǎn)綠，神化自在之境，超升為上仙。到了太和年間，其友人盧顥在藍(lán)橋驛的西邊遇到他，于是說起得道之事。裴航就贈給盧顥藍(lán)田美玉十斤、紫府靈丹一粒，敘話一整天，讓盧顥到他親友那里去送信。盧顥磕著頭說：“老兄已經(jīng)得道，無論如何求您說一句話教我?！迸岷秸f：“老子說‘虛其心，實其腹’，現(xiàn)在的人，心越來越實怎能懂得道家之理?！北R子不明白，裴航就告訴他：“心多妄想，腹漏精溢，就可以知道虛實了。凡人各自有不死之木還丹之方，只是您未便可教，將來再說吧！”盧子知道不可能請求到，但還等宴席終了才離去。后世的人沒有遇見裴航的。
嵩岳嫁女
三禮田璆者，甚有文，通熟群書，與其友鄧韶博學(xué)相類。皆以人昧，不能彰其明。家于洛陽。元和癸巳歲，中秋望夕，攜觴晚出建春門，期望月于韶別墅。行二三里，遇韶，亦攜觴自東來。駐馬道周，未決所適。有二書生乘驄，復(fù)出建春門。揖璆、韶曰：“二君子挈榼，得非求今夕望月地乎？某弊莊，水竹臺榭，名聞洛下。東南去此三二里。倘能迂轡。冀展傾蓋之分耳?！杯G、韶甚愜所望，乃從而往。問其姓氏，多他語對。行數(shù)里，桂輪已升。至一車門，始入甚荒涼，又行數(shù)百步，有異香迎前而來，則豁然真境矣。泉瀑交流，松桂夾道；奇花異草，照燭如晝；好鳥騰翥，和月闋。璆、韶請疾馬飛觴。書生曰：“足下榼中。厥味何如？”璆、韶曰：“乾和五酘，雖上清醍醐，計不加此味也?！睍唬骸澳秤腥鹇吨?，釀于百花之中，不知與足下五酘熟愈耳?！敝^小童曰：“折燭夜一花，傾與二君子嘗?！逼浠ㄋ某龆罴t，圓如小瓶，徑三寸余，綠葉形類杯，觸之有余韻。小童折花至，于竹葉中凡飛數(shù)巡，其味甘香，不可比狀。飲訖，又東南行。數(shù)里至一門，書生揖二客下馬，觴以燭夜花中之余，赍諸從者，飲一杯，皆大醉，各止于戶外。乃引客入，則有鸞鶴數(shù)十，騰舞來迎。步而前，花轉(zhuǎn)，酒味尤美。其百花皆芳香，壓枝于路傍。凡歷池館堂榭，率皆陳設(shè)盤筵，若有所待，但不留璆、韶坐。璆、韶飲多、行又甚倦，請暫憩盤筵。書生曰：“坐以何難？但不利于君耳?！杯G、韶詰其由。曰：“今夕中天群仙，會于茲岳，籍君神魄，不雜腥膻。請以知禮導(dǎo)升降。此皆神仙位坐，不宜塵觸耳?！毖杂?，見直北花燭亙天，簫韶沸空，駐云母雙車于金堤之上，設(shè)水晶方盤于瑤幄之內(nèi)。群仙方奏霓裳羽衣曲。書生前進(jìn)，命璆、韶拜夫人。夫人褰帷笑曰：“下域之人，而能知禮，然服食之氣，猶然射人，不可近他貴婿?？筛髻n薰髓酒一杯。”璆、韶飲訖，覺肌膚溫潤，稍異常人，呼吸皆異香氣。夫人問左右：“誰人召來？”曰：“衛(wèi)符卿、李八百?！狈蛉嗽唬骸氨懔畲硕哟！庇谑嵌G、韶于神仙之后縱目。璆問曰：“相者誰？”曰：“劉綱?！薄笆陶哒l？”曰：“茅盈?！睎|鄰女彈箏擊筑者誰？”曰：“麻姑、謝自然?！薄搬⒅凶哒l？”曰：“西王母?！倍碛幸蝗笋{鶴而來，王母曰：“久望?！庇杏衽畣栐唬骸岸Y生來未？”于是引璆、韶進(jìn)，立于碧玉堂下左。劉君笑曰：“適緣蓮花峰士奏章，事須決遣，尚多未來客，何言久望乎？”王母曰：“奏章事者。有何所為？”曰：“浮梁縣令求延年矣。以其人因賄賂履官，以苛虐為政，生情于案牘，忠恕之道蔑聞，唯錐于貨財，巧為之計更作，自貽覆餗，以促余齡。但以蓮花峰叟，狥從于人，奏章甚懇，特紆死限，量延五年?！杯G問：“劉君誰？”
曰：“漢朝天子?！崩m(xù)有一人，駕黃龍，戴黃旗，道以笙歌，從以嬪嫡，及瑤幄而下。王母復(fù)問曰：“李君來何遲？”曰：“為敕龍神設(shè)水旱之計，作彌淮蔡，以殲妖逆。漢主曰：“奈百姓何？”曰：“上帝亦有此問，予一表斷其惑矣?！痹唬骸翱傻寐労酰俊痹唬骸安荒芟び?，略舉大綱耳。其表云：“某縣某，克構(gòu)丕華，德洽兆庶，臨履深薄，匪敢怠荒，不勞師車。平中夏巴蜀之孽，不費天府。掃東吳上黨之妖，九有已見其廓蟻猶固其封疆。若遣時豐人安，是稔群丑。但使年餓厲作，必?fù)u人心。如此倒戈而攻，可以席卷。禍三州之逆黨，所損至微。安六合之疾祲，其利則厚。伏請神龍施水，厲鬼行災(zāi)，由此天誅。以資戰(zhàn)力?！睗h主曰：“表至嘉，弟既允許，可矣前賀誅鋤矣?！睍^璆、韶：“此開元天寶太平之主也?！蔽错暎労嵣刈钥斩鴣恚瑘?zhí)絳節(jié)者前唱言：“穆天子來，奏樂！”群仙皆起，王母避位拜迎，二主降階，入幄環(huán)坐而飲。王母曰：“何不拉取老軒轅來？”曰：“他今夕主張月宮之宴，非不勤請耳?！蓖跄赣衷唬骸艾幊匾粍e后，陵谷幾遷移，向來觀洛陽東城，已丘墟矣。定鼎門西路，忽焉復(fù)新市朝云。名利如舊，可以悲嘆耳！”穆王把酒，請王母歌。以珊瑚鉤擊盤而歌曰：“勸君酒，為君悲。”且吟曰：“自從頻見市朝改，無復(fù)瑤池晏樂心?！?br />
王母持杯，穆天子歌曰：“奉君酒，休嘆市朝非。早知無復(fù)瑤池興，悔駕驊騮草草歸?！备杈?，與王母話瑤池舊事。乃重歌一章云：“八馬回乘汗漫風(fēng)，猶思往事憩昭宮。晏移南圃情方洽，樂奏鈞天曲未終。斜漢露凝殘月冷，流霞杯泛曙光紅。昆侖回首不知處，疑是酒酣魂夢中。”王母酬穆天子歌曰：“一曲笙歌瑤水濱，曾留逸足駐征輪。人間甲子周千歲，靈境杯觴初一巡。玉兔銀河終不夜，奇花好樹鎮(zhèn)長春。悄知碧海饒詞句，歌向俗流疑誤人?！本浦翝h武帝，王母又歌曰：“珠露金風(fēng)下界秋，漢家陵樹冷翛翛。當(dāng)時不得仙桃力，尋作浮塵飄隴頭。”漢主上王母酒曰：“五十余年四海清，自親丹灶得長生。若言盡是仙桃力，看取神仙簿上名?！钡郯丫圃唬骸拔崧劧×钔芨??！泵笥艺賮?。令威至，帝又遣子晉吹笙以和，歌曰：“月照驪山露泣花，似悲仙帝早升遐。至今猶有長生鹿，時繞溫泉望翠華?！钡鄢直弥?。王母曰：“應(yīng)須召葉靜能來，唱一曲當(dāng)時事?！膘o能續(xù)至，跪獻(xiàn)帝酒，復(fù)歌曰：“幽薊煙塵別九重，貴妃湯殿罷歌鐘。中宵扈從無全仗，大駕蒼黃發(fā)六龍。妝匣尚留金翡翠，暖池猶浸玉芙蓉。荊榛一閉朝元路，唯有悲風(fēng)吹晚松?！备杈?，帝凄慘良久。諸仙亦慘然。于是黃龍持杯，亦于車前再拜祝曰：“上清神女，玉京仙郎。樂此今夕，和鳴鳳凰。鳳凰和鳴，將翱將翔。與天齊休，慶流無央。”仙郎即以鮫綃五千疋，海人文錦三千端，琉璃琥珀器一百床，明月驪珠各十斛，贈奏樂仙女。乃有四鶴立于車前，載仙郎并相者侍者，兼有寶花臺。俄進(jìn)法膳，凡數(shù)十味，亦霑及璆、韶。璆、韶飲。有仙女捧玉箱，托紅箋筆硯而至。請催妝詩。于是劉綱詩曰：“玉為質(zhì)兮花為顏，蟬為鬢兮云為鬟。何勞傅粉兮施渥丹，早出娉婷兮縹渺間?！庇谑敲┯娫疲骸八ら_銀燭明，風(fēng)搖珠珮連云清。休勻紅粉飾花態(tài)，早駕雙鸞朝玉京?！背哺冈娫唬骸叭窃谔煦y河回，人間曙色東方來。玉苗瓊?cè)镆嘁艘?，莫使一花沖曉開?！痹娂热耄瑑?nèi)有環(huán)珮聲。即有玉女?dāng)?shù)十，引仙郎入帳。召璆、韶行禮。禮畢，二書生復(fù)引璆、韶辭夫人。夫人曰：“非無至寶可以相贈，但爾力不任挈耳?！?br />
各賜延壽酒一杯，曰：“可增人間半甲子?！睆?fù)命衛(wèi)符卿等引還人間，無使歸途寂寞。于是二童引璆、韶而去，折花傾酒，步步惜別。衛(wèi)君謂璆、韶曰：“夫人白日上升，驂鸞駕鶴，在積習(xí)而已。未有積德累仁，抱才蘊學(xué)，卒不享爵祿者，吾未之信。倘吾子塵牢可逾，俗桎可脫，自今十五年后，待子于三十六峰，愿珍重自愛。”復(fù)出來時車門，握手告別。別訖，行四五步，杳失所在，唯有嵩山。嵯峨倚天。得樵徑而歸。及還家，已歲余。室人招魂葬于北邙之原，墳草宿矣。于是璆、韶棄家室，同入少室山。今不知所在。（出《纂異記》）三禮田璆很有文采，精通群書，學(xué)識淵博，與其友鄧韶相類似。都因為人太老實，不能把優(yōu)點顯示出來。他家住在洛陽，元和年間癸巳那一年中秋節(jié)的晚上，田璆攜帶酒具，傍晚從建春門出來，準(zhǔn)備到鄧韶的別墅赴約賞月。走了二三里地，遇到了鄧韶，鄧韶也攜帶著酒具從東邊走來。兩個人在道邊停下馬，還沒有決定往哪里去。這時又有兩個書生騎著青白色的馬，也從建春門出來。他們與田璆、鄧韶作揖見禮，然后說：“二位君子帶著酒具，莫非是尋找今天晚上賞月的地方嗎？我有個莊園，水竹臺榭在洛陽一帶是出名的，往東南走離這三二里地，倘能調(diào)轉(zhuǎn)馬頭，我希望能看到所仰慕的本分?！碧锃G、鄧韶對二位書生的邀請很滿意，就跟著他們前往。問二位書生的姓名，都被他們用別的話叉開。走了幾里地，月亮已經(jīng)升起來，到了一小門。剛進(jìn)去時覺得很荒涼，又走了幾百步，就有特別的香味迎面而來，真是到了仙境了。那里泉瀑交流，松桂夾道；奇花異草，明燭照耀如同白晝；俊鳥騰飛，應(yīng)和月上宮闋。田璆、鄧韶要求打馬快走以便傳杯痛飲，書生問道：“您的酒器中酒的味道怎么樣？”田璆、鄧韶回答說：“我們帶的是乾和五酘。即便上清官的醍醐，估計也不比這種酒的味道好?！睍f：“我有瑞露酒，在百花之中釀成，不知與您的五酘哪個更好?！庇谑菍π⊥f：“折一支燭夜花，倒給二位先生嘗嘗?！睜T夜花每枝四朵，深紅色，花形圓如小瓶，直徑三寸多，綠葉形似酒杯，觸碰它還有余香。小童把花折來，在竹葉中一共傳飲數(shù)巡。花汁味道又甜又香，不可比擬形容。喝完了，又往東南走，過了幾里來到一個門前，書生揖請二位客人下馬，又用酒杯裝上了燭夜花中剩下的瑞露酒，賞給從者每人一杯，都喝得大醉，各自停步于門外。于是領(lǐng)著二位客人入內(nèi)，這時就有幾十只鸞鳥仙鶴騰舞著來迎接，邁步向前走，花更多了，酒味更美了。那里的百花都散發(fā)著芳香，把花枝壓得低垂于路旁。凡是經(jīng)過池館堂榭，全都陳設(shè)著盤筵，好象等待什么人的樣子，只是不留田璆、鄧韶去坐。田璆、鄧韶喝多了，走得又很疲倦，要求到盤筵暫時小憩。書生說：“坐一坐又有何難？只不過對您不利罷了。”田璆、鄧韶訊問其中緣故。書生說：“今天晚上，天上群仙在這座山岳聚會，借您的神魂，不與腥膻相混雜，因為您知禮儀請您引導(dǎo)升降。這都是群仙的座位，塵世人不宜觸動啊?！闭f完，就看見正北花燭在天空綿亙不斷，仙樂使天空沸騰起來，在金堤之上停駐著云母雙車，在瑤幄之內(nèi)擺設(shè)著水晶方盤。群仙正演奏著霓裳羽衣曲。書生向前走進(jìn)，命田璆、鄧韶給夫人行禮，夫人掀開帷幕笑著說：“下界的人卻能懂得禮儀，然而衣服食物的氣味還是這樣射人，不可讓他們靠近貴婿?？梢愿髻p他們薰髓酒一杯?！碧锃G、鄧韶喝完薰髓酒，覺得肌膚溫潤，漸漸與平常人不同，呼吸都有異香氣。夫人問身邊侍者：“是誰把他們召來的？”回答說：“衛(wèi)符卿、李八百。”夫人說：“那就令這兩個童子接待?！庇谑嵌烟锃G、鄧韶領(lǐng)到神仙之后縱目觀看。田璆問童子說：“主持儀式的人是誰？”童子回答說：“劉綱。”田璆又問：“充當(dāng)侍者的是誰？”回答說：“茅盈?！眴枺骸皷|鄰彈箏擊筑的女子是誰？”回答說：“麻姑、陶自然”?！搬♂⒅凶娜耸钦l？”
回答說：“西王母?！辈灰粫?，有一人駕鶴而來，王母說：“久望。”有玉女問道：“贊禮的人來沒來？”于是把田璆、鄧韶領(lǐng)進(jìn)去，站在碧玉堂下左邊。劉君笑著說：“剛才由于蓮花峰士奏章的緣故，事情必須決斷處置，還有許多客人沒來，怎么說久望呢？”王母說：“奏章言事的人所為有什么？”劉君說：“浮梁縣令祈求延長壽命。因為他這個人憑賄賂當(dāng)官，苛刻殘酷的辦法處理政務(wù)，在案牘上生私情，沒有忠恕之道，唯獨在財產(chǎn)上拚命鉆營，巧取豪奪的辦法層出不窮，自己給自己留下覆滅的結(jié)果，因而折損余壽。但因蓮花峰叟屈從于人，奏章寫得很懇切，特意紆請將浮梁縣令的死限量延五年。”田璆問：“劉君是誰？”
童子回答說：“是漢朝天子?！崩m(xù)后有一個人駕著黃龍，帶著黃色有鈴鐺的龍旗，以笙歌為前導(dǎo)，以嬪嫡為后隊，到瑤幄而下。王母又問道：“李君怎么來遲了？”李君回答說：“因為下令讓龍神安排水旱的計劃，興雨彌滿淮蔡，用以殲滅妖逆?！睗h帝說：“對老百姓怎么辦？”李君說：“上帝也有這個疑問，我一道表章就解決他的疑感了?！睗h帝說：“可以讓我聽一聽你的表章內(nèi)容嗎？”李君說：“不能全部記住，只略舉大綱吧。那道表章大意是：某縣某，克構(gòu)丕華，德政通及千萬百姓，治理百姓履行職責(zé)，該深則深，該薄則薄，不敢怠誤荒廢，不必勞動雨師之車。平定中夏巴蜀的妖孽，不費天府。掃蕩東吳上黨的妖孽，已十有九成被廓清，只有一方還處在不祥的氛圍中，我認(rèn)為虺蜴肆毒痛于淮蔡，豺狼尚且對其口喙之物猜疑，螻蟻尚且鞏固其封疆。如果讓歲時豐收人心安定，這就養(yǎng)肥了群丑。只要莊稼欠收災(zāi)害發(fā)作，一定使人心搖動。如此老百姓就會倒戈而攻，可以席卷，禍及三州的逆黨，所受的損害也最小。安定天下疾苦的百姓，其利就厚。請龍神施水，厲鬼行災(zāi)，由此天誅，以資戰(zhàn)力。”漢帝說：“表章很好，既已允許，可以提前祝賀誅除妖孽了。”書生告訴田璆、鄧韶：“這個人就是開元天寶年間太平天子（李隆基）?！辈痪茫致牭较蓸窂目罩袀鱽?，手擎紅色符節(jié)的人在前面大聲說：“穆天子來了，奏樂！”群仙都站起來，王母也離開座位拜迎，兩個皇帝也降階出迎，然后一起入帷幄之中環(huán)坐而飲。王母說：“為何不把老軒轅拉來？”穆天子說：“他今天晚上主持月宮的宴席，不是不勤請啊?！蓖跄赣终f：“瑤池一別之后，山谷幾經(jīng)變遷移動，剛才來時觀看洛陽東城，已變成土丘廢墟了。定鼎門西路，轉(zhuǎn)眼間又變?yōu)樾碌氖谐?。而人們的名利思想還象舊時一樣，可悲可嘆哪！”穆王把酒，請王母唱歌。王母就用珊瑚鉤敲擊玉盤而唱道：“勸君酒，為君悲。”又吟誦說：“自從頻見市朝改，無復(fù)瑤池晏樂心?！蓖跄赋直?，穆天子唱道：“奉君酒，休嘆市朝非。早知無復(fù)瑤池興，悔駕驊騮草草歸。”唱完以后，與王母談?wù)摤幊貢r的舊事。于是又重新歌唱一段：“八馬回乘汗漫風(fēng)，猶思往事憩昭宮。晏移南圃情方洽，樂奏鈞天曲未終。斜漢露凝殘月冷，流霞杯泛曙光紅。昆侖回首不知處，疑是酒酣魂夢中?！蓖跄赋甏鹉绿熳映溃骸耙磺细璎幩疄I，曾留逸足駐征輪。人間甲子周千歲，靈境杯觴初一巡。玉兔銀河終不夜，奇花好樹鎮(zhèn)長春。悄知碧海饒詞句，歌向俗流疑誤人。”輪到給漢武帝敬酒，王母又唱道：“珠露金風(fēng)下界秋，漢家陵樹冷翛翛。當(dāng)時不得仙桃力，尋作浮塵飄隴頭?！睗h武帝給王母娘娘敬酒說：“五十余年四海清，自親丹灶得長生。若言盡是仙桃力，看取神仙簿上名?！睗h武帝又說：“我聽說丁令威能唱歌?！本兔笥抑巳グ阉賮?。丁令威來到，漢武帝又派子晉吹笙來伴奏，丁令威唱道：“月照驪山露泣花，似悲仙帝早升遐。至今猶有長生鹿，時繞溫泉望翠華?！睗h武帝持杯良久。王母娘娘說：“應(yīng)該把葉靜能召來，讓他唱一曲時下的事?！崩m(xù)后葉靜能來到，跪著給唐玄宗敬酒，又唱道：“幽薊煙塵別九重，貴妃湯殿罷歌鐘。中宵扈從無全仗，大駕蒼黃發(fā)六龍。妝匣尚留金翡翠，暖池猶浸玉芙蓉。荊榛一閉朝元路，唯有悲風(fēng)吹晚松。”歌唱完了，唐玄宗凄慘良久，諸仙也覺得慘然。于是黃龍持杯，也在車前拜了又拜致祝詞說：“上清神女，玉京仙郎。樂此今夕，和鳴鳳凰。鳳凰和鳴，將翱將翔。與天齊休，慶流無央?！毕衫删陀悯o綃五千疋，海人文錦三千端，琉璃琥珀器一百床，明月驪珠各十斛，贈送給奏樂的仙女。于是就有四只仙鶴立于車前，載著仙郎和相者侍者，兼有寶花臺。一會兒，進(jìn)獻(xiàn)法膳，共幾十道美味佳肴，連田璆、鄧韶也借了光，田璆、鄧韶飲了酒。這時有仙女捧著玉箱，托著紅紙和筆硯而來，請寫催汝詩。于是劉綱作詩寫道：“玉為質(zhì)兮花為顏，蟬為鬢兮云為鬟。何勞傅粉兮施渥丹，早出娉婷兮縹緲間。”于是茅盈作詩寫道：“水晶帳開銀燭明，風(fēng)搖珠珮連云清。休勻紅粉飾花態(tài)，早駕雙鸞朝玉京?！背哺缸髟妼懙溃骸叭窃谔煦y河回，人間曙色東方來。玉苗瓊?cè)镆嘁艘梗挂换_曉開?！边@些詩送進(jìn)帷幄以后，就聽里面有環(huán)珮響動的聲音。于是就有幾十位玉女引領(lǐng)仙郎入賬，召田璆、鄧韶去執(zhí)行禮儀。禮儀完畢，兩個書生又領(lǐng)著田璆、鄧韶向夫人辭行，夫人說：“不是沒有最好的寶物可以贈送給你們，只不過你們沒有力量攜帶罷了?！庇谑歉髻p他們延壽酒一杯，說：“可以增添人間半甲子（三十年）的壽命?！庇置l(wèi)符卿等領(lǐng)著他倆回人間，不要讓他們歸途寂寞。于是兩個童子領(lǐng)著田璆、鄧韶離去，一路上二童又折燭夜花給他倆倒瑞露酒，每走一步都戀戀不舍。衛(wèi)符卿對田璆、鄧龍說：“夫人白晝升天，讓鸞鳥仙鶴駕車，在于長期積習(xí)罷了。沒有積累仁德而又胸蘊才學(xué)，始終不能享受爵祿的人，我不相信這樣的事。倘若您能夠跳出塵緣的牢籠，能夠解脫世俗的桎梏，從現(xiàn)在開始十五年后，我在三十六峰等待您，希望您珍重自愛?！庇謴膩頃r的東門出來，雙方握手告別。分別以后，走了四五步，仙童蹤跡皆無，唯有嵩山嵯峨倚天。他們找到一條砍柴人走出的小路，沿路回來。等到回到家里，已過去一年多了。家里人以為他們死了，為他們招魂下葬北邙山原野之中，墳上的草已經(jīng)老了。于是田璆、鄧韶就拋棄家室，一同進(jìn)入少室山，如今不知在哪里?！ ∨帷『健?br />
唐長慶中，有裴航秀才，因下第游于鄂渚，謁故舊友人崔相國。值相國贈錢二十萬，遠(yuǎn)挈歸于京，因傭巨舟，載于湘漢。同載有樊夫人，乃國色也。言詞問接，帷帳昵洽。航雖親切，無計道達(dá)而會面焉。因賂侍妾裊煙，而求達(dá)詩一章曰：“同為胡越猶懷想。況遇天仙隔錦屏。倘若玉京朝會去，愿隨鸞鶴入青云?！痹娡?，久而無答。航數(shù)詰裊煙，煙曰：“娘子見詩若不聞，如何？”航無計。因在道求名醞珍果而獻(xiàn)之。夫人乃使裊煙召航相識。乃褰帷，而玉瑩光寒，花明麗景，云低鬟鬢，月淡修眉，舉止煙霞外人，肯與塵俗為偶。航再拜揖，聐聵良久之。夫人曰：“妾有夫在漢南，將欲棄官而幽棲巖谷，召某一訣耳，深哀草擾，慮不及期，豈更有情留盼他人？的不然耶，但喜與郎君同舟共濟(jì)，無以諧謔為意耳?！焙皆唬骸安桓?。”飲訖而歸，操比冰霜，不可干冒。夫人后使裊煙持詩一章曰：“一飲瓊漿百感生，玄霜搗盡見云英。藍(lán)橋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嶇上玉清。”航覽之?？绽⑴宥?，然亦不能洞達(dá)詩之旨趣。后更不復(fù)見，但使裊煙達(dá)寒暄而已。遂低襄漢，與使婢挈妝奩，不告辭而去，人不能知其所造。航遍求訪之。滅跡匿形，竟無蹤兆。遂飾妝歸輦下。經(jīng)藍(lán)橋驛側(cè)近，因渴甚，遂下道求漿而飲。見茅屋三四間，低而復(fù)隘，有老嫗緝麻苧。航揖之求漿，嫗咄曰：“云英擎一甌漿來，郎君要飲?！焙接犞瑧浄蛉嗽娪性朴⒅?，深不自會。俄于葦箔之下。出雙玉手捧瓷，航接飲之，真玉液也，但覺異香氤郁，透于戶外。因還甌，遽揭箔。睹一女子，露裛瓊英，春融雪彩，臉欺膩玉，鬢若濃云。嬌而掩面蔽身，雖紅蘭之隱幽谷，不足比其芳麗也。航驚怛，植足而不能去。因白嫗曰：“某仆馬甚饑，愿憩于此，當(dāng)厚答謝，幸無見阻?！眿炘唬骸叭卫删员??！鼻宜祜埰惋黢R。良久謂嫗曰：“向睹小娘子，艷麗驚人，姿容擢世，所以躊躕而不能適，愿納厚禮而娶之，可乎？”嫗曰：“渠已許嫁一人，但時未就耳。我今老病，只有此女孫，昨有神仙，遺靈丹一刀圭，但須玉杵臼搗之百日，方可就吞，當(dāng)?shù)煤筇於?。君約取此女者，得玉杵臼，吾當(dāng)與之也。其余金帛，吾無用處耳。”航拜謝曰：“愿以百日為期。必攜杵臼而至，更無他許人?！眿炘唬骸叭??！焙胶藓薅?。及至京國，殊不以舉事為意，但于坊曲鬧市喧衢，而高聲訪其玉杵臼，曾無影響。或遇朋友，若不相識，眾言為狂人。數(shù)月余日，或遇一貨玉老翁曰：“近得虢州藥鋪卞老書，云有玉杵臼貨之，郎君懇求如此，此君吾當(dāng)為書導(dǎo)達(dá)?！焙嚼⒑烧渲?，果獲杵臼。卞老曰：“非二百緡不可得?！焙侥藶a囊，兼貨仆貨馬，方及其數(shù)。遂步驟獨挈而抵藍(lán)橋。昔日嫗大笑曰：“有如是信士乎？吾豈愛惜女子，而不酬其勞哉。”女亦微笑曰：“雖然，更為吾搗藥百日，方議姻好。”嫗于襟帶間解藥，航即搗之，晝?yōu)槎瓜?，夜則嫗收藥臼于內(nèi)室。航又聞?chuàng)v藥聲，因窺之，有玉兔持杵臼，而雪光輝室，可鑒毫芒，于是航之意愈堅。如此日足，嫗持而吞之曰：“吾當(dāng)入洞而告姻戚，為裴郎具帳幃?！彼礻肷?，謂航曰：“但少留此?！卞已曹囻R仆隸，迎航而往。別見一大第連云。珠扉晃日，內(nèi)有帳幄屏幃，珠翠珍玩，莫不臻至，愈如貴戚家焉。仙童侍女，引航入帳就禮訖，航拜嫗，悲泣感荷。嫗曰：“裴郎自是清冷裴真人子孫，業(yè)當(dāng)出世，不足深愧老嫗也！”及引見諸賓，多神仙中人也。后有仙女，鬟髻霓衣，云是妻之姊耳。航拜訖，女曰：“裴郎不相識耶？”航曰：“昔非姻好，不醒拜侍?！迸唬骸安粦浂蹁就刍囟窒鏉h乎？”航深驚怛，懇悃陳謝。后問左右，曰：“是小娘子之姊云翹夫人。劉綱仙君之妻也，已是高真，為玉皇之女吏?！眿炈烨埠綄⑵奕胗穹宥粗?，瓊樓殊室而居之。餌以絳雪瓊英之丹。體性清虛，毛發(fā)紺綠，神化自在，趨為上仙。至太和中，友人盧顥，遇之于藍(lán)橋驛之西，因說得道之事。遂贈藍(lán)田美玉十斤，紫府云丹一粒，敘語永日，使達(dá)書于親愛。盧顥稽顙曰：“兄既得道，如何乞一言而教授。”航曰：“老子曰，‘虛其心，實其腹。’今之人，心愈實，何由得道之理?！北R子蒂懵然，而語之曰：“心多妄想，腹漏精溢，即虛實可知矣。凡人自有不死之術(shù)，還丹之方，但子未便可教。異日言之?！北R子知不可請，但終宴而去。后世人莫有遇者。（出《傳奇》）
唐朝長慶年間，有個秀才叫裴航，因科舉考試不中到鄂渚去漫游，拜訪故舊友人崔相國。恰值崔相國贈給他二十萬錢，要長途攜帶回到京城，因而雇大船載到湘漢。同船有一個樊夫人，乃是國色天香的美人。言詞問答交接，隔著帷帳仍覺親近融洽。裴航雖感親切，但沒有辦法通達(dá)心意與她會面。于是他就賄賂樊夫人的侍妾裊煙，求她送達(dá)一首詩：“同為胡越猶懷想，況遇天仙隔錦屏。倘若玉京朝會去，愿隨鸞鶴入青云?！痹娝腿ブ?，很久沒有得到答復(fù)，裴航多次訊問裊煙，裊煙說：“娘子看了詩如同沒看，怎么辦？”裴航?jīng)]有辦法，于是在道途中搜求名醞珍果去送給她。樊夫人這才派裊煙去召裴航相見。到帳帷之后，覺得玉瑩光寒，花明麗景，樊夫人烏云似的鬟鬢低垂，修眉如新月淡掃，其舉止就是煙霞以外的仙人，怎肯與塵俗之人為偶？裴航再拜行禮，呆愣很久。樊夫人說：“我有丈夫在漢南，將要棄官而幽居深山，召我去一次訣別罷了。深以擔(dān)擾為哀，擔(dān)心不能按期趕到，哪里還有心情留意顧盼他人呢？確實不能這樣。只不過喜與郎君同舟共濟(jì)，不要把諧謔之意放在心上。”裴航說：“不敢。”在那里喝了酒就回來了，知道樊夫人操守如冰霜，不可冒昧相求。后來，樊夫人讓裊煙拿一首詩送給裴航，詩中說：“一飲瓊漿百感生，玄霜搗盡見云英。藍(lán)橋便是神仙窟，何必崎嶇上玉清?！迸岷娇戳诉@首詩，空懷感愧而已，然而也不能把詩中的旨趣全部理解透徹。后來更沒有重新見面，只是讓裊煙表達(dá)寒暄而已。于是抵達(dá)襄漢，樊夫人與使婢帶著妝奩，沒有和裴航告辭就走了，沒人能知道她到哪里去。裴航到處尋訪她，可是樊夫人隱跡匿形，意無蹤影。裴航也就整治行裝回京。經(jīng)過藍(lán)橋驛附近，因為口渴得很，就下道找水喝?？匆娙拈g茅屋，低而又狹窄，有個老婦人在紡麻苧。裴航給她作揖討漿水，老婦人吆喝說：“云英，擎一甌漿水來，郎君要喝。”裴航對這句話很驚訝，回想起樊夫人詩中有云英的句子，深感自己不能領(lǐng)會。不一會兒，在葦箔的下面伸出一雙白玉般的手，捧著一個瓷甌。裴航接過來喝水，覺得是真正的玉液，只覺得異香濃郁，透到門外。于是還回了瓷甌，突然揭開葦箔，看見一個女子，象露珠裹著的紅玉，象春風(fēng)融化了的雪彩，臉勝膩玉，鬢如濃云，嬌滴滴地掩面遮身，即使紅蘭隱于幽谷，也不能和她的美麗芳容相比。裴航呆了，腳象扎根了似的不能走開。于是他對老婦人說：“我的仆人和馬都餓了，希望在此休息，定當(dāng)重重答謝，望您不要拒絕我們。”老婦人說：“任從郎君自便?！?br />
而且就讓其仆吃飯喂馬。過了很久，裴航對老婦人說：“剛才看見小娘子，艷麗得使人吃驚，姿容超過當(dāng)世之人，我所以徘徊不能離去，就是因為希望納厚禮而娶她，可以嗎？”老婦人說：“她已應(yīng)許嫁給一個人，只是時候沒到未能成就罷了。我現(xiàn)在年老多病，只有這個孫女，昨天有個神仙送給我靈丹一刀圭，但必須用玉杵臼搗之一百天，方能吞服，一定能比天老得還晚。您約定娶這個女孩的條件，就是得到玉杵臼，我一定把她給你。其余金帛等物，我沒有用它之處。”裴航拜謝說：“我愿意以百日為期限。一定帶杵臼到來，再不要應(yīng)許別人。”老婦人說：“就這樣吧！”裴航非常遺憾地離去，等到了京城，一點也不把科舉的事放在心上，只是到坊曲鬧市喧騰的街道去，高聲打聽那種玉杵臼，竟沒有一點影子和回響。有時遇到朋友，好象不認(rèn)識似的，大家都說他是狂人。數(shù)月余日，偶然遇到一個賣玉的老頭說：“最近我接到了虢州藥鋪卞老的信，說是有玉杵臼要賣掉，郎君懇切尋求到這種程度，我當(dāng)寫信指引你去?！迸岷胶叩乇池?fù)珍重禮物，果然找到了杵臼。卞老說：“除非二百串錢不能得到杵臼。”裴航傾囊而出，加上賣仆人賣馬的錢，才湊足那個數(shù)目。于是獨自一人步行奔回抵達(dá)藍(lán)橋，昔日那個老婦人大笑著說：“有如此講信用的人嗎？我怎能愛惜孫女而不酬謝他的功勞呢？”女郎也微笑著說：“雖然這樣，然而還要為我搗藥一百天，才能商議婚姻之好?！崩蠇D人把藥從襟帶間解下來，裴航就開始搗藥，白天干活晚上休息，到晚上老婦人就把藥和杵臼收歸內(nèi)室。裴航又聽到搗藥的聲音，就去偷看，看到有個白兔拿著杵臼，雪白的光芒輝映滿室，可以照出細(xì)毛和芒刺，于是裴航的意志更加堅定。就這樣日子夠了，老婦人拿藥吞了，說：“我當(dāng)進(jìn)洞去告訴親戚，為裴郎準(zhǔn)備帳帷?！本蛶е蛇M(jìn)了山，對裴航說：“你且留在這稍等。”頃刻車馬仆隸迎接裴航前去。又看到一個很大的府第一眼望不到頭，鑲珠的門扉在日光下閃動，里面有帳幄屏帷及珠翠珍玩，沒有一件不盡善盡美，超過貴戚之家了。仙童侍女引導(dǎo)裴航入帳完成禮儀之后，裴航向老婦人下拜，感激涕零。老婦人說：“裴郎本來是清冷裴真人的子孫，業(yè)當(dāng)出世，不當(dāng)對老嫗深謝呀！”到了引見諸賓，多半是神仙中人。后有一個仙女，梳著鬟鬢穿著霓衣，說是妻子的姐姐。裴航拜完，仙女說：“裴郎不認(rèn)識我了嗎？”裴航說：“從前不是姻親，想不起來在哪兒拜識?！毕膳f：“不記得從鄂渚同船回到襄漢嗎？”裴航很驚訝，誠懇地表示了敬意。后來問左右的人，回答說：“這是小娘子的姐姐云翹夫人，仙君劉綱的妻子，已經(jīng)是真人，擔(dān)當(dāng)玉皇大帝的女官?！崩蠇D人就讓裴航領(lǐng)妻子進(jìn)入玉峰洞中，到瓊樓殊室去居住。以絳雪瓊英之丹為食。體性清虛，毛變得深青帶紅又轉(zhuǎn)綠，神化自在之境，超升為上仙。到了太和年間，其友人盧顥在藍(lán)橋驛的西邊遇到他，于是說起得道之事。裴航就贈給盧顥藍(lán)田美玉十斤、紫府靈丹一粒，敘話一整天，讓盧顥到他親友那里去送信。盧顥磕著頭說：“老兄已經(jīng)得道，無論如何求您說一句話教我?！迸岷秸f：“老子說‘虛其心，實其腹’，現(xiàn)在的人，心越來越實怎能懂得道家之理?！北R子不明白，裴航就告訴他：“心多妄想，腹漏精溢，就可以知道虛實了。凡人各自有不死之木還丹之方，只是您未便可教，將來再說吧！”盧子知道不可能請求到，但還等宴席終了才離去。后世的人沒有遇見裴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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