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惠帝元康七年正月，與太子定婚王氏。司馬遹知賈后為甥韓諫搶聘其長女，心中甚恨賈午，以為賈后姊妹勾結(jié)，故將韓謐冒賈太師之姓，以幼年即居顯秩，橫行殿陛，思欲去之，頗形于言。賈謐知為太子之所不容，后日承位，必不利于己，因譖之于賈后曰：“今太子廣結(jié)心腹，多蓄私財，心甚恨吾賈氏，此必將以思傾賈氏也，不如早先圖之，庶免他時累及九族。”賈后曰：“汝慮甚遠(yuǎn)，但吾一人智謀短淺，不能成事，可請你母親進(jìn)宮同與議之，不可遲滯，恐有漏泄。”賈謐領(lǐng)言，出外見母，備說其故，道娘娘已允，只請母親去議一計，若能除得太子，則可以永斷禍根，久保兩宗富貴矣。賈午然之，即同賈謐入宮相見。賈后曰：“人言皇太子挾恨你我不與為婚，又奪聘太尉長女，心中思欲不利吾等。意欲先去禍胎，妹子有何計保吾宗祀？”賈午曰：“太子雖有謀害之心，未能即發(fā)，且自從容圖之。吾有一計，且先誑圣上與朝士，使其狐惑，不專意于太子，那時方可謀彼。今吾懷妊數(shù)月，外人不知，娘娘可詐稱有妊，揚(yáng)言宮中，使心腹大臣并賈謐賺引朝官入賀，束軟帛以裝形證。眾見正宮有娠，誰敢不屬？待吾月滿，入宮中來分娩，只道是娘娘所生的，何人敢言真?zhèn)?？那時諷請立嫡，必廢司馬遹，而賈氏安如泰山矣。否則一時難以動他?！辟Z后大悅，次日即對惠帝言有娠妊，假病不出?；莸勰擞抻怪叄徊煺?zhèn)?，即便宣言于朝，郭章、賈謐即率諸大臣入宮朝賀。張華、裴頠曰：“事在狐疑之中，未可遽賀，且待生產(chǎn)，上賀未遲?！?br />
左將軍劉卞字叔龍，心懷忠直，當(dāng)眾前即大呼曰：“張?zhí)?、裴太保之言是也?！庇谑侨撼冀陨?。卞隨張、裴至華府議曰：“今賈后本無娠妊，宮中內(nèi)外皆知，惟圣上被誑耳！此乃是賈后圖謀太子之計。夫太子者，國之根本，根本一搖，事端紛起矣。公為柱石，那時咎將誰歸？”裴頠曰：“此情似或有之，但形跡無考，亦難為謀?！北逵衷唬骸盎屎蠼鼇砼c妹子賈午日夕在宮中來往，探知其謀廢太子之心，積已久矣。若待其計謀一成，救之不迭，悔無及也?！比A曰：“君意將欲何為？”卞曰：“以仆言之，圣上昏庸，不能自持，聽惑賈后，以賈謐孺子秉權(quán)，天下不久將亂。若大司空作主，東宮兵甲俊?如林，命帥精兵萬人入內(nèi)，公居阿衡之任，待請詔誥，以皇太子隨朝錄尚書事，廢賈后于金墉城，止消二黃門之力耳，何難為哉？亟宜行之，天下可以永久大定，偉績不在乎公耶？”張華聞言，思之半晌，乃曰：“此事不可。今圣天子素質(zhì)庸樸，委政諸臣。太子者，子也。吾受阿衡重任，不得君命，相與行此大事，是欺君父，而以不忠示天下也。雖或幸成，難逃罪責(zé)。況且親王諸戚兵甲盈朝，威柄不一，事之成否猶未可定。此謀非細(xì)，未可造次，宜案之?！眲⒈逡娙A若此回答，不敢再言，只得辭回，出門嘆曰：“張茂先有才之名而無才之用，亦所謂伴食人也，他日能保免禍乎？”早有奸人將此密言竊報賈后知之。后思欲誅劉卞，即召賈午共相謀之。午曰：“雖然有此，亦不可殺他。若一殺劉卞忠直之臣，則人以為皇后無故誅戮大臣，必生異議，是自起疑端矣。不若假意升他官職，出之遠(yuǎn)去，一離京畿，則自無所用其謀矣。”賈后然之，使黃門孫慮傳旨遷劉卞為秦州刺史，撫按氐羌。劉卞知是機(jī)謀被泄，恐終為賈后所害，乃仰藥而死。
孫慮回話，以為劉卞不愿受職，服藥自殺。賈后與賈午議曰：“今構(gòu)此謀者，非獨(dú)劉卞一人。卞今一死，外論紛紛，皆以吾汝罷黜彼，致陷其命，恐生出異端，如之奈何？”午曰：“朝士所以欲為變議者，皆倚太子為之媒孽故耳。必欲思圖久遠(yuǎn)之計，以安賈氏，非去太子不可?！焙笤唬骸叭粍t何計可以去除太子，斷此禍根？”賈午乃附后耳低言一計，賈后點(diǎn)首從之，即命腹宦孫慮、宮人陳舞兒假傳惠帝之詔，宣召太子入宮，言偶得暴疾，可急速就來，有事商議。太子見詔言帝父暴疾，即隨孫慮如飛而至，一個從人也不曾帶。及至宮門之外，賈后傳旨，言圣上神思煩悶，厭聽言語，今得少定，適才睡著，且慢驚動。太子既到，權(quán)于耳房安止，待帝醒相見，分付不許東宮一人來渾。直挨日晡，后命陳舞兒持藥燒五香酒一瓶，火棗一盤，荔枝子一盤，至耳房見太子曰：“圣上倦臥，適間方醒，娘娘奏太子至此已久，可宣入見。帝聽言上午即來，大罵娘娘，道太子腹餒未有晚膳，將此見成果酒聊少充饑，好進(jìn)講話。”太子亦恐是賈后之意，不肯飲酒。舞兒曰：“長者賜少者尚不敢辭，況帝父后母乎？脫若不飲，即是逆命，逆命即是逆天，天可逆乎？”太子聞言，只得接酒飲之，甚是味美。陳舞兒曰：“太子懼怕此酒，此酒極醇，賞小奴婢也飲一杯何如？”原來太子常于前開市時戲狎慣的，遂賜舞兒也飲一杯，于是太子放心連飲五杯，立時醉倒，沉沉而睡。后遂召心愛黨與潘岳，命作太子犯上口詞之意。岳見說，拒云：“小臣焉敢冒犯太子？”賈后曰：“何得出入宮中，冒犯娘娘乎？吾以汝為腹心臣子，故謀托汝，何反卻也？”潘岳恐后見怒，乃書詞曰：“陛下宜自了，不了吾當(dāng)入了之。中宮宜速了，不了吾當(dāng)手了之?！庇肿魈优c謝妃書云“共要刻期兩發(fā)，以除患害，不可失誤”之意，命能書宮人燃燈，扶起太子，朦朧附其手而書其箋。次早，太子酒醒，令人送還東宮，遂將司馬遹假書，俟帝歸宮，佯哭拜于地下?；莸鄞篌@曰：“梓童今日何故如此？”賈后復(fù)掩面大哭，言“太子欲害于吾，被宮人陳舞兒拾得他袖中遺下之書稿二張在此”。帝見書大怒，即臨試乾殿，召集滿朝公卿大臣會議其事。眾臣皆到，拜罷啟曰：“陛下無故宣召臣等入內(nèi)殿，有何圣諭？”帝曰：“太子無狀，謀思害母，意在廢朕自立，諸卿等詳來，以為自古有此理否？設(shè)若無之，必須依律治罪，以正國法?！敝T公卿見賈后在于簾內(nèi)，皆不敢對。司空張華出班奏曰：“此事未可信也。脫或有之，乃國家之大不幸矣。且太子素性賢明，近雖惑于閹豎，而仁孝之心豈變更之若是耶？茍有廢立之情，亦必預(yù)形于跡，公卿等或者有所見聞也。今一旦以無影之事而欲重罪太子，臣恐天下之禍從此發(fā)矣。且太子者國之儲本，若治以法，天位失嗣，國家無本，幸進(jìn)者紛爭無已矣。愿陛下詳之。”帝曰：“卿言無影，此文字豈妄謬也？”裴頠又奏曰：“誠如圣諭，則臣固不敢辨。但其中必有詐偽，未可指實(shí)。且太子身居?xùn)|宮，此文字從何而得，何人所書？宜先考查傳書之人，然后比較太子手法，此事必有定奪。校之一明，然后請?zhí)用鎻膶徖?，方可別其非是，定其刑賞。豈得以朦朧暗昧之事，而輒罪國家之皇本乎？”以是議論紛紜，至日中而不能決。賈后恐怕議久，究出真情，事生他變，即于簾內(nèi)宣言解釋曰：“太子雖懷不仁，念是宗祊嫡系，當(dāng)容忍之，寬其重典，赦以不死，免為庶人，不得復(fù)居?xùn)|宮監(jiān)理國事。”眾官未忍定議。賈后揭簾親諭眾公卿曰：“太子者，吾家之子也。今渠自為不道，律宜正典，得原其死，幸矣。汝諸大臣何得妄議短長，而猶豫之若是耶？”眾官尚未即退，后又遣宦官宣慰曰：“今此一事，眾官員廷議彌日，甚勞神思。太子之情設(shè)無，過后自當(dāng)明白。君臣各宜就膳，來日再議未遲。”眾公卿只得退出。后使黨惡孫慮暗宣帝旨，將太子并前亡妃所生三子司馬叡、司馬臧、司馬尚，一同將車輿驅(qū)送往金墉城安置，陰使人縊死才人謝玖。朝野路人，言者無不涕淚。
太尉王衍見太子廢出，乃上表請與太子絕婚，陳情免禍。帝乃糊模之人，即允其奏。衍次女心存貞潔，知人必為薄幸，切言拒命，立誓愿同太子守志金墉。王衍怒而責(zé)之，勒其改嫁?；蒿L(fēng)曰：“烈女不更二夫，一馬一鞍，古之大禮。且民庶之家、村莊之女尚不易心，況皇儲宦嗣乎？”王衍再三譬之，惠風(fēng)曰：“死即死耳，何得多言?！奔冶娝觳桓移然蒿L(fēng)，亦命車輿趨金墉城以從太子，全其醮禮。后人有評贊曰：
王氏惠風(fēng)，太尉衍女。定婚東宮，未行醮禮。紞遭誣貶，禍患中起。父奏改婚，女抗全紀(jì)。以死自矢，愿甘同徙。嗟嗟晉惠，昏庸無比。兇兇賈后，殘妒無已。賈午尤狠，慘惑皇姊。毒害忠良，蠹傷國體。賢哉惠風(fēng)，不愧青史。
太子司馬遹被廢為庶人，無敢為其伸鳴者。惟有關(guān)中西安人閻纘字伯續(xù)，博通墳典，該明物理，有經(jīng)濟(jì)之才，平生正直，早孤而貧，有孝行。其繼母甚不慈，而纘事之孝敬彌篤，母為感化，郡縣皆知其孝。交薦當(dāng)?shù)?，纘巽辭不應(yīng)。國子祭酒鄒湛力薦為秘書，亦不肯就。因遭荒歉，遷于山東。及是聞太子被廢，乃使家人著白麻衣，詣闕上書，伸理太子之冤。至洛陽，乃自綁其手，口銜諫章，入拜于朝門之外。黃門官將本傳上與惠帝，看其本曰：
草茅臣關(guān)中閻纘，不勝悚栗，干冒天聽。伏念太子紞生于圣先帝之侍，由其長養(yǎng)深宮，沉汩富貴，溺愛于上皇，肆侈于太后，享裕過豐，驕奢放縱，惟知逸樂之安，故忘克苦之圖，此非太子之過，其過在陛下也。臣見選擇師傅之官以訓(xùn)導(dǎo)之者，則又皆鐘鳴鼎食之士，而侍衛(wèi)群吏亦盡膏粱之子，罕有寒門儒素、勤勞之輩。如衛(wèi)綰、周文、石奮、疏廣，悉放曠僭侈之徒，佚樂是恣，誕高是務(wù)，奚有于汲黯、鄭莊骨鯁之比？所以不知事父事君之道，卒致于禍也。臣甘守貧寒，無意于仕進(jìn)，不經(jīng)東宮，情無私染，區(qū)區(qū)冒死于天庭者，將有所為也。竊聞楚國有處女，諫其王曰：‘有龍無尾，將墜于坭?！搜猿跛氖从袃λ茫瑹o后之可繼耳。臣今雖未能身依天日，情同閽寺，然悾悾之誠，皆為國計，非為私也。謹(jǐn)昧死獻(xiàn)忠，伏闕請戮，望賜剖臣之心，懸于闕下，以明太子之不罔，九冥幸甚。
惠帝覽表，為之流涕，然內(nèi)懼賈后，雖納其諫，終不能從，惟慰遣閻纘使還。纘乃號泣出朝，見者無不欷?淚下，以傷太子之冤，皆知后兇狠而不敢發(fā)。
有趙王司馬倫部下將佐司馬雅、士猗二人，因撤各王鎮(zhèn)兵之日，曾授衛(wèi)督將軍、殿中郎將，給侍東宮，深得太子所愛。后王祐又請復(fù)親王衛(wèi)護(hù)，雅、猗又從趙王征討郝羌有功，轉(zhuǎn)征齊萬年敗績，詔回洛陽，未得任事。雅、猗二人感念太子，欲說趙王代為報冤，惟恐趙王無斷，乃不敢進(jìn)言。士猗曰：“諺云：買上不如買下。今我欲干此事，必須重賂孫秀，待他在內(nèi)贊襄，趙王必允?！倍俗h訖，即將金珠等禮密見孫秀。秀曰：“二位將軍與吾共事已久，同袍一體，今何賜此厚禮？”士猗曰：“今賈后姊妹宗黨專權(quán)，國儲被害，太子知禍極，死在莫測，社稷將危。以為朝中并無豪杰仗義可倚者，惟公足智而忠勇素著。趙王乃帝室之親，英雄拔萃，能拯國危，故太子具此薄禮，命吾奉上閣下，懇為憐其無過之枉，一伸冤屈，望惟開恩，勸趙王看先帝之面，倘能撥亂反正，則閣下之功當(dāng)勒于彝鼎矣！”孫秀曰：“國君聽妒后而廢正嗣，吾亦知其有過，但俟候豪者起，便當(dāng)應(yīng)之耳！”司馬雅曰：“豪杰之士，除趙王與公，更有何人？今舉國中皆怒賈氏專權(quán)，有張華、裴頠為之附會，是以難言，忿氣在心，皆未敢發(fā)耳！今閣下能因人之情、眾之怒，相與起義，以救國難，而收平、勃之功，則將列名于云臺，襲封于永世矣，豈特稱頌偉績而已哉！倘或一朝有人先發(fā)，則君將為之執(zhí)械乎，為之操篲乎？”孫秀正欲報張華伐吳之仇、涇陽之恨，聽雅所言張華附后，乃即應(yīng)承曰：“二公忠義，甚感吾心，待吾稟通趙王，然后再相會議。其當(dāng)慎之，毋致漏泄也?！毙戕o猗、雅，即便入內(nèi)見趙王，把士猗、司馬雅代太子求為伸冤之事，細(xì)說一遍。趙王曰：“此事非同小可，萬一不成，禍不旋踵矣！”秀曰：“今賈氏所為不德，神人共怒，舉國傷嗟，大王素欲居大政、行大事，不因此際應(yīng)天順人，更待何時？臣恐一旦他王倡首先起，即大王雖尊，亦為其所指揮矣。今肯憤舉此謀，移檄別鎮(zhèn)，眾皆聽吾約束，不但大權(quán)屬我，雖大位亦可期也。”趙王倫聽言大喜，曰：“事若得成，富貴與君共之。”遂喚士猗、司馬雅等共同議計，曰：“適間孫長史道達(dá)太子之意，孤亦知其被誣受屈，當(dāng)為伸明。但今兵權(quán)皆系后舅郭章所統(tǒng)，內(nèi)兵如林，焉能為計？”司馬雅曰：“臣已結(jié)下禁兵令史張林、右指揮使張衡二人，皆大王舊時從事，何不密召與其謀之？彼若肯從，事成反掌矣?！壁w王甚悅，即使人請林、衡商議。張林先至，趙王曰：“今賈氏專政，謀廢太子，將危晉室。將軍等皆食國家厚祿，不念圣上別無他嗣，肯坐視乎？”林曰：“吾亦憤此深矣，但職卑力孤，無可效用之處，倘有委任，萬死不辭?！壁w王曰：“將軍職居禁衛(wèi)，若肯仗義，吾當(dāng)率外兵共掃賈、郭，以伸太子之冤，請勿食言?！绷衷唬骸按笸豕襞e此，吾與張衡司左右禁兵，賈后必然召吾靖難，那時諭以大義，反戈一擊，奸黨悉為齏粉矣。何難之有哉？”遂嚙指出血為誓。趙王許以重職，叮嚀而散。
孫秀又私入謂趙王曰：“臣思有眾相助，去賈后實(shí)為不難，但恐太子聰明剛毅，若回東宮，必改前過，眾心再屬，即大王功高，亦難逞吾所欲矣。何不先譖賈后，害卻司馬遹，然后收賈后與太子報仇，豈不兩得其宜，可行大志也？”趙王信以為然，乃問秀曰：“何人可見后以譖太子？”秀曰：“必須大王親見方好。”趙王曰：“孤久居外鎮(zhèn)，無旨何能入宮？”孫秀曰：“昨者賈后已詐稱有孕，今但備禮入內(nèi)慶賀，誰敢阻也？一進(jìn)宮中，即將密計說上，言外人欲迎太子，共辨是非，必有不便于娘娘。賈后聽報機(jī)密，又將心腹以托大王矣，豈不越好行事哉？”趙王依計入宮，將太子之言說了一遍。賈后聽之大驚曰：“果有此事乎？”王曰：“吾為宗親，肯誑太子也？”后信之，隨口問曰：“若此將如奈何？”趙王曰：“捉虎容易放虎難，必須斷絕其根，則不生枝葉矣?！辟Z后曰：“趙王既有眷顧之心，朝中外議，望遮掩之，自當(dāng)重報?！壁w王允諾而出。賈后復(fù)召賈午入宮商議其事，午曰：“何不先使孫慮矯詔將司馬遹殺之，以敝其禍？”后從其計，即令宦者孫慮將藥酒至金墉城去謀殺太子。太子見慮至，問曰：“帝后安否？汝來何為？”孫慮曰：“奉朝議言太子不道，免上法曹，承旨賜藥酒自盡?！碧釉唬骸拔釋?shí)無罪，事由后宮設(shè)計，枉害于吾，內(nèi)外皆知。今廢居在此，尚是無辜，奈何一旦即有賜死之詔？滿朝臣宰豈皆木偶，而定議至是耶？吾死固不足惜，但恐國家從此多事矣?！睉]曰：“是汝自致得罪于君后，怨著誰來？”太子曰：“吾既有罪，何不會集多官，面鞠成招，正之以法，斬首懸示天下，使四海之人知為子之不肖，免使妄議圣非，豈不善哉？今聽妒母之譖而殺無過之子，何為人君？悠悠蒼天，生我何為？慨慨烈祖，生汝何為？痛吾父子，他日有何面目入見九廟乎？”孫慮曰：“不必多言，但請速飲此酒，吾好伏命?！碧舆y曰：“吾不惜一死，待別三子與王妃，然后就飲?！睉]不聽，立扯其袖逼之，太子罵曰：“都是你這賊奴賺吾入宮，造此逆謀陷排吾身，欲圖橫行耳！今當(dāng)入朝訴明，觸死金階，不死汝劫狗之手耶！”言訖欲行。孫慮慌懼，即以袖中舂藥杵連袖擊其腦門，太子倒地，慮以藥酒灌進(jìn)其口，太子涕淚滿面，須臾七孔流血，不能一言而死。哀哉，惜哉！由是天日為之無光，尉氏縣雨血三日。后人有詩嘆曰：
屈重冤深痛感天，雨中泣血怨聲煎。此時害紞逢孫慮，他日王全報亦然。
左將軍劉卞字叔龍，心懷忠直，當(dāng)眾前即大呼曰：“張?zhí)?、裴太保之言是也?！庇谑侨撼冀陨?。卞隨張、裴至華府議曰：“今賈后本無娠妊，宮中內(nèi)外皆知，惟圣上被誑耳！此乃是賈后圖謀太子之計。夫太子者，國之根本，根本一搖，事端紛起矣。公為柱石，那時咎將誰歸？”裴頠曰：“此情似或有之，但形跡無考，亦難為謀?！北逵衷唬骸盎屎蠼鼇砼c妹子賈午日夕在宮中來往，探知其謀廢太子之心，積已久矣。若待其計謀一成，救之不迭，悔無及也?！比A曰：“君意將欲何為？”卞曰：“以仆言之，圣上昏庸，不能自持，聽惑賈后，以賈謐孺子秉權(quán)，天下不久將亂。若大司空作主，東宮兵甲俊?如林，命帥精兵萬人入內(nèi)，公居阿衡之任，待請詔誥，以皇太子隨朝錄尚書事，廢賈后于金墉城，止消二黃門之力耳，何難為哉？亟宜行之，天下可以永久大定，偉績不在乎公耶？”張華聞言，思之半晌，乃曰：“此事不可。今圣天子素質(zhì)庸樸，委政諸臣。太子者，子也。吾受阿衡重任，不得君命，相與行此大事，是欺君父，而以不忠示天下也。雖或幸成，難逃罪責(zé)。況且親王諸戚兵甲盈朝，威柄不一，事之成否猶未可定。此謀非細(xì)，未可造次，宜案之?！眲⒈逡娙A若此回答，不敢再言，只得辭回，出門嘆曰：“張茂先有才之名而無才之用，亦所謂伴食人也，他日能保免禍乎？”早有奸人將此密言竊報賈后知之。后思欲誅劉卞，即召賈午共相謀之。午曰：“雖然有此，亦不可殺他。若一殺劉卞忠直之臣，則人以為皇后無故誅戮大臣，必生異議，是自起疑端矣。不若假意升他官職，出之遠(yuǎn)去，一離京畿，則自無所用其謀矣。”賈后然之，使黃門孫慮傳旨遷劉卞為秦州刺史，撫按氐羌。劉卞知是機(jī)謀被泄，恐終為賈后所害，乃仰藥而死。
孫慮回話，以為劉卞不愿受職，服藥自殺。賈后與賈午議曰：“今構(gòu)此謀者，非獨(dú)劉卞一人。卞今一死，外論紛紛，皆以吾汝罷黜彼，致陷其命，恐生出異端，如之奈何？”午曰：“朝士所以欲為變議者，皆倚太子為之媒孽故耳。必欲思圖久遠(yuǎn)之計，以安賈氏，非去太子不可?！焙笤唬骸叭粍t何計可以去除太子，斷此禍根？”賈午乃附后耳低言一計，賈后點(diǎn)首從之，即命腹宦孫慮、宮人陳舞兒假傳惠帝之詔，宣召太子入宮，言偶得暴疾，可急速就來，有事商議。太子見詔言帝父暴疾，即隨孫慮如飛而至，一個從人也不曾帶。及至宮門之外，賈后傳旨，言圣上神思煩悶，厭聽言語，今得少定，適才睡著，且慢驚動。太子既到，權(quán)于耳房安止，待帝醒相見，分付不許東宮一人來渾。直挨日晡，后命陳舞兒持藥燒五香酒一瓶，火棗一盤，荔枝子一盤，至耳房見太子曰：“圣上倦臥，適間方醒，娘娘奏太子至此已久，可宣入見。帝聽言上午即來，大罵娘娘，道太子腹餒未有晚膳，將此見成果酒聊少充饑，好進(jìn)講話。”太子亦恐是賈后之意，不肯飲酒。舞兒曰：“長者賜少者尚不敢辭，況帝父后母乎？脫若不飲，即是逆命，逆命即是逆天，天可逆乎？”太子聞言，只得接酒飲之，甚是味美。陳舞兒曰：“太子懼怕此酒，此酒極醇，賞小奴婢也飲一杯何如？”原來太子常于前開市時戲狎慣的，遂賜舞兒也飲一杯，于是太子放心連飲五杯，立時醉倒，沉沉而睡。后遂召心愛黨與潘岳，命作太子犯上口詞之意。岳見說，拒云：“小臣焉敢冒犯太子？”賈后曰：“何得出入宮中，冒犯娘娘乎？吾以汝為腹心臣子，故謀托汝，何反卻也？”潘岳恐后見怒，乃書詞曰：“陛下宜自了，不了吾當(dāng)入了之。中宮宜速了，不了吾當(dāng)手了之?！庇肿魈优c謝妃書云“共要刻期兩發(fā)，以除患害，不可失誤”之意，命能書宮人燃燈，扶起太子，朦朧附其手而書其箋。次早，太子酒醒，令人送還東宮，遂將司馬遹假書，俟帝歸宮，佯哭拜于地下?；莸鄞篌@曰：“梓童今日何故如此？”賈后復(fù)掩面大哭，言“太子欲害于吾，被宮人陳舞兒拾得他袖中遺下之書稿二張在此”。帝見書大怒，即臨試乾殿，召集滿朝公卿大臣會議其事。眾臣皆到，拜罷啟曰：“陛下無故宣召臣等入內(nèi)殿，有何圣諭？”帝曰：“太子無狀，謀思害母，意在廢朕自立，諸卿等詳來，以為自古有此理否？設(shè)若無之，必須依律治罪，以正國法?！敝T公卿見賈后在于簾內(nèi)，皆不敢對。司空張華出班奏曰：“此事未可信也。脫或有之，乃國家之大不幸矣。且太子素性賢明，近雖惑于閹豎，而仁孝之心豈變更之若是耶？茍有廢立之情，亦必預(yù)形于跡，公卿等或者有所見聞也。今一旦以無影之事而欲重罪太子，臣恐天下之禍從此發(fā)矣。且太子者國之儲本，若治以法，天位失嗣，國家無本，幸進(jìn)者紛爭無已矣。愿陛下詳之。”帝曰：“卿言無影，此文字豈妄謬也？”裴頠又奏曰：“誠如圣諭，則臣固不敢辨。但其中必有詐偽，未可指實(shí)。且太子身居?xùn)|宮，此文字從何而得，何人所書？宜先考查傳書之人，然后比較太子手法，此事必有定奪。校之一明，然后請?zhí)用鎻膶徖?，方可別其非是，定其刑賞。豈得以朦朧暗昧之事，而輒罪國家之皇本乎？”以是議論紛紜，至日中而不能決。賈后恐怕議久，究出真情，事生他變，即于簾內(nèi)宣言解釋曰：“太子雖懷不仁，念是宗祊嫡系，當(dāng)容忍之，寬其重典，赦以不死，免為庶人，不得復(fù)居?xùn)|宮監(jiān)理國事。”眾官未忍定議。賈后揭簾親諭眾公卿曰：“太子者，吾家之子也。今渠自為不道，律宜正典，得原其死，幸矣。汝諸大臣何得妄議短長，而猶豫之若是耶？”眾官尚未即退，后又遣宦官宣慰曰：“今此一事，眾官員廷議彌日，甚勞神思。太子之情設(shè)無，過后自當(dāng)明白。君臣各宜就膳，來日再議未遲。”眾公卿只得退出。后使黨惡孫慮暗宣帝旨，將太子并前亡妃所生三子司馬叡、司馬臧、司馬尚，一同將車輿驅(qū)送往金墉城安置，陰使人縊死才人謝玖。朝野路人，言者無不涕淚。
太尉王衍見太子廢出，乃上表請與太子絕婚，陳情免禍。帝乃糊模之人，即允其奏。衍次女心存貞潔，知人必為薄幸，切言拒命，立誓愿同太子守志金墉。王衍怒而責(zé)之，勒其改嫁?；蒿L(fēng)曰：“烈女不更二夫，一馬一鞍，古之大禮。且民庶之家、村莊之女尚不易心，況皇儲宦嗣乎？”王衍再三譬之，惠風(fēng)曰：“死即死耳，何得多言?！奔冶娝觳桓移然蒿L(fēng)，亦命車輿趨金墉城以從太子，全其醮禮。后人有評贊曰：
王氏惠風(fēng)，太尉衍女。定婚東宮，未行醮禮。紞遭誣貶，禍患中起。父奏改婚，女抗全紀(jì)。以死自矢，愿甘同徙。嗟嗟晉惠，昏庸無比。兇兇賈后，殘妒無已。賈午尤狠，慘惑皇姊。毒害忠良，蠹傷國體。賢哉惠風(fēng)，不愧青史。
太子司馬遹被廢為庶人，無敢為其伸鳴者。惟有關(guān)中西安人閻纘字伯續(xù)，博通墳典，該明物理，有經(jīng)濟(jì)之才，平生正直，早孤而貧，有孝行。其繼母甚不慈，而纘事之孝敬彌篤，母為感化，郡縣皆知其孝。交薦當(dāng)?shù)?，纘巽辭不應(yīng)。國子祭酒鄒湛力薦為秘書，亦不肯就。因遭荒歉，遷于山東。及是聞太子被廢，乃使家人著白麻衣，詣闕上書，伸理太子之冤。至洛陽，乃自綁其手，口銜諫章，入拜于朝門之外。黃門官將本傳上與惠帝，看其本曰：
草茅臣關(guān)中閻纘，不勝悚栗，干冒天聽。伏念太子紞生于圣先帝之侍，由其長養(yǎng)深宮，沉汩富貴，溺愛于上皇，肆侈于太后，享裕過豐，驕奢放縱，惟知逸樂之安，故忘克苦之圖，此非太子之過，其過在陛下也。臣見選擇師傅之官以訓(xùn)導(dǎo)之者，則又皆鐘鳴鼎食之士，而侍衛(wèi)群吏亦盡膏粱之子，罕有寒門儒素、勤勞之輩。如衛(wèi)綰、周文、石奮、疏廣，悉放曠僭侈之徒，佚樂是恣，誕高是務(wù)，奚有于汲黯、鄭莊骨鯁之比？所以不知事父事君之道，卒致于禍也。臣甘守貧寒，無意于仕進(jìn)，不經(jīng)東宮，情無私染，區(qū)區(qū)冒死于天庭者，將有所為也。竊聞楚國有處女，諫其王曰：‘有龍無尾，將墜于坭?！搜猿跛氖从袃λ茫瑹o后之可繼耳。臣今雖未能身依天日，情同閽寺，然悾悾之誠，皆為國計，非為私也。謹(jǐn)昧死獻(xiàn)忠，伏闕請戮，望賜剖臣之心，懸于闕下，以明太子之不罔，九冥幸甚。
惠帝覽表，為之流涕，然內(nèi)懼賈后，雖納其諫，終不能從，惟慰遣閻纘使還。纘乃號泣出朝，見者無不欷?淚下，以傷太子之冤，皆知后兇狠而不敢發(fā)。
有趙王司馬倫部下將佐司馬雅、士猗二人，因撤各王鎮(zhèn)兵之日，曾授衛(wèi)督將軍、殿中郎將，給侍東宮，深得太子所愛。后王祐又請復(fù)親王衛(wèi)護(hù)，雅、猗又從趙王征討郝羌有功，轉(zhuǎn)征齊萬年敗績，詔回洛陽，未得任事。雅、猗二人感念太子，欲說趙王代為報冤，惟恐趙王無斷，乃不敢進(jìn)言。士猗曰：“諺云：買上不如買下。今我欲干此事，必須重賂孫秀，待他在內(nèi)贊襄，趙王必允?！倍俗h訖，即將金珠等禮密見孫秀。秀曰：“二位將軍與吾共事已久，同袍一體，今何賜此厚禮？”士猗曰：“今賈后姊妹宗黨專權(quán)，國儲被害，太子知禍極，死在莫測，社稷將危。以為朝中并無豪杰仗義可倚者，惟公足智而忠勇素著。趙王乃帝室之親，英雄拔萃，能拯國危，故太子具此薄禮，命吾奉上閣下，懇為憐其無過之枉，一伸冤屈，望惟開恩，勸趙王看先帝之面，倘能撥亂反正，則閣下之功當(dāng)勒于彝鼎矣！”孫秀曰：“國君聽妒后而廢正嗣，吾亦知其有過，但俟候豪者起，便當(dāng)應(yīng)之耳！”司馬雅曰：“豪杰之士，除趙王與公，更有何人？今舉國中皆怒賈氏專權(quán)，有張華、裴頠為之附會，是以難言，忿氣在心，皆未敢發(fā)耳！今閣下能因人之情、眾之怒，相與起義，以救國難，而收平、勃之功，則將列名于云臺，襲封于永世矣，豈特稱頌偉績而已哉！倘或一朝有人先發(fā)，則君將為之執(zhí)械乎，為之操篲乎？”孫秀正欲報張華伐吳之仇、涇陽之恨，聽雅所言張華附后，乃即應(yīng)承曰：“二公忠義，甚感吾心，待吾稟通趙王，然后再相會議。其當(dāng)慎之，毋致漏泄也?！毙戕o猗、雅，即便入內(nèi)見趙王，把士猗、司馬雅代太子求為伸冤之事，細(xì)說一遍。趙王曰：“此事非同小可，萬一不成，禍不旋踵矣！”秀曰：“今賈氏所為不德，神人共怒，舉國傷嗟，大王素欲居大政、行大事，不因此際應(yīng)天順人，更待何時？臣恐一旦他王倡首先起，即大王雖尊，亦為其所指揮矣。今肯憤舉此謀，移檄別鎮(zhèn)，眾皆聽吾約束，不但大權(quán)屬我，雖大位亦可期也。”趙王倫聽言大喜，曰：“事若得成，富貴與君共之。”遂喚士猗、司馬雅等共同議計，曰：“適間孫長史道達(dá)太子之意，孤亦知其被誣受屈，當(dāng)為伸明。但今兵權(quán)皆系后舅郭章所統(tǒng)，內(nèi)兵如林，焉能為計？”司馬雅曰：“臣已結(jié)下禁兵令史張林、右指揮使張衡二人，皆大王舊時從事，何不密召與其謀之？彼若肯從，事成反掌矣?！壁w王甚悅，即使人請林、衡商議。張林先至，趙王曰：“今賈氏專政，謀廢太子，將危晉室。將軍等皆食國家厚祿，不念圣上別無他嗣，肯坐視乎？”林曰：“吾亦憤此深矣，但職卑力孤，無可效用之處，倘有委任，萬死不辭?！壁w王曰：“將軍職居禁衛(wèi)，若肯仗義，吾當(dāng)率外兵共掃賈、郭，以伸太子之冤，請勿食言?！绷衷唬骸按笸豕襞e此，吾與張衡司左右禁兵，賈后必然召吾靖難，那時諭以大義，反戈一擊，奸黨悉為齏粉矣。何難之有哉？”遂嚙指出血為誓。趙王許以重職，叮嚀而散。
孫秀又私入謂趙王曰：“臣思有眾相助，去賈后實(shí)為不難，但恐太子聰明剛毅，若回東宮，必改前過，眾心再屬，即大王功高，亦難逞吾所欲矣。何不先譖賈后，害卻司馬遹，然后收賈后與太子報仇，豈不兩得其宜，可行大志也？”趙王信以為然，乃問秀曰：“何人可見后以譖太子？”秀曰：“必須大王親見方好。”趙王曰：“孤久居外鎮(zhèn)，無旨何能入宮？”孫秀曰：“昨者賈后已詐稱有孕，今但備禮入內(nèi)慶賀，誰敢阻也？一進(jìn)宮中，即將密計說上，言外人欲迎太子，共辨是非，必有不便于娘娘。賈后聽報機(jī)密，又將心腹以托大王矣，豈不越好行事哉？”趙王依計入宮，將太子之言說了一遍。賈后聽之大驚曰：“果有此事乎？”王曰：“吾為宗親，肯誑太子也？”后信之，隨口問曰：“若此將如奈何？”趙王曰：“捉虎容易放虎難，必須斷絕其根，則不生枝葉矣?！辟Z后曰：“趙王既有眷顧之心，朝中外議，望遮掩之，自當(dāng)重報?！壁w王允諾而出。賈后復(fù)召賈午入宮商議其事，午曰：“何不先使孫慮矯詔將司馬遹殺之，以敝其禍？”后從其計，即令宦者孫慮將藥酒至金墉城去謀殺太子。太子見慮至，問曰：“帝后安否？汝來何為？”孫慮曰：“奉朝議言太子不道，免上法曹，承旨賜藥酒自盡?！碧釉唬骸拔釋?shí)無罪，事由后宮設(shè)計，枉害于吾，內(nèi)外皆知。今廢居在此，尚是無辜，奈何一旦即有賜死之詔？滿朝臣宰豈皆木偶，而定議至是耶？吾死固不足惜，但恐國家從此多事矣?！睉]曰：“是汝自致得罪于君后，怨著誰來？”太子曰：“吾既有罪，何不會集多官，面鞠成招，正之以法，斬首懸示天下，使四海之人知為子之不肖，免使妄議圣非，豈不善哉？今聽妒母之譖而殺無過之子，何為人君？悠悠蒼天，生我何為？慨慨烈祖，生汝何為？痛吾父子，他日有何面目入見九廟乎？”孫慮曰：“不必多言，但請速飲此酒，吾好伏命?！碧舆y曰：“吾不惜一死，待別三子與王妃，然后就飲?！睉]不聽，立扯其袖逼之，太子罵曰：“都是你這賊奴賺吾入宮，造此逆謀陷排吾身，欲圖橫行耳！今當(dāng)入朝訴明，觸死金階，不死汝劫狗之手耶！”言訖欲行。孫慮慌懼，即以袖中舂藥杵連袖擊其腦門，太子倒地，慮以藥酒灌進(jìn)其口，太子涕淚滿面，須臾七孔流血，不能一言而死。哀哉，惜哉！由是天日為之無光，尉氏縣雨血三日。后人有詩嘆曰：
屈重冤深痛感天，雨中泣血怨聲煎。此時害紞逢孫慮，他日王全報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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