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摩騰 竺法蘭 康僧會 支遁釋摩騰
釋摩騰
釋摩騰。本中天竺人也，美風儀，解大小乘徑，常游化為狂（明抄本狂作任）。昔經(jīng)往天竺附庸小國，講金光明經(jīng)，會敵國侵境，騰惟曰：“經(jīng)云：‘能說此法，為地神所護，使所居安樂?！皲h鏑方始，會是為益乎？’”乃誓以罄身，躬往和勸，遂二國交歡，由是顯譽。逮漢永平中，明帝夜夢金人飛空而至。乃大集群臣以占所夢，通事（明抄本事作人）傅毅奏曰：“臣聞西域有神，其名曰佛。陛下所夢，將必是乎。”帝以為然。即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往天竺，尋訪佛法。愔等于彼，遇見摩騰，要還漢地。騰誓志弘通，不憚?？?，冒涉流沙，至乎雒邑。明帝甚加賞接，于城西門外立精舍以處之。漢地有沙門之始也。但大法初傳，人未皈信，故蘊其深解，無所宣述。后少時，卒于洛陽。有記云：騰譯四十二章經(jīng)一卷，初緘在蘭臺石室第十四間中。騰所住處，今洛陽城西雍門外白馬寺是也。相傳云。外夷國王嘗毀破諸寺，唯招提寺未及毀壞，夜有一白馬繞塔悲鳴。即以啟王，王即停壞諸寺。因改招提以為白馬，故諸寺立名，多取則焉。（出《高僧傳》）
【譯文】
釋摩騰本是中天竺人，儀表漂亮，通曉大乘與小乘的經(jīng)義，經(jīng)常到各地游化。他曾游化到天竺的附屬小國，在那里宣講《金光明經(jīng)》，時值敵國侵犯這個小國的邊境，摩騰便說：“佛經(jīng)說：‘能夠宣講佛教的教義，就能受到地方神靈的保護，使人們安居樂業(yè)，如今戰(zhàn)爭興起，做它是最有益的么？”便決心以自己的全部精力，親自到對方勸和，終于使這兩個國家成為友鄰，摩騰也由此得到很高的聲譽。到漢朝永平年間，漢明帝夜晚夢見有個金人從天上飛到他面前，第二天便召集群臣，破釋這個夢的含義。負責外交事務的通事傅毅啟奏道：“我聽說西域有一位神，名字叫佛。陛下所夢到的那個金人，想必就是他了?！泵鞯壅J為他說得很對，立即派遣郎中蔡愔與博士弟子秦景等人出使印度，尋訪佛法。蔡愔等到印度后，遇見了摩騰，邀請他到漢邦。摩騰立志宏揚佛教，不怕疲勞辛苦，經(jīng)過流沙荒野，長途跋涉來到洛陽。明帝盛情接待了他，在洛陽城西門外建筑精舍（即白馬寺）讓他住在里面。這是中國有出家修道的人的開始。因為是佛教剛剛傳播，人們都不信奉，摩騰只好將自己對佛教的深刻理解蘊藏在心里，沒有地方宣講。過了不久，他便死在洛陽。有關他的傳記說，摩騰用漢語翻譯了一卷《四十二章經(jīng)》，原先藏在蘭臺石室的第十四間里面；他住的地方，就是現(xiàn)在洛陽城西雍門外的白馬寺。據(jù)說，異族國王曾經(jīng)要毀壞所有的寺廟，招提寺還沒有來得及毀壞的時候，夜間有一匹白馬繞著寺塔轉來轉去，發(fā)出悲慘的嘶叫聲；有人把這件事稟報了國王，國王便停止了毀壞各個寺廟的行動。因此，招提寺改名為白馬寺，其他各寺取名時，多數(shù)效仿白馬寺。
竺法蘭
竺法蘭，中天竺人也。自言誦經(jīng)論數(shù)萬章，為天竺學者之師。時蔡愔既至彼國，蘭與摩騰共契游化，遂相隨而來。會彼學徒留礙，蘭乃間行而至之。既達洛陽，與騰同止。少（止少原作步，據(jù)《高僧傳》改）時便善漢言，愔于西域獲經(jīng)，即為翻譯。所謂十地斷結、佛本生（生原作僧，據(jù)《高僧傳》改）、法誨藏、佛本行、四十二章等五部。會移都寇亂，四部失本，不傳江左。唯四十二章經(jīng)今見在，可二千余言。漢地見存諸經(jīng)，唯此為始也。愔又于西域得畫釋迦倚像，是優(yōu)田王旃檀像師第四作。既至洛陽。明帝即令畫工圖寫置清涼臺中，及顯節(jié)陵（陵原作林，據(jù)高僧傳改）上，舊像今不復存焉。又昔漢武穿昆明池底，得黑灰，問東方朔，朔云：“可問西域梵人?！焙蠓ㄌm既至，眾人追問之。蘭云：“世界終盡，劫火洞燒，此灰是也?！彼费杂嗅纾耪呱醣?。蘭后卒于洛陽，春秋六十余矣。（出《高僧傳》）
【譯文】
竺法蘭是中印度人，自己說誦讀經(jīng)書幾萬章，他是印度許多學者的師傅。當時漢朝使者蔡愔已經(jīng)到了他們國家，法蘭與摩騰共同決定游化四方，便一塊兒跟隨漢朝使者來中國，因為他的學生不讓他來，他便秘密起程來到中國。到達洛陽后，與摩騰住在一起。年輕的時候他就通曉漢語，蔡愔從西域帶來許多經(jīng)書，他就動手翻譯。他翻譯的經(jīng)書有《十地斷結經(jīng)》、《佛本生經(jīng)》、《法海藏經(jīng)》、《佛本行經(jīng)》、《四十二章經(jīng)》等五部。在都城遷移與賊寇作亂的時候，有四部丟失，未見在江東流傳。唯獨《四十二章經(jīng)》至今仍在，約有兩千余字，是中國現(xiàn)存的經(jīng)書中最早的一部漢譯佛教經(jīng)典。蔡愔還從西域帶回一幅釋迦牟尼倚坐著的畫像，是優(yōu)田王旃檀像師第四所繪，畫像帶到洛陽后，漢明帝便讓畫師摹仿制作，安置在清涼臺里和顯節(jié)陵上，舊有的畫像已經(jīng)不存在了。過去漢武帝在昆明湖底得到了黑灰，問東方朔，東方朔說可以詢問西域佛教徒。后來法蘭僧人來到洛陽，人們都追問他，法蘭說：“在世界的盡頭，被劫火燒穿了，這黑灰就是被燒穿處的灰燼。”東方朔當年所說的話被驗證了，相信的人特別多。法蘭后來死在洛陽，享年六十余歲。
康僧會
康僧會，其先康居國人，世居天竺，其父因商賈移于交趾。會年十余歲，二親并亡，以至性奉孝。服畢出家，厲行甚峻。為人弘雅有識量，篤志好學，明解三藏，博覽六經(jīng)，天文圖緯，多所綜涉，辨于樞機，頗屬文翰。時孫權已制江右，而佛教未行。先有優(yōu)婆塞支謙字恭明，一名越，本月支人，來游漢境。初漢桓靈之世，有支讖譯（譯原作悔，據(jù)明抄本改）出眾經(jīng)。有支亮，字絕明，亮學于讖。謙又受業(yè)于亮。博覽經(jīng)籍，莫不諳究，世間伎藝，多所綜習，遍學異書，通六國語。其為人細長黑瘦，眼多白而睛黃。時人為之語曰：“支郎眼中黃，形軀雖細是智囊。”漢未遇亂，避地于吳。孫權聞其才慧，召見之日，拜為博士，使輔導東宮。與韋曜諸人共盡匡益，但生自外域，故吳志不載。謙以大教雖行，而經(jīng)多梵文，未盡翻譯，己妙善方言，方欲集眾本，譯為漢文。從吳黃武元年至建興中，所出維摩、大般若、泥洹、法句、瑞應、本起等四十九經(jīng)。曲得圣儀。辭旨文雅。又依無量壽中本起，制菩薩連句梵唄三契，并注了本先死經(jīng)等。皆行于世。時吳地初染大法。風化未全。僧會欲使道振江左，興立圖寺，乃杖錫東游。以吳赤烏十年。初達建業(yè)，營立茅茨，沒像行道。時吳國以初見沙門服形，末及其道，疑為矯異。有司奏曰：“有異人入境，自稱沙門，容服非恒。事應察檢。”權曰：“昔漢明夢神，號稱為佛。彼之所事，豈其遺風耶？”即召會詰問：“有何靈驗？”會曰：“如來遷跡，忽逾千載，遺骨舍利，神曜無方。昔阿育王起塔，及八萬四千。夫塔寺之興，以表遺化也?！睓嘁詾榭湔Q，乃謂會曰：“若能得舍利，當為造搭，茍其虛妄，國有常刑。”會請期七日。乃謂其屬曰：“法之興廢，在此一舉，今不至誠，后將何及?！蹦斯矟嶟S凈室，以銅瓶加幾，燒香禮請。七日期畢，寂然無應。求申二七，亦復如之。權曰：“此欺誑，”將欲加罪。會更請三七日，權又特聽。會請法侶曰：“宣尼有言：‘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法云應降，而吾等無感，何假王憲？當以誓死為期耳?！比呷漳?，猶無所見，莫不震懼。既入五更，忽聞瓶中鏗然有聲，會自往視，果獲舍利。明旦，權自手執(zhí)瓶，瀉于銅盤。舍利所沖，盤即破碎。權大肅然驚起，而曰：“希有之瑞也?！睍M而言曰：“舍利威神，豈直光相而已。乃卻燒之火不能焚，金剛之杵不能碎。”權命令試之。會更誓曰：“法云方被，蒼生仰澤，愿更垂神跡，以廣示威靈?！蹦酥蒙崂阼F砧鎚上，使力者擊之，于是砧鎚俱陷，舍利無損。權大嗟伏，即為建塔。以始有佛寺，故號建初寺，因名其地為陁里。由是江左大法遂興。至孫皓即位，法令苛虐，廢棄淫祠，及佛寺并欲毀壞。皓曰：“此又何由而興？若其義教貞正，與圣典相應者，當存奉其道。如其無實，皆悉焚之?！敝T臣僉曰：“佛之威力，不同于神?？禃腥穑蠡蕜?chuàng)寺。今若輕毀，恐貽后悔?！别┣矎堦旁勊略憰?。昱雅有才辯，難問縱橫。會應機騁辭，文理鋒出。自旦之夕，昱不能屈。既退，會送于門。時寺側有淫祠在，昱曰：“玄化既敷，此輩何故近而不革？”會曰：“震霆破山，聾者不聞，非音之細。茍在理通，則萬里懸應，如其阻塞，則肝膽楚越?！标胚€，嘆會材明，非臣所測，愿天鑒察之。皓大集朝賢，以車馬迎會。會既坐，皓問曰：“佛教所明，善惡報應，何者是耶？”會對曰：“夫明主以孝慈訓世，則赤鳥翔而老人見；仁德育物，則體泉涌而嘉苗出。善既有瑞，惡亦如之。故為惡于隱，鬼得而誅之，為惡于顯，人得而誅之。易稱‘積善余慶’，詩詠‘求福不回’。雖儒典之格言，即佛教之明訓?！别┰唬骸叭羧唬瑒t周孔已明，何用佛教？”會曰：“周孔所言，略示近跡，至于釋教，則備極幽微。故行惡則有地獄長苦，修善則有天宮永樂。舉茲以明勸沮，不亦大哉？”皓當時無以折其言。皓雖聞正法，而昏暴之性，不勝其虐。后使宿衛(wèi)兵入后宮治園，于地得一金像，高數(shù)尺，呈皓。皓使著不凈處，以穢汁灌之，共諸群臣，笑以為樂。俄爾之間，舉身大腥，陰處尤痛，叫呼徹天。大史占言：“犯大神所為。”即祈祝諸廟求福，命彩女即迎像置殿上，香湯洗數(shù)十遍，燒香懺悔。皓叩頭于地，自陳罪狀。有頃痛間。遣使至寺，請會說法。會即隨入，皓具問罪福之由。會為敷折，辭甚精要。皓先有才解，忻然大悅，因求看沙門戒。會以戒文禁秘，不可輕宣，乃取本業(yè)百三十五愿，分作二百五十事，行住坐臥，皆愿眾生。皓見慈愿廣普，益增善意，即就會受五戒，旬日疾瘳。乃于會所住，更加修飾，宣示宗室，莫不畢奉。會在吳朝，亟說正法，以皓性兇粗，不及妙義，唯敘報應近事，以開其心。會于建初寺譯出眾經(jīng)，所謂阿難念彌陀經(jīng)（陀經(jīng)二字原本無，據(jù)高僧傳補）、鏡而王察微王梵皇經(jīng)等，又出小品及六度集雜譬喻等經(jīng)。并妙得經(jīng)體，文義允正。又傳泥洹唄聲，清摩哀亮，一代模式。又注安般守意法竟道樹等三經(jīng)。并制經(jīng)序，辭趣雅俊，義旨微密。并見行于世。吳天紀四年四月，皓降晉（晉原作旨，據(jù)明抄本改）。九月，會遘疾而終。是歲晉武太康元年也。至晉成帝咸和中，蘇峻作亂，焚會所建塔，司空何充復更修造。平西將軍趙誘世不奉法，傲蔑三寶，入此寺，謂諸道人曰：“久聞此塔屢放光明，虛誕不經(jīng)。所謂能信，若必目睹，所不能耳?！毖跃?，塔即出五色光，照耀堂剎。誘肅然毛豎，由此信敬。于寺東更立小塔。遠由大圣神感，近亦康會之力也，故圖寫厥像，傳之于今爾。（出《高僧傳》）
【譯文】
康僧會，祖先是康居國人，世居天竺，父親因為經(jīng)商移居交趾。十余歲時，父母雙亡，他以至誠的孝心侍奉父母，服孝期滿后就出了家。修道期間，他嚴格遵守教規(guī)。為人寬容大量而有見識。他勤備好學，通曉三藏，博覽六經(jīng)，對于天文地理他也能在總體上有所涉獵，他對所有佛教的教義能把握精神實質(zhì)，他還有很好的文字功底。他到吳地的時候，孫權已經(jīng)控制了江東，但那個地方佛教尚未廣泛流行。在這之前，有個僧人支謙曾在這里傳播過佛教。優(yōu)婆塞支謙，字恭明，一名越，本是月支人，后來到了中國。當初，在漢桓帝、漢靈帝的時候，支讖翻譯出許多佛經(jīng)；支亮，字絕明，就學于支讖；支謙又受業(yè)于支亮。支謙博覽佛教經(jīng)籍，無不有著深刻的研究；對于世間種種技藝，他也多有學習；他大量閱讀各種奇異的書籍，通曉六國語言。他長得細長黑瘦，眼白特別多而眼珠呈黃色，當時人們?yōu)樗幜艘痪湓挘骸爸Ю裳壑悬S，形軀雖細是智囊?！睗h朝末年發(fā)生戰(zhàn)亂時，支謙躲避動亂而到了吳地。孫權聽說他聰明有才，在召見的那天封他為博士，讓他輔導太子。他與韋曜等幾個人在輔佐東吳政權方面共同盡了力，作出了不小的貢獻，只因他是在外國出生的，所以在吳國的志書上未被記載。支謙認為佛教雖然已經(jīng)流傳開來，但經(jīng)書多是用梵文寫的，尚未全部譯成漢文，而自己又熟悉幾個地方的語言，于是就想收集各種佛經(jīng)著作，譯成漢文。從吳國黃武元年開始，到建興年間為止，譯出了《維摩經(jīng)》、《大般若經(jīng)》、《泥洹經(jīng)》、《法句經(jīng)》、《瑞應本起經(jīng)》等四十九種經(jīng)書。他譯的書，能夠委婉圓滿地傳達原著的豐采，文辭旨趣流暢典雅。他還依據(jù)《無量壽經(jīng)》、《中本起經(jīng)》，創(chuàng)作了《贊菩薩連句梵唄》三契；并且注譯了《本先死經(jīng)》等。這些譯著都流行在世上。當時吳地剛剛開始傳播佛法，影響并不普遍，康僧會想使佛教振興于江東，要在那里興建浮圖寺廟，便帶百錫杖東游。吳國赤烏十年他第一次到達建業(yè)，他在那里營建茅屋，擺設佛像開始行道。當時，吳國人因為初次看見沙門的服裝打扮，又不太了解佛教的道理，都懷疑他是個異端。有人奏稟孫權道：“有個異人進入我們吳國境內(nèi)，他自稱是沙門，模樣兒服飾都與常人不同。這件事應該認真調(diào)查?！睂O權說：“以前漢明帝夢見一位神，號稱為佛。你說的那個人所做的事，莫不是佛的遺風吧?！彼⒓凑僖娚畷?，問他道：“你所行的道，有什么靈驗？”僧會說：“如來遷跡已過千年，但其遺骨舍利永遠光照無極，從前阿育王建立寺塔多達八萬四千，而塔寺的興旺正表明佛祖的影響之大?！睂O權以為這是夸飾之辭、無稽之談，便對僧會說：“如能得到舍利，我就為你建塔，如果以謊言騙人，小心國法制裁。”僧會要求給他七天期限，回去后便對從屬們說：“佛法的興與廢，在此一舉，現(xiàn)在如不至誠祭佛，將來后悔不及?！彼麄児餐妖S房打掃得干干凈凈，把銅瓶供在香案上，然后燒香施禮，虔誠地祈禱佛祖顯靈。七天的期限滿了，仍然毫無響應。請求延期到二七，也如前七天一個樣。孫權說：“這是在以謊言騙人，我要加罪懲罰的?！鄙畷埱笤傺拥饺撸瑢O權又特別應充了。僧會請來法侶對他們說：“孔子說過：‘文王死了，文王的精神就不存在了嗎？’法云理應降臨的，是我們沒有感悟到，怎樣才能得到王法的寬容呢？我們必須誓死也不超過這個期限呵！”三七最后一天的傍晚，仍是什么也沒見到，一個個無不震驚恐懼。到了半夜，忽然聽到銅瓶里鏗然有聲，僧會親自走過去一看，果然得到了舍利。第二天一早，孫權親手拿著瓶子往銅盤上傾倒時，在舍利的沖擊下，銅盤即刻破碎了。孫權肅然驚起，說道：“其是稀世之寶?。 鄙畷叩礁罢f：“舍利的神威止于表面形相而已！拿了去燒煉，烈火不能燒化它，金剛石不能把它搗碎?！睂O權命人試驗試驗，僧會祝愿道：“法云剛才覆蓋天下，蒼生仰仗恩澤，愿您再降奇跡，更多地顯示您的威靈。”說完便把舍利放在鐵砧子上，讓有力氣的人全力去砸，結果鐵砧與鐵錘都陷下去一個坑，舍利卻絲毫無損。孫權大為嘆服，同意立即建塔。塔建成后，東吳開始有了佛寺，所以給這座塔起名叫建初寺，那個地方起名為陁里。從此，佛教便在江東興起來了。到了孫皓即位之后，法令苛刻暴虐，要廢除一切朝廷規(guī)定正式祭典之外的祠廟，連佛寺都要一起毀壞。孫皓說：“佛寺有什么理由讓它存在？如果他們的教義是教化人們忠貞正直，與儒家經(jīng)典一致，那就讓他所奉行自己的教義；如果不是這樣，那就統(tǒng)統(tǒng)燒掉！”大臣們提醒他說：“佛的威力與神仙不一樣。康僧會當年感化降下舍利瑞寶，大皇才創(chuàng)建了佛寺?，F(xiàn)在如果輕易毀壞，恐怕招致后悔?！睂O皓派遣張昱到寺廟去詰難僧會。張昱極有辯才，他在僧會面前辯難詰問，議論縱橫，提出種種難題。僧會針對對方提出的問題，旁征博引，展開議論；條理十分清晰嚴密，文辭犀利流暢。從早晨一直爭論到晚上，張昱未能使對方屈服。張昱告退，僧會送他出門，當時佛寺旁邊仍有淫祠沒有廢除，張昱說：“佛門教化既已鋪開，這些人為什么離得這近而沒受沐染？”僧會說：“炸雷能把山劈開，但是聾子卻聽不著，這不是因為雷的聲音太細小，如果道理通順，就是遠在萬里之外也能響應，如果阻塞不通順，人們寧可受苦刑乃至死掉?！睆堦呕厝ズ螅潎@僧會才氣高，極聰明，出于自己的預料，讓孫皓再考察考察。孫皓集合起朝中的賢能之士，用車馬把僧會接了來。僧會坐下后，孫皓問道：“佛教宣傳的是善惡報應，什么是善惡報應呢？”僧會答道：“賢明的君主以孝慈訓育天下，于是瑞鳥飛翔而老人健在；以仁德化育萬物，則甘美的泉水噴涌而出。善行既然有祥瑞呈現(xiàn)，惡行也是如此。所以，做惡隱蔽的，鬼得到后就把他殺了，做惡顯露的，人得到就把他殺了，易經(jīng)說‘積善余慶’，詩經(jīng)唱道‘求福不回’，這為是儒學經(jīng)典上的格言，它也是佛教的訓辭?！睂O皓說：“如果是這樣，那么周孔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還要佛教做什么？”僧會說：“孔子的話，僅向世人揭示了眼前的物象，指出了實用的行為規(guī)則；至于佛教，則講到極為幽深長遠的人生意義和極微妙的現(xiàn)象。所以佛教認為，行惡則有下地獄忍受長久的痛苦，修善則有升天宮享受永久的快樂。用這樣的道理來勸世，不是更好嗎？”孫皓當時沒有什么更好的道理來反駁他的話。孫皓雖然聽到了對他宣示的佛法，但他的昏暴性情并未因此而改變。后來，他讓衛(wèi)兵到后宮收拾花園，在地下挖到一尊金身佛像，像高好幾尺，衛(wèi)兵拿去呈獻給孫皓，孫皓讓人放到骯臟的廁所里去，用糞湯往上面澆灌，他與大臣們在一旁看著嘻笑取樂。頃刻之間，孫皓全身腫痛，大小便處尤為嚴重，痛得他呼天叫地，太史占卜道：“這是冒犯大神而招致的災禍。”立即到各個寺廟去祈禱許愿以求保佑，并讓宮女馬上迎取金身佛像供在殿堂上，用香水洗了幾十遍，然后燒香懺悔，孫皓跪在地下連連叩頭，自己陳述罪狀，乞求神靈寬肴。不一會兒，身上的痛疼便減輕了。孫皓派人到了寺廟，請求僧會給他講授佛經(jīng)。僧會跟著使者入宮后，孫皓向他詢問獲罪和賜福的原因。僧會為他敷衍折扣，說得簡要含蓄，孫皓因剛剛經(jīng)歷過所以聽得很明白。他很高興又很佩服，便向僧會要求看看《沙門戒》。僧會因為戒文屬于秘籍，不能輕易給別人看，便選取本業(yè)一百二十五愿部分給他看，這一部分又分作二百五十事，包括行住坐臥各個方面，皆愿哺育眾生。孫皓看到慈愿如此廣泛普遍，更增加了修善的想法，便到僧會那里去接受五戒，十天之后疾病就痊愈了。此后，孫皓便將在僧會住處的見聞經(jīng)歷大加修飾，講給宗室家人聽，他們也都信奉了佛教。僧會在東吳朝廷里努力宣講佛法，因為孫皓性情兇蠻粗鹵，不能領悟深幽微妙的教義，只好跟他講述關于因果報應的眼前事例，借以開導他的心竅。僧會在建初寺里翻譯出多種經(jīng)書，諸如《阿難念彌陀經(jīng)》、鏡而王察微王梵皇經(jīng)等，還有小品及《六度集》、《雜譬喻經(jīng)》等。譯文的體制頗具經(jīng)文體式的妙處，文辭的意義也允貼準確。又有《泥洹唄聲》傳世，音律清峻哀婉宏亮，成為當時的模式。他注釋的經(jīng)書有《安般守意》、《法鏡》、《道樹》等三種。他還為經(jīng)書作序，語言典雅雋永，義旨微妙嚴密。這些經(jīng)書都曾流傳于世。東吳天紀四年四月孫皓投降晉朝，九月，僧會染病去世，這一年也是晉朝太康元年。到了東晉成帝咸和中期，蘇峻作亂時，燒毀了僧會所建的佛塔，后來司空何充又予以重新修造。平西將軍趙誘從不信奉佛教，蔑視佛、法、僧三寶。他闖入這座廟寺對各位道人說：“久聞此塔屢放光明，實屬謊誕不經(jīng)。所謂可信，就必經(jīng)能讓人親眼目睹，這是你們所不能做到的。”說完，此塔頓時射出五色光芒，照耀著整個殿堂及佛寺。趙誘見狀，驚得毛發(fā)都豎立起來，不覺肅然而生敬意。從此，他開始虔誠地信奉佛教，并在這座佛寺的東面又建立了小塔。趙誘的轉變以及前述種種事例，從遠處說是由于佛祖神威的感化，從近處說，也是僧會長期傳教布道的結果，所以有人畫了他的圖像，一直流傳到今天。
支遁
支遁字道林，本性關氏，陳留人?；蛟疲訓|林慮人。幼有神理，聰明秀徹。晉時初至京師。太原王濛甚重之，曰：“造微之功，不減輔嗣?！标惪ぃぴ魅?，據(jù)高僧傳改）殷融嘗與衛(wèi)玠交，謂其神情雋徹，后進莫有繼之者。及見遁嘆息，以為重見若人。家世事佛，早悟非常之理。隱居余杭山，沉思道行之品，委曲惠印之經(jīng)，卓焉獨拔，得自天心。年二十五出家，每至講肄，善標宗會，而章句或有所遺，時為守文者所陋。謝安聞而喜之曰：“乃比古人之相馬也，略其玄黃而取其駿也。”時謝安殷浩等，并一代名流，皆著塵外之狎。遁嘗在白馬寺，與劉系之等談莊子逍遙云，“各適性以為逍遙?！保ㄟb字下八字據(jù)高僧傳補）遁曰：“不然，夫桀、跖以殘害為性，若適性為得者，彼亦逍遙矣?！睘槭峭硕㈠羞b篇，群儒舊學，莫不嘆伏。后還吳，住支硎山寺。晚欲入剡，謝安在吳，與遁書曰：“思君日積，計辰傾遲。知欲還剡自治，甚以悵然。人生如寄耳。頃風流得意之事，殆為都盡。終日戚戚，觸事惆悵。唯遲君卒，以晤言消之，一日當千載耳。此多山水，山縣閑靜，差可養(yǎng)疾。事不異剡，而醫(yī)藥不同。必思此緣，副其積想也?！蓖豸酥畷r在會稽，素聞遁名，未之信。謂人曰：“一狂僧耳，何足言。”后遁既還剡，經(jīng)游于郡，王故迓遁，觀其風力。既至，王謂遁曰：“逍遙篇可聞乎？”遁乃作數(shù)千言，揭新理，才藻警絕。王遂披襟解帶，留連不能去，仍請住靈嘉寺，意存相近。俄又投跡剡山，于沃州小嶺，立寺行道。僧眾百余，常隨稟學。時或有隨者，遁乃著座右銘以勖之。時論以遁才堪經(jīng)贊，而潔己拔俗，有違兼濟之道。遁乃作釋曚論。晚過石城山，又立棲光寺。宴坐山門，游心禪苑，木餐澗飲，浪志無生。乃註安般四禪諸經(jīng)，及即色游玄論。遁淹留建業(yè)，涉將三載。乃還東山，上書告辭，優(yōu)詔許之。資給發(fā)遣，事事豐厚。一時名流，并餞離于征虜亭。時蔡子叔前至，近遁而坐，謝萬石后至，值蔡暫起，謝便移就其處。蔡還，復欲據(jù)謝坐地，謝不以介意。其為時賢所慕如此。既而收跡剡山，畢命林澤。人嘗有遺遁馬者，遁受而養(yǎng)之。時或有譏之者，遁曰：愛其神駿，聊復畜耳?！焙笥叙A鶴者，遁曰：“爾沖天之物，寧為耳目之玩乎？”遂放之。遁幼時，嘗與師共論物類，謂雞卵生用，未足為殺。師不能屈，師尋亡，忽見形，投卵于地，殼破雛行，頃之俱滅。遁乃感悟，由是蔬食終身。遁先經(jīng)余姚塢山中住，至于晚年，猶還塢中?；騿柶湟?，答云：“謝安石昔數(shù)來見，輒移旬日。今觸情舉目，莫不興想。”后病甚，移還塢中，以晉太和元年閏四月四日終于所住，春秋五十有三，即窆于塢中，厥冢存焉?；蛟平K剡，未詳。郗起為之序傳，袁宏為之銘贊，周云寶為之作誄焉。（出《高僧傳》）
【譯文】
支遁，字道林，本姓關，陳留人。亦說河東林慮人。自幼天資聰明，稟性秀徹。晉時初到京都建業(yè)，就受到王濛與殷融的賞識，太原王濛說他的功底與造詣不亞于輔嗣，陳郡殷融驚訝其神情雋逸酷似衛(wèi)玠。支遁的家庭世代奉佛，耳濡目染使他早早就領悟了許多佛理。后來隱居余杭山，他沉思道行的深奧，深究佛教之經(jīng)典，對佛法有了深刻的感悟和獨到的理解。他二十五歲時出家。每到講說佛經(jīng)時，他善于闡明和標舉內(nèi)在精神，而不拘于個別旁句，因而常常被拘守文句的人所非議。謝安聽說之后，非常喜歡他這種講法，他說：“這好比古人之相馬，應先略其皮毛之玄黃而取其精神之神駿?！碑敃r謝安、殷浩等人都是一代名流。是超脫塵俗的名士。
支遁曾經(jīng)在白馬寺與劉系之等人談論過《莊子》的《逍遙游》，《逍遙游》說：“各適其性即為逍遙。”支遁說：“不對。夏舛與盜跖以殘害為其性，如若運其性就能逍遙，那么他們也能逍遙了?！睘榇耍匾饫脮r間注釋了《逍遙游》，飽讀經(jīng)書的文人學者對他的見解無不嘆服。后來，他回到了吳地，住在支硎山寺。晚年他想去剡地，當時謝安在吳地，給支遁寫信說：“思君之情日積，時間過得太慢。知道你要回剡自治，心情十分惘悵。人生是如此孤獨。當年相聚時的風流得意，頃刻之間都已消逝。如今終日戚戚，觸事傷懷。只盼君能速速前來，以當面交談消解愁苦，一日可以抵得上千載！此處多有山水，山區(qū)的縣城十分幽靜，你可以來這里養(yǎng)病。這里雖與剡地無異，但是兩地的醫(yī)藥不同。望你不要錯過機會，以上意見供你深思?！蓖豸酥敃r在會稽，素聞支遁之名，但不相信他有什么才學，他對別人說：“一個狂僧而已，有啥值得稱道的！”后來支遁回到了剡地，直接去會稽游覽，王羲之特意去迎接，借機考驗他的水平。見面之后，王羲之問支遁道：“《逍遙游》這篇文章你可聽說過嗎？”支遁當即發(fā)表了幾千言的長篇議論，闡述了獨到新穎的見解，才華橫溢，辭語驚絕。王羲之聽后寬衣解帶放下了驕矜的架勢，并且留連盤桓舍不得離去，還請支遁住在靈嘉寺，存心與支遁親近。支遁很快就投跡到剡山，在一片沃土的小山嶺上立寺行道，有僧眾一百多人經(jīng)常跟他學習佛法，支遁為許多弟子撰寫了座右銘，用來勉力他們。當時的輿論認為，支遁的才學足可以輔佐朝廷，他卻潔身自好超塵脫俗，這就有違于“兼濟天下”之道。支遁于是撰寫了《釋曚論》。晚年路過石城山時，又建立了棲光寺。他整日宴坐于山門，游心于禪學，以草木為食山泉為飲，放懷于塵寰之外。他注釋了《安般》、《四禪》等各種經(jīng)書，還撰寫了《即色游玄論》等著作。支遁曾應晉帝之請，在京都建業(yè)滯留了將近三年。后來他要返回東山，上書晉帝告辭，得到了晉帝的特許。晉帝為送他回山，給了他優(yōu)厚的饋贈和照顧。當時的許多名流，都到征虜亭為他餞行，蔡子叔來得早，坐到了支遁跟前，謝萬石是后來的，便趁蔡子叔暫起之機；移到蔡的座位上去年，等到蔡子叔返回來時，又把謝萬石趕出了座位，而謝毫不介意。支遁為時賢名流所仰慕，竟然到了這種程度。這次離開建業(yè)之后，他便收跡于剡山，畢其命于林澤。有人曾贈給支遁一匹好馬，支遁便接受并養(yǎng)了起來，當時有人譏笑他，他說：“我因愛其神駿，所以就養(yǎng)了起來?！焙髞?，又有人送給他一只仙鶴，支遁說：“此乃沖天翱翔之物豈能供人悅目賞玩呢？”于是把仙鶴放了。支遁年幼時，曾與師父在一起辯論事物，他說生吃雞蛋算不上是殺生，師父一時說服不了他，師父突然不見了，轉眼之間師父現(xiàn)了形，只見他把一只雞蛋扔在地上，蛋殼破碎而走出來一只雞雛。頃刻之間蛋殼與雞雛又都消失了。支遁于是感悟了，從此他就只吃蔬菜而不沾腥味，終生如此。支遁原先曾在余姚塢山中住過，到晚年時，還要回到塢中，有人問他為什么要回去，他說道：“謝安石從前幾次來這里相見，一住就是十多天。如今見物生情，無不勾起往事的懷念?！焙髞碇Ф莶≈兀w回了余姚塢，于晉太和元年閏四月四日死在他住處，享年五十三歲，遺體埋葬在塢中，墳墓現(xiàn)在仍然保存在那里。也有人說他死于剡地，不知有什么依據(jù)。支遁去世后，郗超為他撰寫了詳傳，袁宏為他作銘，周云為他作誄，稱贊他的德行，寄托對他的哀思。
釋摩騰
釋摩騰。本中天竺人也，美風儀，解大小乘徑，常游化為狂（明抄本狂作任）。昔經(jīng)往天竺附庸小國，講金光明經(jīng)，會敵國侵境，騰惟曰：“經(jīng)云：‘能說此法，為地神所護，使所居安樂?！皲h鏑方始，會是為益乎？’”乃誓以罄身，躬往和勸，遂二國交歡，由是顯譽。逮漢永平中，明帝夜夢金人飛空而至。乃大集群臣以占所夢，通事（明抄本事作人）傅毅奏曰：“臣聞西域有神，其名曰佛。陛下所夢，將必是乎。”帝以為然。即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往天竺，尋訪佛法。愔等于彼，遇見摩騰，要還漢地。騰誓志弘通，不憚?？?，冒涉流沙，至乎雒邑。明帝甚加賞接，于城西門外立精舍以處之。漢地有沙門之始也。但大法初傳，人未皈信，故蘊其深解，無所宣述。后少時，卒于洛陽。有記云：騰譯四十二章經(jīng)一卷，初緘在蘭臺石室第十四間中。騰所住處，今洛陽城西雍門外白馬寺是也。相傳云。外夷國王嘗毀破諸寺，唯招提寺未及毀壞，夜有一白馬繞塔悲鳴。即以啟王，王即停壞諸寺。因改招提以為白馬，故諸寺立名，多取則焉。（出《高僧傳》）
【譯文】
釋摩騰本是中天竺人，儀表漂亮，通曉大乘與小乘的經(jīng)義，經(jīng)常到各地游化。他曾游化到天竺的附屬小國，在那里宣講《金光明經(jīng)》，時值敵國侵犯這個小國的邊境，摩騰便說：“佛經(jīng)說：‘能夠宣講佛教的教義，就能受到地方神靈的保護，使人們安居樂業(yè)，如今戰(zhàn)爭興起，做它是最有益的么？”便決心以自己的全部精力，親自到對方勸和，終于使這兩個國家成為友鄰，摩騰也由此得到很高的聲譽。到漢朝永平年間，漢明帝夜晚夢見有個金人從天上飛到他面前，第二天便召集群臣，破釋這個夢的含義。負責外交事務的通事傅毅啟奏道：“我聽說西域有一位神，名字叫佛。陛下所夢到的那個金人，想必就是他了?！泵鞯壅J為他說得很對，立即派遣郎中蔡愔與博士弟子秦景等人出使印度，尋訪佛法。蔡愔等到印度后，遇見了摩騰，邀請他到漢邦。摩騰立志宏揚佛教，不怕疲勞辛苦，經(jīng)過流沙荒野，長途跋涉來到洛陽。明帝盛情接待了他，在洛陽城西門外建筑精舍（即白馬寺）讓他住在里面。這是中國有出家修道的人的開始。因為是佛教剛剛傳播，人們都不信奉，摩騰只好將自己對佛教的深刻理解蘊藏在心里，沒有地方宣講。過了不久，他便死在洛陽。有關他的傳記說，摩騰用漢語翻譯了一卷《四十二章經(jīng)》，原先藏在蘭臺石室的第十四間里面；他住的地方，就是現(xiàn)在洛陽城西雍門外的白馬寺。據(jù)說，異族國王曾經(jīng)要毀壞所有的寺廟，招提寺還沒有來得及毀壞的時候，夜間有一匹白馬繞著寺塔轉來轉去，發(fā)出悲慘的嘶叫聲；有人把這件事稟報了國王，國王便停止了毀壞各個寺廟的行動。因此，招提寺改名為白馬寺，其他各寺取名時，多數(shù)效仿白馬寺。
竺法蘭
竺法蘭，中天竺人也。自言誦經(jīng)論數(shù)萬章，為天竺學者之師。時蔡愔既至彼國，蘭與摩騰共契游化，遂相隨而來。會彼學徒留礙，蘭乃間行而至之。既達洛陽，與騰同止。少（止少原作步，據(jù)《高僧傳》改）時便善漢言，愔于西域獲經(jīng)，即為翻譯。所謂十地斷結、佛本生（生原作僧，據(jù)《高僧傳》改）、法誨藏、佛本行、四十二章等五部。會移都寇亂，四部失本，不傳江左。唯四十二章經(jīng)今見在，可二千余言。漢地見存諸經(jīng)，唯此為始也。愔又于西域得畫釋迦倚像，是優(yōu)田王旃檀像師第四作。既至洛陽。明帝即令畫工圖寫置清涼臺中，及顯節(jié)陵（陵原作林，據(jù)高僧傳改）上，舊像今不復存焉。又昔漢武穿昆明池底，得黑灰，問東方朔，朔云：“可問西域梵人?！焙蠓ㄌm既至，眾人追問之。蘭云：“世界終盡，劫火洞燒，此灰是也?！彼费杂嗅纾耪呱醣?。蘭后卒于洛陽，春秋六十余矣。（出《高僧傳》）
【譯文】
竺法蘭是中印度人，自己說誦讀經(jīng)書幾萬章，他是印度許多學者的師傅。當時漢朝使者蔡愔已經(jīng)到了他們國家，法蘭與摩騰共同決定游化四方，便一塊兒跟隨漢朝使者來中國，因為他的學生不讓他來，他便秘密起程來到中國。到達洛陽后，與摩騰住在一起。年輕的時候他就通曉漢語，蔡愔從西域帶來許多經(jīng)書，他就動手翻譯。他翻譯的經(jīng)書有《十地斷結經(jīng)》、《佛本生經(jīng)》、《法海藏經(jīng)》、《佛本行經(jīng)》、《四十二章經(jīng)》等五部。在都城遷移與賊寇作亂的時候，有四部丟失，未見在江東流傳。唯獨《四十二章經(jīng)》至今仍在，約有兩千余字，是中國現(xiàn)存的經(jīng)書中最早的一部漢譯佛教經(jīng)典。蔡愔還從西域帶回一幅釋迦牟尼倚坐著的畫像，是優(yōu)田王旃檀像師第四所繪，畫像帶到洛陽后，漢明帝便讓畫師摹仿制作，安置在清涼臺里和顯節(jié)陵上，舊有的畫像已經(jīng)不存在了。過去漢武帝在昆明湖底得到了黑灰，問東方朔，東方朔說可以詢問西域佛教徒。后來法蘭僧人來到洛陽，人們都追問他，法蘭說：“在世界的盡頭，被劫火燒穿了，這黑灰就是被燒穿處的灰燼。”東方朔當年所說的話被驗證了，相信的人特別多。法蘭后來死在洛陽，享年六十余歲。
康僧會
康僧會，其先康居國人，世居天竺，其父因商賈移于交趾。會年十余歲，二親并亡，以至性奉孝。服畢出家，厲行甚峻。為人弘雅有識量，篤志好學，明解三藏，博覽六經(jīng)，天文圖緯，多所綜涉，辨于樞機，頗屬文翰。時孫權已制江右，而佛教未行。先有優(yōu)婆塞支謙字恭明，一名越，本月支人，來游漢境。初漢桓靈之世，有支讖譯（譯原作悔，據(jù)明抄本改）出眾經(jīng)。有支亮，字絕明，亮學于讖。謙又受業(yè)于亮。博覽經(jīng)籍，莫不諳究，世間伎藝，多所綜習，遍學異書，通六國語。其為人細長黑瘦，眼多白而睛黃。時人為之語曰：“支郎眼中黃，形軀雖細是智囊。”漢未遇亂，避地于吳。孫權聞其才慧，召見之日，拜為博士，使輔導東宮。與韋曜諸人共盡匡益，但生自外域，故吳志不載。謙以大教雖行，而經(jīng)多梵文，未盡翻譯，己妙善方言，方欲集眾本，譯為漢文。從吳黃武元年至建興中，所出維摩、大般若、泥洹、法句、瑞應、本起等四十九經(jīng)。曲得圣儀。辭旨文雅。又依無量壽中本起，制菩薩連句梵唄三契，并注了本先死經(jīng)等。皆行于世。時吳地初染大法。風化未全。僧會欲使道振江左，興立圖寺，乃杖錫東游。以吳赤烏十年。初達建業(yè)，營立茅茨，沒像行道。時吳國以初見沙門服形，末及其道，疑為矯異。有司奏曰：“有異人入境，自稱沙門，容服非恒。事應察檢。”權曰：“昔漢明夢神，號稱為佛。彼之所事，豈其遺風耶？”即召會詰問：“有何靈驗？”會曰：“如來遷跡，忽逾千載，遺骨舍利，神曜無方。昔阿育王起塔，及八萬四千。夫塔寺之興，以表遺化也?！睓嘁詾榭湔Q，乃謂會曰：“若能得舍利，當為造搭，茍其虛妄，國有常刑。”會請期七日。乃謂其屬曰：“法之興廢，在此一舉，今不至誠，后將何及?！蹦斯矟嶟S凈室，以銅瓶加幾，燒香禮請。七日期畢，寂然無應。求申二七，亦復如之。權曰：“此欺誑，”將欲加罪。會更請三七日，權又特聽。會請法侶曰：“宣尼有言：‘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法云應降，而吾等無感，何假王憲？當以誓死為期耳?！比呷漳?，猶無所見，莫不震懼。既入五更，忽聞瓶中鏗然有聲，會自往視，果獲舍利。明旦，權自手執(zhí)瓶，瀉于銅盤。舍利所沖，盤即破碎。權大肅然驚起，而曰：“希有之瑞也?！睍M而言曰：“舍利威神，豈直光相而已。乃卻燒之火不能焚，金剛之杵不能碎。”權命令試之。會更誓曰：“法云方被，蒼生仰澤，愿更垂神跡，以廣示威靈?！蹦酥蒙崂阼F砧鎚上，使力者擊之，于是砧鎚俱陷，舍利無損。權大嗟伏，即為建塔。以始有佛寺，故號建初寺，因名其地為陁里。由是江左大法遂興。至孫皓即位，法令苛虐，廢棄淫祠，及佛寺并欲毀壞。皓曰：“此又何由而興？若其義教貞正，與圣典相應者，當存奉其道。如其無實，皆悉焚之?！敝T臣僉曰：“佛之威力，不同于神?？禃腥穑蠡蕜?chuàng)寺。今若輕毀，恐貽后悔?！别┣矎堦旁勊略憰?。昱雅有才辯，難問縱橫。會應機騁辭，文理鋒出。自旦之夕，昱不能屈。既退，會送于門。時寺側有淫祠在，昱曰：“玄化既敷，此輩何故近而不革？”會曰：“震霆破山，聾者不聞，非音之細。茍在理通，則萬里懸應，如其阻塞，則肝膽楚越?！标胚€，嘆會材明，非臣所測，愿天鑒察之。皓大集朝賢，以車馬迎會。會既坐，皓問曰：“佛教所明，善惡報應，何者是耶？”會對曰：“夫明主以孝慈訓世，則赤鳥翔而老人見；仁德育物，則體泉涌而嘉苗出。善既有瑞，惡亦如之。故為惡于隱，鬼得而誅之，為惡于顯，人得而誅之。易稱‘積善余慶’，詩詠‘求福不回’。雖儒典之格言，即佛教之明訓?！别┰唬骸叭羧唬瑒t周孔已明，何用佛教？”會曰：“周孔所言，略示近跡，至于釋教，則備極幽微。故行惡則有地獄長苦，修善則有天宮永樂。舉茲以明勸沮，不亦大哉？”皓當時無以折其言。皓雖聞正法，而昏暴之性，不勝其虐。后使宿衛(wèi)兵入后宮治園，于地得一金像，高數(shù)尺，呈皓。皓使著不凈處，以穢汁灌之，共諸群臣，笑以為樂。俄爾之間，舉身大腥，陰處尤痛，叫呼徹天。大史占言：“犯大神所為。”即祈祝諸廟求福，命彩女即迎像置殿上，香湯洗數(shù)十遍，燒香懺悔。皓叩頭于地，自陳罪狀。有頃痛間。遣使至寺，請會說法。會即隨入，皓具問罪福之由。會為敷折，辭甚精要。皓先有才解，忻然大悅，因求看沙門戒。會以戒文禁秘，不可輕宣，乃取本業(yè)百三十五愿，分作二百五十事，行住坐臥，皆愿眾生。皓見慈愿廣普，益增善意，即就會受五戒，旬日疾瘳。乃于會所住，更加修飾，宣示宗室，莫不畢奉。會在吳朝，亟說正法，以皓性兇粗，不及妙義，唯敘報應近事，以開其心。會于建初寺譯出眾經(jīng)，所謂阿難念彌陀經(jīng)（陀經(jīng)二字原本無，據(jù)高僧傳補）、鏡而王察微王梵皇經(jīng)等，又出小品及六度集雜譬喻等經(jīng)。并妙得經(jīng)體，文義允正。又傳泥洹唄聲，清摩哀亮，一代模式。又注安般守意法竟道樹等三經(jīng)。并制經(jīng)序，辭趣雅俊，義旨微密。并見行于世。吳天紀四年四月，皓降晉（晉原作旨，據(jù)明抄本改）。九月，會遘疾而終。是歲晉武太康元年也。至晉成帝咸和中，蘇峻作亂，焚會所建塔，司空何充復更修造。平西將軍趙誘世不奉法，傲蔑三寶，入此寺，謂諸道人曰：“久聞此塔屢放光明，虛誕不經(jīng)。所謂能信，若必目睹，所不能耳?！毖跃?，塔即出五色光，照耀堂剎。誘肅然毛豎，由此信敬。于寺東更立小塔。遠由大圣神感，近亦康會之力也，故圖寫厥像，傳之于今爾。（出《高僧傳》）
【譯文】
康僧會，祖先是康居國人，世居天竺，父親因為經(jīng)商移居交趾。十余歲時，父母雙亡，他以至誠的孝心侍奉父母，服孝期滿后就出了家。修道期間，他嚴格遵守教規(guī)。為人寬容大量而有見識。他勤備好學，通曉三藏，博覽六經(jīng)，對于天文地理他也能在總體上有所涉獵，他對所有佛教的教義能把握精神實質(zhì)，他還有很好的文字功底。他到吳地的時候，孫權已經(jīng)控制了江東，但那個地方佛教尚未廣泛流行。在這之前，有個僧人支謙曾在這里傳播過佛教。優(yōu)婆塞支謙，字恭明，一名越，本是月支人，后來到了中國。當初，在漢桓帝、漢靈帝的時候，支讖翻譯出許多佛經(jīng)；支亮，字絕明，就學于支讖；支謙又受業(yè)于支亮。支謙博覽佛教經(jīng)籍，無不有著深刻的研究；對于世間種種技藝，他也多有學習；他大量閱讀各種奇異的書籍，通曉六國語言。他長得細長黑瘦，眼白特別多而眼珠呈黃色，當時人們?yōu)樗幜艘痪湓挘骸爸Ю裳壑悬S，形軀雖細是智囊?！睗h朝末年發(fā)生戰(zhàn)亂時，支謙躲避動亂而到了吳地。孫權聽說他聰明有才，在召見的那天封他為博士，讓他輔導太子。他與韋曜等幾個人在輔佐東吳政權方面共同盡了力，作出了不小的貢獻，只因他是在外國出生的，所以在吳國的志書上未被記載。支謙認為佛教雖然已經(jīng)流傳開來，但經(jīng)書多是用梵文寫的，尚未全部譯成漢文，而自己又熟悉幾個地方的語言，于是就想收集各種佛經(jīng)著作，譯成漢文。從吳國黃武元年開始，到建興年間為止，譯出了《維摩經(jīng)》、《大般若經(jīng)》、《泥洹經(jīng)》、《法句經(jīng)》、《瑞應本起經(jīng)》等四十九種經(jīng)書。他譯的書，能夠委婉圓滿地傳達原著的豐采，文辭旨趣流暢典雅。他還依據(jù)《無量壽經(jīng)》、《中本起經(jīng)》，創(chuàng)作了《贊菩薩連句梵唄》三契；并且注譯了《本先死經(jīng)》等。這些譯著都流行在世上。當時吳地剛剛開始傳播佛法，影響并不普遍，康僧會想使佛教振興于江東，要在那里興建浮圖寺廟，便帶百錫杖東游。吳國赤烏十年他第一次到達建業(yè)，他在那里營建茅屋，擺設佛像開始行道。當時，吳國人因為初次看見沙門的服裝打扮，又不太了解佛教的道理，都懷疑他是個異端。有人奏稟孫權道：“有個異人進入我們吳國境內(nèi)，他自稱是沙門，模樣兒服飾都與常人不同。這件事應該認真調(diào)查?！睂O權說：“以前漢明帝夢見一位神，號稱為佛。你說的那個人所做的事，莫不是佛的遺風吧?！彼⒓凑僖娚畷?，問他道：“你所行的道，有什么靈驗？”僧會說：“如來遷跡已過千年，但其遺骨舍利永遠光照無極，從前阿育王建立寺塔多達八萬四千，而塔寺的興旺正表明佛祖的影響之大?！睂O權以為這是夸飾之辭、無稽之談，便對僧會說：“如能得到舍利，我就為你建塔，如果以謊言騙人，小心國法制裁。”僧會要求給他七天期限，回去后便對從屬們說：“佛法的興與廢，在此一舉，現(xiàn)在如不至誠祭佛，將來后悔不及?！彼麄児餐妖S房打掃得干干凈凈，把銅瓶供在香案上，然后燒香施禮，虔誠地祈禱佛祖顯靈。七天的期限滿了，仍然毫無響應。請求延期到二七，也如前七天一個樣。孫權說：“這是在以謊言騙人，我要加罪懲罰的?！鄙畷埱笤傺拥饺撸瑢O權又特別應充了。僧會請來法侶對他們說：“孔子說過：‘文王死了，文王的精神就不存在了嗎？’法云理應降臨的，是我們沒有感悟到，怎樣才能得到王法的寬容呢？我們必須誓死也不超過這個期限呵！”三七最后一天的傍晚，仍是什么也沒見到，一個個無不震驚恐懼。到了半夜，忽然聽到銅瓶里鏗然有聲，僧會親自走過去一看，果然得到了舍利。第二天一早，孫權親手拿著瓶子往銅盤上傾倒時，在舍利的沖擊下，銅盤即刻破碎了。孫權肅然驚起，說道：“其是稀世之寶?。 鄙畷叩礁罢f：“舍利的神威止于表面形相而已！拿了去燒煉，烈火不能燒化它，金剛石不能把它搗碎?！睂O權命人試驗試驗，僧會祝愿道：“法云剛才覆蓋天下，蒼生仰仗恩澤，愿您再降奇跡，更多地顯示您的威靈。”說完便把舍利放在鐵砧子上，讓有力氣的人全力去砸，結果鐵砧與鐵錘都陷下去一個坑，舍利卻絲毫無損。孫權大為嘆服，同意立即建塔。塔建成后，東吳開始有了佛寺，所以給這座塔起名叫建初寺，那個地方起名為陁里。從此，佛教便在江東興起來了。到了孫皓即位之后，法令苛刻暴虐，要廢除一切朝廷規(guī)定正式祭典之外的祠廟，連佛寺都要一起毀壞。孫皓說：“佛寺有什么理由讓它存在？如果他們的教義是教化人們忠貞正直，與儒家經(jīng)典一致，那就讓他所奉行自己的教義；如果不是這樣，那就統(tǒng)統(tǒng)燒掉！”大臣們提醒他說：“佛的威力與神仙不一樣。康僧會當年感化降下舍利瑞寶，大皇才創(chuàng)建了佛寺?，F(xiàn)在如果輕易毀壞，恐怕招致后悔?！睂O皓派遣張昱到寺廟去詰難僧會。張昱極有辯才，他在僧會面前辯難詰問，議論縱橫，提出種種難題。僧會針對對方提出的問題，旁征博引，展開議論；條理十分清晰嚴密，文辭犀利流暢。從早晨一直爭論到晚上，張昱未能使對方屈服。張昱告退，僧會送他出門，當時佛寺旁邊仍有淫祠沒有廢除，張昱說：“佛門教化既已鋪開，這些人為什么離得這近而沒受沐染？”僧會說：“炸雷能把山劈開，但是聾子卻聽不著，這不是因為雷的聲音太細小，如果道理通順，就是遠在萬里之外也能響應，如果阻塞不通順，人們寧可受苦刑乃至死掉?！睆堦呕厝ズ螅潎@僧會才氣高，極聰明，出于自己的預料，讓孫皓再考察考察。孫皓集合起朝中的賢能之士，用車馬把僧會接了來。僧會坐下后，孫皓問道：“佛教宣傳的是善惡報應，什么是善惡報應呢？”僧會答道：“賢明的君主以孝慈訓育天下，于是瑞鳥飛翔而老人健在；以仁德化育萬物，則甘美的泉水噴涌而出。善行既然有祥瑞呈現(xiàn)，惡行也是如此。所以，做惡隱蔽的，鬼得到后就把他殺了，做惡顯露的，人得到就把他殺了，易經(jīng)說‘積善余慶’，詩經(jīng)唱道‘求福不回’，這為是儒學經(jīng)典上的格言，它也是佛教的訓辭?！睂O皓說：“如果是這樣，那么周孔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還要佛教做什么？”僧會說：“孔子的話，僅向世人揭示了眼前的物象，指出了實用的行為規(guī)則；至于佛教，則講到極為幽深長遠的人生意義和極微妙的現(xiàn)象。所以佛教認為，行惡則有下地獄忍受長久的痛苦，修善則有升天宮享受永久的快樂。用這樣的道理來勸世，不是更好嗎？”孫皓當時沒有什么更好的道理來反駁他的話。孫皓雖然聽到了對他宣示的佛法，但他的昏暴性情并未因此而改變。后來，他讓衛(wèi)兵到后宮收拾花園，在地下挖到一尊金身佛像，像高好幾尺，衛(wèi)兵拿去呈獻給孫皓，孫皓讓人放到骯臟的廁所里去，用糞湯往上面澆灌，他與大臣們在一旁看著嘻笑取樂。頃刻之間，孫皓全身腫痛，大小便處尤為嚴重，痛得他呼天叫地，太史占卜道：“這是冒犯大神而招致的災禍。”立即到各個寺廟去祈禱許愿以求保佑，并讓宮女馬上迎取金身佛像供在殿堂上，用香水洗了幾十遍，然后燒香懺悔，孫皓跪在地下連連叩頭，自己陳述罪狀，乞求神靈寬肴。不一會兒，身上的痛疼便減輕了。孫皓派人到了寺廟，請求僧會給他講授佛經(jīng)。僧會跟著使者入宮后，孫皓向他詢問獲罪和賜福的原因。僧會為他敷衍折扣，說得簡要含蓄，孫皓因剛剛經(jīng)歷過所以聽得很明白。他很高興又很佩服，便向僧會要求看看《沙門戒》。僧會因為戒文屬于秘籍，不能輕易給別人看，便選取本業(yè)一百二十五愿部分給他看，這一部分又分作二百五十事，包括行住坐臥各個方面，皆愿哺育眾生。孫皓看到慈愿如此廣泛普遍，更增加了修善的想法，便到僧會那里去接受五戒，十天之后疾病就痊愈了。此后，孫皓便將在僧會住處的見聞經(jīng)歷大加修飾，講給宗室家人聽，他們也都信奉了佛教。僧會在東吳朝廷里努力宣講佛法，因為孫皓性情兇蠻粗鹵，不能領悟深幽微妙的教義，只好跟他講述關于因果報應的眼前事例，借以開導他的心竅。僧會在建初寺里翻譯出多種經(jīng)書，諸如《阿難念彌陀經(jīng)》、鏡而王察微王梵皇經(jīng)等，還有小品及《六度集》、《雜譬喻經(jīng)》等。譯文的體制頗具經(jīng)文體式的妙處，文辭的意義也允貼準確。又有《泥洹唄聲》傳世，音律清峻哀婉宏亮，成為當時的模式。他注釋的經(jīng)書有《安般守意》、《法鏡》、《道樹》等三種。他還為經(jīng)書作序，語言典雅雋永，義旨微妙嚴密。這些經(jīng)書都曾流傳于世。東吳天紀四年四月孫皓投降晉朝，九月，僧會染病去世，這一年也是晉朝太康元年。到了東晉成帝咸和中期，蘇峻作亂時，燒毀了僧會所建的佛塔，后來司空何充又予以重新修造。平西將軍趙誘從不信奉佛教，蔑視佛、法、僧三寶。他闖入這座廟寺對各位道人說：“久聞此塔屢放光明，實屬謊誕不經(jīng)。所謂可信，就必經(jīng)能讓人親眼目睹，這是你們所不能做到的。”說完，此塔頓時射出五色光芒，照耀著整個殿堂及佛寺。趙誘見狀，驚得毛發(fā)都豎立起來，不覺肅然而生敬意。從此，他開始虔誠地信奉佛教，并在這座佛寺的東面又建立了小塔。趙誘的轉變以及前述種種事例，從遠處說是由于佛祖神威的感化，從近處說，也是僧會長期傳教布道的結果，所以有人畫了他的圖像，一直流傳到今天。
支遁
支遁字道林，本性關氏，陳留人?；蛟疲訓|林慮人。幼有神理，聰明秀徹。晉時初至京師。太原王濛甚重之，曰：“造微之功，不減輔嗣?！标惪ぃぴ魅?，據(jù)高僧傳改）殷融嘗與衛(wèi)玠交，謂其神情雋徹，后進莫有繼之者。及見遁嘆息，以為重見若人。家世事佛，早悟非常之理。隱居余杭山，沉思道行之品，委曲惠印之經(jīng)，卓焉獨拔，得自天心。年二十五出家，每至講肄，善標宗會，而章句或有所遺，時為守文者所陋。謝安聞而喜之曰：“乃比古人之相馬也，略其玄黃而取其駿也。”時謝安殷浩等，并一代名流，皆著塵外之狎。遁嘗在白馬寺，與劉系之等談莊子逍遙云，“各適性以為逍遙?！保ㄟb字下八字據(jù)高僧傳補）遁曰：“不然，夫桀、跖以殘害為性，若適性為得者，彼亦逍遙矣?！睘槭峭硕㈠羞b篇，群儒舊學，莫不嘆伏。后還吳，住支硎山寺。晚欲入剡，謝安在吳，與遁書曰：“思君日積，計辰傾遲。知欲還剡自治，甚以悵然。人生如寄耳。頃風流得意之事，殆為都盡。終日戚戚，觸事惆悵。唯遲君卒，以晤言消之，一日當千載耳。此多山水，山縣閑靜，差可養(yǎng)疾。事不異剡，而醫(yī)藥不同。必思此緣，副其積想也?！蓖豸酥畷r在會稽，素聞遁名，未之信。謂人曰：“一狂僧耳，何足言。”后遁既還剡，經(jīng)游于郡，王故迓遁，觀其風力。既至，王謂遁曰：“逍遙篇可聞乎？”遁乃作數(shù)千言，揭新理，才藻警絕。王遂披襟解帶，留連不能去，仍請住靈嘉寺，意存相近。俄又投跡剡山，于沃州小嶺，立寺行道。僧眾百余，常隨稟學。時或有隨者，遁乃著座右銘以勖之。時論以遁才堪經(jīng)贊，而潔己拔俗，有違兼濟之道。遁乃作釋曚論。晚過石城山，又立棲光寺。宴坐山門，游心禪苑，木餐澗飲，浪志無生。乃註安般四禪諸經(jīng)，及即色游玄論。遁淹留建業(yè)，涉將三載。乃還東山，上書告辭，優(yōu)詔許之。資給發(fā)遣，事事豐厚。一時名流，并餞離于征虜亭。時蔡子叔前至，近遁而坐，謝萬石后至，值蔡暫起，謝便移就其處。蔡還，復欲據(jù)謝坐地，謝不以介意。其為時賢所慕如此。既而收跡剡山，畢命林澤。人嘗有遺遁馬者，遁受而養(yǎng)之。時或有譏之者，遁曰：愛其神駿，聊復畜耳?！焙笥叙A鶴者，遁曰：“爾沖天之物，寧為耳目之玩乎？”遂放之。遁幼時，嘗與師共論物類，謂雞卵生用，未足為殺。師不能屈，師尋亡，忽見形，投卵于地，殼破雛行，頃之俱滅。遁乃感悟，由是蔬食終身。遁先經(jīng)余姚塢山中住，至于晚年，猶還塢中?；騿柶湟?，答云：“謝安石昔數(shù)來見，輒移旬日。今觸情舉目，莫不興想。”后病甚，移還塢中，以晉太和元年閏四月四日終于所住，春秋五十有三，即窆于塢中，厥冢存焉?；蛟平K剡，未詳。郗起為之序傳，袁宏為之銘贊，周云寶為之作誄焉。（出《高僧傳》）
【譯文】
支遁，字道林，本姓關，陳留人。亦說河東林慮人。自幼天資聰明，稟性秀徹。晉時初到京都建業(yè)，就受到王濛與殷融的賞識，太原王濛說他的功底與造詣不亞于輔嗣，陳郡殷融驚訝其神情雋逸酷似衛(wèi)玠。支遁的家庭世代奉佛，耳濡目染使他早早就領悟了許多佛理。后來隱居余杭山，他沉思道行的深奧，深究佛教之經(jīng)典，對佛法有了深刻的感悟和獨到的理解。他二十五歲時出家。每到講說佛經(jīng)時，他善于闡明和標舉內(nèi)在精神，而不拘于個別旁句，因而常常被拘守文句的人所非議。謝安聽說之后，非常喜歡他這種講法，他說：“這好比古人之相馬，應先略其皮毛之玄黃而取其精神之神駿?！碑敃r謝安、殷浩等人都是一代名流。是超脫塵俗的名士。
支遁曾經(jīng)在白馬寺與劉系之等人談論過《莊子》的《逍遙游》，《逍遙游》說：“各適其性即為逍遙。”支遁說：“不對。夏舛與盜跖以殘害為其性，如若運其性就能逍遙，那么他們也能逍遙了?！睘榇耍匾饫脮r間注釋了《逍遙游》，飽讀經(jīng)書的文人學者對他的見解無不嘆服。后來，他回到了吳地，住在支硎山寺。晚年他想去剡地，當時謝安在吳地，給支遁寫信說：“思君之情日積，時間過得太慢。知道你要回剡自治，心情十分惘悵。人生是如此孤獨。當年相聚時的風流得意，頃刻之間都已消逝。如今終日戚戚，觸事傷懷。只盼君能速速前來，以當面交談消解愁苦，一日可以抵得上千載！此處多有山水，山區(qū)的縣城十分幽靜，你可以來這里養(yǎng)病。這里雖與剡地無異，但是兩地的醫(yī)藥不同。望你不要錯過機會，以上意見供你深思?！蓖豸酥敃r在會稽，素聞支遁之名，但不相信他有什么才學，他對別人說：“一個狂僧而已，有啥值得稱道的！”后來支遁回到了剡地，直接去會稽游覽，王羲之特意去迎接，借機考驗他的水平。見面之后，王羲之問支遁道：“《逍遙游》這篇文章你可聽說過嗎？”支遁當即發(fā)表了幾千言的長篇議論，闡述了獨到新穎的見解，才華橫溢，辭語驚絕。王羲之聽后寬衣解帶放下了驕矜的架勢，并且留連盤桓舍不得離去，還請支遁住在靈嘉寺，存心與支遁親近。支遁很快就投跡到剡山，在一片沃土的小山嶺上立寺行道，有僧眾一百多人經(jīng)常跟他學習佛法，支遁為許多弟子撰寫了座右銘，用來勉力他們。當時的輿論認為，支遁的才學足可以輔佐朝廷，他卻潔身自好超塵脫俗，這就有違于“兼濟天下”之道。支遁于是撰寫了《釋曚論》。晚年路過石城山時，又建立了棲光寺。他整日宴坐于山門，游心于禪學，以草木為食山泉為飲，放懷于塵寰之外。他注釋了《安般》、《四禪》等各種經(jīng)書，還撰寫了《即色游玄論》等著作。支遁曾應晉帝之請，在京都建業(yè)滯留了將近三年。后來他要返回東山，上書晉帝告辭，得到了晉帝的特許。晉帝為送他回山，給了他優(yōu)厚的饋贈和照顧。當時的許多名流，都到征虜亭為他餞行，蔡子叔來得早，坐到了支遁跟前，謝萬石是后來的，便趁蔡子叔暫起之機；移到蔡的座位上去年，等到蔡子叔返回來時，又把謝萬石趕出了座位，而謝毫不介意。支遁為時賢名流所仰慕，竟然到了這種程度。這次離開建業(yè)之后，他便收跡于剡山，畢其命于林澤。有人曾贈給支遁一匹好馬，支遁便接受并養(yǎng)了起來，當時有人譏笑他，他說：“我因愛其神駿，所以就養(yǎng)了起來?！焙髞?，又有人送給他一只仙鶴，支遁說：“此乃沖天翱翔之物豈能供人悅目賞玩呢？”于是把仙鶴放了。支遁年幼時，曾與師父在一起辯論事物，他說生吃雞蛋算不上是殺生，師父一時說服不了他，師父突然不見了，轉眼之間師父現(xiàn)了形，只見他把一只雞蛋扔在地上，蛋殼破碎而走出來一只雞雛。頃刻之間蛋殼與雞雛又都消失了。支遁于是感悟了，從此他就只吃蔬菜而不沾腥味，終生如此。支遁原先曾在余姚塢山中住過，到晚年時，還要回到塢中，有人問他為什么要回去，他說道：“謝安石從前幾次來這里相見，一住就是十多天。如今見物生情，無不勾起往事的懷念?！焙髞碇Ф莶≈兀w回了余姚塢，于晉太和元年閏四月四日死在他住處，享年五十三歲，遺體埋葬在塢中，墳墓現(xiàn)在仍然保存在那里。也有人說他死于剡地，不知有什么依據(jù)。支遁去世后，郗超為他撰寫了詳傳，袁宏為他作銘，周云為他作誄，稱贊他的德行，寄托對他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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