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文命自從與舜分別之后，擬繞道雍州，泛山海，至孟門山考察。一日，乘了一只小舟，至一處山腳下
晚？白。這時正值中秋望日，一輪明月高懸空際，照得來那大千世界如水晶宮殿一般，明凈之至。晚餐之后，
真窺、橫革都睡著了，文命獨自一人倚著船唇，舉頭望月，低頭思親，愁緒萬千，重重鉤起，長嘆了一聲，又
滴了幾滴無情無緒的清淚。
朦朧間正要睡去，忽聽得岸上有人叫道：“公子請了！”
文命一看，原來是個道者，羽衣星冠，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舉止不俗，從岸上走向船頭，向自己拱手。
文命慌忙起身還禮，并請問他姓名。那人道“某姓宋，名無忌。適才踏月至此，見公子一人在此賞月，未免寂
寞，特來相伴，未知肯容納否？”
文命道：“那是極好之事，有何不可！請坐請坐?！蹦撬螣o忌就在船首之內(nèi)坐下。文命便問他家住何處，
宋無忌指指月亮，笑說道：“某就住在這個里面?！蔽拿尞惖溃骸熬妥≡谠铝晾锩鎲?？那么足下是仙人了。
”宋無忌道：“仙不敢說。不過看到天上如自己家庭一般，來往很容易而已?！蔽拿溃骸澳车确踩?，可請足
下帶領(lǐng)著去玩玩嗎？”宋無忌道：“這個有何不可？請問公子，愿坐船去，還是愿走去？”文命道：“走去便 怎樣？”無忌道：“愿走去，某便預(yù)備轎。愿船去，某便預(yù)備船。”文命道：“夜色已深，哪一項快？”宋無
忌道：“當(dāng)然船快?！蔽拿溃骸澳敲醋??！彼螣o忌聽了，就用手向空中一招，說道：“船來！”只見天 半飛下一只彩船，長約二丈，船底兩邊密排白羽，仿佛如僬僥國所進(jìn)貢的沒羽一樣，而有云氣擁護(hù)著宋無忌就
邀文命登上去。文命走出自己的船，走上那彩船，只見里面陳設(shè)很是精致，舒服之至。
坐下之后，倏覺彩船已漸漸上，倚舷一望，但見那船底的白羽一上一下，在那里亂搖，與魚鰭鼓動相似?！ ∵@時離地已不知道有幾千丈高了?？茨巧胶Ｈ巛?，如盤，如鏡，如豆，倏已不見。仰望明月，則逐漸而大，竟
至無可比喻。光芒直射，可察秋毫。又過了片時，覺得彩船已入于明月之中。宋無忌向文命道：“月中境界甚
大，下船步行，某看太費事。不如仍舊乘船，往各處游覽一轉(zhuǎn)吧！”文命稱善。
于是彩船徑向前行。但見山川人物，宮殿樹木，一一都與世間無異，惟氣象華麗，萬萬非世間所能及。正
走之間，忽聽得斧鑿之聲，錚錚震耳。文命倚舷尋覓，只見一處有無數(shù)人在那里工作。有的補山，有的修石，
忙碌之至。宋無忌道：“月是七寶相合而成，其勢如丸。但是射著太陽光，受它的灼爍，不免要受銷損。所以
月亮中巖石突出的地方，常有八萬三千戶的人隨時隨地為之修治，此地就是一處?！?br />
文命聽了，亦不再問。又走了多時，但覺異香芯郁。原來前面一株大桂樹高約千丈，桂花桂子累累不絕。
文命正在凝視，陡見樹下一個人拿了一柄板斧，向那桂樹亂砍。文命不禁失聲叫道：“這樣大的樹，砍去他，
呂不可惜？”宋無忌笑道：“砍不去的，這人姓吳，名剛。學(xué)道不專，犯了過失，所以罰他在此地做這個無益 之事。哪里砍得去呢？”文命細(xì)看，只見那斧頭砍了進(jìn)去，剛拔出來，那砍的缺痕早已不見了。如此隨砍隨合
，勞而無功，不禁詫異之至，方嘆仙家妙用。 又走了片時，只見迎面一所宮闕異常巍峨。宋無忌道：“此地乃明月之中心。既然到此，不可不進(jìn)去一游 ?！闭f時，彩船頓時停止，宋無忌招呼文命出船。攜手并行，走到那宮闕之前，只見上面橫著一塊大榜，榜上 寫著“廣寒清虛之府”六個大字。文命正要動問，只見里面走出一個宮妝絕色的仙女來，向文命行禮道：“公
子光臨，難得難得！請到里面玩玩吧！”
文命即忙還禮，請教她姓名。宋無忌在旁代答道：“這位是結(jié)璘仙子。從前亦是下界人。他們有兄妹兩個
，令兄名叫郁儀。有一年，他們看破紅塵，商量尋一個長生不死之地，去安身立命。他令兄說：太陽最有恒， 能夠托體于太陽之中，那么一定可以長生不死了。這位結(jié)璘仙子卻嫌太陽之光太強，恐怕禁不住那種熱度，以 為不如月亮之明凈幽雅。于是他們兄妹各奔前程，郁儀奔入太陽之中，這位結(jié)璘仙子就到此地來，和我們作伴
。這就是她的歷史了?！蔽拿犃?，忽然想起姮娥的故事。就問道：“從前下界有一位司衡羿的夫人，名叫姮
娥，聽說偷竊了羿靈藥，逃到月宮里，不知此刻還在此地嗎？”宋無忌聽了，笑道：“是在此地。公子要想見
見她嗎？”文命道：“某并非要見她，不過想起這種無情無義的人，居然亦能夠跑到月宮里作個神仙，真是不
可解之事。所以要問她一個究竟。
”結(jié)璘道：“她亦就在這里面，我們進(jìn)去，遇著了，給公子介紹吧。”說著，轉(zhuǎn)身向里便行。宋無忌邀了
文命隨后跟著走。
但見處處是瓊樓玉宇，說不盡的繁華富麗。而且處處笙歌，戶戶弦管，有幾處樹蔭之下，竟有無數(shù)女子，
在那里歌而且舞。
文命向來是不喜音樂的人，聽到看到這種歌舞，又見那樹上面的珍禽翠羽亦飛翔鳴囀，和那女子的歌舞相 和答，真是莫名其妙。心中暗想：天上的神仙真是空閑，真會取樂！
正在想時，只聽見路旁又有一陣婦女暄笑之聲。回頭一看，原來一所大宮殿內(nèi)走出無數(shù)女子來。最可怪的
，衣服分紅、黃、青、白、黑五種，各以類從，仿佛五隊兵一般。每隊當(dāng)先的一個仙子大約是主人，其余后面
簇?fù)碇拇蠹s是婢女之類。
那為首的五個仙子?xùn)艝徘斑M(jìn)。一面走，一面笑，一面說道：“今朝宋先生請到高密公子來了，我們迎接來
遲，有罪有罪！
”又向文命行禮道：“公子，長久不見了，一向好嗎！”文命慌忙還禮，但不解他們“長久不見”之言。
正要動問，宋無忌笑道：“某來介紹吧。這五位是月中五帝夫人?！敝钢┣嘁碌南勺拥溃骸斑@位是青帝夫人
，名隱娥珠，字芬艷嬰?！敝钢┘t的道：“這位是赤帝夫人，名逸廖無，字婉筵靈?！敝钢┌椎牡溃骸斑@ 位是白帝夫人，名靈素蘭，字郁連華?！庇种钢┖诘牡溃骸斑@位是黑帝夫人，名結(jié)達(dá)翹，字淳厲金?！庇种?br />
著穿黃的道：“這位是黃帝夫人，名清瑩襟，字炅定容?！?br />
文命聽了，一一重復(fù)行禮。
逸寥無首先問道：“公子離此地不久，從前一切情形，此刻還能記得嗎？”文命聽了，莫名其妙，不能作
答。隱娥珠又笑問道：“公子本是此地人，公子知道嗎？”文命益發(fā)詫異，便說道：“某不知道。”大家聽了
，都笑笑不語。
清瑩襟道：“公子請到里面坐坐吧！”靈素蘭道：“時候恐怕不早，耽誤公子的歸程，亦非所宜?！苯Y(jié)璘 仙子道：“讓我來問望舒。”說著，向空中叫了一聲，陡見一個女子從半空落下，穿著征衣，卷起雙袖，像個
正在那里做什么工作似的。
結(jié)連翹就問她道：“現(xiàn)在月輪已到什么地方？”那女子道：“快近西山了。”清瑩襟道：“果然不早了， 那么你去吧?！蹦桥右琅f凌空而去。
這里清瑩襟就說道：“我本想請公子里面坐談，聊敘契闊。
如今時候既然不早，我們就陪伴公子從此過去，游玩一轉(zhuǎn)，再送公子歸去，如何？”文命唯唯，連聲道好 。于是大眾擁著文命，曲曲彎彎，各處游玩。
走到一個大池邊，結(jié)璘仙子向文命道：“剛才公子要見姮娥，現(xiàn)在在這里了，我請介紹?！闭f著，用手一
指，文命一看，哪里是個人！原來是一只三足的大蟾蜍，停在石上，不住的喘息。不禁大為詫異，便問道：“ ?。▔鄹辏┒鸩皇侨藛?？”結(jié)璘仙子道：“何嘗不是人？不過她做了沒臉見人的事，遇見了公子，只好做作這個
形狀，大約是她的羞惡之心發(fā)現(xiàn)呢?！蔽拿犃?，再看那蟾蜍，只見她兩眼閃爍，似有含羞之意?；羧灰粊?，
跳入池中，就不見了。
隱娥珠嘆道：“一個人不可有虧心之事，做了虧心之事，無論你如何跳得高，跳得遠(yuǎn)，人家無從責(zé)備你，
但是自己撫躬自問，這個良心上的責(zé)備是很厲害的。當(dāng)初姮娥來的時候，她以為我們不知道她的歷史，到也坦
坦白白，一無拘束。后來有一年，和一個女仙發(fā)生口角，兩不相下。那女仙略略揭破了她幾句，她頓時慚愧的
了不得，忽而變作這個形狀。公子你看，這種果報，豈不是兇嗎？”
文命道：“她從此不能復(fù)還人形嗎？”隱娥珠道：“不是。
后來我們知道了，責(zé)備那女仙，不應(yīng)該許人之私，又安慰了姮娥一番，她才復(fù)為人形。然而忽然是人，忽
然是蟾蜍，亦不定的。大約良心愧悔一萌，則變?yōu)轶蛤埽环駝t仍是人形。如今公子到來，她愧悔之心又生，所
以又化瞻蜍了?！?br />
文命道：“某聞蟾蜍蛤蟆之類，都是秉月之精華而生。從前《黃帝醫(yī)經(jīng)》有蛤蟆圖，說道月生始二日，蛤
蟆始生，不可針炙其處，這個話是確實的嗎？”
隱娥珠未及答言，逸廖無在旁說道：“確實的。公子如不信，有一個極簡便的方法，可以試驗。公子回去 ，拿一只蟾蜍或哈螟，用繩索住她一只腳，揀一處有風(fēng)不見日的地方懸掛起來。過了幾日，那蛤蟆或蟾蜍必定
死了。就掘地作潭，將它埋下。等到月食的時候，再將它掘出，用銅盆覆住，一面用棍棒敲擊，不可使它絕聲
，直到月食完畢。揭開銅盆一看，那久死的蝦蟆或蟾蜍就會得復(fù)活。照這點看起來，蟾蜍、蛤蟆與月亮之關(guān)系
可想而知了。不是秉月之精華，何以有如此之感應(yīng)呢？ ” 文命聽了，仍有點不信。靈素蘭道：“公子不必再疑，回去試試就是了。好在這個并不是玩意兒的事情，
還可以救人的。
蛤螈蟾蜍復(fù)活之后，立刻再將它擊死，拿來焙干研末，搓成小丸假使有縊死的人，將這丸藥，灌入口中，
周時之間，能夠起死回生，豈不是亦是一件好事嗎？”文命聽了，緊記在心。
后來大家又走到一處，只見院落之前有一只白兔，兩前足捧著一根玉杵，向一個玉臼中不住的亂搗?？匆姟 ”娙俗哌^去，略不瞻顧，可謂至誠之極。文命又覺得稀奇，就問道：“這白兔會得工作嗎？所搗的想來是仙藥
?！?br />
清瑩襟道：“說起這兔，著實可憐，又可敬呢！他本是下界婆泥斯國所生產(chǎn)，住在山中。和一只狐、一只
猿做朋友，非常之要好。有一日，上帝化作個老者，到那國里去游玩，遇著這三種獸?？此麄儺愵愊鄲?，覺得
有點古怪，要想試試他們的心，于是上前向他們求食。狐是很聰明的，立刻跑到溪中去，銜了一條鯉魚來奉獻(xiàn) 。猿亦是很靈活的，立刻爬到樹上去，采了無數(shù)果實來奉獻(xiàn)。獨有這個兔力薄弱，跑來跑去，總尋不出一種物
件。他自己恨自己卑劣，然而竟沒有辦法。適值這時，猿與狐商量鯉魚不可以生吃，又從別處弄到一個火種，
聚起地上的落葉燒起來，要烹熟這條鯉魚。這個兔子看了，頓生一計，說道：‘犧牲我自己，請他吃罷?！?br />
是聳身投入火中，霎時間烈焰一熾，已經(jīng)變成一只焦兔。那時上帝變化的老者、趕忙從火中將這焦兔取出，放
在地上。嘆了一口氣，向猿、狐二獸說道：“你們二位的盛情已經(jīng)可感了。但是他的盛情，尤為可感。你們二
位我都賜你們長壽，至少可以活到一千年，他雖死了，然而我有方法可以使他仍舊復(fù)活，并且要使他留跡于天
地之間，與天地同壽，這就是我所以報答他的方法了?！闭f著，用手在這焦兔身上撫摸了回。須臾之間，那焦
兔復(fù)活，而且皮毛亦復(fù)生，仍然潔白。上帝就將他送到這里來，托我們看管。
公子，你看這只兔，豈不是可憐而又可敬嗎？”
文命聽到那番故事，真是聞所未聞。后來又游玩了幾處，只見剛才那個穿征衣的女子又從空際飛來，向結(jié)
璘仙子說道：“月輪已到西山，特來報告?！闭f畢，又凌空而去。宋無忌道：“既然如此，下界恐將天曉，公
子應(yīng)該回去了，仍舊由某送公子去吧！” 這時五帝夫人與結(jié)璘仙子一齊說道：“一別多年，難得到此。我們匆匆竟無物可以款待，并且連坐都沒有 坐，實在抱歉之至！等過了幾年，公子大功告成之后我們再暢聚吧！”這時，那只彩船忽然已在面前，宋無忌 即招呼文命登舟，文命亦不及與眾人一一告別，但打總的說了幾聲“再會?！蹦遣蚀缬烛v空而起，那些夫人
仙子都看不見了。
文命暗想：“月亮號為太陰，月宮之中，自然以女子為多。
那些女子無不容華絕代，五帝夫人和結(jié)璘仙子更加出群，真是天上神仙，非人間所有了?！焙髞硐氲剑骸?br />
那穿征衣的女子飛來飛去，不知是什么人?！北銌査螣o忌。宋無忌道：“她本來亦是下界人，住在纖阿之山，
名叫望舒。她有心學(xué)道，看見月亮，尤其羨慕。悉心研究月亮出沒的路徑，和它的速率，久而久之，竟給她研
究明白了。有一年，乘月行距纖阿山最近之時，她就乘風(fēng)御氣，一躍而入月輪。五帝夫人因為她知道月行路徑
和速率，就派她做一個月輪的御者。從黃昏到天亮，她卻是沒得空的。結(jié)璘仙子因為她喜歡月亮，和自己同志 ，所以和她最好?！薄 ∥拿溃骸斑@么大的月輪，一個人推得動嗎？望舒沒有到月中的時候，這個月輪又是哪個為御的呢？”哪 知道兩句話問過之后，宋無忌一語不答。文命非常詫異，忽然之間，彩船中頓覺黑暗起來，文命著忙，再要想 問，但見宋無忌將口一張，吐出火焰，須臾渾身是火，變成一個火人，熊熊之勢，頃刻延燒彩船，那火焰直向
文命撲來。文命情急無法，只得向船窗口一竄，頓覺飄飄蕩蕩，身子直墜下去。。不覺沖口大叫一聲，睜眼一
看，依舊睡在自己船中。天色將明了，原來是一場大夢。仔細(xì)一想：“這夢做得真奇。倘使是幻夢呢，不應(yīng)該
如此清清楚楚，有條有理；假使是有應(yīng)驗的呢，那么他們說等我大功告成之后再會。大功要我成，我父親是不
會成功了。這是何等不幸之事呀！”想到此際，憂心如焚。
后來又說道：“管他！我且將他詳細(xì)記下，等后日考察吧?！薄 【图奔逼鹕?，取出簡牘，將這夢記下。依舊和真窺、橫革等啟碇，前行到孟門山以北，陽紆大澤之阿視察
了一會。覺得洪水一部的根源就在此地。然而萬非人力所能施，只有求之于鬼神，于是具了犧牲，禱告了一會
。急忙回去見鯀，痛說防堤壅水之害。自己上了兩個條陳，鯀仍舊不聽。文命無可如何，知道父親的治水一定 要失敗了。又不忍看見他父親的失敗，于是想了一個主意。決定道：“我且去周行天下，視察地勢，以作將來
補救的預(yù)備吧?；蛘哂龅綆讉€有材干的人，可以作個幫手，亦是好的?！碑?dāng)下遠(yuǎn)遠(yuǎn)向著鯀的居室，拜了幾拜，
慟哭而出。帶了真窺、橫革，一同起身，作汗漫之游。
先到泰山之北，視察沇水。在那邊一座山上，住了幾日。
又越過泰山，漸到淮水流域。哪知這時江水已和淮水匯成一片，與海水亦打成一起。辨不出哪里是江，哪
里是淮，哪里是海。
簡括的說一句，那地勢竟是陸沉了。間或有幾處高阜丘陵，人民群集其上。或登木而棲，或懸釜而爨，或
釣魚糊口，或獵獸果腹，艱苦萬狀。文命看了，真是可憐之至！
一日，行到一處高阜之上，只見有茅屋數(shù)百戶，參差的造在上面。文命亦不經(jīng)意，忽聽得似乎有弦誦之聲
，從那茅屋中透出來。文命暗想：“人民昏墊到如此，這個人為什么還在這里行樂？”不禁好奇心切，就踱過 去看看。只見一所茅屋之中，有一個老者，衣冠甚偉，道貌昂然，坐在那里鼓瑟，口中唱著歌曲。細(xì)聽那歌詞
，亦甚超妙。文命料他是個有道之士，頓覺肅然起敬，躬身站在門外，不敢造次進(jìn)去。倒是那老者看見了，?！ ×顺崃松?，問道：“門外孺子，是什么人？”文命聽了，慌忙趨入伏謁，自道姓名。那老者隨即起身挽扶
，說道：“孺子狀貌，英俊不凡，老夫僻處，在此難得遇到，請坐談?wù)劙桑?br />
”文命告了坐，真窺、橫革侍立于后。文命就請教老者姓名，老者道：“老夫姓大成，名摯，為貪簡便，
有時亦寫作執(zhí)。孺子似非此地人。洪水艱阻，未知來此何事？”文命就將自己家世及來歷和志愿詳細(xì)說明。大
成執(zhí)拱手致敬道：“原來是貴公子。如此英年，懷抱大志！失敬失敬！” 文命謙遜一番，就請教他治水的方法。大成執(zhí)嘆道：“老夫從前初遇到洪水的時候，亦會奔走各處，想視 察一個救治的方法。后來覺得這個洪水竟是天地之大變。不要說共工、孔壬那種治水的方法不對便是令尊大人
崇伯公的方法，亦不能對。 說一句直話，公子不要生氣，恐怕令尊大人不久就要失敗呢！
”
文命忙問道：“何以見得呢？”大成執(zhí)道：“老夫從前往北方視察，覺得北方的地質(zhì)起了一種大變化。當(dāng)
初沒有山的地方，后來火山不絕的噴發(fā)，隆起了一帶大山。當(dāng)初地勢距海面并不甚高，現(xiàn)在覺得非常之高。有
這兩種特別的變化，豈是人力所能挽回的呢？況且北方情形如此，西方更不知如何，老夫因年邁路遠(yuǎn)，不能前
往調(diào)查。假使西方地質(zhì)亦與北方相同，那么豈是令尊大人的方法：弄些息土來，筑起幾道堤，就可以治理呢！
所以老夫的意思，果然要治洪水，單從下流沿海視察，終不是根本辦法。最好要到西方去視察一回。或者東北 一帶，也去視察一回。因為近年沿海一帶水勢之泛濫，也許與東北地勢有關(guān)系，亦未可知。迂謬之見，未知貴
公子以為何如？”
文命聽了，暗想這句話，仿佛從前曾經(jīng)聽見人說過的，究竟是不是這個原故，無從斷定。但是果系天地特
別的變化，那么雖則視察確實，又有什么方法與天地相爭呢？因此一面答應(yīng)，一面胸中卻在那里躊躇。
大成執(zhí)揣到他的心思，又繼續(xù)說道：“公子以為老夫的話，是自相矛盾嗎？但是老夫的意思是盡其在我， 聽之白天。照事勢看起來，萬萬無成功之理。然而人事要不可不盡，古人所謂‘知其不可而為之’。或者人定
能夠勝天，或者精誠可以格天，于無可如何之中，竟能得到一種妙法，亦未可知。況且就是說天地大變，亦總
有一個停止的期限，決不會永遠(yuǎn)變過去的。到得變動中止，那么胸中視察明白，早有預(yù)備，補救起來，自然更
容易了。好在公子此刻別無所事，專以視察為目標(biāo)，何妨一去走走呢？”
文命聽了，主意頓然決定。即說道：“承長者教誨，頓開茅塞。小子決計前往視察是了?！碑?dāng)下又與大成
執(zhí)討論些學(xué)術(shù)，談到身心性命之學(xué)，哪知大成執(zhí)是極有研究之人，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而于做人“勤儉”二
字的美處，“矜伐”二字的害處，尤反復(fù)說得透澈。文命聽了，不覺傾倒之至。當(dāng)下就請拜大成執(zhí)為師，大成
執(zhí)雖則謙遜，但見文命英圣聰睿，也就答應(yīng)了。于是文命和真窺、橫革三人就住在大成執(zhí)家中，討論講說，往
往至夜半，方才歸寢。
晚？白。這時正值中秋望日，一輪明月高懸空際，照得來那大千世界如水晶宮殿一般，明凈之至。晚餐之后，
真窺、橫革都睡著了，文命獨自一人倚著船唇，舉頭望月，低頭思親，愁緒萬千，重重鉤起，長嘆了一聲，又
滴了幾滴無情無緒的清淚。
朦朧間正要睡去，忽聽得岸上有人叫道：“公子請了！”
文命一看，原來是個道者，羽衣星冠，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舉止不俗，從岸上走向船頭，向自己拱手。
文命慌忙起身還禮，并請問他姓名。那人道“某姓宋，名無忌。適才踏月至此，見公子一人在此賞月，未免寂
寞，特來相伴，未知肯容納否？”
文命道：“那是極好之事，有何不可！請坐請坐?！蹦撬螣o忌就在船首之內(nèi)坐下。文命便問他家住何處，
宋無忌指指月亮，笑說道：“某就住在這個里面?！蔽拿尞惖溃骸熬妥≡谠铝晾锩鎲?？那么足下是仙人了。
”宋無忌道：“仙不敢說。不過看到天上如自己家庭一般，來往很容易而已?！蔽拿溃骸澳车确踩?，可請足
下帶領(lǐng)著去玩玩嗎？”宋無忌道：“這個有何不可？請問公子，愿坐船去，還是愿走去？”文命道：“走去便 怎樣？”無忌道：“愿走去，某便預(yù)備轎。愿船去，某便預(yù)備船。”文命道：“夜色已深，哪一項快？”宋無
忌道：“當(dāng)然船快?！蔽拿溃骸澳敲醋??！彼螣o忌聽了，就用手向空中一招，說道：“船來！”只見天 半飛下一只彩船，長約二丈，船底兩邊密排白羽，仿佛如僬僥國所進(jìn)貢的沒羽一樣，而有云氣擁護(hù)著宋無忌就
邀文命登上去。文命走出自己的船，走上那彩船，只見里面陳設(shè)很是精致，舒服之至。
坐下之后，倏覺彩船已漸漸上，倚舷一望，但見那船底的白羽一上一下，在那里亂搖，與魚鰭鼓動相似?！ ∵@時離地已不知道有幾千丈高了?？茨巧胶Ｈ巛?，如盤，如鏡，如豆，倏已不見。仰望明月，則逐漸而大，竟
至無可比喻。光芒直射，可察秋毫。又過了片時，覺得彩船已入于明月之中。宋無忌向文命道：“月中境界甚
大，下船步行，某看太費事。不如仍舊乘船，往各處游覽一轉(zhuǎn)吧！”文命稱善。
于是彩船徑向前行。但見山川人物，宮殿樹木，一一都與世間無異，惟氣象華麗，萬萬非世間所能及。正
走之間，忽聽得斧鑿之聲，錚錚震耳。文命倚舷尋覓，只見一處有無數(shù)人在那里工作。有的補山，有的修石，
忙碌之至。宋無忌道：“月是七寶相合而成，其勢如丸。但是射著太陽光，受它的灼爍，不免要受銷損。所以
月亮中巖石突出的地方，常有八萬三千戶的人隨時隨地為之修治，此地就是一處?！?br />
文命聽了，亦不再問。又走了多時，但覺異香芯郁。原來前面一株大桂樹高約千丈，桂花桂子累累不絕。
文命正在凝視，陡見樹下一個人拿了一柄板斧，向那桂樹亂砍。文命不禁失聲叫道：“這樣大的樹，砍去他，
呂不可惜？”宋無忌笑道：“砍不去的，這人姓吳，名剛。學(xué)道不專，犯了過失，所以罰他在此地做這個無益 之事。哪里砍得去呢？”文命細(xì)看，只見那斧頭砍了進(jìn)去，剛拔出來，那砍的缺痕早已不見了。如此隨砍隨合
，勞而無功，不禁詫異之至，方嘆仙家妙用。 又走了片時，只見迎面一所宮闕異常巍峨。宋無忌道：“此地乃明月之中心。既然到此，不可不進(jìn)去一游 ?！闭f時，彩船頓時停止，宋無忌招呼文命出船。攜手并行，走到那宮闕之前，只見上面橫著一塊大榜，榜上 寫著“廣寒清虛之府”六個大字。文命正要動問，只見里面走出一個宮妝絕色的仙女來，向文命行禮道：“公
子光臨，難得難得！請到里面玩玩吧！”
文命即忙還禮，請教她姓名。宋無忌在旁代答道：“這位是結(jié)璘仙子。從前亦是下界人。他們有兄妹兩個
，令兄名叫郁儀。有一年，他們看破紅塵，商量尋一個長生不死之地，去安身立命。他令兄說：太陽最有恒， 能夠托體于太陽之中，那么一定可以長生不死了。這位結(jié)璘仙子卻嫌太陽之光太強，恐怕禁不住那種熱度，以 為不如月亮之明凈幽雅。于是他們兄妹各奔前程，郁儀奔入太陽之中，這位結(jié)璘仙子就到此地來，和我們作伴
。這就是她的歷史了?！蔽拿犃?，忽然想起姮娥的故事。就問道：“從前下界有一位司衡羿的夫人，名叫姮
娥，聽說偷竊了羿靈藥，逃到月宮里，不知此刻還在此地嗎？”宋無忌聽了，笑道：“是在此地。公子要想見
見她嗎？”文命道：“某并非要見她，不過想起這種無情無義的人，居然亦能夠跑到月宮里作個神仙，真是不
可解之事。所以要問她一個究竟。
”結(jié)璘道：“她亦就在這里面，我們進(jìn)去，遇著了，給公子介紹吧。”說著，轉(zhuǎn)身向里便行。宋無忌邀了
文命隨后跟著走。
但見處處是瓊樓玉宇，說不盡的繁華富麗。而且處處笙歌，戶戶弦管，有幾處樹蔭之下，竟有無數(shù)女子，
在那里歌而且舞。
文命向來是不喜音樂的人，聽到看到這種歌舞，又見那樹上面的珍禽翠羽亦飛翔鳴囀，和那女子的歌舞相 和答，真是莫名其妙。心中暗想：天上的神仙真是空閑，真會取樂！
正在想時，只聽見路旁又有一陣婦女暄笑之聲。回頭一看，原來一所大宮殿內(nèi)走出無數(shù)女子來。最可怪的
，衣服分紅、黃、青、白、黑五種，各以類從，仿佛五隊兵一般。每隊當(dāng)先的一個仙子大約是主人，其余后面
簇?fù)碇拇蠹s是婢女之類。
那為首的五個仙子?xùn)艝徘斑M(jìn)。一面走，一面笑，一面說道：“今朝宋先生請到高密公子來了，我們迎接來
遲，有罪有罪！
”又向文命行禮道：“公子，長久不見了，一向好嗎！”文命慌忙還禮，但不解他們“長久不見”之言。
正要動問，宋無忌笑道：“某來介紹吧。這五位是月中五帝夫人?！敝钢┣嘁碌南勺拥溃骸斑@位是青帝夫人
，名隱娥珠，字芬艷嬰?！敝钢┘t的道：“這位是赤帝夫人，名逸廖無，字婉筵靈?！敝钢┌椎牡溃骸斑@ 位是白帝夫人，名靈素蘭，字郁連華?！庇种钢┖诘牡溃骸斑@位是黑帝夫人，名結(jié)達(dá)翹，字淳厲金?！庇种?br />
著穿黃的道：“這位是黃帝夫人，名清瑩襟，字炅定容?！?br />
文命聽了，一一重復(fù)行禮。
逸寥無首先問道：“公子離此地不久，從前一切情形，此刻還能記得嗎？”文命聽了，莫名其妙，不能作
答。隱娥珠又笑問道：“公子本是此地人，公子知道嗎？”文命益發(fā)詫異，便說道：“某不知道。”大家聽了
，都笑笑不語。
清瑩襟道：“公子請到里面坐坐吧！”靈素蘭道：“時候恐怕不早，耽誤公子的歸程，亦非所宜?！苯Y(jié)璘 仙子道：“讓我來問望舒。”說著，向空中叫了一聲，陡見一個女子從半空落下，穿著征衣，卷起雙袖，像個
正在那里做什么工作似的。
結(jié)連翹就問她道：“現(xiàn)在月輪已到什么地方？”那女子道：“快近西山了。”清瑩襟道：“果然不早了， 那么你去吧?！蹦桥右琅f凌空而去。
這里清瑩襟就說道：“我本想請公子里面坐談，聊敘契闊。
如今時候既然不早，我們就陪伴公子從此過去，游玩一轉(zhuǎn)，再送公子歸去，如何？”文命唯唯，連聲道好 。于是大眾擁著文命，曲曲彎彎，各處游玩。
走到一個大池邊，結(jié)璘仙子向文命道：“剛才公子要見姮娥，現(xiàn)在在這里了，我請介紹?！闭f著，用手一
指，文命一看，哪里是個人！原來是一只三足的大蟾蜍，停在石上，不住的喘息。不禁大為詫異，便問道：“ ?。▔鄹辏┒鸩皇侨藛?？”結(jié)璘仙子道：“何嘗不是人？不過她做了沒臉見人的事，遇見了公子，只好做作這個
形狀，大約是她的羞惡之心發(fā)現(xiàn)呢?！蔽拿犃?，再看那蟾蜍，只見她兩眼閃爍，似有含羞之意?；羧灰粊?，
跳入池中，就不見了。
隱娥珠嘆道：“一個人不可有虧心之事，做了虧心之事，無論你如何跳得高，跳得遠(yuǎn)，人家無從責(zé)備你，
但是自己撫躬自問，這個良心上的責(zé)備是很厲害的。當(dāng)初姮娥來的時候，她以為我們不知道她的歷史，到也坦
坦白白，一無拘束。后來有一年，和一個女仙發(fā)生口角，兩不相下。那女仙略略揭破了她幾句，她頓時慚愧的
了不得，忽而變作這個形狀。公子你看，這種果報，豈不是兇嗎？”
文命道：“她從此不能復(fù)還人形嗎？”隱娥珠道：“不是。
后來我們知道了，責(zé)備那女仙，不應(yīng)該許人之私，又安慰了姮娥一番，她才復(fù)為人形。然而忽然是人，忽
然是蟾蜍，亦不定的。大約良心愧悔一萌，則變?yōu)轶蛤埽环駝t仍是人形。如今公子到來，她愧悔之心又生，所
以又化瞻蜍了?！?br />
文命道：“某聞蟾蜍蛤蟆之類，都是秉月之精華而生。從前《黃帝醫(yī)經(jīng)》有蛤蟆圖，說道月生始二日，蛤
蟆始生，不可針炙其處，這個話是確實的嗎？”
隱娥珠未及答言，逸廖無在旁說道：“確實的。公子如不信，有一個極簡便的方法，可以試驗。公子回去 ，拿一只蟾蜍或哈螟，用繩索住她一只腳，揀一處有風(fēng)不見日的地方懸掛起來。過了幾日，那蛤蟆或蟾蜍必定
死了。就掘地作潭，將它埋下。等到月食的時候，再將它掘出，用銅盆覆住，一面用棍棒敲擊，不可使它絕聲
，直到月食完畢。揭開銅盆一看，那久死的蝦蟆或蟾蜍就會得復(fù)活。照這點看起來，蟾蜍、蛤蟆與月亮之關(guān)系
可想而知了。不是秉月之精華，何以有如此之感應(yīng)呢？ ” 文命聽了，仍有點不信。靈素蘭道：“公子不必再疑，回去試試就是了。好在這個并不是玩意兒的事情，
還可以救人的。
蛤螈蟾蜍復(fù)活之后，立刻再將它擊死，拿來焙干研末，搓成小丸假使有縊死的人，將這丸藥，灌入口中，
周時之間，能夠起死回生，豈不是亦是一件好事嗎？”文命聽了，緊記在心。
后來大家又走到一處，只見院落之前有一只白兔，兩前足捧著一根玉杵，向一個玉臼中不住的亂搗?？匆姟 ”娙俗哌^去，略不瞻顧，可謂至誠之極。文命又覺得稀奇，就問道：“這白兔會得工作嗎？所搗的想來是仙藥
?！?br />
清瑩襟道：“說起這兔，著實可憐，又可敬呢！他本是下界婆泥斯國所生產(chǎn)，住在山中。和一只狐、一只
猿做朋友，非常之要好。有一日，上帝化作個老者，到那國里去游玩，遇著這三種獸?？此麄儺愵愊鄲?，覺得
有點古怪，要想試試他們的心，于是上前向他們求食。狐是很聰明的，立刻跑到溪中去，銜了一條鯉魚來奉獻(xiàn) 。猿亦是很靈活的，立刻爬到樹上去，采了無數(shù)果實來奉獻(xiàn)。獨有這個兔力薄弱，跑來跑去，總尋不出一種物
件。他自己恨自己卑劣，然而竟沒有辦法。適值這時，猿與狐商量鯉魚不可以生吃，又從別處弄到一個火種，
聚起地上的落葉燒起來，要烹熟這條鯉魚。這個兔子看了，頓生一計，說道：‘犧牲我自己，請他吃罷?！?br />
是聳身投入火中，霎時間烈焰一熾，已經(jīng)變成一只焦兔。那時上帝變化的老者、趕忙從火中將這焦兔取出，放
在地上。嘆了一口氣，向猿、狐二獸說道：“你們二位的盛情已經(jīng)可感了。但是他的盛情，尤為可感。你們二
位我都賜你們長壽，至少可以活到一千年，他雖死了，然而我有方法可以使他仍舊復(fù)活，并且要使他留跡于天
地之間，與天地同壽，這就是我所以報答他的方法了?！闭f著，用手在這焦兔身上撫摸了回。須臾之間，那焦
兔復(fù)活，而且皮毛亦復(fù)生，仍然潔白。上帝就將他送到這里來，托我們看管。
公子，你看這只兔，豈不是可憐而又可敬嗎？”
文命聽到那番故事，真是聞所未聞。后來又游玩了幾處，只見剛才那個穿征衣的女子又從空際飛來，向結(jié)
璘仙子說道：“月輪已到西山，特來報告?！闭f畢，又凌空而去。宋無忌道：“既然如此，下界恐將天曉，公
子應(yīng)該回去了，仍舊由某送公子去吧！” 這時五帝夫人與結(jié)璘仙子一齊說道：“一別多年，難得到此。我們匆匆竟無物可以款待，并且連坐都沒有 坐，實在抱歉之至！等過了幾年，公子大功告成之后我們再暢聚吧！”這時，那只彩船忽然已在面前，宋無忌 即招呼文命登舟，文命亦不及與眾人一一告別，但打總的說了幾聲“再會?！蹦遣蚀缬烛v空而起，那些夫人
仙子都看不見了。
文命暗想：“月亮號為太陰，月宮之中，自然以女子為多。
那些女子無不容華絕代，五帝夫人和結(jié)璘仙子更加出群，真是天上神仙，非人間所有了?！焙髞硐氲剑骸?br />
那穿征衣的女子飛來飛去，不知是什么人?！北銌査螣o忌。宋無忌道：“她本來亦是下界人，住在纖阿之山，
名叫望舒。她有心學(xué)道，看見月亮，尤其羨慕。悉心研究月亮出沒的路徑，和它的速率，久而久之，竟給她研
究明白了。有一年，乘月行距纖阿山最近之時，她就乘風(fēng)御氣，一躍而入月輪。五帝夫人因為她知道月行路徑
和速率，就派她做一個月輪的御者。從黃昏到天亮，她卻是沒得空的。結(jié)璘仙子因為她喜歡月亮，和自己同志 ，所以和她最好?！薄 ∥拿溃骸斑@么大的月輪，一個人推得動嗎？望舒沒有到月中的時候，這個月輪又是哪個為御的呢？”哪 知道兩句話問過之后，宋無忌一語不答。文命非常詫異，忽然之間，彩船中頓覺黑暗起來，文命著忙，再要想 問，但見宋無忌將口一張，吐出火焰，須臾渾身是火，變成一個火人，熊熊之勢，頃刻延燒彩船，那火焰直向
文命撲來。文命情急無法，只得向船窗口一竄，頓覺飄飄蕩蕩，身子直墜下去。。不覺沖口大叫一聲，睜眼一
看，依舊睡在自己船中。天色將明了，原來是一場大夢。仔細(xì)一想：“這夢做得真奇。倘使是幻夢呢，不應(yīng)該
如此清清楚楚，有條有理；假使是有應(yīng)驗的呢，那么他們說等我大功告成之后再會。大功要我成，我父親是不
會成功了。這是何等不幸之事呀！”想到此際，憂心如焚。
后來又說道：“管他！我且將他詳細(xì)記下，等后日考察吧?！薄 【图奔逼鹕?，取出簡牘，將這夢記下。依舊和真窺、橫革等啟碇，前行到孟門山以北，陽紆大澤之阿視察
了一會。覺得洪水一部的根源就在此地。然而萬非人力所能施，只有求之于鬼神，于是具了犧牲，禱告了一會
。急忙回去見鯀，痛說防堤壅水之害。自己上了兩個條陳，鯀仍舊不聽。文命無可如何，知道父親的治水一定 要失敗了。又不忍看見他父親的失敗，于是想了一個主意。決定道：“我且去周行天下，視察地勢，以作將來
補救的預(yù)備吧?；蛘哂龅綆讉€有材干的人，可以作個幫手，亦是好的?！碑?dāng)下遠(yuǎn)遠(yuǎn)向著鯀的居室，拜了幾拜，
慟哭而出。帶了真窺、橫革，一同起身，作汗漫之游。
先到泰山之北，視察沇水。在那邊一座山上，住了幾日。
又越過泰山，漸到淮水流域。哪知這時江水已和淮水匯成一片，與海水亦打成一起。辨不出哪里是江，哪
里是淮，哪里是海。
簡括的說一句，那地勢竟是陸沉了。間或有幾處高阜丘陵，人民群集其上。或登木而棲，或懸釜而爨，或
釣魚糊口，或獵獸果腹，艱苦萬狀。文命看了，真是可憐之至！
一日，行到一處高阜之上，只見有茅屋數(shù)百戶，參差的造在上面。文命亦不經(jīng)意，忽聽得似乎有弦誦之聲
，從那茅屋中透出來。文命暗想：“人民昏墊到如此，這個人為什么還在這里行樂？”不禁好奇心切，就踱過 去看看。只見一所茅屋之中，有一個老者，衣冠甚偉，道貌昂然，坐在那里鼓瑟，口中唱著歌曲。細(xì)聽那歌詞
，亦甚超妙。文命料他是個有道之士，頓覺肅然起敬，躬身站在門外，不敢造次進(jìn)去。倒是那老者看見了，?！ ×顺崃松?，問道：“門外孺子，是什么人？”文命聽了，慌忙趨入伏謁，自道姓名。那老者隨即起身挽扶
，說道：“孺子狀貌，英俊不凡，老夫僻處，在此難得遇到，請坐談?wù)劙桑?br />
”文命告了坐，真窺、橫革侍立于后。文命就請教老者姓名，老者道：“老夫姓大成，名摯，為貪簡便，
有時亦寫作執(zhí)。孺子似非此地人。洪水艱阻，未知來此何事？”文命就將自己家世及來歷和志愿詳細(xì)說明。大
成執(zhí)拱手致敬道：“原來是貴公子。如此英年，懷抱大志！失敬失敬！” 文命謙遜一番，就請教他治水的方法。大成執(zhí)嘆道：“老夫從前初遇到洪水的時候，亦會奔走各處，想視 察一個救治的方法。后來覺得這個洪水竟是天地之大變。不要說共工、孔壬那種治水的方法不對便是令尊大人
崇伯公的方法，亦不能對。 說一句直話，公子不要生氣，恐怕令尊大人不久就要失敗呢！
”
文命忙問道：“何以見得呢？”大成執(zhí)道：“老夫從前往北方視察，覺得北方的地質(zhì)起了一種大變化。當(dāng)
初沒有山的地方，后來火山不絕的噴發(fā)，隆起了一帶大山。當(dāng)初地勢距海面并不甚高，現(xiàn)在覺得非常之高。有
這兩種特別的變化，豈是人力所能挽回的呢？況且北方情形如此，西方更不知如何，老夫因年邁路遠(yuǎn)，不能前
往調(diào)查。假使西方地質(zhì)亦與北方相同，那么豈是令尊大人的方法：弄些息土來，筑起幾道堤，就可以治理呢！
所以老夫的意思，果然要治洪水，單從下流沿海視察，終不是根本辦法。最好要到西方去視察一回。或者東北 一帶，也去視察一回。因為近年沿海一帶水勢之泛濫，也許與東北地勢有關(guān)系，亦未可知。迂謬之見，未知貴
公子以為何如？”
文命聽了，暗想這句話，仿佛從前曾經(jīng)聽見人說過的，究竟是不是這個原故，無從斷定。但是果系天地特
別的變化，那么雖則視察確實，又有什么方法與天地相爭呢？因此一面答應(yīng)，一面胸中卻在那里躊躇。
大成執(zhí)揣到他的心思，又繼續(xù)說道：“公子以為老夫的話，是自相矛盾嗎？但是老夫的意思是盡其在我， 聽之白天。照事勢看起來，萬萬無成功之理。然而人事要不可不盡，古人所謂‘知其不可而為之’。或者人定
能夠勝天，或者精誠可以格天，于無可如何之中，竟能得到一種妙法，亦未可知。況且就是說天地大變，亦總
有一個停止的期限，決不會永遠(yuǎn)變過去的。到得變動中止，那么胸中視察明白，早有預(yù)備，補救起來，自然更
容易了。好在公子此刻別無所事，專以視察為目標(biāo)，何妨一去走走呢？”
文命聽了，主意頓然決定。即說道：“承長者教誨，頓開茅塞。小子決計前往視察是了?！碑?dāng)下又與大成
執(zhí)討論些學(xué)術(shù)，談到身心性命之學(xué)，哪知大成執(zhí)是極有研究之人，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而于做人“勤儉”二
字的美處，“矜伐”二字的害處，尤反復(fù)說得透澈。文命聽了，不覺傾倒之至。當(dāng)下就請拜大成執(zhí)為師，大成
執(zhí)雖則謙遜，但見文命英圣聰睿，也就答應(yīng)了。于是文命和真窺、橫革三人就住在大成執(zhí)家中，討論講說，往
往至夜半，方才歸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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