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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七外篇二

文史通義 作者:清·章學誠


  永清縣志皇言紀序例史之有紀,肇于《呂氏春秋》十二月紀。司馬遷用以載述帝王行事,冠冕百三十篇,蓋《春秋》之舊法也。厥看二十一家,迭相祖述,體肅例嚴,有如律令。而方州之志,則多惑于地理類書之例,不聞有所遵循,是則振衣而不知挈領(lǐng),詳目而不能舉綱,宜其散漫無章,而失國史要刪之義矣。夫古者封建之世,列國自有史書;然正月必系周王,魯史必稱周典,韓宣子見《易象》、《春秋》,以謂《周禮》盡在于魯是也。蓋著承稟所由始也。后世郡縣,雖在萬里之外,制如古者畿甸之法,乃其分門次類,略無規(guī)矩章程,豈有當于《周官》外史之義歟?《周官》外史掌四方之志,掌達書名于四方。

  此見列國之書,不得自擅,必稟外史一成之例也。此則撰志諸家,不明史學之過也。

  呂氏十二月令,但名為紀,而司馬遷、班固之徒,則稱本紀。原其稱本之義,司馬遷意在紹法《春秋》。顧左氏、公、轂專家,各為之傳;而遷則一人之書,更著書、表、列傳以為之緯,故加紀以本,而明其紀之為經(jīng)耳。

  其定名則仿《世本》之舊稱。班固不達其意,遂并十志而題為本志。然則表、傳之不加本稱者,特以表稱年表,傳稱列傳,與本紀俱以二字定名,惟志止是單名,故強配其數(shù),而不知其有害于經(jīng)紀緯傳之義也。古人配字雙單,往往有之,如《七略》之方稱經(jīng)方,《淮南子》論稱書論之類,不一而足。惟無害于文義,乃可為之耳。至于例以義起,方志撰紀,以為一書之經(jīng),當矣。  如亦從史而稱本紀,則名實混淆,非所以尊嚴國史之義也。且如后世文人所著詩文,有關(guān)當代人君行事,其文本非紀體,而亦稱恭紀以致尊崇,于義固無害也。若稱本紀,則無是理矣。是則方志所謂紀者,臨本書之表、傳,則體為輕,對國史之本紀。則又為緯矣。是以著紀而不得稱本焉。

  遷、固而下,本紀雖法《春秋》,而中載詔誥號令,又雜《尚書》之體。

  至歐陽修撰《新唐書》,始用大書之法,筆削謹嚴,乃出遷、固之上,此則可謂善于師《春秋》者矣。至于方志撰紀,所以備外史之抬遺,存一方之抵奉,所謂循堂檻而測太陽之照,處牖隙而窺天光之通,期于慎輯詳志,無所取于《春秋》書事之例也。是以恭錄皇言,冠于首簡,與史家之例,互相經(jīng)緯,不可執(zhí)一例以相拘焉。

  大哉王言,出于《尚書》;王言如絲,出于《禮記》。蓋三代天子稱王,所以天子之言稱王言也。后世以王言承用,據(jù)為典故,而不知三代以后,王亦人臣之爵。凡稱天子詔浩亦為玉言,此則拘于泥古,未見其能從時者也?! 》颉渡袝分?,臣子自稱為朕,所言亦可稱浩。后世尊稱,既定于一,則文辭必當名實相符,豈得拘執(zhí)古例,不知更易?是以易王言之舊文,稱皇言之鴻號,庶幾事從其質(zhì),而名實不淆。

  敕天之歌,載于謨典;而后史本紀,惟錄詔誥。蓋詩歌抒發(fā)性情,而詔誥施于政事,故史部所收,各有當也。至于方志之體,義在崇奉所尊,于例不當別擇。前總督李衛(wèi)所修《畿輔通志》,首列詔諭、宸章二門,于義較為允協(xié)。至永清一縣,密邇畿南,固無特頒詔諭。若牽連諸府、州、縣,及統(tǒng)該直隸全部,則當載入通志,又不得以永清亦在其內(nèi),遂冒錄以入書。如有恩賜、蠲通、賑恤,則事實恭登恩澤之紀,而詔諭所該者廣,是亦未敢越界而書。惟是覃恩愷澤,褒贈◆封,固家乘之光輝,亦邑書之弁冕,是以輯而紀之。御制詩章,止有《冰窖》一篇,不能分置卷帙,恭錄詔諭之后,以志云漢光華云爾。

  永清縣志恩澤紀序例古者,左史紀言,右史紀事,朱子以謂言為《尚書》之屬,事為《春秋》之屬,其說似矣。顧《尚書》之例,非盡紀言;而所謂紀事之法,亦不盡于春王正月一體也?!吨芄佟肺迨分?,詳且盡矣;而記注之書,后代不可盡詳。蓋自《書》與《春秋》而外,可參考者,《汲家周書》似《尚書》,《竹書紀年》似《春秋》而已。然而《穆天子傳》,獨近起居之注。其書雖若不可盡信,要亦古者記載之法,經(jīng)緯表里,各有所主;初不拘拘《尚書》、《春秋》二體,而即謂法備于是,亦可知矣。三代而后,細為宮史,若《漢武禁中起居注》、馬后《顯宗起居注》是也;大為時政,若唐《貞觀政要》、《周顯德日歷》是也;以時記錄,歷朝起居注是也;薈粹全書,梁太清以下實錄是也。蓋人君之德如天,◆計躔測,璣量圭度,法制周遍,乃得無所闕遺。

  是以《周官》立典,不可不詳其義,而《禮》言左史、右史之職,誠廢一而不可者也。

  紀之與傳,古人所以分別經(jīng)緯,初非區(qū)辨崇卑。是以遷《史》中有無年之紀,劉子玄首以為譏,班《書》自敘,稱十二紀為春秋考紀,意可知矣。

  自班、馬而后,列史相仍,皆以紀為尊稱,而傳乃專屬臣下,則無以解于《穆天子傳》與《高祖》、《孝文》諸傳也。今即列史諸帝有紀無傳之弊論之。

  如人君行跡,不如臣下之詳,篇首敘其靈證,篇終斷其大略;其余年編月次,但有政事,以為志傳之綱領(lǐng);而文勢不能更及于他,則以一經(jīng)一緯,體自不可相兼故也。誠以《春秋》大旨斷之,則本紀但具元年即位,以至大經(jīng)大法,足為事目。于義愜矣。人君行事,當參以傳體,詳載生平,冠于后妃列傳之上。

  是亦左氏之傳,以惠公元妃數(shù)語,先經(jīng)起事,即屬隱公題下傳文,可互證也。

  但紀傳崇卑,分別已久;君臣一例,事理未安;則莫若一帝紀終,即以一帝之傳次其紀后。如鄭氏《易》之以《象傳》、《綠辭》附于本卦之后之例,且崇其名曰大傳,而不混列傳;則名實相符,亦似折中之一道也。方志紀載,則分別事言,統(tǒng)名以紀,蓋所以備外史之是正,初無師法《春秋》之義例,以是不可議更張耳。

  永清縣志職官表序例職官選舉,入于方志,皆表體也。而今之編方志者,則曰史有百官志與選舉志,是以法古為例,定以鴻名,而皆編為志,斯則迂疏而寡當者矣。夫史志之文,職官詳其制度,選舉明其典則,其文或仿《周官》之經(jīng),或雜記傳之體,編之為志,不亦宜乎!至于方志所書,乃是歷官歲月,與夫科舉甲庚,年經(jīng)事緯,足以爽豁眉目,有所考索,按格而稽,于事足矣。今編書志之體,乃以知縣、典史、教諭、訓導之后,分類相從,遂使乾隆知縣,居于順治典史之前;康熙訓導,次諸雍正教諭之后。其有時事后先,須資檢閱,及同僚共事,欲考歲年;使人反覆披尋,難為究竟,虛占篇幅,不知所裁。

  不識何故而好為自擾如斯也!夫人編列傳,史部鴻裁,方志載筆,不聞有所規(guī)從;至于職官選舉,實異名同,乃欲巧為附依,此永州鐵爐之步,所以致慨于千古也。

  《周官》御史掌贊書,數(shù)從政,鄭氏注謂“數(shù)其現(xiàn)在之官位”。則官職姓名,于古蓋有其書矣。三百六十之官屬,而以從政記數(shù)之登書,竊意亦必有法焉。周譜經(jīng)緯之凡例,恐不盡為星歷一家之用也。劉向以譜與歷合為一家,歸于術(shù)數(shù)。而司馬遷之稱周譜,則非術(shù)數(shù)之書也。疑古人于累計之法,多用譜體。班固《百官公卿表》,敘例全為志體,而不以志名者,知歷官之須乎譜法也。以《周官》之體為經(jīng),而以漢表之法為緯,古人之立法,博大而不疏,概可見矣。

  東京以還,僅有職官志,而唐、宋之史,乃有宰輔表,亦謂百職卿尹之不可勝收也。至于專門之書,官儀簿狀,自兩漢以還,代有其編,而列表編年,宋氏始多其籍;司烏光《百官公卿表》百五十卷之類。亦見歷官紀數(shù)之書,每以無文而易亡也。至于方州記載,唐、宋廳壁題名,與時湮沒,其圖經(jīng)古制,不復類聚官人,非闕典歟?元、明以來,州縣志書,往往存其歷任,而又以記載無法,致易混淆,此則不可不為厘正者也?;蛑^職官列表,僅可施于三公宰輔,與州縣方志,一則體尊而例嚴,一則官少而易約也。若夫部府之志,官職繁多,而尺幅難竟,如皆表之,恐其易經(jīng)而難緯也。上方年月為經(jīng),首行官階為緯,官多布格無容處也。夫立例不精,而徒爭于記載之難約,此馬、班以后,所以書繁而事闕也。班史《百官》之表,卷帙無多,而所載詳及九卿;唐、宋宰輔之表,卷帙倍增,而所載止畫于丞弼。非為古書事簡,而后史例繁也,蓋以班分類附之法,不行于年經(jīng)事緯之中,宜其進退失據(jù),難于執(zhí)簡而馭繁也。按班史,表列三十四官,格止一十四級;或以沿革,并注首篇;相國、丞相、奉常、太常之類。或以官聯(lián),共居一格。大行令、大鴻臚同格,左馮翊、京兆尹同格之類。篇幅簡而易省,事類從而易明,故能使流覽者,按簡而無復遺逸也。茍為統(tǒng)部列表,則督撫提鎮(zhèn)之屬,共為一格。布按巡守之屬,共為一格。其余以府州畫格,府屬官吏,同編一格之中,固無害也。及撰府州之志,即以州縣各占一格,亦可不致闕遺。是則歷官著表,斷無窮于無例可通,況縣志之固可一官自為一格歟?  姓名之下,注其鄉(xiāng)貫科甲,蓋其人不盡收于政略,注其首趾,亦所以省傳文也。無者闕之。至于金石紀載,他有所證,而補收于志,即以金石年月冠之,不復更詳其初仕何年,去官何月,是亦勢之無可如何者耳。至于不可稽年月而但有其姓名者,則于經(jīng)緯列表之終,橫列以存其目,亦闕疑俟后意云爾。

  永清縣志選舉表序例選舉之表,即古人賢書之遺也。古者取士,不立??疲d賢出長,興能出治,舉才即見于用,用人即見于事。兩漢賢良、孝、秀,與夫州郡辟署,事亦見于紀傳,不必更求選舉之書也。隋唐以來,選舉既專,資格愈重??茥l繁委,故事相傳,選舉之書,累然充棟。則舉而不必盡用,用而不必盡見于事。舊章故典,不可求之紀傳之中,而選舉之文,乃為史志之專篇矣。

  志家之載選舉,不解年經(jīng)事緯之法,率以進士、舉人、貢生、武選,各分門類;又以進士冠首,而舉貢以次編于后。于是一人之由貢獲舉而成進士者,先見進士科年,再搜鄉(xiāng)舉時代,終篇而始明其入貢年甲焉;于事為倒置,而文豈非復沓乎?間有經(jīng)緯而作表者,又于旁行斜上之中,注其事實。以列傳之體而作年表,乃元人撰《遼》、《金史》之弊法,虛占行幅,而又混眉目,不識何所取乎此也。

  史之有表,乃列傳之敘目。名列于表,而傳無其人者,乃無德可稱,而書事從略者也。其有立傳而不出于表音,事有可紀,而用特書之例也。今撰志者,選舉、職官之下,往往雜書一二事實。至其人之生平大節(jié),又用總括大略,編于人物名宦條中,然后更取傳志全篇,載于藝文之內(nèi),此云詳見某項,彼云已列某條,一人之事,復見疊出。而能作表者,亦不免于表名之下,更注有傳之文,何其擾而不精之甚歟?  表有有經(jīng)緯者,亦有不可以經(jīng)緯者。如永清歲貢,嘉靖以前,不可稽年甲者七十七人,載之無格可歸,刪之于理未愜,則列敘其名于嘉靖選舉之前,殿于正德選舉之末;是《春秋》歸余于終,而《易》卦終于《未濟》之義也。

  史遷《三代世表》,于夏泄而下,無可經(jīng)緯,則列敘而不復縱橫其體,是亦古法之可通者矣。

  永清縣志士族表序例方志之表士族,蓋出古法,非創(chuàng)例也。《周官》小史:“奠系世,辨昭穆。”杜子春注:“系世若諸侯、卿大夫系本之屬”是也?!稌吩唬骸捌秸掳傩??!编嵖党稍唬骸鞍傩罩^群臣之父子兄弟?!逼秸履吮鎰e而章明之也。

  先王錫土分姓,所以尊人治而明倫敘者,莫不由此。故欲協(xié)和萬邦,必先平章百姓,典綦重矣。

  士亦民也,詳上族而略民姓,亦猶行古之道也?!吨芄佟粪l(xiāng)大夫“以歲時登夫家之眾寡”,三年以大比興一鄉(xiāng)之賢能。夫民賤而士貴,故夫家眾寡,僅登其數(shù);而賢能為卿大夫者,乃詳世系之牒;是世系之牒,重于戶口之書,其明征也。近代方志,無不詳書戶口,而世系之載,闃爾無聞,亦失所以重輕之義矣。

  夫合人而為家,合家而為國,合國而為天下。天下之大,由合人多家始也。家不可以悉數(shù),是以貴世族焉。夫以世族率齊民,以州縣領(lǐng)世族,以司府領(lǐng)州縣,以部院領(lǐng)司府,則執(zhí)簡馭繁,天下可以運于掌也。孟子曰:“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也,有世臣之謂也?!敝菘h之書,茍能部次世族,因以達于司府部院,則倫敘有所聯(lián),而治化有所屬矣。今修志者,往往留連故跡,附會桑梓,而譜牒之輯闕然,是則所謂重喬木而輕世家矣。

  譜牒掌之于官,則事有統(tǒng)會,人有著籍,而天下大勢可以均平也。今大江以南,人文稱盛,習尚或近浮華。私門譜牒,往往附會名賢,侈陳德業(yè),其失則誣。大河以北,風俗簡樸,其人率多椎魯無文。譜牒之學,闕焉不備,往往子孫不志高曾名字。間有所錄,荒略難稽,其失則陋。夫何地無人,何人無祖,而偏誣偏陋,流弊至于如是之甚者?譜牒不掌于官,而史權(quán)無統(tǒng)之故也。

  或謂古人重世家,而其后流弊,至于爭門第。魏晉而后,王、謝、崔、盧,動以流品相傾軋;而門戶風聲,賢者亦不免于存軒輊,何可為訓耶?此非然也。吏部選格,州郡中正,不當執(zhí)門閥而定銓衡,斯為得矣。若其譜牒,掌于曹郎令史,則固所以防散佚而杜偽托,初非有弊也。且郎吏掌其譜系,而吏部登其俊良,則清門巨族,無賢可以出長,無能可以出治者,將激勵而爭于自見矣。是亦鼓舞賢才之一道也。

  史遷世表,但紀三五之淵源;而《春秋》氏族,僅存杜預之世譜,于是史家不知氏族矣。歐陽《宰相世系》,似有得于知幾之寓言?!妒吠ā尽菲?。欲立氏族志,然意存商榷,非劉本旨。第鄧州韓氏,不為宰相,以退之之故,而著于篇,是亦創(chuàng)例而不純者也。魏收《官氏》與鄭樵《氏族》,則但紀姓氏源流,不為條列支系。是史家之表系世,僅見于歐陽。而后人又不為宗法,毋亦有鑒于歐陽之為例不純乎?竊惟網(wǎng)羅一代,典籍浩繁,所貴持大體,而明斷足以決去取,乃為不刊之典爾。世系不必盡律以宰相,而一朝右族,聲望與國相終始者,纂次為表,篇帙亦自無多也。標題但署為世族,又何至于為例不純歟?劉歆曰:“與其過而廢也,毋寧過而存之。”其是之謂矣。

  正史既存大體,而部府州縣之志,以漸加詳焉。所謂行遠自邇,登高自卑,州縣博收,乃所以備正史之約取也?;蛟唬褐菘h有大小,而陋邑未必盡可備譜系。則一縣之內(nèi),固已有士有民矣;民可計戶口,而士自不虞無系也。

  或又曰:生員以上,皆曰士矣。文獻大邦,懼其不可勝收也。是則量其地之盛衰,而加寬嚴焉?;蛞耘e貢為律?;蛞赃M士為律,至于部府之志,則或以官至五品或至三品者為律,亦自不患其蕪也。夫志之載事,如鑒之示影也。徑寸之鑒,體具而微;盈尺以上,形之舒展亦稱是矣,未有至于窮而無所置其影者也。

  州縣之志,盡勒譜牒矣,官人取士之祖貫可稽檢也,爭為人后之獄訟可平反也,私門不經(jīng)之紀載可勘正也,官府譜牒之訛誤譜牒之在官者??山枳囈?。借私家之譜較官譜,借他縣之譜較本縣,皆可也。清濁流品可分也,姻睦孝友可勸也。凡所以助化理而惠士民者,于此可得其要略焉。

  先王錫土分姓,以地著人,何嘗以人著地哉?封建罷,而人不土著矣。

  然六朝郡望,問謝而知為陽夏,問崔而知為清河,是則人戶以籍為定,而坊表都里,不為虛設也。至于梅里、鄭鄉(xiāng),則又人倫之望,而鄉(xiāng)里以人為隱顯者也。是以氏族之表,一以所居之鄉(xiāng)里為次焉。

  先城中,一縣所主之地也。次東,次南,而后西鄉(xiāng)焉,北則無而闕之,記其實也。城內(nèi)先北街而后南街,方位北上而南下,城中方位有定者也。四鄉(xiāng)先東南而后西北,《禹貢》先青、兗,次揚、荊,而殿梁、雍之指也。然亦不為定例,就一縣之形勢,無不可也。

  凡為士者,皆得立表,而無譜系者闕之。子孫無為士者不入,而昆弟則非士亦書,所以定其行次也。為人后者,錄于所后之下,不復詳其所生;志文從略,家譜自可詳也。寥寥數(shù)人,亦與入譜;先世失考,亦著于篇。蓋私書易失,官譜易存,急為錄之,庶后來可以詳定,茲所謂先示之例焉耳。

  私譜自敘官階封贈,論謬甚多。如同知通判稱分府,守備稱守府,猶徇流俗所稱也。錦衣千戶則稱冠帶將軍,或御前將軍,或稱金吾,則鄙倍已甚,使人不解果為何官也。今并與較明更正。又譜中多稱省祭官者,不解是何名號,今仍之,而不入總計官數(shù)云。

  永清縣志輿地圖序例史部要義,本紀為經(jīng),而諸體為緯。有文辭者,曰書,曰傳;無文辭者,曰表,曰圖。虛實相資,詳略互見,庶幾可以無遺憾矣。昔司馬氏創(chuàng)定百三十篇,但知本周譜而作表,不知溯夏鼎而為圖,遂使古人之世次年月,可以推求,而前世之形勢名象,無能蹤跡。此則學《春秋》而得其譜歷之義,未知◆《易象》而得其圖書之通也。夫列傳之需表而整齊,猶書志之待圖而明顯也。先儒嘗謂表團而列傳不得不繁,殊不知其圖闕而書志不得不冗也。嗚呼!馬、班以來,二千年矣,曾無創(chuàng)其例者,此則窮源竟委,深為百三十篇惜矣。

  鄭樵《圖譜》之略,自謂獨得之學;此特為奢錄書目,表章部次之法爾,其實史部鴻裁,兼收博采,并存家學,以備遺忘,樵亦未能見及此也。且如《通志》,紀傳悉仍古人,反表為譜,改志稱略,體亦可為備矣。如何但知收錄圖譜之目,而不知自創(chuàng)圖體,以補前史之所無;以此而傲漢、唐諸儒所不得聞,寧不愧歟?又樵錄圖譜,自謂部次,專則易存,分則易失,其說似矣。然今按以樵之部目,依檢前代之圖,其流亡散失,正復與前不甚相遠。

  然則專家之學,不可不入史氏鴻編,非僅區(qū)區(qū)著于部錄,便能保使無失也。

  司馬遷有表,而周譜遺法,至今猶存;任宏錄圖,鄭樵云:任宏校兵書,有書有圖,其法可謂善矣,而漢家儀制,魏晉已不可考;則爭于著錄之功小,創(chuàng)定史體之功大,其理易明也。

  史不立表,而世次年月,猶可補綴于文辭;史不立圖,而形狀名象,必不可旁求于文字。此耳治目治之所以不同,而圖之要義,所以更甚于表也。

  古人口耳之學,有非文字所能著者,貴其心領(lǐng)而神會也。至于圖象之學,又非口耳之所能授者,貴其目擊而道存也。以鄭康成之學,而憑文字以求,則娑尊詁為鳳舞。至于鑿背之犧既出,而王肅之義長矣。以孔穎達之學,而就文義以解,江源出自岷山;至金沙之道既通,而《緬志》之流遠矣。此無他,一則困于三代圖亡,一則困于班固《地理》無圖學也。《地理志》自班固始,故專責之。雖有好學深思之士,讀史而不見其圖,未免冥行而擿埴矣?! √?、宋州郡之書,多以圖經(jīng)為號,而地理統(tǒng)圖,起于蕭何之收圖籍。是圖之存于古者,代有其書,而特以史部不收,則其力不能孤行于千古也。且其為體也,無文辭可以誦習,非纂輯可以約收;事存專家之學,業(yè)非文士所能;史部不與編摩,則再傳而失其本矣。且如《三輔黃圖》、《元和圖志》,今俱存書亡圖,是豈一朝一夕故耶?蓋古無鐫木印書,圖學難以摩畫;而竹帛之體繁重,則又難家有其編。馬、班專門之學,不為裁定其體,而后人溯流忘源,宜其相率而不為也。解經(jīng)多舛,而讀史如迷,凡以此也?! 〗街?,往往有圖,而不聞可以為典則者,其弊有二:一則逐于景物,而山水摩畫,工其繪事,則無當于史裁也;一則廁于序目凡例,而視同弁髦,不為系說命名,厘定篇次,則不可以立體也。夫表有經(jīng)緯而無辭說,圖有形象而無經(jīng)緯,皆為書志列傳之要刪。而流俗相沿,茍為悅?cè)硕恐咭?。則傳之既久,欲望如《三輔黃圖》、《元和圖志》之猶存文字,且不可得,而況能補馬、班之不逮,成史部之大觀也哉!  圖體無經(jīng)緯,而地理之圖則亦略存經(jīng)緯焉。孟子曰:“行仁政,必自經(jīng)界始?!薄夺屆吩唬骸澳媳睘榻?jīng),東西為緯?!钡乩碇蠼?jīng)緯尚已。今之州縣輿圖,往往即楮幅之廣狹,為圖體之舒縮。此則丹青繪事之故習,而不可入于史部之通裁也。今以開方計里為經(jīng),而以縣鄉(xiāng)村落為緯,使后之閱者,按格而稽,不爽銖黍,此圖經(jīng)之義也?! ∮狼蹇h志建置圖序例《周官》象魏之法,不可考矣。后世《三輔黃圖》及《洛陽官殿》之圖,則都邑宮室之所由仿也。建章宮千門萬戶,張華遂能歷舉其名,鄭樵以為觀圖之效,而非讀書之效。是則建制之圖,所系豈不重歟?朱子嘗著《儀禮釋宮》,以為不得其制,則儀節(jié)度數(shù),無所附著。蓋古今宮室異宜,學者求于文辭,而不得其解,則圖闕而書亦從而廢置矣。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古。

  城邑衙廨,壇壝祠廟,典章制度,社稷民人所由重也。不為慎著其圖,則后人觀志,亦不知所向往矣。遷、固以還,史無建置之圖,是則元、成而后,明堂太廟,所以紛紛多異說也。
邵子曰:“天道見乎南,而潛乎北。是以人知其前,而昧其后也?!狈蛉f物之情,多背北而向南。故繪圖者,必南下而北上焉。山川之向背,地理之廣袤,列之于圖,猶可北下而南上,然而已失向背之宜矣。廟祠衙廨之建置,若取北下而南上,則檐額門扉,不復有所安處矣。華亭黃氏之雋,執(zhí)八卦之圖,乾南居上,坤北居下,因謂凡圖俱宜南上者,是不知河洛、《先、后天圖》至宋始著,誤認為古物也。且理數(shù)之本質(zhì),從無形而立象體,當適如其本位也。山川宮室,以及一切有形之物,皆從有象而入圖,必當作對面觀而始肖也。且如繪人觀八卦圖,其人南面而坐,觀者當北面矣。是八卦圖,則必南下北上,此則物情之極致也。無形之理,如日臨檐,分寸不可逾也。

  有形之物,如鑒照影,對面則互易也,是圖繪必然之勢也。彼好言尚古,而不知情理之安,則亦不可以論著述矣。

  建置所以志法度也,制度所不在,則不入于建置矣。近代方志,或入古跡,則古跡本非建而置之也;或入寺觀,則寺觀不足為建置也。舊志之圖,不詳經(jīng)制,而繪八景之圖,其目有曰:南橋秋水,三塔春虹,韓城留角,漢廟西風,西山疊翠,通鎮(zhèn)鳴鐘,靈泉鼓韻,雁口聲噰。命名庸陋,構(gòu)意勉強,無所取材;故志中一切削去,不留題詠,所以嚴史體也。且如風月天所自有,春秋時之必然,而強葉景物,附會支離,何所不至。即如一室之內(nèi),曉霞夕照,旭日清風,東西南北,觸類可名,亦復何???而今之好為題詠,喜竟時名,日異月新,逐狂罔覺,亦可已矣!

  永清縣志水道圖序例史遷為《河渠書》,班固為《溝洫志》,蓋以地理為經(jīng),而水道為緯。

  地理有定,而水則遷徙無常,此班氏之所以別《溝洫》于《地理》也。顧河自天設,而渠則人為,遷以《河渠》定名,固兼天險人工之義;而固之命名《溝洫》,則考工水地之法,井田澮畎所為,專隸于匠人也。不識四尺為洫,倍洫為溝,果有當于瓠子決河、碣石入海之義否乎?然則諸史標題,仍馬而不依班,非無故矣。

  河為一瀆之名,與江、漢、淮、濟等耳。遷書之目《河渠》,蓋漢代治河之法,與鄭、白諸渠綴合而名,未嘗及于江、淮、汶、泗之水,故為獨蒙以河號也。《宋》、《元》諸史、概舉天下水利,如汴、洛、漳、蔡、江、淮圩閘,皆存其制,而其目亦為《河渠》,且取北條諸水,而悉命為河,不曰汴而曰汴河,不曰洛而曰洛河之類,不一而足。則幾于飲水而忘其源矣?!  端?jīng)》稱諸水,無以河字作統(tǒng)名者。夫以一瀆之水,概名天下穿渠之制,包羅陂閘,雖曰命名從古,未免失所變通矣。孟子曰:“禹之治水,水之道也。”倘以水為統(tǒng)名,而道存制度,標題入志,稱為水道,不差愈乎?永定河名,圣祖所錫;渾河、蘆溝,古已云然。題為河渠,是固宜矣。然減水、啞吧諸水,未嘗悉入一河,則標以《水道》,而全縣之水,皆可概其中矣?! 〉乩碇畷?,略有三例,沿革、形勢、水利是也。沿革宜表,而形——勢、水利之體宜圖,俱不可以求之文辭者也。遷、固以來,但為書志,而不繪其圖,是使讀者記誦,以備發(fā)策決科之用爾。天下大勢,讀者了然于目,乃可豁然于心。今使論事甚明,而行之不可以步,豈非徇文辭而不求實用之過歟?  地名之沿革,可以表治;而水利之沿革,則不可以表治也。蓋表所以齊名目,而不可以齊形象也。圖可得形象,而形象之有沿革,則非圖之所得概焉。是以隨其形象之沿革,而各為之圖,所以使覽之者可一望而周知也?!队碡暋分o地理,以山川為表,而九州疆界,因是以定所至。后儒遂謂山川有定,而疆界不常,此則舉其大體而言之也。永定河形屢徙,往往不三數(shù)年,而形勢即改舊觀;以此定界,不可明也。今以村落為經(jīng),而開方計里,著為定法,河形之變易,即于村落方里表其所經(jīng),此則古人互證之義也。

  志為一縣而作,水之不隸于永清者,亦總于圖,此何義耶?所以明水之源委,而見治水者之施功有次第也。班史止記西京之事,而《地理》之志,上溯《禹貢》、《周官》,亦見源委之有所自耳。然而開方計里之法,沿革變遷之故,止詳于永清,而不復及于全河之形勢,是主賓輕重之義。濱河州縣,皆仿是而為之,則修永定河道之掌故,蓋秩如焉。

  永清縣志六書例議史家書志一體,古人官《禮》之遺也。周禮在魯,而《左氏春秋》,典章燦著,不能復備全官,則以依經(jīng)編年,隨時錯見,勢使然也。自司馬八書,孟堅十志,師心自用,不知六典之文,遂使一朝大典,難以綱紀。后史因之,而詳略棄取,無所折衷,則弊之由來,蓋已久矣。

  鄭樵嘗謂書志之原,出于《爾雅》。波固特著《六書》、《七音》、《昆蟲草木》之屬,欲使經(jīng)史相為經(jīng)緯,此則自成一家之言可也。若論制作,備乎官《禮》,則其所謂《六書》、《七音》,名物訓詁,皆本司徒之屬,所謂師氏保氏之官,是其職矣。而大經(jīng)大法,所以綱紀天人而敷張王道者,《爾雅》之義,何足以盡之?官《禮》之義,大則書志,不得系之《爾雅》,其理易見者也。

  字文仿《周官》,唐人作《六典》,雖不盡合乎古,亦一代之章程也。

  而牛弘、劉昫之徒,不知挈其綱領(lǐng),以序一代之典章,遂使《會要》、《會典》之書,不能與史家之書志合而為一,此則不可不深長思者也。

  古今載籍,合則易存,分則難恃。如謂掌故備于《會要》、《會典》,而史中書志,不妨意存所重焉,則《漢志》不用漢官為綱領(lǐng),而應劭之儀,殘闕不備;《晉志》不取晉官為綱領(lǐng),而徐宣瑜之品,徐氏有《晉官品》?! ⊥鲆轃o存;其中大經(jīng)大法,因是而不可窺其全體者,亦不少矣。且意存所重,一家私言,難為典則。若文章本乎制作,制作存乎官守;推而至于其極,則立官建制,圣人且不以天下為己私也;而載筆之士,又安可以己之意見為詳略耶?

  書志之體宜畫一,而史家以參差失之。列傳之體本參差,而史家以畫一失之。典章制度,一本官《禮》,體例本截然也。然或有《天官》而無《地理》,或分《禮》、《樂》而合兵、《刑》,不知以當代人官為綱紀,其失則散。列傳本乎《春秋》,原無定式,裁于司馬,略示區(qū)分。抑揚詠嘆,予奪分合,其中有《春秋》之直筆,亦兼詩人之微婉,難似一概繩也。后史分別門類,整齊先后,執(zhí)泥官閥,錙銖尺寸,不敢稍越,其失則拘。散也,拘也,非著作之通裁也。

  州縣修志,古者侯封一國之書也。吏、戶、兵、刑之事,具體而微焉?! 〗駸o其官而有吏,是亦職守之所在,掌故莫備于是,治法莫備于是矣。且府史之屬,《周官》具書其數(shù),《會典》亦存其制,而所職一縣之典章,實兼該而可以為綱領(lǐng)。惟其人微而縉紳所不道,故志家不以取裁焉。然有入境而問故,舍是莫由知其要,是以書吏為令史,首領(lǐng)之官曰典史。知令史典史之史,即綱紀掌故之史也,可以得修志之要義矣。

  今之州縣,繁簡異勢,而掌故令史,因事定制,不盡皆吏、戶、兵、刑之六曹也。然就一縣而志其事,即以一縣之制定其書,且舉其凡目,而愈可以見一縣之事勢矣。案牘簿籍無文章,而一縣之文章,則必考端于此,常人日用而不知耳。今為挈其綱領(lǐng),修明其書,使之因書而守其法度,因法而明其職掌,于是修其業(yè)而傳授得其人焉。古人所謂書契易而百官治,胥是道也。

  或謂掌故之書,各守專官,連床架屋,書志之體所不能該,是以存之《會典》、《會要》,而史志別具心裁焉。此亦不可謂之知言也?!吨芄佟窋佉淮缶V,而儀禮三千,不聞全入春官;《司馬法》六篇,不聞全入夏官。

  然存宗伯司馬之職掌,而禮兵要義,可以指掌而談也。且如馬作《天官》,而太初歷象,不盡見于篇籍也;班著《藝文》,而劉歆《七略》,不盡存其論說也。史家約取掌故,以為學者之要刪,其與專門成書,不可一律求詳,亦其勢也。既不求詳,而又無綱紀以統(tǒng)攝之,則是散漫而無法也。以散漫無法之文,而欲部次一代之典章,宜乎難矣!  或謂求掌故于令史,而以吏、戶、兵、刑為綱領(lǐng),則紀、表、圖、書之體,不可復分也。如選舉之表,當入吏書,河道之圖,當入工書,充類之盡,則一志但存六書而已矣,何以復分諸體也?此亦不可謂之知言也。古人著書,各有義類;義類既分,不可強合也。司馬氏本周譜而作表,然譜歷之書,掌之太史,而旁行斜上之體,不聞雜入六典之中。蓋圖、譜各有專書,而書、志一體,專重典章與制度,自宜一代人官為統(tǒng)紀耳。非謂專門別為體例之作,皆雜其中,乃稱◆括也。且如六藝皆周官所掌,而《易》不載于太卜,《詩》不載于太師,然三《易》之名,未嘗不見于太卜,而四《詩》之目,則又未嘗不著于太師也,是其義矣。

  六卿聯(lián)事,交互見功,前人所以有冬官散在五典之疑也。州縣因地制宜,尤無一成之法,如丁口為戶房所領(lǐng),而編戶煙冊,乃屬刑房。以煙冊非賦丁,而立意在詰奸也。武生、武舉隸兵部,而承辦乃在禮房。以生員不分文武,皆在學校,而學校通于貢舉也。分合詳略之間,求其所以然者而考之,何莫非學問耶?

  永清縣志政略序例近代志家,以人物為綱,而名宦、鄉(xiāng)賢、流寓諸條,標分為目,其例蓋創(chuàng)于元、明之一統(tǒng)志。而部、府、州、縣之國別為書,亦用統(tǒng)志類纂之法,可謂失其體矣。夫人物之不當類纂,義例詳于例傳首篇;名宦之不當收于人物,則未達乎著述體裁,而因昧于權(quán)衡義理者也。古者侯封世治,列國自具春秋,羊舌肝《晉春秋》,墨子所引《燕春秋》。則君臨封內(nèi),元年但奉王正而已。至封建罷而郡縣守令承奉詔條,萬里之外,亦如畿內(nèi)守土之官,甘棠之詠召公,鄭人之歌子產(chǎn),馬、班《循吏》之傳,所以與時為升降也。若夫正史而外,州部專書,古有作者,義例非無可繹。梁元帝有《丹陽尹傳》?!  端逯尽贩彩?。賀氏有《會稽太守贊》,《唐志》凡二卷。唐人有《成都幕府記》,《唐志》凡二卷,起貞元,訖咸通。皆取蒞是邦者,著其名跡。

  其書別出,初不與《廣陵烈士傳》、華隔撰,見《隋志》?!稌荣t傳》、謝承撰,見《隋志》?!兑娌筷扰f傳》陳壽撰,見《隋志》。猥雜登書。是則棠陰長吏,與夫梓里名流,初非類附云龍,固亦事同風馬者也。敘次名宦,不可與鄉(xiāng)賢同為列傳,非第客主異形,抑亦詳略殊體也。長吏官于斯土,取其有以作此一方,興利除弊,遺德在民,即當尸而祝之。否則學類顏、曾,行同連、惠,于縣無補,志筆不能越境而書,亦其理也。如其未仕之前,鄉(xiāng)評未允,去官之后,晚節(jié)不終,茍為一時循良,便紀一方善政。吳起殺妻,而效奏西河,于志不當追既往也;黃霸為相,而譽減穎川,于志不逆其將來也。以政為重,而他事皆在所輕,豈與斯土之人,原始要終,而編為列傳者,可同其體制歟?

  舊志于職官條下,備書政跡,而名宦僅占虛篇,惟于姓名之下,注云事已詳前而已。是不但賓主倒置,抑亦未辨于褒貶去取,全失《春秋》之據(jù)事直書也。夫選舉為人物之綱目,猶職官為名宦之綱目也。選舉職官之不計賢否,猶名宦人物之不計崇卑,例不相侔,而義實相資也。選舉有表而列傳無名,與職官有表面政略無志,觀者依檢先后,責實循名,語無褒貶而意具抑揚,豈不可為后起者勸耶?  列傳之體縟而文,政略之體直而簡,非載筆有殊致,蓋事理有宜然也。

  列傳包羅巨細,品藻人物,有類從如族,有分部如井,變化不拘,《易》之象也;敷道陳謨,《書》之質(zhì)也;抑揚詠嘆,《詩》之旨也;繁曲委折,《禮》之倫也;比事屬辭,《春秋》之本義也。具人倫之鑒,盡事物之理,懷千古之志,擷經(jīng)傳之腴,發(fā)為文章,不可方物。故馬、班之才,不盡于本紀、表、志,而盡于列傳也。至于政略之體,義取謹嚴,意存補救,時世拘于先后,紀述要于經(jīng)綸。蓋將峻潔其體,可以臨蒞邦人,冠冕列傳,經(jīng)緯錯綜,主在樞紐,是固難為文士言也?! 」湃擞薪?jīng)無緯之書,大抵名之以略。裴子野取沈約《宋書》,而編年稱略,亦其例也。而劉知幾譏裴氏之書名略,而文不免繁,斯亦未達于古人之旨?!饵S石》、《淮南》,《黃石公三略》、《淮南子。要略》。諸子之篇也。張溫、魚豢,張溫《三史略》、魚豢《典略》。史冊之文也。其中亦有謨略之意,何嘗盡取節(jié)文為義歟?

  循吏之跡,難于志鄉(xiāng)賢也。治有賞罰,賞罰出而恩怨生,人言之不齊,其難一也。事有廢興,廢興異而難易殊,今昔之互視,其難二也。官有去留,非若鄉(xiāng)人之子姓具在,則跡遠者易湮,其難三也。循吏悃愊無華,巧宦善于緣飾,去思之碑,半是愧辭,頌祝之言,難證實跡,其難四也。擢當要路,載筆不敢直道;移治鄰封,瞻顧豈遂無情?其難五也。世法本多顧忌,人情成敗論才,偶遭掛誤彈章,便謂其人不善,其難六也。舊志紀載無法,風塵金石易湮,縱能粗舉大凡,歲月首趾莫考,其難七也。知其難,而不敢不即聞見以存其涯略,所以窮于無可如何,而益致其慎爾。
列傳首標姓名,次敘官閥,史文一定之例也。政略以官標首,非惟賓主之理宜然,抑亦顧名思義之旨,不可忽爾。舊志以知縣縣丞之屬,分類編次,不以歷官先后為序,非政略之意,故無足責也。

  永清縣志列傳序例傳者對經(jīng)之稱,所以轉(zhuǎn)授訓估,演繹義蘊,不得已而筆之于書者也。左氏匯萃寶書,詳具《春秋》終始,而司馬氏以人別為篇,標傳稱列,所由名矣。經(jīng)旨簡嚴,而傳文華美,于是文人沿流忘源,相率而撰無經(jīng)之傳,則唐、宋文集之中,所以紛紛多傳體也。近人有謂文人不作史官,于分不得撰傳。

  夫以繹經(jīng)之題,逐末遺本,折以法度,彼實無辭。而乃稱說史官,罪其越俎,使彼反唇相譏,以謂公、谷非魯太史,何以亦有傳文?則其人當無說以自解也。且使身為史官,未有本紀,豈遽可以為列傳耶?此傳例之不可不明者也。

  無經(jīng)之傳,文人之集也;無傳之經(jīng),方州之志也。文集失之艷而誣,方志失之短而俗矣。自獲麟絕筆以來,史官不知百國寶書之義。州郡掌故,名曰圖經(jīng),歷世既久,圖亡而經(jīng)孤,傳體不詳,其書遂成瓠落矣。樂史《寰宇記》,襲用《元和志》體,而名勝故跡,略存于點綴。其后元、明《一統(tǒng)志》,遂以人物、列女、名宦、流寓諸目,與山川、祠墓,分類相次焉。此則地理專門,略具類纂之意,以供詞章家之應時取給爾,初不以是為重輕者也。閻若璩欲去《一統(tǒng)志》之人物門,此說似是。其實此等亦自無傷,古人亦不盡廢也。蓋此等處,原不關(guān)正史體裁也。州縣之志,本具一國之史裁,而撰述者轉(zhuǎn)用一統(tǒng)類纂之標目,豈曰博收以備國史之約取乎?  列傳之有題目,蓋事重于人,如《儒林》、《循吏》之篇,初不為施、孟、梁邱、龔、黃、卓、魯諸人而設也。其余人類之不同,奚翅什百倍徒而千萬?必欲盡以二字為標題,夫子亦云方人,我則不暇矣。歐陽《五代》一史,盡人皆署其品目,豈所語于《春秋》經(jīng)世,圣人所以議而不斷哉?方州之志,刪取事略,區(qū)類以編,觀者索然,如窺點鬼之簿。至于名賢、列女,別有狀志傳銘,又為分裂篇章,別著藝文之下。于是無可奈何,但增子注,此云詳見某卷,彼云已列某條,復見疊出,使人披閱為勞,不識何故而好為自擾也。此又志家列傳之不可不深長思者也?! 〗?,據(jù)所見聞,編次列傳,固其宜也。伊古有人,已詳前史,錄其史傳正文,無所更易,抑亦馬、班遞相刪述,而不肯擅作聰明之旨也。雖然,列史作傳,一書之中,互為詳略,觀者可以周覽而知也。是以《陳余傳》中,并詳張耳之跡,管晏政事,備于太公之篇,其明驗也。今既裁史以入志,猶仍列傳原文,而不采史文之互見,是何以異于鍥彼舟痕,而求我故劍也?

  史文有訛謬,而志家訂正之,則必證明其故,而見我之改易,初非出于得已也。是亦時勢使然,故司馬氏《通鑒考異》,不得同馬、班之自我作古也。至于史文有褒貶,《春秋》以來,未有易焉者也。乃撰志者,往往來其長而諱其短,則不如勿用其文,猶得相忘于不覺也。志家選史傳以入藝文,題曰某史某人列傳矣。按傳文而非其史意也,求其所刪所節(jié)之故,而又無所證也。是則欲諱所短,而不知適以暴之矣。

  史傳之先后,約略以代次,否則屈賈、老莊之別有命意也。比事屬辭,《春秋》之教也,比興于是存焉爾;疏通知遠,《尚書》之教也,象變亦有會焉爾。為列傳面不知神明存乎人,是則為人作自陳年甲狀而已矣。

  永清縣志列女列傳序例列女之傳,傳其幸也。史家標題署目之傳,儒林、文苑、忠義、循良,及于列女之篇,莫不以類相次,蓋自蔚宗、伯起以還,率由無改者也。第儒林、文苑,自有傳家;忠義、循良,勒名金石。且其人世不數(shù)見,見非一端,太史搜羅,易為識也。貞女節(jié)婦,人微跡隱,而綱維大義,冠冕人倫;地不乏人,人不乏事,◆軒遠而難采,輿論習而為常。不幸不值其時,或值其時而托之非人,雖有高行奇節(jié),歸于草木同萎,豈不惜哉!永清舊志,列女姓氏寥寥。覆按其文,事實莫考,則托非其人之效也。舊志留青而后,新編未輯以前,中數(shù)十年,略無可紀,則值非其時之效也。今茲博采廣詢,備詳行實,其得與于列傳,茲非其幸歟?幸其遇,所以深悲夫不遇者也!  列女之名,仿于劉向,非烈女也。曹昭重其學,使為丈夫,則儒林之選也;蔡琰著其才,使為丈夫,則文苑之材也。劉知幾譏范史之傳蔡琰,其說甚謬,而后史奉為科律,專書節(jié)烈一門。然則充其義例,史書男子,但具忠臣一傳足矣,是之謂不知類也。永清列女,固無文苑、儒林之選,然而夫死在三十內(nèi),行年歷五十外,中間嫠處,亦必滿三十年;不幸夭亡,亦須十五年后,與夫四十歲外,律令不得不如是爾。婦德之賢否,不可以年律也。穆伯之死,未必在敬姜三十歲前;杞梁妻亡,未必去戰(zhàn)莒十五年后也。以此推求,但核真?zhèn)?,不復拘歲年也。州縣之書,密選而易于征實,非若律令之所包者多,不得不存限制者也。

  遷、固之書不著列女,非不著也。巴清敘于《貨殖》,文君附著《相如》,唐山之入《藝文》,緹縈之見《刑志》,或節(jié)或孝,或?qū)W或文,磊落相望;不特楊敞之有智妻,買臣之有愚婦也。蓋馬、班法簡,尚存《左》、《國》余風,不屑屑為區(qū)分類別。亦猶四皓,君平之不標隱逸,鄒、枚、嚴、樂之不署文苑也。李延壽《南》、《北》二史,同出一家,《北史》仍魏、隋之題,特著《列女》,《南史》因無列女原題,乃以蕭矯妻羊以下,雜次《孝義》之篇;遂使一卷之中,男女無所區(qū)別,又非別有取義,是直謂之繆亂而已,不得妄托于馬、班之例也。至于類族之篇,亦是世家遺意,若王、謝、崔、盧孫曾支屬,越代同篇:王、謝、崔、盧,本史各分朝代,而李氏合為一處也。又李氏之寸有所長,不可以一疵而掩他善也。今以《列女》之篇,自立義例。其牽連而及者,或威姑年邁而有懿德,或子婦齒稚而著芳型,并援劉向之例。劉向之例,列女乃羅列女行,不拘拘為節(jié)烈也。姑婦相附,又世家通意也。一并聯(lián)編,所謂人棄而我取者也。其或事系三從,行詳一族,雖是貞節(jié)正文,亦為別出門類。如劉氏守節(jié)。而歸義門列傳之尖。庶幾事有統(tǒng)貫,義無枝離,不拘拘以標題為繩,猶得《春秋》家法。是又所謂人合而我分者也。

  范史列傳之體,人自為篇,篇各為論,全失馬、班合傳,師法《春秋》之比事屬辭也。馬、班分合篇次,具有深意,非如范史之取足成卷而已。故前《漢書》于簡帙繁重之處,寧分上中下而仍為一篇,不肯分其篇為一二三也。至于《列女》一篇,敘例明云不專一操矣?!蹲耘吩疲骸颁浧涓咝?,不專一操”而已。乃雜次為編,不為分別置論,他傳往往一人事畢,便立論斷,破壞體裁。此處當分,反無論斷。抑何相反而各成其誤耶?今志中列傳,不敢妄意分合,破體而作論贊。惟茲《列女》一篇,參用劉向遺意,列傳不拘一操,每人各為之贊。各為論列,抑亦詩人詠嘆之義云爾。其事屬平恒,義無特著,則不復綴述焉。太史標題,不拘繩尺,傳首直稱張廷尉、季將軍之類。蓋春秋諸子以意命篇之遺旨也。至班氏列傳,而名稱無假借矣。范史列傳,皆用班傳書法;而《列女》一篇,章首皆用郡望夫名,既非地理之志,何以地名冠首?又非男子之文,何必先出夫名?是已有失列女命篇之義矣。

  當云某氏,某郡某人之冬,不當云某郡某人妻某也。至于曹娥、叔先雄二女,又以孝女之稱,揭于其上,何蔚宗之不憚煩也?篇首既標列女,曹昭不聞署賢母也,蔡琰不聞署才女也,皇甫不聞稱烈婦也,龐氏不聞稱孝婦也,是則娥、雄之加藻飾,又豈《春秋》據(jù)事直書、善惡自見之旨乎?末世行文,至有敘次列女之行事,不書姓氏,而直以貞女、節(jié)婦二字代姓名者,何以異于科舉制義,破題人不稱名,而稱圣人、大賢、賢者、時人之例乎?是則蔚宗實階之厲也。今以女氏冠章,而用夫名父族次于其下,且詳書其村落,以為后此分鄉(xiāng)析縣之考征。其貞烈節(jié)孝之事,觀文自悉,不復強裂題目,俾覽者得以詳焉。婦人稱姓曰張曰李可也。今人不稱節(jié)婦貞女,即稱之曰氏,古人無此例也。稱其節(jié)婦貞女,是破題也,稱之謂氏,是呈狀式也。

  先后略以時代為次。其出于一族者,合為一處;時代不可詳者,亦約略而附焉。無事可敘,亦必詳其婚姻歲月,及其見存之年歲者,其所以不與人人同面目,惟此區(qū)區(qū)焉耳。噫!人且以是為不憚煩也。其有不載年歲者,詢之而不得耳。

  永清縣志闕訪列傳序例史家闕文之義,備于《春秋》。兩漢以還,伏、鄭傳經(jīng),馬、班著史,經(jīng)守師說,而史取心裁。于是六藝有闕簡之文,而三傳無互存之例矣。《公》、《谷》異聞,不著于《左氏》;《左氏》別見,不存于《公》、《谷》。夫經(jīng)尊而傳別其文,故入主出奴,體不妨于并載;史直而語統(tǒng)于一,則因削明筆,例不可以兼存,固其勢也。司馬氏肇法《春秋》,創(chuàng)為紀傳,其于傳聞異辭,折衷去取,可謂慎矣。顧石室金匱,方策留遺,名山大川,見聞增益。

  其敘例所謂疑者闕之,與夫古文乖異,以及書闕有間,其軼時時見于他說云云者,但著所取,而不明取之之由;自以為闕,而不存闕之之說。是則廁足而致之黃泉,容足之外,皆棄物矣。夫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余?!甭動喽纱嫫潢I,慎之至也。馬、班而下,存其信而不著所疑以待訪,是直所謂疑者削之而已矣,又復何闕之有哉?

  闕疑之例有三:有一事兩傳而難為衷一者,《春秋》書陳侯鮑卒,并存甲戌己丑之文是也。有舊著其文而今亡其說者,《春秋》書夏五郭公之法是也。有慎書聞見而不自為解者,《春秋》書恒星不見,而不言恒星之隕是也。

  韓非《儲說》,比次春秋時事,凡有異同,必加或曰云云,而著本文之下,則甲戌己丑之例也。孟子言獻子五友,而僅著二人,則郭公夏五之例也。《檀弓》書馬驚敗績,而不書馬中流矢,是恒星不見之例也。馬、班以還,書聞見面示意者,蓋有之矣;一事兩書,以及空存事目者,絕無聞焉。如謂經(jīng)文得傳而明,史筆不便于自若而自釋,則別存篇目,而明著闕疑以俟訪,未見體裁之有害也。

  史無闕訪之篇,其弊有十。一己之見,折衷群說,稍有失中,后人無由辨正,其弊一也。才士意在好奇,文人義難割愛,猥雜登書,有妨史體,削而不錄,又闕情文,其弊二也。傳聞必有異同,勢難盡滅其跡,不為敘列大凡,則稗說叢言,起而淆亂,其弊三也。初因事實未詳,暫置不錄,后遂闕其事目,等于入海泥牛,其弊四也。載籍易散難聚,不為存證崖略,則一時之書,遂與篇目俱亡,后人雖欲考求,淵源無自,其弊五也。一時就所見聞,易為存錄,后代◆蜷補綴,辭費心勞,且又難以得實,其弊六也?!洞呵铩酚锌诙埽R、班有專家之學,史宗久失,難以期之馬氏外孫,班門女弟,不存闕訪,遂致心事難明,其弊七也。史傳之立意命篇,如《老莊》、《屈賈》是也。標題類敘,如《循吏》、《儒林》是也。是于史法,皆有一定之位置,斷無可綴之旁文。凡有略而不詳,疑而難決之事,不存闕訪之篇,不得不附著于正文之內(nèi),類例不清,文辭難稱粹潔,其弊八也。開局修書,是非哄起,子孫欲表揚其祖父,朋黨各自逞其所私;茍使金石無征,傳聞難信,不立闕訪,以杜請謁,如云事實尚闕,而所言既有如此,謹存其略,而容后此之參訪,則雖有◆心之人,亦無從起爭端也。無以謝絕一偏之言,其弊九也。史無別識心裁,便如文案孔目;茍具別識心裁,不以闕訪存其補救,則才非素王,筆削必多失平,其弊十也?! 』蛑^史至馬、班極矣,未聞有如是之詹詹也。今必遠例《春秋》,而近祧《史》、《漢》,后代史家亦有見及于此者乎?答曰:后史皆宗《史》、《漢》?!妒贰贰ⅰ稘h》未具之法,后人以意刨之,大率近于類聚之書,皆馬、班之吐棄而不取者也。夫以步趨馬、班,猶恐不及,況能創(chuàng)意以救馬、班之失乎?然有窺見一二,而微存其意者,功亦不可盡誣矣。陳壽《蜀志》。

  以諸葛不立史官,蜀事窮于搜訪,因于十五列傳之末,獨取楊戲《季漢輔臣贊》,與《益部耆舊雜記》以補之。常璩《華陽國志》,以漢中士女有名賢貞節(jié),歷久相傳,而遺言軼事,無所考見者,《序志》之篇,皆列其名,而無所筆削。此則似有會于多聞闕疑之旨者。惜其未能發(fā)凡起例,特著專篇,后人不暇搜其義蘊,遂使獨斷之學,與比類之書,接跋于世,而《春秋》之旨微矣。

  近代府縣志書,例編人物一門,廁于山川祠墓、方物土產(chǎn)之間,而前史列傳之體,不復致思焉。其有豐功偉績,與夫潛德幽光,皆約束于盈寸之節(jié)略,排纂比次,略如類書,其體既褻,所收亦猥濫而無度矣。舊志所載,人物寥寥,而稱許之間,漫無區(qū)別,學皆伏、鄭,才盡班、揚,吏必龔、黃,行惟曾、史。且其文字之體,尤不可通,或如應酬膚語,或如案牘文移,泛填排偶之辭,間雜帖括之句,循名按實,開卷茫然。凡若此者,或是鄉(xiāng)人庸行,請托濫收;或是當日名流,失傳事實;削之則九原負屈,編之則傳例難歸。又如一事兩說,參差異同,偏主則褒貶懸殊,并載則抑揚無主,欲求名實無憾,位置良難。至于近代之人,開送事跡,俱為詳詢端末,纖悉無遺,具編列傳之中,曾無時世之限。其間亦有姓氏可聞,實行莫著,濫收比類之冊,或可奄藏,入諸史氏體裁,難相假借。今為別裁閉訪,同占列傳之篇,各為標目,可與正載諸傳互相發(fā)明。是用敘其義例,以待后來者之知所審定云爾。

  永清縣志前志列傳序例史家著作成書,必取前人撰述,匯而列之,所以辨家學之淵源,明折衷之有自也。司馬談推論六家學術(shù),猶是莊生之敘禽、墨,荀子之非十二家言而已。至司馬遷《十二諸侯表敘》,則于呂覽、虞卿、鐸椒、左丘明諸家所為《春秋》家言,反覆推明著書之旨,此即百三十篇所由祖述者也。史遷紹述《春秋》,即虞、呂、鐸、左之意,人譏其僭妄,非也。班固作遷列傳,范氏作固列傳,家學具存。至沈約之傳范氏,姚氏之傳沈約,不以史事專篇為重,于是史家不復有祖述淵源之法矣。今茲修志,而不為前志作傳,是直攘人所有而沒其姓名,又甚于沈、姚之不存家學也。蓋州縣舊志之易亡,又不著范史、沈書之力能自壽也。  紀述之重史官,猶《儒林》之重經(jīng)師,《文苑》之重作者也?!度辶至袀鳌樊斆鞔蟮郎⒅?,師授淵源;《文苑列傳》當明風會變遷,文人流別。此則所謂史家之書,非徒紀事,亦以明道也。如使儒林文苑不能發(fā)明道要,但敘學人才土一二行事,已失古人命篇之義矣。況史學之重,遠紹《春秋》、而后史不立專篇,乃令專門著述之業(yè),湮而莫考,豈非史家弗恩之甚耶?夫列史具存,而不立專傳,弊已如是;況州縣之書,跡微易隱,而可無專錄乎?

  書之未成,必有所取裁,如遷史之資于《世本》、《國策》,固書之資于馮商、劉歆是也;書之既成,必有其傳述,如楊惲之布遷書,馬融之受漢史是也;書既成家,必有其攻習,如徐廠、裴骃之注馬,服虔、應劭之釋班是也。此家學淵源之必待專篇列傳而明者也。

  馬、班而后,家學漸衰,世傳之家學也。而豪杰之士,特立名家之學起,如《后漢書》之有司馬彪、華嶠、謝承、范蔚宗諸家,而《晉書》之有何法盛等一十八家是也。同紀一朝之跡,而史臣不領(lǐng)專官,則人自為編,家各為說。不為敘述討論,萃合一篇之內(nèi),何以得其折衷?此諸家流別之必待專篇列傳而明者也。

  六代以還,名家復歇,父子世傳為家學,一人特撰為名家。而集眾修書之法行,如唐人之修《晉書》,元人之修《宋》、《遼》、《金》三史是也。

  監(jiān)修大臣,著名簡端,而編纂校勘之官,則隱顯不一。即或偶著其人與修史事,而某紀某表編之誰氏,某志某傳輯自何人,孰為草創(chuàng)規(guī)條,孰為潤色文采,不為整齊綴合,各溯所由,未免一書之中,優(yōu)劣互見,而功過難知。此一書功力之必待專篇列傳而明者也。

  若夫日歷起居之法,延閣廣內(nèi)之藏,投牒議謚之制,稗官野史之征,或于傳首敘例,詳明其制;或于傳終論述,推說其由,無施不可。亦猶儒林傳敘,申明學制,表立學官之遺意也。誠得此意而通于著作,猶患史學不舉,史道不明,未之聞也。

  志乘為一縣之書,即古者一國之史也,而世人忽之。則以家學不立,師法失傳,文不雅馴,難垂典則故也。新編告成,而舊書覆甕,未必新書皆優(yōu),而舊志盡劣也。舊志所有,新志重復載之,其筆削之善否,初未暇辨;而舊志所未及載,新志必有增益,則舊志之易為厭棄者一矣。纂述之家,喜炫己長,后起之書,易于攻摘。每見修志諸家,創(chuàng)定凡例,不曰舊書荒陋,則云前人無稽,后復攻前,效尤無已。其實狙公顛倒三四,本無大相徑庭。但前人已往,質(zhì)證無由,則舊志之易為厭棄者二矣。州縣之書,率多荒陋,文人學士,束而不觀。其有特事搜羅,旁資稽索,不過因此證彼,初非耽悅本書。

  新、舊二本,雜陳于前,其翻閱者,猶如科舉之士,購求程墨,陰陽之家,檢視憲書,取新棄舊,理勢固然,本非有所特擇,則舊志之易為厭棄者三矣,夫索綏《春秋》,夫索綏《前涼春秋》。端資邊瀏。瀏承張駿之命,集涼內(nèi)外事。常璩《國志》,《華陽國志》也。半襲譙周?!度A陽國志》載李氏始末。其劉氏二志,大率取裁譙周《蜀本紀》。是則一方之書,不能無藉于一方之紀載。而志家不列前人之傳,豈非得魚忘筌,習而不察?又何怪于方志之書,放失難考耶?

  主修之官,與載筆之士,撰著文辭,不分名實,前志之難傳一也。序跋虛設,于書無所發(fā)明,前志之難傳二也。如有發(fā)明,則如馬、班之錄《自序》。

  可以作傳矣。作志之人,行業(yè)不詳,前志之難傳三也。書之取裁,不標所目,前志之難傳四也。志當遞續(xù),非萬不得已,不當?shù)模闹畷?,而欲并存,繁重難勝,前志之難傳五也。于難傳之中,而為之作傳,蓋不得已而存之,推明其故,以為后人例也。

  永清縣志文征序例《永清縣志》告成,區(qū)分紀、表、圖、書、政略、列傳六體,定著二十五篇,篇各有例,又取一時征集故事文章,擇其有關(guān)永清而不能并收入本志者,又自以類相從,別為奏議、征實、論說、詩賦,各為一卷,總四卷。卷為敘錄如左,而總敘大指,以冠其編。  敘曰:古人有專守之官,即有專掌之故;有專門之學,即有專家之言。

  未有博采諸家,匯輯眾體,如后世文選之所為也。官失學廢,文采愈繁。以意所尚,采掇名雋,若蕭氏《文選》,姚氏《文粹》是也;循流溯源,推而達于治道,《宋文之鑒》是也;相質(zhì)披文,進而欲為史翼,《元文之類》是也。是數(shù)子之用心,可謂至矣。然而古者十五《國風》、八國《國語》,以及晉乘、楚梼杌與夫各國春秋之旨繹之,則列國史書,與其文誥聲詩,相輔而行,在昔非無其例也。唐劉知幾嘗患史體載言繁瑣,欲取詔誥章疏之屬,以類相從,別為一體,入于紀傳之史。是未察古人各有成書,相輔益章之義矣。第窺古人之書,《國語》載言,必敘事之終始。《春秋》義授左氏,《詩》有國史之敘,故事去千載,讀者洞然無疑。后代選文諸家,掇取文辭,不復具其始末。如奏議可觀,而不載報可;寄言有托,而不述時世;詩歌寓意,而不綴事由;則讀者無從委決,于史事復奚裨乎?《文選》、《文粹》,固無足責;《文鑒》、《文類》,見不及斯。豈非尺有所短者哉?近人修志,藝文不載書目,濫入詩文雜體,其失固不待言;亦緣撰志之時,先已不辨為一國史裁,其猥陋雜書,無所不有,亦何足怪?今茲稍為厘正,別具《文征》;仍于詩文篇后,略具始末,便人觀覽,疑者閱之。聊于敘例,申明其旨云爾。

  奏議敘錄奏議之文,所以經(jīng)事綜物,敷陳治道。文章之用,莫重于斯。而蕭統(tǒng)選文,用賦冠首。后代撰輯諸家,奉為一定科律,亦失所以重輕之義矣。如謂彼固辭章家言,本無當于史例,則賦乃六義附庸,而列于詩前;騷為賦之鼻祖,而別居詩后;其任情顛倒,亦復難以自解。而《文苑》、《文鑒》,從而宗之,又何說也?今以奏議冠首,以為輯文通例,竊比列史之首冠本紀云爾?! ∈芳抑∽嘧h,如《尚書》之載訓誥,其有關(guān)一時之制度者,裁入書志之篇;其關(guān)于一人之樹立者,編諸列傳之內(nèi)。然而紀傳篇幅,各有限斷,一代奏牘,文字繁多,廣收則史體不類,割愛則文有闕遺。按班氏《漢書》,備詳書奏,然覆檢《藝文志》內(nèi)石渠奏議之屬,《高祖》、《孝文》論述冊詔之傳,未嘗不于正史之外,別有專書,然則奏議之編,固與實錄起居注相為表里者也。前人編《漢魏尚書》,近代編《名臣章奏》,皆體嚴用巨,不若文士選文之例。而不知者,往往忽而不察,良可惜也。  杜佑撰《通典》,于累朝制度之外,別為禮議二十余卷,不必其言之見用與否,而談言有中,存其名理。此則著書之獨斷,編次之通裁,其旨可以意會,而其說不可得而跡泥者也。然而專門之書,自為裁制,或刪或節(jié),固無不可。史志之體,各有識職,征文以補書志之闕,則錄而不敘,自由舊章。

  今采得奏議四篇,咨詳稟帖三篇,亦附錄之,為其官府文書,近于奏議,故類入焉。其先后一以年月為次,所以備事之本末云爾。

  征實敘錄征實之文,史部傳記支流。古者史法謹嚴,記述之體,各有專家。是以魏晉以還,文人率有別集。然而諸史列傳,載其生平著述,止云詩賦、箴銘、頌誄之屬,共若干篇而已。未聞載其記若干首,傳若干章,志若干條,述若干種者也。由是觀之,則記傳志述之體,古人各為專門之書,初無散著文集之內(nèi),概可知矣。唐、宋以還,文集之風日熾,而專門之學杳然。于是一集之中,詩賦與經(jīng)解并存,論說與記述同載,而裒然成集之書,始難定其家學之所在矣。若夫選輯之書,則蕭統(tǒng)《文選》不載傳記,《文苑》、《文鑒》始漸加詳,蓋其時勢然也。文人之集,可征史裁,由于學不專家,事多旁出,豈不洵歟?

  證實之體,自記事而外,又有數(shù)典之文,考據(jù)之家,所以別于敘述之文也。以史法例之,記事乃紀傳之余,數(shù)典為書志之裔,所謂同源而異流者也。

  記事之源,出于《春秋》,而數(shù)典之源,本平官《禮》,其大端矣。數(shù)典之文,古來亦具專家,《戴記》而后,若班氏《白虎通義》、應氏《風俗通義》、蔡氏《獨斷》之類,不可勝數(shù)。而文人入集,則自隋、唐以前,此體尤所未見者也。至于專門學衰,而文士偶據(jù)所得,筆為考辨,著為述議,成書則不足,削棄又可惜,于是無可如何,編入文集之中,與詩賦書表之屬,分占一體,此后世選文之不得不收者也。

  征實之文,與本書紀事,尤相表里,故采錄校別體為多。其傳狀之文,有與本志列傳相仿佛者,正以詳略互存,且以見列傳采摭之所自,而筆削之善否工拙,可以聽后人之別擇審定焉,不敢自據(jù)為私也。碑刻之文,有時不入金石者,錄其全文,其重在征事得實也;仍于篇后著石刻之款識,所以與金石相互見也?! ≌撜f敘錄論說之文,其源出于《論語》。鄭氏《易》云:“云雷屯,君子以經(jīng)綸。

  言論撰書禮,樂施政事?!吧w當其用,則為典謨訓浩;當其未用,則為論撰說議。圣人制作,其用雖異,而其本出于一也。周秦諸子,各守專家,雖其學有醇駁,語有平陂,然推其本意,則皆取其所欲行而不得行者,筆之于書,而非有意為文章華美之觀,是論說之本體也。自學不專門,而文求綺麗,于是文人撰集,說議繁多。其中一得之見,與夫偶合之言,往往亦有合于古人。

  而根本不深,旨趣未卓,或諸體雜出,自致參差;或先后匯觀,竟成復沓。

  此文集中之論說,所以異于諸子一家之言也。唐馬總撰《意林》,裁節(jié)諸子,標其名雋,此亦棄短取長之意也。今茲選文,存其論之合者,亦撰述之通義也。

  《文選》諸論,若《過秦》、《辨亡》諸篇,義取抑揚詠嘆,旨非抉摘發(fā)揮。是乃史家論贊之屬,其源略近詩人比興一流,與唐、宋諸論,名同實異。然《養(yǎng)生》、《博弈》諸篇,則已自有命意;斯固文集盛行,諸子風衰之會也。蕭氏不察,同編一類,非其質(zhì)矣。

  諸子一變而為文集之論議,再變而為說部之札記,則宋人有志于學,而為反樸還淳之會也。然嗜好多端,既不能屏除文士習氣;而為之太易,又不能得其深造逢源。遍閱作者,求其始末,大抵是收拾文集之余,取其偶然所得,一時未能結(jié)撰者,札而記之,積少致多,裒成其帙耳。故義理率多可觀,而宗旨終難究索也。

  永清文獻荒蕪,論說之文,無可采擇,約存一首,聊以備體,非敢謂有合千古人也。

  詩賦敘錄詩賦者,六籍之鼓吹,文章之宣節(jié)也。古者聲詩立教,鏗鏘肄于司樂,篇什敘于太史;事領(lǐng)專官,業(yè)傳學者;欲通聲音之道,或求風教所施,詢諸掌故,本末犁然,其具存矣。自詩樂分源,俗工惟習工尺,文士僅攻月露。

  于是聲詩之道,不與政事相通,而業(yè)之守在專官,存諸掌故者,蓋茫然而不可復追矣。然漢魏而還,歌行樂府,指事類情;就其至者,亦可考其文辭,證其時事。唐、宋以后,雖云文士所業(yè),而作者繼起,發(fā)揮微隱,敷陳政教,采其尤者,亦可不愧古人。故選文至于詩賦,能不墜于文人綺語之習,斯庶幾矣。

  劉氏《七略》,以封禪儀記入《禮經(jīng)》,秦官奏議、《太史公書》入《春秋》,而《詩賦》自為一略,不隸《詩經(jīng)》,則以部帙繁多,不能不別為部次也。惜其敘例,不能申明原委,致開后世詩賦文集混一而不能犁晰之端耳。

  至于賦乃六義之一,其體誦而不歌。而劉《略》所收,篇第倍蓰于詩,于是以賦冠前,而詩歌雜體,反附于后;以致蕭《選》以下,奉為一定章程,可謂失所輕重者矣。又其詩賦區(qū)為五種,若雜賦一門,皆無專主名氏,體如后世總集之異于別集。詩歌一門,自為一類,雖無敘例,觀者猶可以意辨之,知所類別。至屈原以下二十家,陸賈以下二十一家,孫卿以下二十五象,門類既分為三,當日必有其說。而敘例闕如,如諸子之目后敘明某家者流,其原出于古者某官云云是也。不與諸子之書,同申原委。此詩賦一略,后人所為欲究遺文,而莫知宗旨者也。

  州縣文證,選輯詩賦,古者《國風》之遺意也。舊志八景諸詩,頗染文士習氣,故悉刪之,所以嚴史例也。文丞相詞與《祭漯河文》,非詩賦而并錄之者,有韻之文,如銘箴頌誄,皆古詩之遺也。

  亳州志人物表例議上班固《古今人表》,為世詬詈久矣。由今觀之,斷代之書,或可無需人表,通古之史,不可無人表也。固以斷代為書,承遷有作,凡遷史所闕門類,固則補之,非如紀傳所列君臣事跡,但畫西京為界也。是以《地理》及于《禹貢》、《周官》,《五行》羅列春秋戰(zhàn)國;人表之例,可類推矣。人表之失,不當以九格定人,強分位置,而圣仁智愚,妄加品藻,不得《春秋》謹嚴之旨。又劉知幾摘其有古無今,名與實舛,說亦良允。其余紛紛議其不當作者,皆不足為班氏病也。向令去其九等高下,與夫仁圣愚智之名,而以貴賤尊卑區(qū)分品地,或以都分國別異其標題,橫列為經(jīng);而以年代先后標著上方,以為之緯;且明著其說曰,取補遷書,作列傳之稽檢。則其立例,當為后代著通史者一定科律,而豈至反為人詬詈哉?甚矣,千古良法,沉溺于眾毀之余,而無有精史裁者,為之救其弊而善所用也!近代馬氏《繹史》,蓋嘗用其例矣。然馬氏之書,本屬纂類,不為著作。推其用意,不過三代去今日久,事文雜出,茫無端緒,列為人表,則一經(jīng)傳姓名考耳。且猶貶置班表,不解可為遷書補隙,又不解擴其義類,可為史氏通裁,顧曰人表,若為《繹史》而作,則亦未為知類者也。

  夫通古之史,所書事跡,多取簡編故實,非如當代紀載,得于耳聞目見,虛實可以互參。而既為著作,自命專家,則列傳去取,必有別識心裁,成其家言;而不能盡類以收,同于排纂,亦其勢也。即如《左傳》中事收入《史記》,而子產(chǎn)、叔向諸人,不能皆編列傳,《人表》安可不立?至前人行事,雜見傳記,姓名隱顯,不無詳略異同。列傳裁斷所余,不以人表收其梗概,則略者致譏掛漏,詳者被謗偏徇,即后人讀我之書,亦覺闕然少繩檢矣。故班氏之《人表》,于古蓋有所受,不可以輕議也。

  毫州志人物表例議中或曰:通史之需人表,信矣。斷代之史,子言或可無需人表,或之云者,未定辭也,斷代無需征古,何當有人表歟?曰:斷代書不一類,約計蓋有三門,然皆不可無人表也。較于通史,自稍緩耳;有之,斯為美矣。史之有列傳也,猶《春秋》之有《左氏》也?!蹲笫稀芬澜?jīng)而次年月,列傳分人而著標題,其體稍異,而其為用,則皆取足以備經(jīng)、《春秋》。紀《本紀》。之本末而已矣。治《左氏》者,嘗有列國《公子譜》矣。治斷代紀傳之文者,僅有班《書》《人表》,甫著錄而已為叢詬所加,孰敢再議人物之條貫歟?

  夫《春秋》《公子》《謚族》諸譜,杜預等?!睹之愅分T錄,馮繼先等。

  治編年者,如彼其詳。而紀傳之史,僅一列傳目錄,而列傳數(shù)有限制,即年表、世表,亦僅著王侯將相,勢自不能兼該人物,類別區(qū)分。是以學者論世知人,與夫檢尋史傳去取義例,大抵渺然難知。則人表之不可闕也,信矣。

  顧氏炎武曰:“史無年表,則列傳不得不多;列傳既多,則文繁而事反遺漏?!币蛑^其失始于陳壽,而范、沈、姚、李諸家,咸短于此。顧氏之說,可謂知一而不知二矣。年表自不可廢,然王公將相,范、沈、姚、李諸史,所占篇幅幾何?唐、宋之史,復立年表,而列傳之繁,乃數(shù)倍于范、沈諸書,年表何救于列傳之多歟?夫不立人表,則列傳不得不多,年表猶其次焉者耳。

  而人表方為史家怪笑,不敢復犯,宜其紛紛著傳,如填戶版,而難為決斷,定去取矣。

  夫通古之史,所取于古紀載,簡冊具存。不立人表,或可如遷史之待補于固,未為晚也。斷代之史,或取裁于簿書記注,或得之于耳目見聞,勢必不能盡類而書,而又不能必其事之無有,牽聯(lián)而及;則縱攬人名,區(qū)類為表,亦足以自見凡例,且嚴列傳通裁,豈可更待后之人乎?夫斷代之史,上者如班、陳之專門名家,次者如晉、唐之集眾所長,下者如宋、元之強分抑配。

  專門名家之史,非人表不足以明其獨斷別裁;集眾所長之史,非人表不足以杜其參差同異;強分抑配之史,非人表不足以制其蕪濫猥夢。故曰:斷代之史,約計三門,皆不可無人表也。

  毫州志人物表例議下方志之表人物,何所仿乎?曰:將以救方志之弊也,非謂必欲仿乎史也,而史裁亦于是具焉而已。今之修方志者,其志人物,使人無可表也。且其所志人物,反類人物表焉,而更無所謂人物志焉,而表又非其表也。蓋方志之弊也久矣!史自司馬以來,列傳之體,未有易焉者也。方志為國史所取裁,則列人物而為傳,宜較國史加詳。而今之志人物青,刪略事實,總擷大意,約略方幅,區(qū)分門類。其文非敘非論,似散似駢;尺牘寒溫之辭,簿書結(jié)勘之語,濫收猥入,無復翦裁。至于品皆曾、史,治盡龔、黃,學必漢儒,貞皆姜女,面目如一,情性難求,斯固等于自鄶無譏,存而不論可矣。即有一二矯矯,雅尚別裁,則又簡略其辭,謬托高古,或仿竹書記注,或摩石刻題名,雖無庸惡膚言,實昧通裁達識,所謂似表非表,似注非注,其為痼弊久矣。是以國史寧取家乘,不收方志,凡以此也。

  夫志者,志也。人物列傳,必取別識心裁,法《春秋》之謹嚴,含詩人之比興。離合取舍,將以成其家言。雖曰一方之志,亦國史之具體而微矣。

  今為人物列表,其善蓋有三焉。前代帝王后妃,今存故里,志家收于人物,于義未安,削而不載,又似闕典。是以方志遇此,聚訟紛然;而私智穿鑿之流,往往節(jié)錄本紀,巧更名目,輾轉(zhuǎn)位置,終無確當。今于傳刪人物,而于表列帝王,則去取皆宜,永為成法。其善一也。史傳人物本詳,志家反節(jié)其略,此本類書摘比,實非史氏通裁。然既舉事文,歸于其義,則簡冊具有名姓,亦必不能一概而收,如類纂也。茲于古人見史策者,傳例茍無可登,列名人物之表,庶幾密而不猥,疏而不漏。其善二也。史家事跡,日詳于耳,寬今嚴古,勢有使然。至于鄉(xiāng)黨自好,家庭小善,義行但存標題,節(jié)操止開年例,史法不收,志家宜具。傳無可著之實,則文不繁猥;表有特著之名,則義無屈抑。其善三也。凡此三者,皆近志之通病,而作家之所難言。故曰:方志之表人物,將以救方志之弊也。

  亳州志掌故例議上先王制作,存乎六藝,明其條貫,天下示諸掌乎?夫《書》道政事,典、謨、貢、范,可以為經(jīng)要矣。而《周官》器數(shù),不入四代之書。夏禮、殷禮,夫子能言,而今已不存其籍。蓋政教典訓之大,自為專書,而人官物曲之細,別存其籍,其義各有攸當。故以周孔經(jīng)綸,不能合為一也。司馬遷氏紹法《春秋》,著為十二本紀,其年表、列傳,次第為篇,足以備其事之本末;而于典章制度,所以經(jīng)緯人倫,綱維世宙之具,別為八書,以討論之。班氏廠為十志;后史因之,互有損益,遂為史家一定法矣。昔韓宣子見《易象》、《春秋》,以謂周《禮》在魯。左氏綜紀《春秋》,多稱禮經(jīng)。書志之原,蓋出官《禮》?!短旃佟肺锤奶煳?,《平準》未改食貨,猶存《漢書》一二名義,可想見也。鄭樵乃云“志之大原,出于《爾雅》”,非其質(zhì)矣。然遷、固書志,采其綱領(lǐng),討論大凡,使誦習者可以推驗一朝梗概,得與紀傳互相發(fā)明,足矣。至于名物器數(shù),以謂別有專書,不求全備,猶左氏之數(shù)典征文,不必具《周官》之纖悉也。司馬《禮書》末云:“俎豆之事,則有司存?!逼渌挚芍?。

  自沈、范以降,討論之旨漸微,器數(shù)之加漸廣。至歐陽《新唐》之志,以十三名目,成書至五十卷,官府簿書,泉貨注記,分門別類,惟恐不詳。

  《宋》、《金》、《元史》繁猥愈甚,盈床疊幾,難窺統(tǒng)要。是殆欲以《周官》職事,經(jīng)禮容儀,盡入《春秋》,始稱全體。則夫子刪述《禮》、《樂》、《詩》、《書》,不必分經(jīng)為六矣。夫馬、班書志,當其創(chuàng)始,略存諸子之遺。《管子》、《呂覽》、《鴻烈》諸家,所述天文、地圓、官圖、樂制之篇,采掇制數(shù),運以心裁,勒成一家之言,其所仿也。馬、班豈不知名數(shù)器物不容忽略?蓋謂各有成書,不容于一家之言,曲折求備耳。如欲曲折求備,則文必繁蕪,例必龐雜,而事或反晦而不顯矣。惟夫經(jīng)生策括,類家纂要,本非著作,但欲事物兼該,便于尋檢。此則猥陋無足責耳。史家綱紀群言,將勒不朽,而惟沾沾器數(shù),拾給不暇。是不知《春秋》官《禮》,意可互求,而例則不可混合者也。

  亳州志掌故例議中薄書纖悉,既不可溷史志,而古人甲乙張本,后世又無由而知,則欲考古制而得其詳,其道何從?曰:叔孫章程,韓信軍法,蕭何律令,皆漢初經(jīng)要之書,猶《周官》之六典也?!稘h志》禮樂刑法,不能賅而存之,亦以其書自隸官府,人可咨于有司而得之也。官失書亡,則以其體繁重,勢自不能行遠,自古如是,不獨漢為然矣。歐、宋諸家,不達其故,乃欲藉史力以傳之。夫文章易傳,而度數(shù)難久。故《禮》亡過半,而《樂經(jīng)》全逸。六藝且然,況史文乎?且《唐書》倍漢,而《宋史》倍唐,已若不可勝矣。萬物之情,各有所極。倘后人再倍《唐》、《宋》而成書,則連床架屋,毋論人生耳目之力必不能周,抑且遲之又久,終亦必亡。是則因度數(shù)繁重,反并史文而亡之矣,又伺史力尚能存度數(shù)哉?

  然則前代章程故事,將遂聽其亡歟?曰:史學亡于唐,而史法亦莫具于唐。歐陽《唐志》未出,而唐人已有窺于典章制度,不可求全于史志也。劉氏有《政典》,杜氏有《通典》,并仿《周官》六典,包羅典章,巨細兼收,書盈百帙。未嘗不曰君臣事跡,紀傳可詳,制度名數(shù),書志難于賅備,故修之至汲汲也。至于宋初王氏有《唐會要》、《五代會要》,其后徐氏更為《兩漢會要》,則補苴前古,括代為書,雖與劉、杜之典,同源異流,要皆綜核典章,別于史志,義例昭然,不可易矣。夫唐、宋所為典要,既已如彼,后人修唐、宋書,即以其法,紀綱唐、宋制度,使與紀傳之史,相輔而行,則《春秋》、《周禮》,并接源流。奕世遵行,不亦善乎?何歐陽述《唐》,元人纂《宋》,反取前史未收之器數(shù),而猥加羅列,則亦不善度平時矣?;蛑^《通典》、《會要》之書,較馬、班書志之體力加詳耳;其于器物名數(shù),亦復不能甄綜賅備,故考古者不能不參質(zhì)他書。此又非知言也。古物茍存于今,雖戶版之籍,市井泉貨之簿,未始不可備考證也。如欲皆存而無裁制,則岱岳不足供藏書,滄海不足為墨瀋也。故為史學計其長策,紀、表、志、傳,率由舊章,再推周典遺意,就其官司簿籍,刪取名物器數(shù),略有條貫,以存一時掌故,與史相輔而不相侵,雖為百世不易之規(guī),可也。

  亳州志掌故例議下掌故之原,始于官《禮》。百官具于朝廷,則惟國史書志,得而擷其要,國家會典、會要之書,得而備其物與數(shù)矣,撰方志者,何得分志與掌故乎?

  曰:部寺卿監(jiān)之志,即掌故也;擬于《周官》,猶夏官之有《司馬法》,冬官之有《考工記》也。部府州縣之志,乃國史之分體,擬于周制,猶晉《乘》、楚《梼杌》與魯《春秋》也。郡縣異于封建,則掌故皆出朝廷之制度耳,六曹職掌,在上頒而行之,在下承而奉之,較之國史,具體而微。志與掌故。

  各有其不可易,不容溷也。

  今之方志,猥瑣庸陋,求于史家義例,似志非志,似掌故而又非掌故,蓋無以譏為也。然簿書案牘,頒于功令,守于吏典,自有一定科律,雖有奇才,不能為加;雖有愚拙,不能為損;名勝大邦與荒僻陋邑,無以異也。故求于今日之志,不可得而見古人之史裁;求于今日之案牘,實可因而見古人之章程制度。故曰:禮失求諸野也。夫治國史者,因推國史以及掌故,蓋史法未亡,而掌故之義不明,故病史也。治方志者,轉(zhuǎn)從掌故而正方志。蓋志義久亡,而掌故之守未墜;修其掌故,則志義轉(zhuǎn)可明矣?!兑住吩唬骸案F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敝玖x欲其簡而明也,然而事不可不備也。掌故欲其整以理也,然而要不容不挈也。徒以簡略為志,此《朝邑》、《武功》之陋識也。但知詳備為掌故,則胥史優(yōu)為之,而不知其不可行矣。夫志者,志也。  其事其文之外,蓋有義焉,所謂操的之道者此也。而或誤以并省事跡,刪削文字,謂之簡也;其去古人,不亦遠乎?夫名家撰述,意之所在,必有別裁,或詳人之所略,或棄人之所取,初無一成之法。要讀之者,美愛傳久,而恍然見義于事文間,斯乃有關(guān)于名教也。然不整齊掌故,別為專書,則志亦不能自見其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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