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郭氏皇后，一日于宮中悶坐自思帝意待己衰薄，惟愛陰氏，故此屢懷怨恨之心。帝大怒，傳旨廢罷郭氏，乃立貴人陰氏為皇后。時郭后太子疆，見廢其母，意不自安。一日，郅惲進說疆曰：“殿下久處疑位，上違孝道，下近危殆。殿下莫若辭位，以奉養(yǎng)母氏為高。”太子從之。 次日，見帝奏曰：“臣庸昏弱，短于才治，不克就職大統(tǒng)，愿乞以備藩國?！钡勐勛啵蝗?，乃曰：“卿非恐母廢乎？” 疆曰：“非也。臣素志耳，何敢怨乎？”帝遲疑不決。太子遂退。六月，帝下詔曰：春秋之義，立子以貴。東海王陽，皇后之子，宜承大統(tǒng)。
皇太子疆，崇執(zhí)謙退，愿備藩國，父子之情，重久諱之。其以疆為東海王，立陽為皇太子，改名曰“莊”。
二子叩首謝恩而退。帝召桓榮至殿，謂曰：“卿負經(jīng)濟之才，屈淹未用。今朕新立皇太子莊，特召卿為師友，愿為明決治亂之機，廢興之策，以至人德之地，決相重報?！睒s答曰：“臣但陋薄疏庸，難當重責，豈敢不竭心乎！”帝大喜，遂封榮為議郎之職。榮頓首謝恩，即就太學(xué)而去。一日，圣駕親臨太學(xué)，會諸博士，講論經(jīng)義。惟桓榮辯別甚明，儒者莫之能及，帝甚奇之，特加賞賜。言未訖，忽人報曰：“大司馬吳漢病發(fā)，甚在危篤，特遣小軍報聞陛下，愿陛下親往觀之?！钡勐劥篌@，即罷講學(xué)，駕車往視。漢聞帝至，仍以古臣禮待，以君視東首，己西面對。帝見嘆曰：“吳公常不失札?！蹦巳霂は聠栐唬骸皩④娝窝裕俊睂υ唬骸俺加逕o所知識，惟愿陛下慎無赦而已?！毖杂?，氣絕而斃。帝哀悼甚切，即發(fā)五校輕車介士，送葬，洛陽，謚曰“忠侯”。子衷嗣。有詩吊曰：雄才共擬柱中朝，兇識俄興樹稼謠。 經(jīng)國謀謨成夢杳，英雄壯氣幾時消。
是日，帝親臨墓吊罷，車駕還朝。時京兆杜陵一人，姓杜名篤，字季雅，因與羨陽縣令不和，被令誣陷，收縛解京，系囚獄中。帝幾欲誅，因見其經(jīng)義最高，言辭切當，乃美而赦之，賜其多帛，重宇授為議郎之職。一日，篤思帝以表里山河，先帝舊京，不宜改營洛邑，乃修《論都賦》一篇，奏聞主上：臣聞知而復(fù)知，是為重知。臣所欲言，陛下已知，故略其梗概，不敢具陳。昔盤庚去奢行儉于亳，成周之隆，乃即中洛?！ ≡鈺r制都，不常厥邑，賢圣之慮蓋有優(yōu)劣。霸王之姿，明知相絕，守國之執(zhí)，同歸異術(shù)?；驐壢ルU阻，務(wù)處平易。或據(jù)山帶河，并吞六國?；蚋毁F思歸，不顧見襲。或掩空擊虛，自蜀漢出。即日車駕策由一卒，或知而不從，久都磽埆。臣不敢有所據(jù)，竊見司馬相如揚子云作辭賦，以諷主上，臣誠慕之。伏作賦一篇，名曰論都》，謹并封奏如左。陛下以建武十八年二月甲寅，升輿洛邑，巡于西岳。推天時，順中極，排閭闔，入函谷，觀厄于崤龜，圖險于隴蜀。其三月丁酉，行至長安，經(jīng)營宮室，傷愍舊日京。即詔京兆，乃命扶風齊肅致敬，告覲園陵，凄然有懷祖之恩。嗟乎！思諸夏之隆，遂天旋云游，造舟于渭北。斻經(jīng)流，千乘萬轂，萬騎駢羅。衍陣于岐梁，東橫乎大河，瘞后土，禮邠郊，共歲四月，反于洛都。明年，有詔復(fù)函谷關(guān)，作大駕宮。六王邸，高車廄于長安，修理東都城門橋，涇渭往往繕離觀。東臨霸浐，西望昆門，北登長平。規(guī)龍首，撫未央，睨平樂，儀建章。是時山東翕然狐疑，意圣朝之西都，懼關(guān)門之反拒也。
客有為篤言，彼坎井之潢污，固不容夫吞舟。且洛邑之渟瀅，曷足以居乎萬乘哉？咸陽守國利器，不可久虛，以示奸萌?！ 『V末甚然其言也。故因為述大漢之崇，世據(jù)癰州之利。而今國家未假之，故以喻客意曰。昔在強秦，爰初關(guān)畔，霸自岐癰，國富人衍，卒以并兼。桀虐作亂，天命有圣，托之大漢。大漢開基，高祖有勛，斬白蛇，屯黑營，聚五星于東井，提干將而破秦。蹈倉海，跨昆侖，奮慧光，掃項軍，遂濟人難。蕩滌于泗沂，劉敬建策，初都長安。太宗承流，守之以文。躬履節(jié)儉，側(cè)身行仁。食不二味，衣無異彩。賑人以農(nóng)桑，率下以約已?！ ÷愔?，不接于目。鄭衛(wèi)之音，不聞于耳。佞邪之臣，不列于朝。巧偽之物，不鬻于市。故能理升平而刑幾措，富衍于孝景，功傳于后嗣。
是時，孝武因其余財府帑之蓄，始有鉤深圖遠之意。攔昌頓之罪，校平城之仇。遂命車騎，勒任衛(wèi)青。勇性鷹揚，軍如流星。深入匈奴，割裂王庭。席卷漠北，甲勒祈連。橫分單于，屠裂百蠻。燒罽帳，擊閼氏。燔康居，灰珍奇。收鳴鏑，釘鹿蠡。馳坑岸，獲昆彌。虜（亻數(shù)）侲，驅(qū)騾驢。馭宛馬，鞭駃騠。拓地萬里，威震百方。弱置四郡，據(jù)守敦煌。并域蜀國，一郡領(lǐng)方。立候隅北，建獲西羌。捶驅(qū)氏，□寥狼。叩作東，攠鳥桓。躁轔滅貊，南羈鉤町。水劍、強越、殘夷、文身、海被、沫血、郡縣、日南，漂概珠崖，部郡東南。兼有黃支，連緩耳瑣。雕題摧天，督率象犀。倠蚌蛤，碎琉璃，甲瑁玳，戕觜觽。于是，同穴喪褐之域，共川鼻飲之國，莫不袒跣稽顙，失氣虜伏。
非夫大漢之盛世，籍癰土之饒，得御外理內(nèi)之術(shù)，孰能致功若斯！故創(chuàng)業(yè)于高祖，嗣傳于孝惠，德隆于太宗，才衍于孝景，威盛于圣武，政行于宣元，侈極于成哀，缺于孝平。歷載三百，傳世十一。德衰而復(fù)盈，道微而復(fù)章，皆莫能遷于癰州而背于咸陽也。宮室侵廟，山陵相望，高顯弘麗，可思可榮?！ ◆宿r(nóng)以來，無茲著明。
夫癰州本帝皇所以育業(yè)，霸王所以衍功，戰(zhàn)士角難之常禹貢所載厥田惟上，沃野千里，原隰彌望。保殖五谷，桑麻條暢。濱據(jù)南山，帶以涇渭，號曰陸海。蠢生萬類，梗栴櫨拓，蔬果成實，畎瀆潤于水泉，灌溉漸澤成川。粳稻陶遂，厥土之膏。畝價一金，田田相如。鐇鑊株林，火耕流種。功淺得深，既有蓄積。阨塞四海，西被隴蜀。南通漢中。北據(jù)谷口，東阻嵌巖。關(guān)函守峣，山東道窮。置列汧隴。擁偃西戎。拒守褒斜，嶺南不通。杜口純津，朔方無從。鴻渭之流，徑入于河。大船萬艘，轉(zhuǎn)漕相過。東綜滄海，西綱流沙。朔南暨聲，諸夏是和。
城宮百尺，阨塞要害。關(guān)梁之險，多所襟帶。一卒鳴碣，千夫沉滯。一人奮戰(zhàn)，三軍沮敗。地勢便利，介冑剽悍?？膳c近守，利以攻遠。士卒易保，人肉不袒。肇十有二，是為贍腴。先據(jù)則功殊，修文則財衍。行武則士要，為政則化上。篡逆則難誅，進攻則百克，退守則有馀。斯固帝王之淵圃，而守國之利器也。逮及亡新，時漢之衰，偷忍淵囿。篡器慢違，徒以勢便，莫能卒危。假之十八，誅自京師。天界更始，不能引維。慢藏招寇，復(fù)致赤眉。海內(nèi)云擾，諸夏滅微。群龍并戰(zhàn)，未知是非。
于是，圣帝赫然申威，荷天下之符，兼不世之姿。受命于皇上，獲助于靈祗。立號高邑，搴旗四麾。首策之臣，運籌出奇。虓怒之旅，如虎如螭。師之攸向，無不披靡。
蓋夫燔魚剸蛇，莫之方斯。大呼山東，響動流沙。要龍淵，首鏌鋣。命騰太白，親發(fā)狼唬西平隴冀，東據(jù)洛都。乃廓平帝宇，濟蒸人于涂炭。成兆庶之亹亹，遂與復(fù)乎大漢。
今天下新定，矢石之勒始瘳，而王上方以邊陲為憂，忿葭萌之不柔。未遑于論都，而迂思癰州也。方躬勞圣衷，以率海內(nèi)。厲撫名將，略地疆列。信于征伐，展武乎荒裔。若夫文身鼻、飲緩耳之王，權(quán)結(jié)左衽。鑢（钅禹）之君，東南殊俗。不羈之國，西北絕域。難剃之鄰，靡不重譯納貢，請為藩臣。上猶謙謙而不伐勘意，以為獲無之虜，不如安有益之民。略荒裔之地，不如保殖五谷之淵。遠救于已亡，不若近而存存也。
今國家躬修道德，吐惠含仁。湛恩沾洽，時風顯宣。徒垂意外，持平守實。務(wù)在愛育元元，茍有便于王政者，圣主納焉何則？物罔挹而不捐，道無隆而不移。陽盛則衰，運滿則虧。
故存不忘亡，安不諱危。雖有仁義，猶設(shè)城池也?？鸵岳鞑豢删锰?，而國家亦不忘乎西都，何必去洛邑之渟瀅，就先基之大業(yè)，以為萬世法。臣杜篤頓首謹論。
帝覽畢，嘆曰：“篤誠辯士，觀其所發(fā)先王守政之規(guī)，源源肓緒，未嘗居一事而措也?！毖粤T，遂賜緞匹四十，黃金百兩，田為太常卿之職。篤叩首謝恩而退。帝召公卿至殿，將篤所奏之論示眾參決。忽議郎桓榮趨上，奏曰：“臣昨夜于《大學(xué)》中參考經(jīng)義，人報外國交趾女子作反，甚是精勇。我王可早發(fā)兵除之，免生后患?！钡勐勛?，顧謂眾曰：“卿等誰人可出救之？”竇融奏曰：“臣舉一將，立可破之?！钡墼唬骸昂螌ⅲ俊比谠唬骸耙娙未笾写蠓蝰R援將軍，武略兼?zhèn)?，可令此將出伐，立成功也。”帝大喜，傳詔令宜入殿。援即隨詔而至。帝曰：“今交趾女子作反，擾掠邊城，朕托將軍往破，將軍何如？”援曰：“為人臣子，當盡忠以報國，豈可優(yōu)祿而憚勞哉！臣即愿往?！钡鄞笙?，遂拜援為伏波將軍，以扶樂侯劉隆為副督，樓船將軍段志為末將，興兵十萬，車駕親送出朝。援等拜別引兵而去?！ s說交趾米鹿冷縣雒將之女征側(cè)，嫁與朱鳶人詩索為妻，甚是雄勇。因交趾太守蘇定以法繩之，征側(cè)怨怒，與弟征貳，起兵造反，攻破其郡。于是，九真、日南、合浦、蠻夷等處，皆接應(yīng)之?？苈詭X外六十余城，征側(cè)自立為王。
一日升帳，與征貳議決出兵。忽小軍忙入報曰：“漢遣大將馬援引兵來攻吾國，已在浪泊上布陣，大王將何治之？”側(cè)聞大驚，急令弟貳領(lǐng)兵十萬，親自披掛上馬，出城迎敵。至浪泊，兩軍相對，征側(cè)出馬，謂援曰：“吾與汝主各據(jù)一國，汝何故來犯界，以討死乎？”援笑而罵曰：“反常妖賤，不思婦人不出閨閫，而肯將身混于男類之中，辱污賤體，不自知羞急退，而想欲決陣乎？且上古帝王，未有婦人據(jù)掠。今汝故作孽反正。牝雞晨鳴無異，若早下馬拜降，保為將軍之妾。如不愿從，碎首辱尸?！闭鱾?cè)大怒，提刀躍馬，飛出取援。二騎相交，約戰(zhàn)十合，征側(cè)敗走，馬援趕追。征貳出馬截住，二人交戰(zhàn)，未及三合，貳飛敗回陣走。劉壟段志雙出來擊，兩邊混戰(zhàn)，金鼓連天。征側(cè)大敗，急引殘兵望東沖出。馬援趕上，大破之。斬首數(shù)千余級，降者約萬余。征側(cè)、征貳走入禁溪城去。馬援追至，分兵圍之。數(shù)日，段志病卒，援令小軍護喪還京，自厲兵士守掠。
卻說征側(cè)敗入城中點軍，傷折足有數(shù)千之多，憂悶甚切。
與弟征貳議曰：“吾起十萬大軍，悉被驍將所破。今又圍城迫擊，如之奈何？”貳曰：“馬援，世之勇士，不可輕敵。昔王莽大將巨無霸，有萬夫不當之勇，千軍難近之勢，兼有聚獸牌敲動，虎狼妖氣助陣，與賊戰(zhàn)于昆陽，尚被其破。吾等勢寡力衰，豈奈彼何？”側(cè)聞，心愈惶懼，乃曰：“若此，將何治耶？ ”貳曰：“依弟愚見，且回本國養(yǎng)聚將卒，再作區(qū)處?！眰?cè)曰：“然也?！彼靷髁钴娭?，飽食上馬。至夜一更，開西門出走。
馬援知，急令劉隆分五萬兵，于前山岡上埋伏，待其將至，截住夾擊。劉隆隱伏去訖?！ ≡祛I(lǐng)軍潛步打聽，見側(cè)兵馬出盡，大喝一聲，趕上混戰(zhàn)。
征側(cè)不顧后卒，急望前岡奔走。忽聽坡下炮聲一響，人馬涌出，劉隆當頭截住去路。側(cè)欲向后回走，馬援又至。兩下夾攻，側(cè)兵大敗。劉隆沖入陣內(nèi)，撞遇征貳，擋住大殺一陣。戰(zhàn)未三合，被隆奮砍一刀，削為兩段。征側(cè)見弟遭殺，拼死撞東出走。馬援趕亡，大喝一聲，活擒回陣，眾賊悉皆逃散。援遂收軍入城安歇。次日天曉升帳，與隆坐論。令將征側(cè)推跪階前，謂曰：“妖賤不聽良言，今日果落吾手?！闭鱾?cè)告曰：“妾非敢反，奈本郡太守不仁，才致如此。乞?qū)④娙识鲬z恤，姑恕殘命，愿侍將軍提鋪枕席，雖死亦無憾?！痹Χ栽唬骸拔崾軡h皇重爵，美女無數(shù)，要汝一賤婦何用！”言訖，喝令左右，擒下斬首。
遣人傳頭詣送洛陽。帝見大喜，歡曰：“馬援真良將也，百出百勝?！彼烨彩狗庠疄樾孪⒑睿骋厝?。援受印敕，眾將齊皆慶賀。援乃系牛釃酒，勞饗軍士，從容謂官屬曰：“吾從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志，有言曰‘土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澤車，御款段馬，為郎掾吏守填墓。
鄉(xiāng)里稱善人，斯可矣。致求盈千，但自苦耳?！斘嵩诶瞬次骼镩g，虜未滅之時，下潦上霧，毒氣熏蒸。仰視飛鳶，踮踮墮水中。臥念少游平生時語，何可得也？今賴上大夫之力，被蒙大恩，重封贈爵，且喜且慚?！北娛柯犙?，皆伏稱千歲。援急止之。是日宴罷，援傳令使將樓船大小二十余艘，戰(zhàn)士二萬余人，進擊九真之賊。及征側(cè)余黨都羊等，自無功至居風，斬獲五千余人，嶠南悉平。復(fù)至交趾，乃立銅柱，為漢之極界。上書“大漢伏波將軍馬援”。于是，交趾等郡咸驚畏服。
二十年秋月。援振旅還京。將至，故人多出迎勞。次日入朝見帝，具奏所事。帝大喜，遂賜兵車一乘，加次九卿之職。
援謝恩而退回入府。坐時，平陵一人姓盂名冀，乃援之故人?！ ≈畡倩兀藢⒀蚓浦临R，令人報知。援急出接，邀入禮坐，設(shè)宴相待。援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眾人耶。我微勞猥饗大縣，功薄賞厚，何以能長久乎？先生奚用相濟。”冀嘆曰：“愚不及也?！痹唬骸胺浇裥倥珵趸福袛_北邊，吾欲自請擊之。男兒當效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尸還幸耳。何能臥牀上死兒女子手中耶？”孟冀曰：“諒為烈士當如是乎！”有詩為證：男兒有志事邊疆，誓自無虧敢自將。
再向秋風舒翮翅，扶搖萬里快鵬翔。
皇太子疆，崇執(zhí)謙退，愿備藩國，父子之情，重久諱之。其以疆為東海王，立陽為皇太子，改名曰“莊”。
二子叩首謝恩而退。帝召桓榮至殿，謂曰：“卿負經(jīng)濟之才，屈淹未用。今朕新立皇太子莊，特召卿為師友，愿為明決治亂之機，廢興之策，以至人德之地，決相重報?！睒s答曰：“臣但陋薄疏庸，難當重責，豈敢不竭心乎！”帝大喜，遂封榮為議郎之職。榮頓首謝恩，即就太學(xué)而去。一日，圣駕親臨太學(xué)，會諸博士，講論經(jīng)義。惟桓榮辯別甚明，儒者莫之能及，帝甚奇之，特加賞賜。言未訖，忽人報曰：“大司馬吳漢病發(fā)，甚在危篤，特遣小軍報聞陛下，愿陛下親往觀之?！钡勐劥篌@，即罷講學(xué)，駕車往視。漢聞帝至，仍以古臣禮待，以君視東首，己西面對。帝見嘆曰：“吳公常不失札?！蹦巳霂は聠栐唬骸皩④娝窝裕俊睂υ唬骸俺加逕o所知識，惟愿陛下慎無赦而已?！毖杂?，氣絕而斃。帝哀悼甚切，即發(fā)五校輕車介士，送葬，洛陽，謚曰“忠侯”。子衷嗣。有詩吊曰：雄才共擬柱中朝，兇識俄興樹稼謠。 經(jīng)國謀謨成夢杳，英雄壯氣幾時消。
是日，帝親臨墓吊罷，車駕還朝。時京兆杜陵一人，姓杜名篤，字季雅，因與羨陽縣令不和，被令誣陷，收縛解京，系囚獄中。帝幾欲誅，因見其經(jīng)義最高，言辭切當，乃美而赦之，賜其多帛，重宇授為議郎之職。一日，篤思帝以表里山河，先帝舊京，不宜改營洛邑，乃修《論都賦》一篇，奏聞主上：臣聞知而復(fù)知，是為重知。臣所欲言，陛下已知，故略其梗概，不敢具陳。昔盤庚去奢行儉于亳，成周之隆，乃即中洛?！ ≡鈺r制都，不常厥邑，賢圣之慮蓋有優(yōu)劣。霸王之姿，明知相絕，守國之執(zhí)，同歸異術(shù)?；驐壢ルU阻，務(wù)處平易。或據(jù)山帶河，并吞六國?；蚋毁F思歸，不顧見襲。或掩空擊虛，自蜀漢出。即日車駕策由一卒，或知而不從，久都磽埆。臣不敢有所據(jù)，竊見司馬相如揚子云作辭賦，以諷主上，臣誠慕之。伏作賦一篇，名曰論都》，謹并封奏如左。陛下以建武十八年二月甲寅，升輿洛邑，巡于西岳。推天時，順中極，排閭闔，入函谷，觀厄于崤龜，圖險于隴蜀。其三月丁酉，行至長安，經(jīng)營宮室，傷愍舊日京。即詔京兆，乃命扶風齊肅致敬，告覲園陵，凄然有懷祖之恩。嗟乎！思諸夏之隆，遂天旋云游，造舟于渭北。斻經(jīng)流，千乘萬轂，萬騎駢羅。衍陣于岐梁，東橫乎大河，瘞后土，禮邠郊，共歲四月，反于洛都。明年，有詔復(fù)函谷關(guān)，作大駕宮。六王邸，高車廄于長安，修理東都城門橋，涇渭往往繕離觀。東臨霸浐，西望昆門，北登長平。規(guī)龍首，撫未央，睨平樂，儀建章。是時山東翕然狐疑，意圣朝之西都，懼關(guān)門之反拒也。
客有為篤言，彼坎井之潢污，固不容夫吞舟。且洛邑之渟瀅，曷足以居乎萬乘哉？咸陽守國利器，不可久虛，以示奸萌?！ 『V末甚然其言也。故因為述大漢之崇，世據(jù)癰州之利。而今國家未假之，故以喻客意曰。昔在強秦，爰初關(guān)畔，霸自岐癰，國富人衍，卒以并兼。桀虐作亂，天命有圣，托之大漢。大漢開基，高祖有勛，斬白蛇，屯黑營，聚五星于東井，提干將而破秦。蹈倉海，跨昆侖，奮慧光，掃項軍，遂濟人難。蕩滌于泗沂，劉敬建策，初都長安。太宗承流，守之以文。躬履節(jié)儉，側(cè)身行仁。食不二味，衣無異彩。賑人以農(nóng)桑，率下以約已?！ ÷愔?，不接于目。鄭衛(wèi)之音，不聞于耳。佞邪之臣，不列于朝。巧偽之物，不鬻于市。故能理升平而刑幾措，富衍于孝景，功傳于后嗣。
是時，孝武因其余財府帑之蓄，始有鉤深圖遠之意。攔昌頓之罪，校平城之仇。遂命車騎，勒任衛(wèi)青。勇性鷹揚，軍如流星。深入匈奴，割裂王庭。席卷漠北，甲勒祈連。橫分單于，屠裂百蠻。燒罽帳，擊閼氏。燔康居，灰珍奇。收鳴鏑，釘鹿蠡。馳坑岸，獲昆彌。虜（亻數(shù)）侲，驅(qū)騾驢。馭宛馬，鞭駃騠。拓地萬里，威震百方。弱置四郡，據(jù)守敦煌。并域蜀國，一郡領(lǐng)方。立候隅北，建獲西羌。捶驅(qū)氏，□寥狼。叩作東，攠鳥桓。躁轔滅貊，南羈鉤町。水劍、強越、殘夷、文身、海被、沫血、郡縣、日南，漂概珠崖，部郡東南。兼有黃支，連緩耳瑣。雕題摧天，督率象犀。倠蚌蛤，碎琉璃，甲瑁玳，戕觜觽。于是，同穴喪褐之域，共川鼻飲之國，莫不袒跣稽顙，失氣虜伏。
非夫大漢之盛世，籍癰土之饒，得御外理內(nèi)之術(shù)，孰能致功若斯！故創(chuàng)業(yè)于高祖，嗣傳于孝惠，德隆于太宗，才衍于孝景，威盛于圣武，政行于宣元，侈極于成哀，缺于孝平。歷載三百，傳世十一。德衰而復(fù)盈，道微而復(fù)章，皆莫能遷于癰州而背于咸陽也。宮室侵廟，山陵相望，高顯弘麗，可思可榮?！ ◆宿r(nóng)以來，無茲著明。
夫癰州本帝皇所以育業(yè)，霸王所以衍功，戰(zhàn)士角難之常禹貢所載厥田惟上，沃野千里，原隰彌望。保殖五谷，桑麻條暢。濱據(jù)南山，帶以涇渭，號曰陸海。蠢生萬類，梗栴櫨拓，蔬果成實，畎瀆潤于水泉，灌溉漸澤成川。粳稻陶遂，厥土之膏。畝價一金，田田相如。鐇鑊株林，火耕流種。功淺得深，既有蓄積。阨塞四海，西被隴蜀。南通漢中。北據(jù)谷口，東阻嵌巖。關(guān)函守峣，山東道窮。置列汧隴。擁偃西戎。拒守褒斜，嶺南不通。杜口純津，朔方無從。鴻渭之流，徑入于河。大船萬艘，轉(zhuǎn)漕相過。東綜滄海，西綱流沙。朔南暨聲，諸夏是和。
城宮百尺，阨塞要害。關(guān)梁之險，多所襟帶。一卒鳴碣，千夫沉滯。一人奮戰(zhàn)，三軍沮敗。地勢便利，介冑剽悍?？膳c近守，利以攻遠。士卒易保，人肉不袒。肇十有二，是為贍腴。先據(jù)則功殊，修文則財衍。行武則士要，為政則化上。篡逆則難誅，進攻則百克，退守則有馀。斯固帝王之淵圃，而守國之利器也。逮及亡新，時漢之衰，偷忍淵囿。篡器慢違，徒以勢便，莫能卒危。假之十八，誅自京師。天界更始，不能引維。慢藏招寇，復(fù)致赤眉。海內(nèi)云擾，諸夏滅微。群龍并戰(zhàn)，未知是非。
于是，圣帝赫然申威，荷天下之符，兼不世之姿。受命于皇上，獲助于靈祗。立號高邑，搴旗四麾。首策之臣，運籌出奇。虓怒之旅，如虎如螭。師之攸向，無不披靡。
蓋夫燔魚剸蛇，莫之方斯。大呼山東，響動流沙。要龍淵，首鏌鋣。命騰太白，親發(fā)狼唬西平隴冀，東據(jù)洛都。乃廓平帝宇，濟蒸人于涂炭。成兆庶之亹亹，遂與復(fù)乎大漢。
今天下新定，矢石之勒始瘳，而王上方以邊陲為憂，忿葭萌之不柔。未遑于論都，而迂思癰州也。方躬勞圣衷，以率海內(nèi)。厲撫名將，略地疆列。信于征伐，展武乎荒裔。若夫文身鼻、飲緩耳之王，權(quán)結(jié)左衽。鑢（钅禹）之君，東南殊俗。不羈之國，西北絕域。難剃之鄰，靡不重譯納貢，請為藩臣。上猶謙謙而不伐勘意，以為獲無之虜，不如安有益之民。略荒裔之地，不如保殖五谷之淵。遠救于已亡，不若近而存存也。
今國家躬修道德，吐惠含仁。湛恩沾洽，時風顯宣。徒垂意外，持平守實。務(wù)在愛育元元，茍有便于王政者，圣主納焉何則？物罔挹而不捐，道無隆而不移。陽盛則衰，運滿則虧。
故存不忘亡，安不諱危。雖有仁義，猶設(shè)城池也?？鸵岳鞑豢删锰?，而國家亦不忘乎西都，何必去洛邑之渟瀅，就先基之大業(yè)，以為萬世法。臣杜篤頓首謹論。
帝覽畢，嘆曰：“篤誠辯士，觀其所發(fā)先王守政之規(guī)，源源肓緒，未嘗居一事而措也?！毖粤T，遂賜緞匹四十，黃金百兩，田為太常卿之職。篤叩首謝恩而退。帝召公卿至殿，將篤所奏之論示眾參決。忽議郎桓榮趨上，奏曰：“臣昨夜于《大學(xué)》中參考經(jīng)義，人報外國交趾女子作反，甚是精勇。我王可早發(fā)兵除之，免生后患?！钡勐勛?，顧謂眾曰：“卿等誰人可出救之？”竇融奏曰：“臣舉一將，立可破之?！钡墼唬骸昂螌ⅲ俊比谠唬骸耙娙未笾写蠓蝰R援將軍，武略兼?zhèn)?，可令此將出伐，立成功也。”帝大喜，傳詔令宜入殿。援即隨詔而至。帝曰：“今交趾女子作反，擾掠邊城，朕托將軍往破，將軍何如？”援曰：“為人臣子，當盡忠以報國，豈可優(yōu)祿而憚勞哉！臣即愿往?！钡鄞笙?，遂拜援為伏波將軍，以扶樂侯劉隆為副督，樓船將軍段志為末將，興兵十萬，車駕親送出朝。援等拜別引兵而去?！ s說交趾米鹿冷縣雒將之女征側(cè)，嫁與朱鳶人詩索為妻，甚是雄勇。因交趾太守蘇定以法繩之，征側(cè)怨怒，與弟征貳，起兵造反，攻破其郡。于是，九真、日南、合浦、蠻夷等處，皆接應(yīng)之?？苈詭X外六十余城，征側(cè)自立為王。
一日升帳，與征貳議決出兵。忽小軍忙入報曰：“漢遣大將馬援引兵來攻吾國，已在浪泊上布陣，大王將何治之？”側(cè)聞大驚，急令弟貳領(lǐng)兵十萬，親自披掛上馬，出城迎敵。至浪泊，兩軍相對，征側(cè)出馬，謂援曰：“吾與汝主各據(jù)一國，汝何故來犯界，以討死乎？”援笑而罵曰：“反常妖賤，不思婦人不出閨閫，而肯將身混于男類之中，辱污賤體，不自知羞急退，而想欲決陣乎？且上古帝王，未有婦人據(jù)掠。今汝故作孽反正。牝雞晨鳴無異，若早下馬拜降，保為將軍之妾。如不愿從，碎首辱尸?！闭鱾?cè)大怒，提刀躍馬，飛出取援。二騎相交，約戰(zhàn)十合，征側(cè)敗走，馬援趕追。征貳出馬截住，二人交戰(zhàn)，未及三合，貳飛敗回陣走。劉壟段志雙出來擊，兩邊混戰(zhàn)，金鼓連天。征側(cè)大敗，急引殘兵望東沖出。馬援趕上，大破之。斬首數(shù)千余級，降者約萬余。征側(cè)、征貳走入禁溪城去。馬援追至，分兵圍之。數(shù)日，段志病卒，援令小軍護喪還京，自厲兵士守掠。
卻說征側(cè)敗入城中點軍，傷折足有數(shù)千之多，憂悶甚切。
與弟征貳議曰：“吾起十萬大軍，悉被驍將所破。今又圍城迫擊，如之奈何？”貳曰：“馬援，世之勇士，不可輕敵。昔王莽大將巨無霸，有萬夫不當之勇，千軍難近之勢，兼有聚獸牌敲動，虎狼妖氣助陣，與賊戰(zhàn)于昆陽，尚被其破。吾等勢寡力衰，豈奈彼何？”側(cè)聞，心愈惶懼，乃曰：“若此，將何治耶？ ”貳曰：“依弟愚見，且回本國養(yǎng)聚將卒，再作區(qū)處?！眰?cè)曰：“然也?！彼靷髁钴娭?，飽食上馬。至夜一更，開西門出走。
馬援知，急令劉隆分五萬兵，于前山岡上埋伏，待其將至，截住夾擊。劉隆隱伏去訖?！ ≡祛I(lǐng)軍潛步打聽，見側(cè)兵馬出盡，大喝一聲，趕上混戰(zhàn)。
征側(cè)不顧后卒，急望前岡奔走。忽聽坡下炮聲一響，人馬涌出，劉隆當頭截住去路。側(cè)欲向后回走，馬援又至。兩下夾攻，側(cè)兵大敗。劉隆沖入陣內(nèi)，撞遇征貳，擋住大殺一陣。戰(zhàn)未三合，被隆奮砍一刀，削為兩段。征側(cè)見弟遭殺，拼死撞東出走。馬援趕亡，大喝一聲，活擒回陣，眾賊悉皆逃散。援遂收軍入城安歇。次日天曉升帳，與隆坐論。令將征側(cè)推跪階前，謂曰：“妖賤不聽良言，今日果落吾手?！闭鱾?cè)告曰：“妾非敢反，奈本郡太守不仁，才致如此。乞?qū)④娙识鲬z恤，姑恕殘命，愿侍將軍提鋪枕席，雖死亦無憾?！痹Χ栽唬骸拔崾軡h皇重爵，美女無數(shù)，要汝一賤婦何用！”言訖，喝令左右，擒下斬首。
遣人傳頭詣送洛陽。帝見大喜，歡曰：“馬援真良將也，百出百勝?！彼烨彩狗庠疄樾孪⒑睿骋厝?。援受印敕，眾將齊皆慶賀。援乃系牛釃酒，勞饗軍士，從容謂官屬曰：“吾從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志，有言曰‘土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澤車，御款段馬，為郎掾吏守填墓。
鄉(xiāng)里稱善人，斯可矣。致求盈千，但自苦耳?！斘嵩诶瞬次骼镩g，虜未滅之時，下潦上霧，毒氣熏蒸。仰視飛鳶，踮踮墮水中。臥念少游平生時語，何可得也？今賴上大夫之力，被蒙大恩，重封贈爵，且喜且慚?！北娛柯犙?，皆伏稱千歲。援急止之。是日宴罷，援傳令使將樓船大小二十余艘，戰(zhàn)士二萬余人，進擊九真之賊。及征側(cè)余黨都羊等，自無功至居風，斬獲五千余人，嶠南悉平。復(fù)至交趾，乃立銅柱，為漢之極界。上書“大漢伏波將軍馬援”。于是，交趾等郡咸驚畏服。
二十年秋月。援振旅還京。將至，故人多出迎勞。次日入朝見帝，具奏所事。帝大喜，遂賜兵車一乘，加次九卿之職。
援謝恩而退回入府。坐時，平陵一人姓盂名冀，乃援之故人?！ ≈畡倩兀藢⒀蚓浦临R，令人報知。援急出接，邀入禮坐，設(shè)宴相待。援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眾人耶。我微勞猥饗大縣，功薄賞厚，何以能長久乎？先生奚用相濟。”冀嘆曰：“愚不及也?！痹唬骸胺浇裥倥珵趸福袛_北邊，吾欲自請擊之。男兒當效死于邊野，以馬革裹尸還幸耳。何能臥牀上死兒女子手中耶？”孟冀曰：“諒為烈士當如是乎！”有詩為證：男兒有志事邊疆，誓自無虧敢自將。
再向秋風舒翮翅，扶搖萬里快鵬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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