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 李秀蘭 杜牧 劉禹錫 李逢吉 洛中舉人 蔡京 武昌妓 韋保衢 曹生 羅虬 徐月英
周皓
太仆卿周皓，貴族子，多力負(fù)氣。天寶中，皓少年，常結(jié)客為花柳之游，竟蓄亡命。訪城中名姬，如蠅襲膻，無不獲者。時靖恭有姬子夜來，稚齒巧笑，歌舞絕倫，貴公子破產(chǎn)迎之。皓時與數(shù)輩富者更擅之。會一日，其母白皓曰："某日夜來生日，豈可寂寞乎？"皓與往還，竟求珍貨，合錢數(shù)十萬，會飲其家。樂工賀懷智、紀(jì)孩孩，皆一時絕手。扃方合，忽覺擊門聲甚急。皓戒內(nèi)忽開，良久，折關(guān)而入。有少年紫衣，騎從數(shù)十，詬其母，即將軍高力士之子也。母與夜來泣拜，諸客將散。皓時血氣方剛，且恃其力，顧從者不相敵。因前讓其怙勢，攘臂格之。紫衣者踣于拳下，且絕其頷骨。大傷流血，皓遂突出。時都亭驛所由魏貞，有心義，好養(yǎng)私客，皓以情投之。貞乃藏于妻女間。時有司追捉急切，貞恐蹤露，乃夜辦裝具，腰白金數(shù)錠，謂皓曰："汴州周簡老，義士也，復(fù)與郎君當(dāng)家，今可依之，且宜謙恭不怠。"周簡老蓋大俠也，見魏貞書，喜甚。皓因拜之為叔，遂言其狀。簡老令居一船中，戒無妄出，供與極厚。居歲余，忽聽船上哭泣聲。皓潛窺之，見一少婦，縞衣甚美，與簡老相慰。其夕，簡老忽至皓處，問："君婚未？某有表妹，嫁與甲，甲卒無子，今無所歸，可事君子。"皓拜謝之。即夕，其表妹歸皓，有女二人，男一人，猶在舟中。簡老忽語皓："事已息，君貌寢，必?zé)o人識者，可游江淮。"乃贈百余千，號哭而別，于是遂免。（出《酉陽雜俎》）
【譯文】
太仆卿周皓，貴族子弟，力大氣盛。天寶年間，周皓當(dāng)時正年輕，常常結(jié)伙尋花問柳，終至釀成逃命之災(zāi)。他當(dāng)時遍訪城中名妓，猶如蒼蠅獵獲腥臭，沒有不到手的。那時有個靖恭坊名妓叫夜來，天真單純，笑口常開，歌聲舞姿又屬天下絕倫，貴公子們往往傾家蕩產(chǎn)而去奉迎，周皓與幾個富家子弟更是專在她身上下功夫。有一天，夜來母親告訴周皓說："某日是夜來的生日，可不能冷落了呵！"周皓為她的生日作準(zhǔn)備，竟然弄到了折合幾十萬的貴重東西。在夜來家里舉辦宴會。賀懷智、紀(jì)孩孩等當(dāng)時最有名的樂手到場獻(xiàn)技。剛把門關(guān)好，忽然聽到有急切的敲門聲，周皓不讓屋里的人前去開門。過了好長時間，門栓被推斷了，外面的人破門而入。領(lǐng)頭的是個身穿紫衣服的少年，還有幾十名隨從的騎手，進(jìn)屋之后便破口大罵夜來的母親。這位少年就是高力士將軍的兒子，母親與夜來嚇得哭哭啼啼地對他跪拜施禮，客人們見狀就要離去。周皓當(dāng)時正血氣方剛，又仗著有渾身的力氣，看相從的人不能敵他，就上前指責(zé)他們仗勢欺人，就攘臂上去與他格斗，紫衣少年便倒在他的拳下，下巴骨也被打掉了，傷勢極重，流血不止。周皓于是奪路而逃。當(dāng)時都亭驛所由魏貞，很重義氣，喜愛私下收養(yǎng)客人。周皓憑著交情投奔到他家。他便將周皓藏匿在妻子女兒們中間。當(dāng)時有關(guān)部門追撲得很急，魏貞擔(dān)心暴露蹤跡，便乘夜晚置辦行裝，讓周皓帶上白金數(shù)錠，叮囑他說："汴州周簡老是位義士，又跟你是一家子，如今你可以去投靠他。到他那里后應(yīng)當(dāng)謙讓恭敬不要有所怠慢。"周簡老乃是一位大俠，見了魏貞的書信非常高興，周皓便拜他為叔父，向他講述了自己的遭遇。簡老讓他住在一只船里面，不讓他隨便出來，供給他極為豐厚的生活用品。住了一年多，周皓忽然聽到船上有哭泣聲，便偷偷爬上來觀看，見一位少婦穿著孝服，長得極美，正跟簡老互相勸慰。這天晚上，簡老忽然來到周皓住的地方，問他結(jié)婚沒有，并說："我有個表妹，嫁給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死了，又沒有兒子；表妹如今無依無靠，可以侍奉您。"周皓當(dāng)即向他拜謝。當(dāng)天夜晚，他就把表妹送給了周皓，還有兩個女仆，一個男仆，也都在船里。簡老忽然對周皓說；"事情已經(jīng)平息，你的相貌又不大惹人注意，肯定沒人認(rèn)出你來，可以到江淮一帶去。"說完便贈給他一百多串錢，雙方揮淚而別。周皓于是逃脫了。
李秀蘭
李秀蘭以女子有才名。初五六歲時，其父抱于庭，作詩詠薔薇，其末句云："過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父恚曰："此女子將來富有文章，然必為失行婦人矣。"竟如其言。（出《玉堂閑話》）
又 秀蘭嘗與諸賢會烏程縣開元寺。知河間劉長卿有陰疾，謂之曰："山氣日夕佳。"長卿對曰："眾鳥欣有托。"舉坐大笑，論者兩美之。秀蘭有詩曰："遠(yuǎn)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車。"蓋五言之佳境也。上方班姬即不足，下比韓英則有余，亦女中之詩豪也。嘗賦得三峽流泉歌曰："妾家本住巫山云，巫山流水常自聞。王琴彈出轉(zhuǎn)寥夐，直似當(dāng)時夢中聽。三峽迢迢幾千里，一時流入深閨里。巨石奔湍指下生，飛渡走浪弦中起。初疑噴涌含雷風(fēng)，又似嗚咽流不通。回湍瀨曲勢將盡，時復(fù)滴瀝平沙中。憶昔阮公為此曲，能使仲容聽不足。一彈既罷又一彈。愿與流泉鎮(zhèn)相續(xù)。"（出《中興間氣集》）
【譯文】
李秀蘭是女子當(dāng)中有文學(xué)名氣的人。五六歲時，父親抱著她在院子里，她便能作詩詞贊薔薇。詩的末句是"過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父親責(zé)怪說："這女孩子將來富有文才，然而必定是個行為不檢點的女人。"結(jié)果真象他說的那樣。
秀蘭曾與幾位賢才在烏程縣開元寺聚會。她知道河間劉長卿有男性病，沖他說："山氣日夕佳。"長卿對道："眾鳥欣有托。"在座的人都大笑起來，評論者以為雙方對答的都極妙。秀蘭在一著詩里寫道："遠(yuǎn)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車。"這該是五言中最美的意境了。李秀蘭的詩才，上比班超尚嫌不夠，下比韓英則實有余，她也是女子之中的一個詩豪。她曾寫過一篇《賦得三峽流泉歌》，詩中充溢著這位女詩豪的才氣?，F(xiàn)將此詩照錄如下；"妾家本住巫山云，巫山流水常自聞。王琴彈出轉(zhuǎn)寥夐，直似當(dāng)時夢中聽。三峽迢迢幾千里，一時流入深閨里。巨石奔湍指下生，飛波走浪弦中起。初疑噴涌含雷風(fēng)，又似嗚咽流不通?；赝臑|曲勢將盡，時復(fù)滴瀝平沙中。憶昔阮公為此曲，能使仲容聽不足。一彈既罷又一彈，愿與流泉鎮(zhèn)相續(xù)。"
杜牧
唐中書舍人杜牧，少有逸才，下筆成詠。弱冠擢進(jìn)士第，復(fù)捷制科。牧少雋，性野放，雖為檢刻，而不能自禁?；赜螢槭隆P州勝地也，每重城向夕，倡樓之上，常有絳紗燈萬數(shù)，輝羅耀烈空中。九里三十步街中，珠翠填咽，邈若仙境。牧常出沒馳逐其間，無虛夕。復(fù)有卒三十人，易服隨后，潛護(hù)之。僧孺之密教也。而牧自謂得計。人不知之。所至成歡，無不會意。如是且數(shù)年，及征拜侍御史，僧孺于中堂餞，因戒之曰："以侍御史氣概達(dá)馭，固當(dāng)自極夷涂。然常慮風(fēng)情不節(jié)，或至尊體乖和。"牧因謬曰："某幸常自檢守，不至貽尊憂耳。"僧孺笑而不答。即命侍兒，取一小書簏，對牧發(fā)之。乃街卒之密報也。凡數(shù)十百，悉曰：某夕，杜書記過某家，無恙。某夕，宴某家，亦如之。牧對之大慚，因泣拜致謝，而終身感焉。故僧孺之薨，牧為之志，而極言其美，報所知也。牧既為御史，久之分務(wù)洛陽。時李司徒愿罷鎮(zhèn)閑居，聲妓豪華，為當(dāng)時第一。洛中名士，咸謁見之。李乃大開宴席，當(dāng)時朝客高流，無不臻赴，以牧持憲，不敢邀致。牧遣座客達(dá)意，愿預(yù)斯會。李不得已馳書。方對酒獨斟，亦已酣暢，聞命遽來，時會中已飲酒。女妓百余人，皆絕藝殊色。牧獨坐南行，瞪目注視。引滿三卮，問李云："聞有紫云者孰是？"李指示之。牧復(fù)凝睇良久曰："名不虛得。宜以見惠。"李俯而笑，諸妓皆亦回首破顏。牧又自飲三爵，郎吟而起曰："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喚分司御史來？忽發(fā)狂言驚滿座，兩行紅粉一時回。"意氣閑逸，旁若無人。牧又自以年漸遲暮，常追賦感舊詩曰："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xì)掌中情。三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又曰："舸船一棹百分空，十載青春不負(fù)公。今日鬢絲禪榻伴，茶煙輕飏落花風(fēng)。"太和末，牧復(fù)自侍御史出佐沈傳師江西宣州幕。雖所至輒游，而終無屬意，咸以非其所好也。及聞湖州名郡，風(fēng)物妍好，且多奇色，因甘心游之。湖州刺史某乙，牧素所厚者，頗喻其意。及牧至，每為之曲宴周游。凡優(yōu)姬倡女，力所能致者，悉為出之。牧注目凝視曰："美矣！未盡善也。"乙復(fù)候其意，牧曰："愿得張水嬉，使州人畢觀。候四面云合，某當(dāng)閑行寓目，冀于此際，或有閱焉。"乙大喜，如其言。至日，兩岸觀者如堵。迨暮，竟無所得。將罷舟艤岸，于叢人中，有里姥引鴉頭女，年十余歲。牧熟視曰："此真國色，向誠虛設(shè)耳！"因使語其母，將接致舟中，姥女皆懼。牧曰："且不即納，當(dāng)為后期。"姥曰："他年失信，復(fù)當(dāng)何如？"牧曰："吾不十年，必守此郡，十年不來，乃從爾所適可也。"母許諾，因以重幣結(jié)之，為盟而別。故牧歸朝，頗以湖州為念。然以官秩尚卑（卑原作畢，據(jù)明抄本改），殊未敢發(fā)。尋拜黃州池州，又移睦州，皆非意也。牧素與周墀善，會墀為相，乃并以三牋干墀，乞守湖州，意以弟顗（顗原作頭，據(jù)杜牧集上周墀書改）目疾，冀于江外療之。大中三年，始授湖州刺史。比至郡，則已十四年矣，所約者，已從人三載，而生三子。牧既即政，函使召之。其母懼其見奪，攜幼以同往。母詰其母曰："曩既許我矣，何為反之？"母曰："向約十年，十年不來而后嫁，嫁已三年矣。"牧因取其載詞視之，俛首移晷曰："其詞也直，疆之不祥。"乃厚為禮而遣之。因賦詩以自傷曰："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狂風(fēng)落盡深紅色，綠葉成蔭子滿枝。"（出《唐闕史》）
【譯文】
唐代中書舍人杜牧年輕時就有過人的才華，落筆成文，出口成章。二十余歲進(jìn)士及第，又很快通過制策登科。杜牧年青俊逸，生性狷介狂放，即使有法度制約他也不能約束住他的狂放行為。丞相牛僧孺鎮(zhèn)守?fù)P州時，召他為節(jié)度府中掌書記。杜牧在公務(wù)之余，縱情宴游娛樂。揚州乃旅游勝地，城內(nèi)每到夜晚，青樓之上常有上萬只紅紗燈懸掛起來，燦爛輝煌，照徹夜空，九里三十步的長街上，熙來攘往著頂珠戴翠的人群；遠(yuǎn)遠(yuǎn)望去，猶如仙境一般。杜牧就常到這里宴游娛樂，沒有一晚上不來的。又有兵卒三十人換成便服尾隨在他的身后，暗中保護(hù)他，這是牛僧孺背著杜牧教他們這樣做的。但杜牧卻滿以為自己的行蹤絕無人知曉，心里頗為得意。其實他到什么地方尋歡作樂，牛僧孺無不心中有數(shù)。就這樣過了幾年，到他被升任侍御史時，牛僧孺在正堂設(shè)宴為他餞行，席間告誡他說："以您的才華和氣概，在新的位子上，自能化險為夷，應(yīng)付余裕；但所顧慮的是您在風(fēng)情方面不能控制自己，說不上會能影響尊體的健康。"杜牧因誤解了對方的好意便說："本人幸而能夠自我管束，不至于煩您操心的。"牛僧孺笑了笑沒有說什么，當(dāng)即讓侍仆拿來一只小書匣，在杜牧面前打開，里面乃是尾隨他的那些兵卒的秘報，共有上千份，上面寫的內(nèi)容都是：某天夜晚杜書記到了誰家，沒有出事；某天晚上在哪一家宴飲，也沒出事……杜牧看罷大為慚愧，于是流著淚向牛僧孺禮拜致謝。此后終生感激僧孺，所以在僧孺去世時，杜牧為他作墓志銘，極力表彰其優(yōu)點，借以報答知遇之恩。杜牧當(dāng)了侍御史后，長期分治洛陽。當(dāng)時李司徒愿辭掉節(jié)度使在家閑居，生活之奢華為一時僅有，洛陽的名士都去拜訪他。李司徒大開宴席，當(dāng)時的達(dá)官貴人都趕來赴宴。因為杜牧主管法紀(jì)，所以沒敢邀請他。杜牧讓前去赴宴的人致意。說自己愿意赴會。李司徒只好送去了請柬。杜牧此時正對酒獨斟，已經(jīng)喝得微醉了，聽到邀請后立即趕了來。當(dāng)時宴會已經(jīng)開飲，場上有歌舞妓女一百余人，都是色藝雙絕。杜牧一人獨坐南排，瞪大眼睛注視著歌舞妓女。他喝下滿滿的三杯之后。問李司徒道："聽說有個叫紫云的，她們之中哪一個是？"李便用手指給他看。杜牧又凝神細(xì)看了半天，說："名不虛傳，應(yīng)當(dāng)贈給我。"李司徒俯下身子直笑，妓女們也轉(zhuǎn)過臉來破顏而笑。杜牧又自飲三大杯，一邊站身來一身朗聲吟道："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喚分司御史來？忽發(fā)狂言驚滿座，兩行紅粉一時回。"意氣閑逸，旁若無人。杜牧還因自覺漸近遲暮之年。常常追懷往日的生活情景，寫下感舊遣懷的詩篇，詩中寫道："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xì)掌中情。三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又寫道："舸船一棹百分空，十載青春不負(fù)公。今日鬢絲禪榻伴，茶煙輕飏落花風(fēng)。"唐文宗太和末年，杜牧又由侍御史出任沈傳師江西宣州府幕僚。雖然在這里仍是處處宴游，但因沒有他喜歡的地方，所以處處都不能引起多大興趣。后來聽說湖州是個好地方，風(fēng)光景物秀麗美好，又有許多出色的女子，于是盼望著前去一游。湖州刺史某乙是杜牧平素的好友，也很理解他的心意。等到杜牧到了湖州時，他便經(jīng)常為他安排宴會，到處游覽，凡屬娼優(yōu)名妓，盡力羅致了來，統(tǒng)統(tǒng)放在杜牧面前。杜牧凝神注目了一番后，說道："確實很美，但未盡善。"某乙又問他有何要求，杜牧說："應(yīng)該讓張水嬉叫全州人都來觀看，待四面圍滿了人時，我要在人群前漫步注目，希望能借此機會，興許有新的發(fā)現(xiàn)。"某乙大喜，照他的話辦理。到這天，兩岸的觀眾人山人海，但直到太陽偏西時，仍然一無所得?？煲４堪稌r，在人叢之中，有位尋常老媽子領(lǐng)著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杜牧仔細(xì)端量一番后說道："這位才是真正的傾國之色，以前的那些統(tǒng)統(tǒng)是白搭而已。"于是讓人告訴小姑娘的母親，要把她們接到船上來。母女兩人都害怕了。杜牧便說："暫且不娶，要在以后約定個日期。"母親說："如今說定了，以后不算數(shù)，又該怎么辦？"杜牧說："不超過十年，我肯定成為此郡太守；十年之內(nèi)我不來，那就任你嫁給誰都行。"母親答應(yīng)了他，杜牧便以重金定了這門親事，立定盟約之后便分別了。因為有這段經(jīng)歷，所以杜牧回朝之后，始終惦念著湖州，但因官職尚低，一直未敢公開。不久，先后出任黃州、池州的刺史，后來又改任睦州刺史，這都不合他的心意。杜牧與周墀一向交往深厚，等到周墀作宰相時，便連續(xù)三次向周墀投寄書札，請求鎮(zhèn)守湖州。書札的意思是說自己弟弟眼睛有病，希望在江南療養(yǎng)。直到宣宗大中三年，才任他為湖州刺史，等他來到湖州時，已經(jīng)過了十四年了。原先約定的那個姑娘，已經(jīng)嫁給別人三年，而且生了三個孩子了。杜牧到任后，派人持信去招她，她母親擔(dān)心被搶，帶著年幼的孩子一同去見他。杜牧責(zé)問她母親道："以前既然許給我了，為什么反悔？"母親說："以前約定的是十年期限，等了十年不來然后才嫁人的，已經(jīng)嫁出去三年了。"杜牧于是拿過記錄她說的供詞來看了看，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自語道："她說的都符合事實，勉強她是不好的。"便給她一份豐厚的禮物打發(fā)走了。杜牧因此寫詩寄托自己的傷感，詩中寫道："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耧L(fēng)落盡深紅色，綠葉成蔭子滿枝。"
劉禹錫
劉禹錫赴任姑蘇，道過揚州。州師杜鴻漸飲之酒，大醉而歸驛。稍醒，見二女子在旁，驚非己有也。乃曰："郎中席上與司空詩，特令二樂妓侍寢、且醉中之作，都不記憶。"明旦，修啟致謝。杜亦優(yōu)容之。夫禹錫以郎吏州牧，而輕忤三司，豈不過哉。詩曰："高髻云鬟宮樣妝，春風(fēng)一曲杜韋娘。司空見慣尋常事，斷盡蘇州刺史腸。"（出《云谿友議》）
【譯文】
劉禹錫到蘇州赴任時，路過揚州，州師杜鴻漸讓他去喝酒，喝得大醉后回到了驛館。稍稍清醒之后，發(fā)現(xiàn)身邊有兩個女子，使他驚異的是，這兩個女子并不是自己的人，于是便說："我在酒席上與司空對詩，讓他派兩名樂妓侍候我睡覺。那是喝醉了后說的話，現(xiàn)在都記不清是怎么回事了。"第二天早上，他寫信向杜致謝。杜對此事也很諒解和寬容。劉禹錫乃是個侍郎州刺史之小官，竟在詩中輕慢忤逆三司之顯宦，豈不是大大的罪過嗎？其詩道："高髻云鬟宮樣妝，春風(fēng)一曲杜韋娘。司空見慣尋常事，斷盡蘇州刺史腸。"
李逢吉
李丞相逢吉，性強愎而沉猜多忌，好危人，略無怍色。既為居守，劉禹錫有妓甚麗，為眾所知。李恃風(fēng)望，恣行威福。分務(wù)朝官，取容不暇。一旦，陰以計奪之。約曰："某日皇城中堂前致宴，應(yīng)朝賢寵嬖，并請早赴境會。"稍可觀矚者，如期云集。敕閽吏：先放劉家妓從門入，傾都驚異，無敢言者。劉計無所出，惶惑吞聲。又翌日，與相善數(shù)人謁之。但相見如常，從容久之，并不言境會之所以然者。座中默然，相目而已。既罷，一揖而退。劉嘆咤而歸，無可奈何，遂憤懣而作四章，以擬四愁云爾。"玉釵重合兩無緣，魚在深潭鶴在天。得意紫鸞休舞鏡，能（能字原空缺，據(jù)明抄本補）言青鳥罷銜箋。金盆已覆難收水，玉軫（軫字原空缺，據(jù)明抄本補）長拋不續(xù)弦。若向靡蕪山下過，遙將紅淚灑窮泉。""鸞飛遠(yuǎn)樹棲何處？鳳得新巢已去心。紅璧尚流香漠漠，碧云初斷（斷字原空缺，據(jù)明抄本補）信沉沉。情知點污投泥玉，猶自經(jīng)營買笑金。從此山頭似人石，丈夫形狀淚痕深！"人曾何處更尋看，雖是生離死一般。買笑樹邊花已老，畫眉窗下月猶殘。云藏巫峽音容斷，路隔星橋過往難。莫怪詩成無淚滴。盡傾東海也須干！""三山不見海沉沉，豈有仙蹤更可尋。青鳥去時云路斷，姮娥歸處月宮深。紗窗遙想春相憶，書幌誰憐夜獨吟？料得夜來天上鏡，只因偏照兩人心。"（見《本事詩》）
【譯文】
丞相李逢吉，性格剛愎而多猜忌，喜歡算計人，干了缺德事情也毫無慚愧之意。既為居守。劉禹錫有個歌妓十分漂亮，人人都知道。李逢吉倚仗自己的權(quán)勢，作威作福。他分管朝廷官員，取容不暇。這一天他要用陰謀詭計奪取劉禹錫的歌妓，便通知大家道："某日于皇城正殿前面舉行宴會，所有朝廷官員及其寵愛的婢妾均請屆時參加盛會。"稍有姿色的婢妾到那一天便紛紛前來赴會。李逢吉命令守門人，要先把劉禹錫家的歌妓放進(jìn)門去。京都的人對此舉動都深感驚異，但是誰也不敢說什么。劉禹錫對此也無計可施，驚恐之余只好忍氣吞聲。第二天，劉禹錫與幾位親近的人前往拜謁，李逢吉見了他們就象沒事人一樣，從容談笑，根本不提昨天的宴會到底是怎么回事。劉禹錫等人也不敢發(fā)問，只有默然相視而已。拜見結(jié)束后，雙方行禮告退，劉禹錫無可奈何，唉聲嘆氣地回了家。于是悲憤地寫下擬《四愁》詩四篇，以抒胸中之郁悶。他寫道："玉釵重合兩無緣，魚在深潭鶴在天。得意紫鸞休舞鏡。能言青鳥罷銜箋。金盆已覆難收水。玉軫長拋不續(xù)弦。若向靡蕪山下過，遙將紅淚灑窮泉。鸞飛遠(yuǎn)樹犧何處？鳳得新巢已去心。紅璧尚流香漠漠，碧云初斷信沉沉。情知點污投泥玉。猶自經(jīng)營買笑金。從此山頭似人石。丈夫形狀淚痕深！人曾何處更尋看。雖是生離死一般。買笑樹邊花已老，畫眉窗下月猶殘。云藏巫峽音容斷，路隔星橋過往難。莫怪詩成無淚滴。盡傾東海也須干！三山不見海沉沉。豈有仙蹤更可尋。青鳥去時云路斷，姮娥歸處月宮深。紗窗遙想春相憶，書幌誰憐夜獨吟？料得夜來天上鏡，只因偏照兩人心。"
洛中舉人
舉子某乙，洛中居人也，偶與樂妓茂英者相識。英年甚小。及乙到江外，偶與飲席遇之。因贈詩曰："憶昔當(dāng)初過柳樓，茂英年小尚嬌羞。隔窗未省聞高語，對鏡曾窺學(xué)上頭。一別中原俱老大，重來南國見風(fēng)流。彈弦酌酒話前事。零落碧云生暮愁。"舉子因謁節(jié)使，遂客游留連數(shù)月。帥遇之甚厚。宴飲既頻，與酒乣諧戲頗洽。一日告辭，帥厚以金帛贐行，復(fù)開宴送別。因暗留絕句與乣曰："少插花枝少下籌。須防女伴妬風(fēng)流。坐中若打占相令，除卻尚書莫點頭。"因設(shè)舞曲遺詩。帥取覽之，當(dāng)時即令人所在送付舉子。（出《盧氏雜說》）
【譯文】
有個舉子是洛中人，偶然間認(rèn)識了樂妓茂英，茂英當(dāng)時年齡很小。后來這位舉子到了江南，在一次飲宴中又遇到了茂英，于是贈她一道詩道："憶昔當(dāng)初過柳樓。茂英年小尚嬌羞。隔窗未省聞高語。對鏡曾窺學(xué)上頭。一別中原俱老大。重來南國見風(fēng)流。彈弦酌酒話前事。零落碧云生暮愁。"舉子拜見了當(dāng)?shù)氐墓?jié)度使，便客居此地留連忘返。一住就是幾個月。節(jié)帥對他以厚禮相待，經(jīng)常與他設(shè)宴共飲，席間讓茂英擔(dān)當(dāng)錄事執(zhí)掌酒令，飲酒逗樂極為融洽。一天，舉子要告辭，節(jié)帥贈給他豐厚的路費，并又設(shè)筵為他道別，席間悄悄留下一首絕句與茂英道："少插花枝少下籌。須防女伴妬風(fēng)流。坐中若打占相令。除卻尚書莫點頭。"茂英為此詩譜寫了舞曲，節(jié)帥把配了曲的詩拿來看了一遍，當(dāng)即派人送到舉子住處交給了他。
蔡京
邕南朝度使蔡京過永州，永州刺史鄭史與京同年，連以酒樂相邀。座有瓊枝者，鄭之所愛，而席之最妍。蔡強奪之行。鄭莫之竟也。邕南之所為，多如此類。為德義者見鄙，終其不悛也。及邕南制御失律，伏法。（出《云谿友議》）
【譯文】
朝度使蔡京號邕南，一次路過永州，永州刺史鄭史與他同年及第，所以頻設(shè)酒宴邀請這位老同學(xué)。席間有一個叫瓊枝的樂妓，是鄭史所寵愛的人，她是在座樂妓中最為嬌艷者。蔡京看中后便強行奪了去。鄭史是爭不過他的。蔡邕南的為人，就是如此，為有德之人和仁義之士所不齒。而他終其一生，惡習(xí)不改。后來蔡邕南因負(fù)責(zé)防御外敵入侵失職，終于受到了制裁。
武昌妓
韋蟾廉問鄂州，及罷任，賓僚盛陳祖席。蟾遂書文選句云："悲莫悲兮生別離，登山臨水送將歸。"以箋毫授賓從，請續(xù)其句。座中悵望，皆思不屬。逡巡，女妓泫然起曰："某不才，不敢染翰，欲口占兩句。"韋大驚異，令隨口寫之："武昌無限新栽柳，不見楊花撲面飛。"座客無不嘉嘆。韋令唱作《楊柳枝詞》，極歡而散。贈數(shù)十箋，納之，翌日共載而發(fā)。（出《抒情詩》）
【譯文】
韋蟾治理鄂州期間，為政清廉，等他卸任時，賓客幕僚們設(shè)宴為他餞行。席間，韋蟾揮筆題寫了《文選》中的一句話："悲莫悲兮生別離，登山臨水送將歸。"然后將紙筆遞給屬僚，請各位續(xù)寫下句。在座的各位悵然相望，都感到對不出來。過了一會兒，一個妓女含淚而起道："在下不才，不敢染墨，愿意口占兩句。"韋蟾大為驚異令人照她口說的寫了下來。這兩句是："武昌無限新栽柳，不見楊花撲面飛。"在座的客人無不稱許贊嘆。韋蟾令她將此四句合在一起，配上曲譜唱作《楊柳枝詞》。整個宴會極歡而散。賓客與幕僚們贈給韋蟾幾十幅題箋，他都收存起來。第二天，他便攜帶家眷及歌妓出發(fā)了。
韋保衢
韋保衢（明抄本衢作衡）嘗訪同人，方坐，李鉅新及第，亦繼至。保衢以其后先，匿于帷下。既入曰："有客乎？"同人曰："韋保衢秀才，可以出否？"鉅新及第，甚自得意，徐曰："出也何妨。"保衢竟不之出。洎衢尚公主為相，李蠙鎮(zhèn)岐下，鉅方自山北舊從事辟焉。初保衢既登第，獨孤云除東川，辟在幕下。樂籍間有佐飲者，副史李甲屬意也。時以逼于他適，私期，回將納焉。保衢既至，不之知，祈于獨孤，且請降其籍。李至，意殊不平，每在宴席，輒以語侵保衢。保衢不能容，即攜其妓人以去。李益怒之，屢言于云。云不得已，命飛牒追之而回。無何，堂牒追保衢赴輦下，乃尚同昌公主也。李固懼之矣。不日，保衢復(fù)入翰林，李聞之，登時而卒。（出《玉泉子》）
【譯文】
韋保衢有一次去同事家里探望，剛剛坐下，剛剛及第的李鉅也相繼到了。保衢因自己尚未及第反倒先到，于是躲在帳子后面。李鉅進(jìn)屋后問道："家里有客人嗎？"這位同事說："韋保衢秀才在這里，可以出面嗎？"李鉅剛剛及第。正在洋洋得意，慢聲說道："出面就出面吧，這有什么不可以的。"保衢竟說啥也不出面。等到保衢尚公主為相時，李蠙鎮(zhèn)守岐下，李鉅才從山北的從事之職調(diào)任李蠙幕府任職。當(dāng)初，何衢及第后，獨孤云鎮(zhèn)守東川，保衢便在他幕府中任職。樂妓之中有個陪伴酒席的，副史李甲看中了，時常逼她嫁給自己，并私下約定，等自己回來時納為妾。保衢到任后，不知有這種關(guān)系，便祈求獨孤云將此樂妓許給他，且請降其籍。李甲回來后，心里極為不滿，時常在宴席上用話刺激保衢。保衢無法忍受，便帶著這位妓女逃走了。李甲更為惱火，屢次在獨孤云面前進(jìn)言。獨孤云迫不得已，便令人帶上文書去追他回來。沒過多久，撲快便帶著文書追趕保鉅到了京都，保衢已經(jīng)和同昌公主結(jié)婚。李甲當(dāng)然是懼怕公主的。沒過幾天，保衢又進(jìn)了翰林院，李甲聽說后，登時就死了。
曹生
盧常侍鉟，牧滬江日，相座囑一曹生，令署郡職，不免奉之。曹悅營妓名丹霞，盧沮而不許。會餞朝客于短亭，曹獻(xiàn)詩曰："拜玉亭間送客忙，此時孤恨感離鄉(xiāng)。尋思往歲絕纓事，肯向朱門泣夜長。"盧演為長句，和而勉之曰："桑扈交飛百舌忙，祖亭聞樂倍思鄉(xiāng)。樽前有恨慚卑宦，席上無寥愛艷妝。莫為狂花迷眼界，須求真理定心王。游蜂采掇何時已，祗恐多言議短長。"（出《盧懷抒情集》）
【譯文】
常侍盧鉟鎮(zhèn)守滬江時，相座將曹生囑托給他，讓他署理郡宦，盧鉟不免要對曹生格外照顧，以不負(fù)相座之托。曹生喜歡營妓丹霞，盧鉟拒絕他的要求，不許他親近。在一次于短亭為朝廷客人餞別時，曹生于席間獻(xiàn)詩一首表達(dá)自己的苦衷，詩中說道："拜玉亭間送客忙，此時孤恨感離鄉(xiāng)。尋思往發(fā)絕纓事，肯向朱門泣夜長。"盧鉟將此詩演化為一首長句，與曹生相和，并借以勉勵他，其詩為："桑扈交飛百舌忙，祖亭聞樂倍思鄉(xiāng)。樽前有恨慚卑宦，席上無寥愛艷妝。莫為狂花迷眼界，須求真理定心王。游蜂采掇何時已，祗恐多言議短長。"
羅虬
羅虬詞藻富贍，與宗人隱、鄴齊名。咸通乾符中，時號"三羅"。廣明庚子亂后，去從鄜州李孝恭。籍中有紅兒者，善為音聲，常為副戍屬意。會副戌聘鄰道，虬請紅兒歌，而贈之繒綵。孝恭以副車所盼，不令受之。虬怒，拂衣而起。詰旦，手刃紅兒。既而思之，乃作絕句百編，號《比紅兒詩》，大行于時。（出《摭言》）
【譯文】
羅虬的文章詞藻富麗華贍，與同族人羅隱、羅鄴齊名，咸通至乾符年間，一時號稱"三羅"。廣明庚子之亂以后，蜀虬到鄜州去跟從李孝恭成為他的賓客。樂妓中有個叫紅兒的，擅長音樂，為副將所看中。當(dāng)副將被聘任到鄰近的道就職時，羅虬便請紅兒為他唱歌，并贈給她細(xì)絹。孝恭因為她被副車所矚盼，不讓她接受。羅虬非常生氣，拂袖而去。第二天早上，羅虬親手殺死了紅兒。事后時常思念著她，便作絕句上百篇，稱為"比紅兒詩"，當(dāng)時極為流行。
徐月英
江淮間，有徐月英者，名娼也。其送人詩云："惆悵人間萬事違，兩人同去一人歸。生憎平望亭中水。忍照鴛鴦相背飛。"又云："枕前淚與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亦有詩集。金陵徐氏諸公子，寵一營妓，卒乃焚之，月英送葬，謂徐公曰："此娘平生風(fēng)流，沒亦帶焰。"時號美（美字原缺，據(jù)明抄本補）戲也。（出《北夢瑣言》）
【譯文】
江淮一帶有個叫徐月英的，是位名妓。她在贈送別人的詩中寫道："惆悵人間萬事違，兩人同去一人歸。生憎平望亭中水，忍照鴛鴦相背飛。"另一道詩中又寫道："枕前淚與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她還有詩集。金陵徐家?guī)讉€公子，寵愛一名營妓，當(dāng)這個營妓死掉時，徐家便把她焚化了。徐月英前去送葬時，對徐公說："這個女人平生風(fēng)流，死了也帶著火焰光彩。"這句話，當(dāng)時被稱為漂亮的戲言。
周皓
太仆卿周皓，貴族子，多力負(fù)氣。天寶中，皓少年，常結(jié)客為花柳之游，竟蓄亡命。訪城中名姬，如蠅襲膻，無不獲者。時靖恭有姬子夜來，稚齒巧笑，歌舞絕倫，貴公子破產(chǎn)迎之。皓時與數(shù)輩富者更擅之。會一日，其母白皓曰："某日夜來生日，豈可寂寞乎？"皓與往還，竟求珍貨，合錢數(shù)十萬，會飲其家。樂工賀懷智、紀(jì)孩孩，皆一時絕手。扃方合，忽覺擊門聲甚急。皓戒內(nèi)忽開，良久，折關(guān)而入。有少年紫衣，騎從數(shù)十，詬其母，即將軍高力士之子也。母與夜來泣拜，諸客將散。皓時血氣方剛，且恃其力，顧從者不相敵。因前讓其怙勢，攘臂格之。紫衣者踣于拳下，且絕其頷骨。大傷流血，皓遂突出。時都亭驛所由魏貞，有心義，好養(yǎng)私客，皓以情投之。貞乃藏于妻女間。時有司追捉急切，貞恐蹤露，乃夜辦裝具，腰白金數(shù)錠，謂皓曰："汴州周簡老，義士也，復(fù)與郎君當(dāng)家，今可依之，且宜謙恭不怠。"周簡老蓋大俠也，見魏貞書，喜甚。皓因拜之為叔，遂言其狀。簡老令居一船中，戒無妄出，供與極厚。居歲余，忽聽船上哭泣聲。皓潛窺之，見一少婦，縞衣甚美，與簡老相慰。其夕，簡老忽至皓處，問："君婚未？某有表妹，嫁與甲，甲卒無子，今無所歸，可事君子。"皓拜謝之。即夕，其表妹歸皓，有女二人，男一人，猶在舟中。簡老忽語皓："事已息，君貌寢，必?zé)o人識者，可游江淮。"乃贈百余千，號哭而別，于是遂免。（出《酉陽雜俎》）
【譯文】
太仆卿周皓，貴族子弟，力大氣盛。天寶年間，周皓當(dāng)時正年輕，常常結(jié)伙尋花問柳，終至釀成逃命之災(zāi)。他當(dāng)時遍訪城中名妓，猶如蒼蠅獵獲腥臭，沒有不到手的。那時有個靖恭坊名妓叫夜來，天真單純，笑口常開，歌聲舞姿又屬天下絕倫，貴公子們往往傾家蕩產(chǎn)而去奉迎，周皓與幾個富家子弟更是專在她身上下功夫。有一天，夜來母親告訴周皓說："某日是夜來的生日，可不能冷落了呵！"周皓為她的生日作準(zhǔn)備，竟然弄到了折合幾十萬的貴重東西。在夜來家里舉辦宴會。賀懷智、紀(jì)孩孩等當(dāng)時最有名的樂手到場獻(xiàn)技。剛把門關(guān)好，忽然聽到有急切的敲門聲，周皓不讓屋里的人前去開門。過了好長時間，門栓被推斷了，外面的人破門而入。領(lǐng)頭的是個身穿紫衣服的少年，還有幾十名隨從的騎手，進(jìn)屋之后便破口大罵夜來的母親。這位少年就是高力士將軍的兒子，母親與夜來嚇得哭哭啼啼地對他跪拜施禮，客人們見狀就要離去。周皓當(dāng)時正血氣方剛，又仗著有渾身的力氣，看相從的人不能敵他，就上前指責(zé)他們仗勢欺人，就攘臂上去與他格斗，紫衣少年便倒在他的拳下，下巴骨也被打掉了，傷勢極重，流血不止。周皓于是奪路而逃。當(dāng)時都亭驛所由魏貞，很重義氣，喜愛私下收養(yǎng)客人。周皓憑著交情投奔到他家。他便將周皓藏匿在妻子女兒們中間。當(dāng)時有關(guān)部門追撲得很急，魏貞擔(dān)心暴露蹤跡，便乘夜晚置辦行裝，讓周皓帶上白金數(shù)錠，叮囑他說："汴州周簡老是位義士，又跟你是一家子，如今你可以去投靠他。到他那里后應(yīng)當(dāng)謙讓恭敬不要有所怠慢。"周簡老乃是一位大俠，見了魏貞的書信非常高興，周皓便拜他為叔父，向他講述了自己的遭遇。簡老讓他住在一只船里面，不讓他隨便出來，供給他極為豐厚的生活用品。住了一年多，周皓忽然聽到船上有哭泣聲，便偷偷爬上來觀看，見一位少婦穿著孝服，長得極美，正跟簡老互相勸慰。這天晚上，簡老忽然來到周皓住的地方，問他結(jié)婚沒有，并說："我有個表妹，嫁給了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死了，又沒有兒子；表妹如今無依無靠，可以侍奉您。"周皓當(dāng)即向他拜謝。當(dāng)天夜晚，他就把表妹送給了周皓，還有兩個女仆，一個男仆，也都在船里。簡老忽然對周皓說；"事情已經(jīng)平息，你的相貌又不大惹人注意，肯定沒人認(rèn)出你來，可以到江淮一帶去。"說完便贈給他一百多串錢，雙方揮淚而別。周皓于是逃脫了。
李秀蘭
李秀蘭以女子有才名。初五六歲時，其父抱于庭，作詩詠薔薇，其末句云："過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父恚曰："此女子將來富有文章，然必為失行婦人矣。"竟如其言。（出《玉堂閑話》）
又 秀蘭嘗與諸賢會烏程縣開元寺。知河間劉長卿有陰疾，謂之曰："山氣日夕佳。"長卿對曰："眾鳥欣有托。"舉坐大笑，論者兩美之。秀蘭有詩曰："遠(yuǎn)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車。"蓋五言之佳境也。上方班姬即不足，下比韓英則有余，亦女中之詩豪也。嘗賦得三峽流泉歌曰："妾家本住巫山云，巫山流水常自聞。王琴彈出轉(zhuǎn)寥夐，直似當(dāng)時夢中聽。三峽迢迢幾千里，一時流入深閨里。巨石奔湍指下生，飛渡走浪弦中起。初疑噴涌含雷風(fēng)，又似嗚咽流不通。回湍瀨曲勢將盡，時復(fù)滴瀝平沙中。憶昔阮公為此曲，能使仲容聽不足。一彈既罷又一彈。愿與流泉鎮(zhèn)相續(xù)。"（出《中興間氣集》）
【譯文】
李秀蘭是女子當(dāng)中有文學(xué)名氣的人。五六歲時，父親抱著她在院子里，她便能作詩詞贊薔薇。詩的末句是"過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父親責(zé)怪說："這女孩子將來富有文才，然而必定是個行為不檢點的女人。"結(jié)果真象他說的那樣。
秀蘭曾與幾位賢才在烏程縣開元寺聚會。她知道河間劉長卿有男性病，沖他說："山氣日夕佳。"長卿對道："眾鳥欣有托。"在座的人都大笑起來，評論者以為雙方對答的都極妙。秀蘭在一著詩里寫道："遠(yuǎn)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車。"這該是五言中最美的意境了。李秀蘭的詩才，上比班超尚嫌不夠，下比韓英則實有余，她也是女子之中的一個詩豪。她曾寫過一篇《賦得三峽流泉歌》，詩中充溢著這位女詩豪的才氣?，F(xiàn)將此詩照錄如下；"妾家本住巫山云，巫山流水常自聞。王琴彈出轉(zhuǎn)寥夐，直似當(dāng)時夢中聽。三峽迢迢幾千里，一時流入深閨里。巨石奔湍指下生，飛波走浪弦中起。初疑噴涌含雷風(fēng)，又似嗚咽流不通?；赝臑|曲勢將盡，時復(fù)滴瀝平沙中。憶昔阮公為此曲，能使仲容聽不足。一彈既罷又一彈，愿與流泉鎮(zhèn)相續(xù)。"
杜牧
唐中書舍人杜牧，少有逸才，下筆成詠。弱冠擢進(jìn)士第，復(fù)捷制科。牧少雋，性野放，雖為檢刻，而不能自禁?；赜螢槭隆P州勝地也，每重城向夕，倡樓之上，常有絳紗燈萬數(shù)，輝羅耀烈空中。九里三十步街中，珠翠填咽，邈若仙境。牧常出沒馳逐其間，無虛夕。復(fù)有卒三十人，易服隨后，潛護(hù)之。僧孺之密教也。而牧自謂得計。人不知之。所至成歡，無不會意。如是且數(shù)年，及征拜侍御史，僧孺于中堂餞，因戒之曰："以侍御史氣概達(dá)馭，固當(dāng)自極夷涂。然常慮風(fēng)情不節(jié)，或至尊體乖和。"牧因謬曰："某幸常自檢守，不至貽尊憂耳。"僧孺笑而不答。即命侍兒，取一小書簏，對牧發(fā)之。乃街卒之密報也。凡數(shù)十百，悉曰：某夕，杜書記過某家，無恙。某夕，宴某家，亦如之。牧對之大慚，因泣拜致謝，而終身感焉。故僧孺之薨，牧為之志，而極言其美，報所知也。牧既為御史，久之分務(wù)洛陽。時李司徒愿罷鎮(zhèn)閑居，聲妓豪華，為當(dāng)時第一。洛中名士，咸謁見之。李乃大開宴席，當(dāng)時朝客高流，無不臻赴，以牧持憲，不敢邀致。牧遣座客達(dá)意，愿預(yù)斯會。李不得已馳書。方對酒獨斟，亦已酣暢，聞命遽來，時會中已飲酒。女妓百余人，皆絕藝殊色。牧獨坐南行，瞪目注視。引滿三卮，問李云："聞有紫云者孰是？"李指示之。牧復(fù)凝睇良久曰："名不虛得。宜以見惠。"李俯而笑，諸妓皆亦回首破顏。牧又自飲三爵，郎吟而起曰："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喚分司御史來？忽發(fā)狂言驚滿座，兩行紅粉一時回。"意氣閑逸，旁若無人。牧又自以年漸遲暮，常追賦感舊詩曰："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xì)掌中情。三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又曰："舸船一棹百分空，十載青春不負(fù)公。今日鬢絲禪榻伴，茶煙輕飏落花風(fēng)。"太和末，牧復(fù)自侍御史出佐沈傳師江西宣州幕。雖所至輒游，而終無屬意，咸以非其所好也。及聞湖州名郡，風(fēng)物妍好，且多奇色，因甘心游之。湖州刺史某乙，牧素所厚者，頗喻其意。及牧至，每為之曲宴周游。凡優(yōu)姬倡女，力所能致者，悉為出之。牧注目凝視曰："美矣！未盡善也。"乙復(fù)候其意，牧曰："愿得張水嬉，使州人畢觀。候四面云合，某當(dāng)閑行寓目，冀于此際，或有閱焉。"乙大喜，如其言。至日，兩岸觀者如堵。迨暮，竟無所得。將罷舟艤岸，于叢人中，有里姥引鴉頭女，年十余歲。牧熟視曰："此真國色，向誠虛設(shè)耳！"因使語其母，將接致舟中，姥女皆懼。牧曰："且不即納，當(dāng)為后期。"姥曰："他年失信，復(fù)當(dāng)何如？"牧曰："吾不十年，必守此郡，十年不來，乃從爾所適可也。"母許諾，因以重幣結(jié)之，為盟而別。故牧歸朝，頗以湖州為念。然以官秩尚卑（卑原作畢，據(jù)明抄本改），殊未敢發(fā)。尋拜黃州池州，又移睦州，皆非意也。牧素與周墀善，會墀為相，乃并以三牋干墀，乞守湖州，意以弟顗（顗原作頭，據(jù)杜牧集上周墀書改）目疾，冀于江外療之。大中三年，始授湖州刺史。比至郡，則已十四年矣，所約者，已從人三載，而生三子。牧既即政，函使召之。其母懼其見奪，攜幼以同往。母詰其母曰："曩既許我矣，何為反之？"母曰："向約十年，十年不來而后嫁，嫁已三年矣。"牧因取其載詞視之，俛首移晷曰："其詞也直，疆之不祥。"乃厚為禮而遣之。因賦詩以自傷曰："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狂風(fēng)落盡深紅色，綠葉成蔭子滿枝。"（出《唐闕史》）
【譯文】
唐代中書舍人杜牧年輕時就有過人的才華，落筆成文，出口成章。二十余歲進(jìn)士及第，又很快通過制策登科。杜牧年青俊逸，生性狷介狂放，即使有法度制約他也不能約束住他的狂放行為。丞相牛僧孺鎮(zhèn)守?fù)P州時，召他為節(jié)度府中掌書記。杜牧在公務(wù)之余，縱情宴游娛樂。揚州乃旅游勝地，城內(nèi)每到夜晚，青樓之上常有上萬只紅紗燈懸掛起來，燦爛輝煌，照徹夜空，九里三十步的長街上，熙來攘往著頂珠戴翠的人群；遠(yuǎn)遠(yuǎn)望去，猶如仙境一般。杜牧就常到這里宴游娛樂，沒有一晚上不來的。又有兵卒三十人換成便服尾隨在他的身后，暗中保護(hù)他，這是牛僧孺背著杜牧教他們這樣做的。但杜牧卻滿以為自己的行蹤絕無人知曉，心里頗為得意。其實他到什么地方尋歡作樂，牛僧孺無不心中有數(shù)。就這樣過了幾年，到他被升任侍御史時，牛僧孺在正堂設(shè)宴為他餞行，席間告誡他說："以您的才華和氣概，在新的位子上，自能化險為夷，應(yīng)付余裕；但所顧慮的是您在風(fēng)情方面不能控制自己，說不上會能影響尊體的健康。"杜牧因誤解了對方的好意便說："本人幸而能夠自我管束，不至于煩您操心的。"牛僧孺笑了笑沒有說什么，當(dāng)即讓侍仆拿來一只小書匣，在杜牧面前打開，里面乃是尾隨他的那些兵卒的秘報，共有上千份，上面寫的內(nèi)容都是：某天夜晚杜書記到了誰家，沒有出事；某天晚上在哪一家宴飲，也沒出事……杜牧看罷大為慚愧，于是流著淚向牛僧孺禮拜致謝。此后終生感激僧孺，所以在僧孺去世時，杜牧為他作墓志銘，極力表彰其優(yōu)點，借以報答知遇之恩。杜牧當(dāng)了侍御史后，長期分治洛陽。當(dāng)時李司徒愿辭掉節(jié)度使在家閑居，生活之奢華為一時僅有，洛陽的名士都去拜訪他。李司徒大開宴席，當(dāng)時的達(dá)官貴人都趕來赴宴。因為杜牧主管法紀(jì)，所以沒敢邀請他。杜牧讓前去赴宴的人致意。說自己愿意赴會。李司徒只好送去了請柬。杜牧此時正對酒獨斟，已經(jīng)喝得微醉了，聽到邀請后立即趕了來。當(dāng)時宴會已經(jīng)開飲，場上有歌舞妓女一百余人，都是色藝雙絕。杜牧一人獨坐南排，瞪大眼睛注視著歌舞妓女。他喝下滿滿的三杯之后。問李司徒道："聽說有個叫紫云的，她們之中哪一個是？"李便用手指給他看。杜牧又凝神細(xì)看了半天，說："名不虛傳，應(yīng)當(dāng)贈給我。"李司徒俯下身子直笑，妓女們也轉(zhuǎn)過臉來破顏而笑。杜牧又自飲三大杯，一邊站身來一身朗聲吟道："華堂今日綺筵開，誰喚分司御史來？忽發(fā)狂言驚滿座，兩行紅粉一時回。"意氣閑逸，旁若無人。杜牧還因自覺漸近遲暮之年。常常追懷往日的生活情景，寫下感舊遣懷的詩篇，詩中寫道："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xì)掌中情。三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又寫道："舸船一棹百分空，十載青春不負(fù)公。今日鬢絲禪榻伴，茶煙輕飏落花風(fēng)。"唐文宗太和末年，杜牧又由侍御史出任沈傳師江西宣州府幕僚。雖然在這里仍是處處宴游，但因沒有他喜歡的地方，所以處處都不能引起多大興趣。后來聽說湖州是個好地方，風(fēng)光景物秀麗美好，又有許多出色的女子，于是盼望著前去一游。湖州刺史某乙是杜牧平素的好友，也很理解他的心意。等到杜牧到了湖州時，他便經(jīng)常為他安排宴會，到處游覽，凡屬娼優(yōu)名妓，盡力羅致了來，統(tǒng)統(tǒng)放在杜牧面前。杜牧凝神注目了一番后，說道："確實很美，但未盡善。"某乙又問他有何要求，杜牧說："應(yīng)該讓張水嬉叫全州人都來觀看，待四面圍滿了人時，我要在人群前漫步注目，希望能借此機會，興許有新的發(fā)現(xiàn)。"某乙大喜，照他的話辦理。到這天，兩岸的觀眾人山人海，但直到太陽偏西時，仍然一無所得?？煲４堪稌r，在人叢之中，有位尋常老媽子領(lǐng)著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杜牧仔細(xì)端量一番后說道："這位才是真正的傾國之色，以前的那些統(tǒng)統(tǒng)是白搭而已。"于是讓人告訴小姑娘的母親，要把她們接到船上來。母女兩人都害怕了。杜牧便說："暫且不娶，要在以后約定個日期。"母親說："如今說定了，以后不算數(shù)，又該怎么辦？"杜牧說："不超過十年，我肯定成為此郡太守；十年之內(nèi)我不來，那就任你嫁給誰都行。"母親答應(yīng)了他，杜牧便以重金定了這門親事，立定盟約之后便分別了。因為有這段經(jīng)歷，所以杜牧回朝之后，始終惦念著湖州，但因官職尚低，一直未敢公開。不久，先后出任黃州、池州的刺史，后來又改任睦州刺史，這都不合他的心意。杜牧與周墀一向交往深厚，等到周墀作宰相時，便連續(xù)三次向周墀投寄書札，請求鎮(zhèn)守湖州。書札的意思是說自己弟弟眼睛有病，希望在江南療養(yǎng)。直到宣宗大中三年，才任他為湖州刺史，等他來到湖州時，已經(jīng)過了十四年了。原先約定的那個姑娘，已經(jīng)嫁給別人三年，而且生了三個孩子了。杜牧到任后，派人持信去招她，她母親擔(dān)心被搶，帶著年幼的孩子一同去見他。杜牧責(zé)問她母親道："以前既然許給我了，為什么反悔？"母親說："以前約定的是十年期限，等了十年不來然后才嫁人的，已經(jīng)嫁出去三年了。"杜牧于是拿過記錄她說的供詞來看了看，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自語道："她說的都符合事實，勉強她是不好的。"便給她一份豐厚的禮物打發(fā)走了。杜牧因此寫詩寄托自己的傷感，詩中寫道："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耧L(fēng)落盡深紅色，綠葉成蔭子滿枝。"
劉禹錫
劉禹錫赴任姑蘇，道過揚州。州師杜鴻漸飲之酒，大醉而歸驛。稍醒，見二女子在旁，驚非己有也。乃曰："郎中席上與司空詩，特令二樂妓侍寢、且醉中之作，都不記憶。"明旦，修啟致謝。杜亦優(yōu)容之。夫禹錫以郎吏州牧，而輕忤三司，豈不過哉。詩曰："高髻云鬟宮樣妝，春風(fēng)一曲杜韋娘。司空見慣尋常事，斷盡蘇州刺史腸。"（出《云谿友議》）
【譯文】
劉禹錫到蘇州赴任時，路過揚州，州師杜鴻漸讓他去喝酒，喝得大醉后回到了驛館。稍稍清醒之后，發(fā)現(xiàn)身邊有兩個女子，使他驚異的是，這兩個女子并不是自己的人，于是便說："我在酒席上與司空對詩，讓他派兩名樂妓侍候我睡覺。那是喝醉了后說的話，現(xiàn)在都記不清是怎么回事了。"第二天早上，他寫信向杜致謝。杜對此事也很諒解和寬容。劉禹錫乃是個侍郎州刺史之小官，竟在詩中輕慢忤逆三司之顯宦，豈不是大大的罪過嗎？其詩道："高髻云鬟宮樣妝，春風(fēng)一曲杜韋娘。司空見慣尋常事，斷盡蘇州刺史腸。"
李逢吉
李丞相逢吉，性強愎而沉猜多忌，好危人，略無怍色。既為居守，劉禹錫有妓甚麗，為眾所知。李恃風(fēng)望，恣行威福。分務(wù)朝官，取容不暇。一旦，陰以計奪之。約曰："某日皇城中堂前致宴，應(yīng)朝賢寵嬖，并請早赴境會。"稍可觀矚者，如期云集。敕閽吏：先放劉家妓從門入，傾都驚異，無敢言者。劉計無所出，惶惑吞聲。又翌日，與相善數(shù)人謁之。但相見如常，從容久之，并不言境會之所以然者。座中默然，相目而已。既罷，一揖而退。劉嘆咤而歸，無可奈何，遂憤懣而作四章，以擬四愁云爾。"玉釵重合兩無緣，魚在深潭鶴在天。得意紫鸞休舞鏡，能（能字原空缺，據(jù)明抄本補）言青鳥罷銜箋。金盆已覆難收水，玉軫（軫字原空缺，據(jù)明抄本補）長拋不續(xù)弦。若向靡蕪山下過，遙將紅淚灑窮泉。""鸞飛遠(yuǎn)樹棲何處？鳳得新巢已去心。紅璧尚流香漠漠，碧云初斷（斷字原空缺，據(jù)明抄本補）信沉沉。情知點污投泥玉，猶自經(jīng)營買笑金。從此山頭似人石，丈夫形狀淚痕深！"人曾何處更尋看，雖是生離死一般。買笑樹邊花已老，畫眉窗下月猶殘。云藏巫峽音容斷，路隔星橋過往難。莫怪詩成無淚滴。盡傾東海也須干！""三山不見海沉沉，豈有仙蹤更可尋。青鳥去時云路斷，姮娥歸處月宮深。紗窗遙想春相憶，書幌誰憐夜獨吟？料得夜來天上鏡，只因偏照兩人心。"（見《本事詩》）
【譯文】
丞相李逢吉，性格剛愎而多猜忌，喜歡算計人，干了缺德事情也毫無慚愧之意。既為居守。劉禹錫有個歌妓十分漂亮，人人都知道。李逢吉倚仗自己的權(quán)勢，作威作福。他分管朝廷官員，取容不暇。這一天他要用陰謀詭計奪取劉禹錫的歌妓，便通知大家道："某日于皇城正殿前面舉行宴會，所有朝廷官員及其寵愛的婢妾均請屆時參加盛會。"稍有姿色的婢妾到那一天便紛紛前來赴會。李逢吉命令守門人，要先把劉禹錫家的歌妓放進(jìn)門去。京都的人對此舉動都深感驚異，但是誰也不敢說什么。劉禹錫對此也無計可施，驚恐之余只好忍氣吞聲。第二天，劉禹錫與幾位親近的人前往拜謁，李逢吉見了他們就象沒事人一樣，從容談笑，根本不提昨天的宴會到底是怎么回事。劉禹錫等人也不敢發(fā)問，只有默然相視而已。拜見結(jié)束后，雙方行禮告退，劉禹錫無可奈何，唉聲嘆氣地回了家。于是悲憤地寫下擬《四愁》詩四篇，以抒胸中之郁悶。他寫道："玉釵重合兩無緣，魚在深潭鶴在天。得意紫鸞休舞鏡。能言青鳥罷銜箋。金盆已覆難收水。玉軫長拋不續(xù)弦。若向靡蕪山下過，遙將紅淚灑窮泉。鸞飛遠(yuǎn)樹犧何處？鳳得新巢已去心。紅璧尚流香漠漠，碧云初斷信沉沉。情知點污投泥玉。猶自經(jīng)營買笑金。從此山頭似人石。丈夫形狀淚痕深！人曾何處更尋看。雖是生離死一般。買笑樹邊花已老，畫眉窗下月猶殘。云藏巫峽音容斷，路隔星橋過往難。莫怪詩成無淚滴。盡傾東海也須干！三山不見海沉沉。豈有仙蹤更可尋。青鳥去時云路斷，姮娥歸處月宮深。紗窗遙想春相憶，書幌誰憐夜獨吟？料得夜來天上鏡，只因偏照兩人心。"
洛中舉人
舉子某乙，洛中居人也，偶與樂妓茂英者相識。英年甚小。及乙到江外，偶與飲席遇之。因贈詩曰："憶昔當(dāng)初過柳樓，茂英年小尚嬌羞。隔窗未省聞高語，對鏡曾窺學(xué)上頭。一別中原俱老大，重來南國見風(fēng)流。彈弦酌酒話前事。零落碧云生暮愁。"舉子因謁節(jié)使，遂客游留連數(shù)月。帥遇之甚厚。宴飲既頻，與酒乣諧戲頗洽。一日告辭，帥厚以金帛贐行，復(fù)開宴送別。因暗留絕句與乣曰："少插花枝少下籌。須防女伴妬風(fēng)流。坐中若打占相令，除卻尚書莫點頭。"因設(shè)舞曲遺詩。帥取覽之，當(dāng)時即令人所在送付舉子。（出《盧氏雜說》）
【譯文】
有個舉子是洛中人，偶然間認(rèn)識了樂妓茂英，茂英當(dāng)時年齡很小。后來這位舉子到了江南，在一次飲宴中又遇到了茂英，于是贈她一道詩道："憶昔當(dāng)初過柳樓。茂英年小尚嬌羞。隔窗未省聞高語。對鏡曾窺學(xué)上頭。一別中原俱老大。重來南國見風(fēng)流。彈弦酌酒話前事。零落碧云生暮愁。"舉子拜見了當(dāng)?shù)氐墓?jié)度使，便客居此地留連忘返。一住就是幾個月。節(jié)帥對他以厚禮相待，經(jīng)常與他設(shè)宴共飲，席間讓茂英擔(dān)當(dāng)錄事執(zhí)掌酒令，飲酒逗樂極為融洽。一天，舉子要告辭，節(jié)帥贈給他豐厚的路費，并又設(shè)筵為他道別，席間悄悄留下一首絕句與茂英道："少插花枝少下籌。須防女伴妬風(fēng)流。坐中若打占相令。除卻尚書莫點頭。"茂英為此詩譜寫了舞曲，節(jié)帥把配了曲的詩拿來看了一遍，當(dāng)即派人送到舉子住處交給了他。
蔡京
邕南朝度使蔡京過永州，永州刺史鄭史與京同年，連以酒樂相邀。座有瓊枝者，鄭之所愛，而席之最妍。蔡強奪之行。鄭莫之竟也。邕南之所為，多如此類。為德義者見鄙，終其不悛也。及邕南制御失律，伏法。（出《云谿友議》）
【譯文】
朝度使蔡京號邕南，一次路過永州，永州刺史鄭史與他同年及第，所以頻設(shè)酒宴邀請這位老同學(xué)。席間有一個叫瓊枝的樂妓，是鄭史所寵愛的人，她是在座樂妓中最為嬌艷者。蔡京看中后便強行奪了去。鄭史是爭不過他的。蔡邕南的為人，就是如此，為有德之人和仁義之士所不齒。而他終其一生，惡習(xí)不改。后來蔡邕南因負(fù)責(zé)防御外敵入侵失職，終于受到了制裁。
武昌妓
韋蟾廉問鄂州，及罷任，賓僚盛陳祖席。蟾遂書文選句云："悲莫悲兮生別離，登山臨水送將歸。"以箋毫授賓從，請續(xù)其句。座中悵望，皆思不屬。逡巡，女妓泫然起曰："某不才，不敢染翰，欲口占兩句。"韋大驚異，令隨口寫之："武昌無限新栽柳，不見楊花撲面飛。"座客無不嘉嘆。韋令唱作《楊柳枝詞》，極歡而散。贈數(shù)十箋，納之，翌日共載而發(fā)。（出《抒情詩》）
【譯文】
韋蟾治理鄂州期間，為政清廉，等他卸任時，賓客幕僚們設(shè)宴為他餞行。席間，韋蟾揮筆題寫了《文選》中的一句話："悲莫悲兮生別離，登山臨水送將歸。"然后將紙筆遞給屬僚，請各位續(xù)寫下句。在座的各位悵然相望，都感到對不出來。過了一會兒，一個妓女含淚而起道："在下不才，不敢染墨，愿意口占兩句。"韋蟾大為驚異令人照她口說的寫了下來。這兩句是："武昌無限新栽柳，不見楊花撲面飛。"在座的客人無不稱許贊嘆。韋蟾令她將此四句合在一起，配上曲譜唱作《楊柳枝詞》。整個宴會極歡而散。賓客與幕僚們贈給韋蟾幾十幅題箋，他都收存起來。第二天，他便攜帶家眷及歌妓出發(fā)了。
韋保衢
韋保衢（明抄本衢作衡）嘗訪同人，方坐，李鉅新及第，亦繼至。保衢以其后先，匿于帷下。既入曰："有客乎？"同人曰："韋保衢秀才，可以出否？"鉅新及第，甚自得意，徐曰："出也何妨。"保衢竟不之出。洎衢尚公主為相，李蠙鎮(zhèn)岐下，鉅方自山北舊從事辟焉。初保衢既登第，獨孤云除東川，辟在幕下。樂籍間有佐飲者，副史李甲屬意也。時以逼于他適，私期，回將納焉。保衢既至，不之知，祈于獨孤，且請降其籍。李至，意殊不平，每在宴席，輒以語侵保衢。保衢不能容，即攜其妓人以去。李益怒之，屢言于云。云不得已，命飛牒追之而回。無何，堂牒追保衢赴輦下，乃尚同昌公主也。李固懼之矣。不日，保衢復(fù)入翰林，李聞之，登時而卒。（出《玉泉子》）
【譯文】
韋保衢有一次去同事家里探望，剛剛坐下，剛剛及第的李鉅也相繼到了。保衢因自己尚未及第反倒先到，于是躲在帳子后面。李鉅進(jìn)屋后問道："家里有客人嗎？"這位同事說："韋保衢秀才在這里，可以出面嗎？"李鉅剛剛及第。正在洋洋得意，慢聲說道："出面就出面吧，這有什么不可以的。"保衢竟說啥也不出面。等到保衢尚公主為相時，李蠙鎮(zhèn)守岐下，李鉅才從山北的從事之職調(diào)任李蠙幕府任職。當(dāng)初，何衢及第后，獨孤云鎮(zhèn)守東川，保衢便在他幕府中任職。樂妓之中有個陪伴酒席的，副史李甲看中了，時常逼她嫁給自己，并私下約定，等自己回來時納為妾。保衢到任后，不知有這種關(guān)系，便祈求獨孤云將此樂妓許給他，且請降其籍。李甲回來后，心里極為不滿，時常在宴席上用話刺激保衢。保衢無法忍受，便帶著這位妓女逃走了。李甲更為惱火，屢次在獨孤云面前進(jìn)言。獨孤云迫不得已，便令人帶上文書去追他回來。沒過多久，撲快便帶著文書追趕保鉅到了京都，保衢已經(jīng)和同昌公主結(jié)婚。李甲當(dāng)然是懼怕公主的。沒過幾天，保衢又進(jìn)了翰林院，李甲聽說后，登時就死了。
曹生
盧常侍鉟，牧滬江日，相座囑一曹生，令署郡職，不免奉之。曹悅營妓名丹霞，盧沮而不許。會餞朝客于短亭，曹獻(xiàn)詩曰："拜玉亭間送客忙，此時孤恨感離鄉(xiāng)。尋思往歲絕纓事，肯向朱門泣夜長。"盧演為長句，和而勉之曰："桑扈交飛百舌忙，祖亭聞樂倍思鄉(xiāng)。樽前有恨慚卑宦，席上無寥愛艷妝。莫為狂花迷眼界，須求真理定心王。游蜂采掇何時已，祗恐多言議短長。"（出《盧懷抒情集》）
【譯文】
常侍盧鉟鎮(zhèn)守滬江時，相座將曹生囑托給他，讓他署理郡宦，盧鉟不免要對曹生格外照顧，以不負(fù)相座之托。曹生喜歡營妓丹霞，盧鉟拒絕他的要求，不許他親近。在一次于短亭為朝廷客人餞別時，曹生于席間獻(xiàn)詩一首表達(dá)自己的苦衷，詩中說道："拜玉亭間送客忙，此時孤恨感離鄉(xiāng)。尋思往發(fā)絕纓事，肯向朱門泣夜長。"盧鉟將此詩演化為一首長句，與曹生相和，并借以勉勵他，其詩為："桑扈交飛百舌忙，祖亭聞樂倍思鄉(xiāng)。樽前有恨慚卑宦，席上無寥愛艷妝。莫為狂花迷眼界，須求真理定心王。游蜂采掇何時已，祗恐多言議短長。"
羅虬
羅虬詞藻富贍，與宗人隱、鄴齊名。咸通乾符中，時號"三羅"。廣明庚子亂后，去從鄜州李孝恭。籍中有紅兒者，善為音聲，常為副戍屬意。會副戌聘鄰道，虬請紅兒歌，而贈之繒綵。孝恭以副車所盼，不令受之。虬怒，拂衣而起。詰旦，手刃紅兒。既而思之，乃作絕句百編，號《比紅兒詩》，大行于時。（出《摭言》）
【譯文】
羅虬的文章詞藻富麗華贍，與同族人羅隱、羅鄴齊名，咸通至乾符年間，一時號稱"三羅"。廣明庚子之亂以后，蜀虬到鄜州去跟從李孝恭成為他的賓客。樂妓中有個叫紅兒的，擅長音樂，為副將所看中。當(dāng)副將被聘任到鄰近的道就職時，羅虬便請紅兒為他唱歌，并贈給她細(xì)絹。孝恭因為她被副車所矚盼，不讓她接受。羅虬非常生氣，拂袖而去。第二天早上，羅虬親手殺死了紅兒。事后時常思念著她，便作絕句上百篇，稱為"比紅兒詩"，當(dāng)時極為流行。
徐月英
江淮間，有徐月英者，名娼也。其送人詩云："惆悵人間萬事違，兩人同去一人歸。生憎平望亭中水。忍照鴛鴦相背飛。"又云："枕前淚與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亦有詩集。金陵徐氏諸公子，寵一營妓，卒乃焚之，月英送葬，謂徐公曰："此娘平生風(fēng)流，沒亦帶焰。"時號美（美字原缺，據(jù)明抄本補）戲也。（出《北夢瑣言》）
【譯文】
江淮一帶有個叫徐月英的，是位名妓。她在贈送別人的詩中寫道："惆悵人間萬事違，兩人同去一人歸。生憎平望亭中水，忍照鴛鴦相背飛。"另一道詩中又寫道："枕前淚與階前雨，隔個窗兒滴到明。"她還有詩集。金陵徐家?guī)讉€公子，寵愛一名營妓，當(dāng)這個營妓死掉時，徐家便把她焚化了。徐月英前去送葬時，對徐公說："這個女人平生風(fēng)流，死了也帶著火焰光彩。"這句話，當(dāng)時被稱為漂亮的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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