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府門
翰林學(xué)士聶冠卿，嘗于李良定公席上賦《多麗》詞云：“想人生，美景良辰堪惜。問其間，賞心樂事，就中誰(難)是并得。況東城，鳳臺(tái)沁苑，泛晴波，淺照金碧。露洗華桐，煙霏絲柳，綠陰搖曳，蕩春一色。畫堂迥，玉簪瓊珮，高會(huì)盡詞客。清歡久，重燃絳蠟，別就瑤席。 有翻(翩)若驚鴻體態(tài)，暮為行雨標(biāo)格。逞珠喉(唇)，緩歌妖麗，似聽流鶯亂花隔。慢舞縈回，嬌鬟低亸，腰支纖細(xì)困無力。忍分散，彩云歸后，何處更尋覓？休辭醉，明月好花，莫謾輕擲?！辈叹儠r(shí)知泉州，寄良定公書云：“新傳《多麗》詞，述宴游之娛，使病夫舉首增嘆耳。又近者有客至自京師，言諸公春日多會(huì)于元伯園池，因念昔游，輒形篇詠：綠渠春水走潺湲，畫閣峰巒映雪(碧)鮮。酒令已行金盞側(cè)，樂聲初認(rèn)翠裙圓。清游勝事傳都下，《多麗》新詞到海邊。曾是尊前沉醉客，天涯回首重依然。”苕溪漁隱曰：冠卿詞有“露洗華桐，煙霏絲柳”之句，此正是中(仲)春天氣。下句乃云：“綠陰搖曳，蕩春一色?！逼鋾r(shí)未有綠陰，真語病也?！稄?fù)齋漫錄》[《漁隱叢話》后集卷三九]
吾昔自杭移高密，與楊元素同舟，而陳令舉、張子野皆從余過李公擇于湖，遂與劉孝叔俱至松江。夜半月出，置酒垂虹亭上。子時(shí)(野)年八十五，以歌詞聞?dòng)谔煜拢鳌抖L(fēng)波令》，其略云：“見說賢人聚吳分。試問。也應(yīng)旁有老人星?！弊蜌g甚，有醉倒者。此樂未嘗忘也。今七年耳，子野、孝叔、令舉皆為異物。而松江橋亭，今歲七月九日，海風(fēng)駕湖(潮)，平地丈余，蕩盡無余(復(fù))孑遺矣。追思曩時(shí)，真一夢耳。苕溪漁隱曰：“吳興郡圃今有六客亭，即公擇、子瞻、元素、子野、令舉、孝叔，時(shí)公擇守吳興也。東坡又(有)云：‘余昔與張子野、劉孝叔、李公擇、陳令舉、楊元素會(huì)于吳興，時(shí)子野作《六客詞》，其卒章[云]：盡道賢人聚吳分。試問。也應(yīng)旁有老人星。凡十五年，再過吳興，而五人者皆已亡矣。時(shí)張仲謀與曹子方、劉景文、蘇伯固、張秉道為坐客，仲謀請(qǐng)作《后六客詞》，云：月滿苕溪照夜堂，五星一老斗光芒。十五年間真夢里。何事。長庚對(duì)月獨(dú)凄涼?！ 【G發(fā)蒼顏同一醉。還是。六人吟笑水云鄉(xiāng)。賓主談鋒誰得似。看取。曹劉今對(duì)兩蘇張。’”《東坡》[同上]
柳三變字景莊，一名永，字耆卿。喜作小詞，然薄于操行。當(dāng)時(shí)有薦其才者，上曰：“得非填詞柳三變乎？”曰：“然?！鄙显唬骸扒胰ヌ钤~?！庇墒遣坏弥荆张c儇子縱游倡館酒樓間，無復(fù)檢率，自稱云，奉圣旨填詞柳三變。烏乎，小有才而無德以將之，亦士君子之所宜戒也。柳之樂章，人多稱之，然大概非羈旅窮愁之辭，則閨門淫媟之語。若以歐[陽]永叔、晏叔原、蘇子瞻、黃魯直、張子野、秦少游輩較之，萬萬相遼。彼其所以傳名者，直以言多近俗，俗子易悅故也?；实v中，老人星現(xiàn)，永應(yīng)制撰詞，意望厚恩。無何始用漸字終篇，有“太液波翻”之語，其間“宸游鳳輦何處”與仁廟挽詞暗合，遂[致]忤旨。士大夫惜之。余謂柳作此詞，借使不忤[旨]，亦無佳處。如“嫩菊黃深，拒霜紅淺”，竹籬茅舍[間]何處無此景物？方之李謫仙、夏英公等應(yīng)制詞，殆不啻天冠地履也！世傳永嘗作《輪臺(tái)子》早行詞，頗自以為得意。其后張子野見之云：既言“匆匆策馬登途，滿目淡煙衰草”，則已辯色矣。而后又言“楚天闊，望中未曉”何也？抑[柳]何語意顛倒如是？《藝苑雌黃》[同上]
先君嘗云，古詞《絳都春》有“鰲山彩構(gòu)蓬萊島”之句，當(dāng)云彩締。余前集誤以古詞為柳詞，今正是之?！盾嫦獫O隱》[同上]
先君頃嘗丐祠，居射村，作《感皇恩》一詞云：“乞得夢中身，歸棲水云(云水)。始覺精神自家底。峭帆輕棹，時(shí)與白鷗游戲。畏途都不管，風(fēng)波起?！ 」饩叭缢?，人生浮華(脆)。百歲何妨盡沉醉。臥龍多事。謾說三分奇計(jì)。算來爭似我，長昏睡?！庇謬L江行阻風(fēng)，作《漁家傲》一詞云：“幾日北風(fēng)江海立。千車萬馬鏖聲急。短棹峭寒欺酒力。飛雨息。瓊花細(xì)細(xì)穿窗隙?！ ∥冶揪G蓑青箬笠。浮家泛宅煙波逸。渚鷺沙鷗都舊識(shí)。行未得。高歌與爾相尋覓?！蓖蟍同上]
《顏氏家訓(xùn)》云：“別易會(huì)難，古人所重。江南餞送，下泣言離。北間風(fēng)俗，不屑此事。歧路言離，歡笑分首?！崩詈笾魃w用此語耳。故長短句云：“別時(shí)容易見時(shí)難。”《復(fù)齋漫錄》[同上]
舊詞高雅，非近世所及，如《撲胡蝶》一詞，不知誰作。非惟藻麗可喜，其腔調(diào)亦自婉美。[同上]
馮延巳著樂章百余闋，其《鶴沖天詞》云：“曉月墜，[宿]云披，銀燭錦屏幃。建章鐘動(dòng)玉繩低。宮漏出花遲。”又《歸國謠》詞云：“江水碧。江上何人吹玉笛。扁舟遠(yuǎn)送瀟湘客。蘆花千里霜月白。傷行色。明朝便是關(guān)山隔?！币姺Q于世。元宗樂府詞云：“小樓吹徹玉笙寒?！毖铀扔小帮L(fēng)乍起，吹皺一池春水”之句，皆為警策。元宗嘗戲延巳：“‘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延巳曰：“未如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痹趷偂＼嫦獫O隱曰：“《古今詩話》云，江南成文幼為大理卿，詞曲妙絕，嘗作《謁金門》云：‘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春水?！衃主]聞之，因案獄稽滯，召詰之，且謂曰：‘卿職在典刑，一池春水，又何干于卿！’文幼頓首?！庇帧侗臼虑吩疲耗咸评顕鲊L責(zé)其臣曰：“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蓋趙公所撰《謁金門》詞有此一句，最為警策。其臣即對(duì)曰：“未如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若《本事曲》所記但云趙公，初無其名，所傳必誤。惟《南唐書》《古今詩話》二說不同，未詳孰是?！赌咸茣穂同上]
李(王)感比善謳歌，聲韻悠揚(yáng)，清振林木，系樂部為歌板色。元宗嘗作《浣溪沙》二闋，手寫賜感化曰：“菡萏香消翠葉殘。西風(fēng)愁起碧波間。還與容光共憔悴，不堪看?！ 〖?xì)雨夢回雞塞遠(yuǎn)，小樓吹徹玉笙寒。簌簌淚珠多少恨，倚闌干。”“手卷真珠(珠簾)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風(fēng)里落花誰是主，思悠悠?！ ∏帏B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jié)雨中愁?；厥拙G波三峽暮，接天流。”后主即位，感化以其詞札上之，后主感動(dòng)，賞賜感化甚優(yōu)。苕溪漁隱曰：“元宗即嗣主李璟，嘗作此二詞，《古今詞話》乃以為后主作，非也。后主名煜。”《南唐書》[同上]
東坡“大江東去”赤壁詞，語意高妙，真古今絕唱。近時(shí)有人和此詞，題于郵亭壁問，不著其名。語雖粗豪，亦氣概可取(喜)，今謾筆之。詞曰：“炎精中否，嘆人材委靡，都無英物。戎馬長驅(qū)三犯闕，誰作連城堅(jiān)壁！楚漢吞并，曹劉割據(jù)，白骨今如雪。書生鉆破，簡編說甚英杰！ 天意眷我中興，吾君神武，小曾孫周發(fā)。海岳封疆俱效職，狂虜何勞追滅！翠羽南巡，叩閽無路，徒有沖冠發(fā)。孤忠耿耿，劍鋒冷浸秋月?！薄盾嫦獫O隱》[同上前集卷五九]
孫艤字濟(jì)師，嘗作《落梅詞》甚佳：“一聲羌管吹嗚咽。玉溪半夜梅翻雪。江月正茫茫。斷橋流水香?！ 『麓河?。落日千山雨。一點(diǎn)著枝酸。吳姬先齒寒?！蓖蟍同上]
汪彥章舟行汴中，見岸旁畫舫有映簾而觀者，甚(止)見其額。有詞云：“小舟簾隙。佳人半露梅妝額。綠云低映花如刻。恰似秋宵，一半銀蟾白。 結(jié)兒梢朵香紅扐。鈿蟬隱隱搖金碧。春山秋月(水)渾無跡。不露墻頭，些子真消息?！奔摹蹲砺淦恰?。同上[同上]
詞句欲全篇皆好，極為難得。如賀方回“淡黃楊柳帶棲鴉”，秦處度“藕葉清香勝花氣”二句，寫景詠物，可謂造微入妙，若其全篇皆不逮此矣。徐干臣“雁足不來，馬蹄難駐，門掩一庭芳景”，駐字當(dāng)作去字，語意乃佳。周美成：“水亭小，浮萍破處，檐花簾影顛倒。”按杜少陵詩“燈前細(xì)雨檐花落”，美成用此檐花二字，全與出處意不相合，乃知用字之難矣。趙德麟：“重門不鎖相思?jí)?，隨意繞天涯。”徐師川：“柳外重重疊疊山，遮不斷，愁來路?！倍~造語雖不同，其意絕相類。古詞：“水竹舊院落，櫻筍新蔬果?！币槐臼牵骸八衽f(田)院落，鶯引新雛過。”不然“櫻筍新蔬果”，則與上句有何干涉？董武子“疇昔尋芳秘殿西，日厭(壓)金鋪，宮柳垂垂?！比幻氐钬M是尋芳之處？非所當(dāng)言也。[同上]
侯元功蒙，密州人。自少游場屋，年三十有一始得鄉(xiāng)貢，人以其年長邈(貌)寢，不之敬。有輕薄子畫其形于紙鳶上，引線放之。蒙見而大笑，作《臨江仙》詞題其上曰：“未遇行藏誰肯信？如今方表名蹤。無端良匠畫形容。當(dāng)風(fēng)輕借力，一舉入高空。 才得吹噓身漸穩(wěn)。只疑遠(yuǎn)赴蟾宮。雨余時(shí)候夕陽紅。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蒙一舉即登第。年五十余遂為執(zhí)政?！兑膱?jiān)志》[同上]
曾端伯慥編《樂府雅詞》以秋月詞《念奴嬌》為徐師川作，梅詞《點(diǎn)絳唇》為洪覺范作，皆誤也。秋月詞乃李漢老，梅詞乃孫和仲，沖沖(和仲)即正言諤之子也。又世傳《江城子》《青玉案》二詞皆東坡所作，然《西清詩話》謂《江城子》乃葉少蘊(yùn)作，《桐江詩話》謂《青玉案》乃姚進(jìn)道作。四詞皆佳，今并錄之?！赌钆珛伞吩~云：“素光練浮(凈)，映秋山，隱隱修眉橫綠。鳷鵲樓高天似水，碧瓦寒生銀粟。千丈斜暉，奔云涌露(霧)，飛過盧(廣)同屋。更無塵氣，滿庭風(fēng)碎梧竹?！ ≌l念鶴發(fā)仙翁，當(dāng)年曾共賞，紫巖飛瀑。對(duì)飲(影)三人聊痛飲，一洗離愁千斛。斗轉(zhuǎn)參橫，翩然歸去，萬里騎黃鵠。滿天霜曉，叫云吹斷橫玉?！薄饵c(diǎn)絳唇》詞云：“流水泠泠，斷橋斜路梅枝亞。雪[花]初下。全似江南畫?！ “阻登噱X，難買春無價(jià)。歸來也。風(fēng)吹芷(平)野，一點(diǎn)香隨馬?！薄督亲印吩疲骸般y濤無際卷蓬瀛。落霞明。暮云平。曾見青鸞紫鳳下層城。二十五弦彈不盡，空感概(慨)，有余情。 蒼梧煙水?dāng)鄽w程。卷霓旌。為誰迎?？沼星?，流淚寄幽貞。舞罷魚龍?jiān)坪Ｍ恚Ч藕?，入江聲?！薄肚嘤癜浮吩~云：“三年枕上吳中路。遣黃耳，隨君去。若到松江呼小渡。莫驚鷗鷺。四橋盡是，老子經(jīng)行處?！ 遁y川圖》上看春暮。長記高人右丞句。作個(gè)歸期天已許。春衫猶是，小蠻針線，曾濕西湖雨?！睗h老《念奴嬌》詞中有“滿天霜曉，叫云吹斷橫玉”之句，乃用崔魯《華清宮》詩：“銀河漾漾月輝輝，樓礙天邊織女機(jī)。橫玉叫云清似水，滿空霜逐一聲飛?！被蛟平性颇说衙且?。又端伯所編《樂府雅詞》中有《漢宮春》梅詞云是李漢老作，非也。乃晁沖之叔用作，政和間作此詞獻(xiàn)蔡攸，是時(shí)朝廷方典(興)大晟府，蔡攸攜此詞呈其父云：“今日于樂府中得一人?！本┯[其詞喜之，即除大晟府丞。今載其詞曰：“瀟灑江梅，白(向)竹梢稀處，橫兩三枝。東君也不愛惜，雪壓風(fēng)欺。無情燕子，怕春寒，輕失佳期。惟是有南來歸雁，年年長見開時(shí)?！ ∏鍦\小溪如練，問玉堂何似，茅舍疏籬。傷心故人去后，冷落新詩。微云淡月，對(duì)孤芳，分付他誰。空自倚，清香未減，風(fēng)流不在人知?！贝嗽~中用玉堂事，乃唐人詩云：“白玉堂前一樹梅，今朝忽見數(shù)枝開。兒家門戶重重閉，春色因何得入來?！被蛟朴裉媚撕苍分裉茫且?。《苕溪漁隱》[同上]
元豐間，都人李嬰調(diào)蘄水縣令，作《滿江紅》一曲往黃州上東坡，東坡甚喜之。其詞云：“荊楚風(fēng)煙，寂寞近，中秋時(shí)候。露下冷，蘭英將謝，葦花初秀。歸燕殷勤辭巷陌，鳴蛩凄楚來窗牖。又誰念，江邊有神仙，飄零久?！ M琴膝，攜筇手。曠望眼，閑吟口。任紛紛萬事，到頭何有。君不見凌煙冠劍客，何人氣貌長依舊?！稓w去來》一曲為君吟，為君壽?！薄盾嫦獫O隱》[同上]
《古樂府》詩云：“今世褦襶子，觸熱到(向)人家?！毖斠y，《集韻》解之云：不曉事。余素畏熱，乃知人觸熱來人家，其謂不曉事宜矣。嘗愛王逐客作夏詞《送將歸》，不用浮瓜沉李等事，而天然有塵外涼思。其詞云：“百尺清泉聲陸續(xù)。映蕭灑，碧梧翠竹。面千步回廊，重重簾幕，小枕欹寒玉?！ ≡囌菇g(鮫)綃看畫軸。見一片，瀟湘凝綠。待玉漏穿花，銀河穿(垂)地，月上欄干曲?！贝苏Z非觸熱者之所知也。苕溪漁隱曰：余嘗愛李太白《夏日山中》詩：“脫巾掛石壁，露頂灑松風(fēng)?！逼淝鍥隹上胍??！堵旁娫挕穂同上]
賈耘老舊有水閣在苕溪之上，景物清曠。東坡作守時(shí)屢過之，題詩畫竹于壁間。沈會(huì)宗又為賦小詞云：“景物因人成勝概。滿目更無塵可礙。等閑簾幕小欄干，衣未解，心先快。明月清風(fēng)如有待?！ ≌l信門前車馬隘。別是人間閑世界。坐中無物不清涼，山一帶，水一派。流水白云長自在。”其后水閣屢易主，今已摧毀久矣。遺址正與余水閣相近，同在一岸，景物悉如會(huì)宗之詞。故余嘗有鄙句云：“三間小閣賈耘老，一首佳詞沈會(huì)宗。無限當(dāng)時(shí)好風(fēng)月，如今總屬續(xù)(績)溪翁。蓋謂此也?！盾嫦獫O隱》[同上]
晏叔原工小詞，如“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不愧六朝宮掖到(體)。荊公小詞云：“揉藍(lán)一水縈花草。寂寞小橋千嶂抱。人不到，柴門自有清風(fēng)掃?！甭詿o塵土思。山谷小詞云：“春末透，花枝瘦，正是愁時(shí)候?！睒O為學(xué)者所稱賞。味秦湛處度嘗有小詞云“春透水波明，寒峭花枝瘦”，蓋法山谷也?！堆├她S日記》[同上]
孫洙字巨源，元豐間為翰苑，名重一時(shí)。李端愿太尉世戚里，折節(jié)交搢紳間，而孫往來尤數(shù)。會(huì)一日鎖院，宣召者至其家，則已出；數(shù)十輩蹤跡之，得于李氏。時(shí)李新納妾，能琵琶。孫飲不肯去。而迫于宣命，李不敢留，遂入院，幾二鼓矣。草三制罷，復(fù)作長短句寄恨恨之意。遲明遣示李。其詞曰：“樓頭尚有三通鼓。何須抵死催人去。上馬苦匆匆，琵琶曲未終?！ 』仡^凝望處，那更簾纖雨！漫道玉為堂，玉堂今夜長?！薄兑膱?jiān)志》[同上]
武才人出慶壽宮，色最后庭。裕陵得之。會(huì)教坊獻(xiàn)新聲，為作詞號(hào)《瑤臺(tái)第一層》。《后山詩話》[同上]
柳三變游東都南北二巷，作新樂府，骫骳從俗，天下詠[之]，遂傳禁中。仁宗頗好其詞，每對(duì)酒，必使侍伎歌之再三。三變聞之，作宮詞號(hào)《醉蓬萊》，因內(nèi)官達(dá)后宮，且求其助。[后]仁宗聞而覺之，自是不復(fù)歌其(此)詞矣。會(huì)改京官，乃以無行黜之。后改名永，仕至屯田員外郎。苕溪漁隱曰：先君嘗云柳詞“鰲山彩構(gòu)蓬萊島”，當(dāng)云“彩締”。坡詞“低綺戶”當(dāng)云“窺綺戶”。二字既改，其詞益佳?！逗笊皆娫挕穂同上]
荊公問山谷云：“作小詞曾看李后主詞否？”云：“曾看?！鼻G公云：“何處最好？”山谷以“一江春水向東流”為對(duì)。荊公云：“未若‘細(xì)雨夢回雞塞遠(yuǎn)，小樓吹徹王笙寒’。又‘細(xì)雨濕流光’最妙?！薄堆├她S日記》[同上]
南唐李后主歸朝后，每懷江國，且念嬪妾散落，郁郁不自聊。嘗作長短句云：“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暖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餉貪歡。 獨(dú)自莫憑欄，無限關(guān)山。別時(shí)容易見時(shí)難。流水落花何處也，天上人間?！焙计嗤?，未幾下世。《西清詩話》[同上]
李后主詞云：“三十余年家國，數(shù)千里地山河?！瓗自鴳T[見]干戈？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蒼黃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揮淚對(duì)宮娥?！焙笾骷葹榉羲u，舉國與人，故當(dāng)慟哭于九廟之外，謝其民而后行。顧乃揮淚宮娥，聽教坊離曲哉！《東坡詩話》[同上]
南唐后主圍城中作長短句，未就而城破?！皺烟衣浔M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曲闌金箔，惆悵卷金泥?！ ￠T巷寂寥人去后，望殘煙草低迷?！庇鄧L見殘稿，點(diǎn)染晦昧，心方危窘，不在書耳。藝祖云：“李煜若以作詩工夫治國事，豈為吾虜也？”苕溪漁隱曰：余觀《太祖實(shí)錄》及《三朝正史》云：開寶七年十月詔曹彬、潘美等率師伐江南。八年十一月拔升州。今后主詞乃詠春景，決非十一月城破時(shí)作。《西清詩話》云后主作長短句未就而城破，其言非也。然王師圍金陵凡一年，后主于圍城中春間作此詞，則不可知。是時(shí)其心豈不危窘？于此言之乃可也?！段髑逶娫挕穂同上]
前人評(píng)杜詩云“紅豆啄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若云“鸚鵡啄殘紅豆粒，鳳凰棲[老]碧梧枝”便不是好句。余謂詞曲亦然。李璟有曲：“手卷真珠上玉鉤”，或改為“珠簾”。舒信道有曲云：“十年馬上春如夢?！被蚋脑啤叭绱簤簟薄７撬^遇知音。《漫叟詩話》[同上]
吳越后王來朝，太祖為置宴，出內(nèi)妓彈琵琶。王獻(xiàn)詞曰：“金鳳欲飛遭掣搦。情脈脈。看□(即)玉樓云雨隔。”[太]祖起拊其背曰：“誓不殺錢王?！薄逗笊皆娫挕穂同上]
翰林學(xué)士聶冠卿，嘗于李良定公席上賦《多麗》詞云：“想人生，美景良辰堪惜。問其間，賞心樂事，就中誰(難)是并得。況東城，鳳臺(tái)沁苑，泛晴波，淺照金碧。露洗華桐，煙霏絲柳，綠陰搖曳，蕩春一色。畫堂迥，玉簪瓊珮，高會(huì)盡詞客。清歡久，重燃絳蠟，別就瑤席。 有翻(翩)若驚鴻體態(tài)，暮為行雨標(biāo)格。逞珠喉(唇)，緩歌妖麗，似聽流鶯亂花隔。慢舞縈回，嬌鬟低亸，腰支纖細(xì)困無力。忍分散，彩云歸后，何處更尋覓？休辭醉，明月好花，莫謾輕擲?！辈叹儠r(shí)知泉州，寄良定公書云：“新傳《多麗》詞，述宴游之娛，使病夫舉首增嘆耳。又近者有客至自京師，言諸公春日多會(huì)于元伯園池，因念昔游，輒形篇詠：綠渠春水走潺湲，畫閣峰巒映雪(碧)鮮。酒令已行金盞側(cè)，樂聲初認(rèn)翠裙圓。清游勝事傳都下，《多麗》新詞到海邊。曾是尊前沉醉客，天涯回首重依然。”苕溪漁隱曰：冠卿詞有“露洗華桐，煙霏絲柳”之句，此正是中(仲)春天氣。下句乃云：“綠陰搖曳，蕩春一色?！逼鋾r(shí)未有綠陰，真語病也?！稄?fù)齋漫錄》[《漁隱叢話》后集卷三九]
吾昔自杭移高密，與楊元素同舟，而陳令舉、張子野皆從余過李公擇于湖，遂與劉孝叔俱至松江。夜半月出，置酒垂虹亭上。子時(shí)(野)年八十五，以歌詞聞?dòng)谔煜拢鳌抖L(fēng)波令》，其略云：“見說賢人聚吳分。試問。也應(yīng)旁有老人星?！弊蜌g甚，有醉倒者。此樂未嘗忘也。今七年耳，子野、孝叔、令舉皆為異物。而松江橋亭，今歲七月九日，海風(fēng)駕湖(潮)，平地丈余，蕩盡無余(復(fù))孑遺矣。追思曩時(shí)，真一夢耳。苕溪漁隱曰：“吳興郡圃今有六客亭，即公擇、子瞻、元素、子野、令舉、孝叔，時(shí)公擇守吳興也。東坡又(有)云：‘余昔與張子野、劉孝叔、李公擇、陳令舉、楊元素會(huì)于吳興，時(shí)子野作《六客詞》，其卒章[云]：盡道賢人聚吳分。試問。也應(yīng)旁有老人星。凡十五年，再過吳興，而五人者皆已亡矣。時(shí)張仲謀與曹子方、劉景文、蘇伯固、張秉道為坐客，仲謀請(qǐng)作《后六客詞》，云：月滿苕溪照夜堂，五星一老斗光芒。十五年間真夢里。何事。長庚對(duì)月獨(dú)凄涼?！ 【G發(fā)蒼顏同一醉。還是。六人吟笑水云鄉(xiāng)。賓主談鋒誰得似。看取。曹劉今對(duì)兩蘇張。’”《東坡》[同上]
柳三變字景莊，一名永，字耆卿。喜作小詞，然薄于操行。當(dāng)時(shí)有薦其才者，上曰：“得非填詞柳三變乎？”曰：“然?！鄙显唬骸扒胰ヌ钤~?！庇墒遣坏弥荆张c儇子縱游倡館酒樓間，無復(fù)檢率，自稱云，奉圣旨填詞柳三變。烏乎，小有才而無德以將之，亦士君子之所宜戒也。柳之樂章，人多稱之，然大概非羈旅窮愁之辭，則閨門淫媟之語。若以歐[陽]永叔、晏叔原、蘇子瞻、黃魯直、張子野、秦少游輩較之，萬萬相遼。彼其所以傳名者，直以言多近俗，俗子易悅故也?；实v中，老人星現(xiàn)，永應(yīng)制撰詞，意望厚恩。無何始用漸字終篇，有“太液波翻”之語，其間“宸游鳳輦何處”與仁廟挽詞暗合，遂[致]忤旨。士大夫惜之。余謂柳作此詞，借使不忤[旨]，亦無佳處。如“嫩菊黃深，拒霜紅淺”，竹籬茅舍[間]何處無此景物？方之李謫仙、夏英公等應(yīng)制詞，殆不啻天冠地履也！世傳永嘗作《輪臺(tái)子》早行詞，頗自以為得意。其后張子野見之云：既言“匆匆策馬登途，滿目淡煙衰草”，則已辯色矣。而后又言“楚天闊，望中未曉”何也？抑[柳]何語意顛倒如是？《藝苑雌黃》[同上]
先君嘗云，古詞《絳都春》有“鰲山彩構(gòu)蓬萊島”之句，當(dāng)云彩締。余前集誤以古詞為柳詞，今正是之?！盾嫦獫O隱》[同上]
先君頃嘗丐祠，居射村，作《感皇恩》一詞云：“乞得夢中身，歸棲水云(云水)。始覺精神自家底。峭帆輕棹，時(shí)與白鷗游戲。畏途都不管，風(fēng)波起?！ 」饩叭缢?，人生浮華(脆)。百歲何妨盡沉醉。臥龍多事。謾說三分奇計(jì)。算來爭似我，長昏睡?！庇謬L江行阻風(fēng)，作《漁家傲》一詞云：“幾日北風(fēng)江海立。千車萬馬鏖聲急。短棹峭寒欺酒力。飛雨息。瓊花細(xì)細(xì)穿窗隙?！ ∥冶揪G蓑青箬笠。浮家泛宅煙波逸。渚鷺沙鷗都舊識(shí)。行未得。高歌與爾相尋覓?！蓖蟍同上]
《顏氏家訓(xùn)》云：“別易會(huì)難，古人所重。江南餞送，下泣言離。北間風(fēng)俗，不屑此事。歧路言離，歡笑分首?！崩詈笾魃w用此語耳。故長短句云：“別時(shí)容易見時(shí)難。”《復(fù)齋漫錄》[同上]
舊詞高雅，非近世所及，如《撲胡蝶》一詞，不知誰作。非惟藻麗可喜，其腔調(diào)亦自婉美。[同上]
馮延巳著樂章百余闋，其《鶴沖天詞》云：“曉月墜，[宿]云披，銀燭錦屏幃。建章鐘動(dòng)玉繩低。宮漏出花遲。”又《歸國謠》詞云：“江水碧。江上何人吹玉笛。扁舟遠(yuǎn)送瀟湘客。蘆花千里霜月白。傷行色。明朝便是關(guān)山隔?！币姺Q于世。元宗樂府詞云：“小樓吹徹玉笙寒?！毖铀扔小帮L(fēng)乍起，吹皺一池春水”之句，皆為警策。元宗嘗戲延巳：“‘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延巳曰：“未如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痹趷偂＼嫦獫O隱曰：“《古今詩話》云，江南成文幼為大理卿，詞曲妙絕，嘗作《謁金門》云：‘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春水?！衃主]聞之，因案獄稽滯，召詰之，且謂曰：‘卿職在典刑，一池春水，又何干于卿！’文幼頓首?！庇帧侗臼虑吩疲耗咸评顕鲊L責(zé)其臣曰：“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蓋趙公所撰《謁金門》詞有此一句，最為警策。其臣即對(duì)曰：“未如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若《本事曲》所記但云趙公，初無其名，所傳必誤。惟《南唐書》《古今詩話》二說不同，未詳孰是?！赌咸茣穂同上]
李(王)感比善謳歌，聲韻悠揚(yáng)，清振林木，系樂部為歌板色。元宗嘗作《浣溪沙》二闋，手寫賜感化曰：“菡萏香消翠葉殘。西風(fēng)愁起碧波間。還與容光共憔悴，不堪看?！ 〖?xì)雨夢回雞塞遠(yuǎn)，小樓吹徹玉笙寒。簌簌淚珠多少恨，倚闌干。”“手卷真珠(珠簾)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風(fēng)里落花誰是主，思悠悠?！ ∏帏B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jié)雨中愁?；厥拙G波三峽暮，接天流。”后主即位，感化以其詞札上之，后主感動(dòng)，賞賜感化甚優(yōu)。苕溪漁隱曰：“元宗即嗣主李璟，嘗作此二詞，《古今詞話》乃以為后主作，非也。后主名煜。”《南唐書》[同上]
東坡“大江東去”赤壁詞，語意高妙，真古今絕唱。近時(shí)有人和此詞，題于郵亭壁問，不著其名。語雖粗豪，亦氣概可取(喜)，今謾筆之。詞曰：“炎精中否，嘆人材委靡，都無英物。戎馬長驅(qū)三犯闕，誰作連城堅(jiān)壁！楚漢吞并，曹劉割據(jù)，白骨今如雪。書生鉆破，簡編說甚英杰！ 天意眷我中興，吾君神武，小曾孫周發(fā)。海岳封疆俱效職，狂虜何勞追滅！翠羽南巡，叩閽無路，徒有沖冠發(fā)。孤忠耿耿，劍鋒冷浸秋月?！薄盾嫦獫O隱》[同上前集卷五九]
孫艤字濟(jì)師，嘗作《落梅詞》甚佳：“一聲羌管吹嗚咽。玉溪半夜梅翻雪。江月正茫茫。斷橋流水香?！ 『麓河?。落日千山雨。一點(diǎn)著枝酸。吳姬先齒寒?！蓖蟍同上]
汪彥章舟行汴中，見岸旁畫舫有映簾而觀者，甚(止)見其額。有詞云：“小舟簾隙。佳人半露梅妝額。綠云低映花如刻。恰似秋宵，一半銀蟾白。 結(jié)兒梢朵香紅扐。鈿蟬隱隱搖金碧。春山秋月(水)渾無跡。不露墻頭，些子真消息?！奔摹蹲砺淦恰?。同上[同上]
詞句欲全篇皆好，極為難得。如賀方回“淡黃楊柳帶棲鴉”，秦處度“藕葉清香勝花氣”二句，寫景詠物，可謂造微入妙，若其全篇皆不逮此矣。徐干臣“雁足不來，馬蹄難駐，門掩一庭芳景”，駐字當(dāng)作去字，語意乃佳。周美成：“水亭小，浮萍破處，檐花簾影顛倒。”按杜少陵詩“燈前細(xì)雨檐花落”，美成用此檐花二字，全與出處意不相合，乃知用字之難矣。趙德麟：“重門不鎖相思?jí)?，隨意繞天涯。”徐師川：“柳外重重疊疊山，遮不斷，愁來路?！倍~造語雖不同，其意絕相類。古詞：“水竹舊院落，櫻筍新蔬果?！币槐臼牵骸八衽f(田)院落，鶯引新雛過。”不然“櫻筍新蔬果”，則與上句有何干涉？董武子“疇昔尋芳秘殿西，日厭(壓)金鋪，宮柳垂垂?！比幻氐钬M是尋芳之處？非所當(dāng)言也。[同上]
侯元功蒙，密州人。自少游場屋，年三十有一始得鄉(xiāng)貢，人以其年長邈(貌)寢，不之敬。有輕薄子畫其形于紙鳶上，引線放之。蒙見而大笑，作《臨江仙》詞題其上曰：“未遇行藏誰肯信？如今方表名蹤。無端良匠畫形容。當(dāng)風(fēng)輕借力，一舉入高空。 才得吹噓身漸穩(wěn)。只疑遠(yuǎn)赴蟾宮。雨余時(shí)候夕陽紅。幾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蒙一舉即登第。年五十余遂為執(zhí)政?！兑膱?jiān)志》[同上]
曾端伯慥編《樂府雅詞》以秋月詞《念奴嬌》為徐師川作，梅詞《點(diǎn)絳唇》為洪覺范作，皆誤也。秋月詞乃李漢老，梅詞乃孫和仲，沖沖(和仲)即正言諤之子也。又世傳《江城子》《青玉案》二詞皆東坡所作，然《西清詩話》謂《江城子》乃葉少蘊(yùn)作，《桐江詩話》謂《青玉案》乃姚進(jìn)道作。四詞皆佳，今并錄之?！赌钆珛伞吩~云：“素光練浮(凈)，映秋山，隱隱修眉橫綠。鳷鵲樓高天似水，碧瓦寒生銀粟。千丈斜暉，奔云涌露(霧)，飛過盧(廣)同屋。更無塵氣，滿庭風(fēng)碎梧竹?！ ≌l念鶴發(fā)仙翁，當(dāng)年曾共賞，紫巖飛瀑。對(duì)飲(影)三人聊痛飲，一洗離愁千斛。斗轉(zhuǎn)參橫，翩然歸去，萬里騎黃鵠。滿天霜曉，叫云吹斷橫玉?！薄饵c(diǎn)絳唇》詞云：“流水泠泠，斷橋斜路梅枝亞。雪[花]初下。全似江南畫?！ “阻登噱X，難買春無價(jià)。歸來也。風(fēng)吹芷(平)野，一點(diǎn)香隨馬?！薄督亲印吩疲骸般y濤無際卷蓬瀛。落霞明。暮云平。曾見青鸞紫鳳下層城。二十五弦彈不盡，空感概(慨)，有余情。 蒼梧煙水?dāng)鄽w程。卷霓旌。為誰迎?？沼星?，流淚寄幽貞。舞罷魚龍?jiān)坪Ｍ恚Ч藕?，入江聲?！薄肚嘤癜浮吩~云：“三年枕上吳中路。遣黃耳，隨君去。若到松江呼小渡。莫驚鷗鷺。四橋盡是，老子經(jīng)行處?！ 遁y川圖》上看春暮。長記高人右丞句。作個(gè)歸期天已許。春衫猶是，小蠻針線，曾濕西湖雨?！睗h老《念奴嬌》詞中有“滿天霜曉，叫云吹斷橫玉”之句，乃用崔魯《華清宮》詩：“銀河漾漾月輝輝，樓礙天邊織女機(jī)。橫玉叫云清似水，滿空霜逐一聲飛?！被蛟平性颇说衙且?。又端伯所編《樂府雅詞》中有《漢宮春》梅詞云是李漢老作，非也。乃晁沖之叔用作，政和間作此詞獻(xiàn)蔡攸，是時(shí)朝廷方典(興)大晟府，蔡攸攜此詞呈其父云：“今日于樂府中得一人?！本┯[其詞喜之，即除大晟府丞。今載其詞曰：“瀟灑江梅，白(向)竹梢稀處，橫兩三枝。東君也不愛惜，雪壓風(fēng)欺。無情燕子，怕春寒，輕失佳期。惟是有南來歸雁，年年長見開時(shí)?！ ∏鍦\小溪如練，問玉堂何似，茅舍疏籬。傷心故人去后，冷落新詩。微云淡月，對(duì)孤芳，分付他誰。空自倚，清香未減，風(fēng)流不在人知?！贝嗽~中用玉堂事，乃唐人詩云：“白玉堂前一樹梅，今朝忽見數(shù)枝開。兒家門戶重重閉，春色因何得入來?！被蛟朴裉媚撕苍分裉茫且?。《苕溪漁隱》[同上]
元豐間，都人李嬰調(diào)蘄水縣令，作《滿江紅》一曲往黃州上東坡，東坡甚喜之。其詞云：“荊楚風(fēng)煙，寂寞近，中秋時(shí)候。露下冷，蘭英將謝，葦花初秀。歸燕殷勤辭巷陌，鳴蛩凄楚來窗牖。又誰念，江邊有神仙，飄零久?！ M琴膝，攜筇手。曠望眼，閑吟口。任紛紛萬事，到頭何有。君不見凌煙冠劍客，何人氣貌長依舊?！稓w去來》一曲為君吟，為君壽?！薄盾嫦獫O隱》[同上]
《古樂府》詩云：“今世褦襶子，觸熱到(向)人家?！毖斠y，《集韻》解之云：不曉事。余素畏熱，乃知人觸熱來人家，其謂不曉事宜矣。嘗愛王逐客作夏詞《送將歸》，不用浮瓜沉李等事，而天然有塵外涼思。其詞云：“百尺清泉聲陸續(xù)。映蕭灑，碧梧翠竹。面千步回廊，重重簾幕，小枕欹寒玉?！ ≡囌菇g(鮫)綃看畫軸。見一片，瀟湘凝綠。待玉漏穿花，銀河穿(垂)地，月上欄干曲?！贝苏Z非觸熱者之所知也。苕溪漁隱曰：余嘗愛李太白《夏日山中》詩：“脫巾掛石壁，露頂灑松風(fēng)?！逼淝鍥隹上胍??！堵旁娫挕穂同上]
賈耘老舊有水閣在苕溪之上，景物清曠。東坡作守時(shí)屢過之，題詩畫竹于壁間。沈會(huì)宗又為賦小詞云：“景物因人成勝概。滿目更無塵可礙。等閑簾幕小欄干，衣未解，心先快。明月清風(fēng)如有待?！ ≌l信門前車馬隘。別是人間閑世界。坐中無物不清涼，山一帶，水一派。流水白云長自在。”其后水閣屢易主，今已摧毀久矣。遺址正與余水閣相近，同在一岸，景物悉如會(huì)宗之詞。故余嘗有鄙句云：“三間小閣賈耘老，一首佳詞沈會(huì)宗。無限當(dāng)時(shí)好風(fēng)月，如今總屬續(xù)(績)溪翁。蓋謂此也?！盾嫦獫O隱》[同上]
晏叔原工小詞，如“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不愧六朝宮掖到(體)。荊公小詞云：“揉藍(lán)一水縈花草。寂寞小橋千嶂抱。人不到，柴門自有清風(fēng)掃?！甭詿o塵土思。山谷小詞云：“春末透，花枝瘦，正是愁時(shí)候?！睒O為學(xué)者所稱賞。味秦湛處度嘗有小詞云“春透水波明，寒峭花枝瘦”，蓋法山谷也?！堆├她S日記》[同上]
孫洙字巨源，元豐間為翰苑，名重一時(shí)。李端愿太尉世戚里，折節(jié)交搢紳間，而孫往來尤數(shù)。會(huì)一日鎖院，宣召者至其家，則已出；數(shù)十輩蹤跡之，得于李氏。時(shí)李新納妾，能琵琶。孫飲不肯去。而迫于宣命，李不敢留，遂入院，幾二鼓矣。草三制罷，復(fù)作長短句寄恨恨之意。遲明遣示李。其詞曰：“樓頭尚有三通鼓。何須抵死催人去。上馬苦匆匆，琵琶曲未終?！ 』仡^凝望處，那更簾纖雨！漫道玉為堂，玉堂今夜長?！薄兑膱?jiān)志》[同上]
武才人出慶壽宮，色最后庭。裕陵得之。會(huì)教坊獻(xiàn)新聲，為作詞號(hào)《瑤臺(tái)第一層》。《后山詩話》[同上]
柳三變游東都南北二巷，作新樂府，骫骳從俗，天下詠[之]，遂傳禁中。仁宗頗好其詞，每對(duì)酒，必使侍伎歌之再三。三變聞之，作宮詞號(hào)《醉蓬萊》，因內(nèi)官達(dá)后宮，且求其助。[后]仁宗聞而覺之，自是不復(fù)歌其(此)詞矣。會(huì)改京官，乃以無行黜之。后改名永，仕至屯田員外郎。苕溪漁隱曰：先君嘗云柳詞“鰲山彩構(gòu)蓬萊島”，當(dāng)云“彩締”。坡詞“低綺戶”當(dāng)云“窺綺戶”。二字既改，其詞益佳?！逗笊皆娫挕穂同上]
荊公問山谷云：“作小詞曾看李后主詞否？”云：“曾看?！鼻G公云：“何處最好？”山谷以“一江春水向東流”為對(duì)。荊公云：“未若‘細(xì)雨夢回雞塞遠(yuǎn)，小樓吹徹王笙寒’。又‘細(xì)雨濕流光’最妙?！薄堆├她S日記》[同上]
南唐李后主歸朝后，每懷江國，且念嬪妾散落，郁郁不自聊。嘗作長短句云：“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暖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餉貪歡。 獨(dú)自莫憑欄，無限關(guān)山。別時(shí)容易見時(shí)難。流水落花何處也，天上人間?！焙计嗤?，未幾下世。《西清詩話》[同上]
李后主詞云：“三十余年家國，數(shù)千里地山河?！瓗自鴳T[見]干戈？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蒼黃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揮淚對(duì)宮娥?！焙笾骷葹榉羲u，舉國與人，故當(dāng)慟哭于九廟之外，謝其民而后行。顧乃揮淚宮娥，聽教坊離曲哉！《東坡詩話》[同上]
南唐后主圍城中作長短句，未就而城破?！皺烟衣浔M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曲闌金箔，惆悵卷金泥?！ ￠T巷寂寥人去后，望殘煙草低迷?！庇鄧L見殘稿，點(diǎn)染晦昧，心方危窘，不在書耳。藝祖云：“李煜若以作詩工夫治國事，豈為吾虜也？”苕溪漁隱曰：余觀《太祖實(shí)錄》及《三朝正史》云：開寶七年十月詔曹彬、潘美等率師伐江南。八年十一月拔升州。今后主詞乃詠春景，決非十一月城破時(shí)作。《西清詩話》云后主作長短句未就而城破，其言非也。然王師圍金陵凡一年，后主于圍城中春間作此詞，則不可知。是時(shí)其心豈不危窘？于此言之乃可也?！段髑逶娫挕穂同上]
前人評(píng)杜詩云“紅豆啄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若云“鸚鵡啄殘紅豆粒，鳳凰棲[老]碧梧枝”便不是好句。余謂詞曲亦然。李璟有曲：“手卷真珠上玉鉤”，或改為“珠簾”。舒信道有曲云：“十年馬上春如夢?！被蚋脑啤叭绱簤簟薄７撬^遇知音。《漫叟詩話》[同上]
吳越后王來朝，太祖為置宴，出內(nèi)妓彈琵琶。王獻(xiàn)詞曰：“金鳳欲飛遭掣搦。情脈脈。看□(即)玉樓云雨隔。”[太]祖起拊其背曰：“誓不殺錢王?！薄逗笊皆娫挕穂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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