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晉成都王與陸機等上東山將臺觀望陣勢，見其成列已定，機曰：“人言賊中張賓足智多謀，今觀此陣，亦無大才，惟有狡猾詭計耳。何足道哉！”盧志曰：“彼兵約而不亂，嚴而有法，何謂無能？吾恐其得授孔明、姜維秘法，不可蔑視于他，切莫去攻，以墮彼奸?！标憴C曰：“參透其法，破之則易。大王等識此陣否？”成都王曰：“八卦陣也?！睓C曰：“觀其旗幡，雖按八卦，而其立旨，則是八門金鎖陣也。此陣法自古歷今，惟諸葛孔明能極其妙。臣之祖父每每稱之，其馀不足道也。”成都王曰：“何為八門陣？”機曰：“休、生、傷、杜、景、死、驚、開，為之八門。布法多曉，只是按景轉(zhuǎn)運，常人罕能窺其奧耳。張賓幼入胡中，焉知玄妙，妄欲以此惑吾！且其兵不過二十馀萬，又何難破？大王與盧參軍等在臺上依法指揮，不得有誤?！眹诋呄屡_，帶領(lǐng)石超、牽秀、和演、陳昭、郭勱、郭嵩六將，直至先鋒陣中。
于是兩軍放炮擂鼓，各皆整轡出陣。陸機指張賓曰：“觀陣勢可以見矣，以吾如此之雄兵，何戰(zhàn)而不勝，何攻而不克？尚不及早歸降，欲抗拒天威乎？”張賓曰：“雞參粟粒，枉重其口。汝自夸其兵之雄，陣之美，獨不見我之陣也。若遇我兵，必被活捉，何得如此矜傲，不自諒哉！”陸機曰：“我乃大國元帥，怎與你反寇比口。汝此八門之陣，吾部下小卒亦皆能曉，敢夸勝我陣乎！”賓曰：“汝之混元陣，徒知蹈襲死譜，而不知氣化之新自出。若欲以此覷人，是乃按圖索驥，吾知其不可也?！睓C曰：“我兵一百三十馀萬，對汝兵三取尚且有馀，誰人不懼，敢饒舌乎！”賓曰：“我兵雖少，陣法監(jiān)嚴。汝既稱強，敢打陣否？”機曰：“尚要生擒汝等，盡滅胡戎，況一陣法乎！”賓曰：“若果敢打，可即進前，否則我先攻破汝陣矣?！标憴C只以為已曉破術(shù)，遂退入陣中，傳令曰：“誰敢先出打陣，可即向前聽計?！睆埛?、祁弘二人齊應(yīng)愿往，機曰：“汝二將乃三軍之上，未可擅離。且待別將先去一試，看其動靜何如。然后將軍親出，一鼓破之，可擒張賓矣?！钡廓q未了，鑾鈴響處，跑出兩員大將，向前叫曰：“小將等雖則不才，愿先破陣，聊建尺寸之功?！北娨曋?，一個乃長沙王駕下大將王豺，一個乃東海王駕下大將王秉。陸機大喜曰：“汝二人既然肯去，可依吾言，不使有誤。須從正東角上，穿綠衣打青龍旗處殺入，乃是生門。自此直向西門白旗之下，乃是景門。一到彼處，攪他一陣，不可出外，繞右而轉(zhuǎn)，殺向大紅旗下，南方開門而出，吾自有兵來應(yīng)。那時協(xié)力合進，復(fù)從東門殺出，吾以大兵繼至，可破賊陣矣。須看三處旗號明白，不得自誤?！倍㈩I(lǐng)命而去。
陸機又喚順陽大將丘武、豫章大將岑端分付曰：“你二人引兵一萬前去接應(yīng)，如二將殺入東門，陣中不亂，只于南門伺候；如遲不出，即亦打入相助，共轉(zhuǎn)東門，以合大兵?！倍艘嗳?。王豺與王秉兵至青龍旗下，鼓噪殺入，陣中漢兵全然不動。逼近求戰(zhàn)，被其箭如雨發(fā)，射倒無數(shù)。豺、秉見其旗密兵堅，似有變動攔阻之意，乃對面直往正西景門而去。未及到門交戰(zhàn)，只見漢兵旗幡一展，兵士裂開，白旗不見，布作一帶如長城相似，攻之不能近，不能辨認東西南北，心下驚疑。轉(zhuǎn)看右手紅旗不亂，二將遂轉(zhuǎn)身望南殺去，漢兵不趕。豺、秉將至紅旗下，分兩邊擊之，漢兵不動。二人奮力攻入，忽聽得一聲炮響，兩員漢將從后趕至。王豺、王秉方欲回身抵戰(zhàn)，鼓聲震處，關(guān)山手舞大刀出陣，喝令撩刀手兩旁一齊動手，王豺、王秉被王如、王伏都、關(guān)山戰(zhàn)住，不能脫身。須臾，馬被撩刀所傷，王豺落地被獲。王秉大驚，帶馬轉(zhuǎn)東，望綠旗處殺去。未及得出，先鋒王彌、劉靈突入，秉慌接戰(zhàn)，不十馀合，被劉靈一槍打于馬下，軍士綁起。丘武、岑端見漢陣中炮響，二王不出，即從紅旗下開門中殺入相助，漢兵不阻。二將望塵前進，直到東門綠旗生門之下，意欲沖出。趙染將旗一搖，而哨下精兵滾出，丘、岑二將不辨東西南北。須臾，王如、王伏都、王彌、劉靈四將俱到，遂被王如、趙概各擒一人，挾見張賓。賓命將二人去了大拇指，以墨涂臉，賜馬放去，親自分付曰：“你可報知陸機，叫他快回洛陽，習讀兵書，學演陣法，再來與我張孟孫賭賽本事?！倍巳绦弑ь^而走。
小軍先逃者，奔上東山報知成都王，道以四將被捉之事。成都王大怒，乃帶公師藩等親至軍前來見陸機，曰：“以吾大晉傾國之兵，不能破賊一陣，而使大將被辱，此恨何消！”言未畢，丘武、岑端來至，具言漢陣變化無窮，一入其中，旗幡聊動，即不辨東西南北。內(nèi)有蠻將數(shù)員，皆赤腳步行，蠻兵數(shù)千，盡使藤牌撩刀，卷地而來，人縱搪得，馬被砍倒，是以遭辱。機曰：“彼何又放你回？”丘武曰：“他叫我回報元帥，早收兵轉(zhuǎn)，習學兵書陣法，再來和他比賽手段?！庇謱⒈豢衬粗钢畟隹?，陸機大怒曰：“賊胡如此罔悖，不洗巢穴，誓不回軍?！背啥纪踉唬骸翱闪畋姳逢?，八面攻之。雖華山泰岳，亦必推倒，況一軍陣乎？”陸機思以一陣不能明戰(zhàn)，恐被所笑，乃誑言曰：“太山易撼，兵陣難搖。此賊果得姜維傳授孔明之遺法也。其中變化多端，鬼神莫測。若只亂攻，一犯死傷方向，逆天地之氣，必擔其咎。當令八方之兵敵住眾陣，只以精銳攻打東南二處。如漢兵驚動，則無諸葛之玄妙，四面俱進，可破彼也；若其端然不動，即不宜攻，且自收兵，明日又行別計?！背啥纪踉唬骸按搜噪m是，但長沙、東海二王折去兩員大將，不與報仇可乎？”陸機乃傳令撤陣共向晉兵，以張軌為頭陣，劉琨為后應(yīng)，共攻東陣生門；李矩為頭陣，茍晞為后應(yīng)，攻南陣開門；其馀往西北諸處，遠遠拒住。諸將得令，依計而進。
張、李二兵殺進東南生、開二門，漢軍全然不動。及將近身，乃用防牌在先，長槍次之，弓箭在后，倚陣射之，晉兵紛紛亂倒，死者無算。北宮純、郭默亦命以箭復(fù)射，奈被防牌抵住，猶如墻壁，悉不能傷。陸機見攻不動，怒催劉琨、茍晞并進。又使張方往助張軌，祁弘往南以助李矩，盡力攻打。張賓亦使劉靈、王伏都往南協(xié)助三關(guān)，王彌、王如往東協(xié)助三趙，兩邊相持。自午及申，漢將不離尺寸，晉兵死者萬數(shù)，精兵亦被殺傷無算。
陸機知不能克，使謂張賓曰：“元帥有言：今將晚矣，你兵死守，非是打陣時節(jié)。且自收兵，明日亦布布陣，待你回打，然后明白決戰(zhàn)一場，方見高下。”賓曰：“料他也不能打得我陣。先前王豺、王秉、丘武、岑端一戰(zhàn)即皆被擒，他若再不退走，亦被我將所捉也。我已知他之心，放他回去?！毙≤娀匮?，成都王與陸機等聽其所言，氣滿胸膛，怒無所發(fā)，只得含忍，傳令各軍且退。
張賓謂劉聰曰：“兵不厭詐。可急分付各方將士，待晉兵一退，分路擊之，可獲全勝矣?！甭斚?，即差飛使八個，傳令各處曰：“汝等往日俱爭不得建功，今日宜各分路效力。待晉兵退動，一齊追而襲之?！卑朔綄⒐俚昧?，盡皆整轡以待。將及申未，晉之后軍先發(fā)，遂皆退動。漢將等伺其俱起，各皆奮勇突進。晉兵只顧望前而去，諸將亦難獨拒。劉伯根、呼延攸首先殺敗東海王、河間王之兵，于是各路俱走。漢兵爭先競進，殺得晉兵死尸疊疊，積血盈盈。追十馀里，日暗而住，收兵回寨。張賓計點人馬，折兵七八千，傷者近萬。成都王入寨，命軍政司查檢號簿，共折兵二萬，降去一萬，傷者萬馀，折副將十馀員，上將四員。兩家在于韓陵山下，自此相拒月馀，大小數(shù)戰(zhàn)，互相勝負。晉折名將七員，漢折胡將四員。晉兵輪流更戰(zhàn)，漢兵日夜被撓，苦于提備。
張賓與劉聰議曰：“今晉兵勢大而眾，在此得逸之勢，在他內(nèi)地得主之名。古云以逸待勞，主賓莫敵，兵法忌之。且我兵糧少，在此久持，終不為便?！甭斣唬骸叭粍t何以行之？”賓曰：“不如撤兵退過漳河，保守魏郡，深溝固塹以守之。此則我逸彼勞，我主彼客，反復(fù)之勢也。若得平陽兵到，又議進取，庶免軍兵怨變?！眲⒙攺闹?，乃命劉伯根、趙藩、陳國寶三人帶兵一萬，往漳河邊尋覓船只，砍伐竹木，連夜編成排筏。又于隔河扎大寨兩個，以防追趕。三將去訖。張賓集眾議曰：“我今已立退兵之意。明日晉若再來索戰(zhàn)，眾當用心協(xié)力殺他一陣，使其銳氣少挫，我則乘夜拔寨過河，到魏郡去，又好與之守戰(zhàn)矣?！敝T將悅而聽令。
次日早，未及出兵，只見晉成都王親率諸將結(jié)陣于韓林之右，與韓陵山相隔四五里，揚言十路共襲漢營。劉聰與張賓以王彌、劉靈、關(guān)防、張實為左右前隊，關(guān)謹、張敬、呼延攸、黃臣為左右后隊，其馀王如、楊龍、趙染、關(guān)山依次擺列，悠悠而前，與晉兵相對扎定。兩邊擂鼓整陣，成都王帶領(lǐng)親將一班，同張方、祁弘出陣，以鞭指劉聰曰：“忘恩胡狗，昔曾賜汝讀習經(jīng)史，今以什一之兵，欲與大國抗戰(zhàn)，何以異于鄒敵楚哉！若知眾寡之勢，及早悔罪歸款，當以漢待樊崇不死之禮待汝。如若執(zhí)迷，必為張角之儔，覆身絕祀矣。”張賓曰：“汝恃陸機而肆言矜大，尚不慮斗陣而陣輸，斗戰(zhàn)而戰(zhàn)敗，輕信亡國之庸才乎！”陸機怒曰：“反叛狂胡！汝等已是釜中之魚，猶且不知死在頃刻，兀自洋?勺水，以矜得所哉！”賓曰：“汝乃螢火之蟲，有照人之光，而無燭己之明。徒以成群草集，自為得志，不知三尺之童，以輕羅撲之，生死在反掌中耳！”成都王聽說，惱得氣填胸臆，大喝眾將曰：“此等賊徒，何堪與之講論！有能擒此逆奴者，賞以千金，侯封萬戶?！鼻瓣犑啃丬S馬雙出，漢將黃臣、趙染向前敵住。四員將奮武揚威，惡戰(zhàn)上三十馀合，無分勝敗。但見那塵滾濛濛，恍似那龍爭云里；沙飛漠漠，渾如虎斗風中。成都王看其惡戰(zhàn)過狠，恐其親將有失，急令張方、祁弘二人殺出助戰(zhàn)，剛到陣前，又被王彌、劉靈兩員漢將拒住。于是方與彌刀對刀，砍翻了韓林地界；弘與靈槍對槍，戳倒漳麓山關(guān)。此四將正又是棋逢敵手，戰(zhàn)不別輸贏。范陽大將王旸、南陽大將卞勝見八將戰(zhàn)酣，乘亂躍出，殺進漢陣，直入中軍，砍沖劉聰麾蓋。未及門旗，關(guān)防、張實分左右殺出。王、卞二將各趁雄威，一個鋼叉亂舞，心中要奪取諸將頭功；一個飛卷大錘，意下要振顯千軍手段。關(guān)防、張實雖則英雄拔萃，屢破敵軍，爭奈二將舍死沖鋒，勢難卒勝，也戰(zhàn)上三十馀合，未分勝敗。關(guān)謹挨至陣前來助戰(zhàn)，又見晉將躋躋鏘鏘，恐其阻拒，乃只悄地取弓拔箭，雜入軍中，望王旸對面默射一箭，正中馬胸，那馬驟然一躍，把王旸掀翻落地，關(guān)防搶進，揮起大刀，劈頭一砍，分為兩半。卞勝見之，心驚膽落，不覺手慌腳亂，帶馬而走，張實趕上，一槍刺中背心，倒撞下馬而死。不想半個時辰，結(jié)果了兩員猛將。防、實得勝，拍馬直取石超、牽秀，高聲叫曰：“斬王旸、卞勝二將軍來也！”超、秀聽說，心中已怯，又且黃、趙二將尚戰(zhàn)不下，焉能抵得四將，乃撥轉(zhuǎn)馬頭望東而走。四將不趕，一齊并上，殺得張方、祁弘無門可躲，大敗而走，六員漢將隨后掩去。
陸機看見勢敗，急摩紅旗，公師藩、北宮純、高潤、王曠等三四十馀員分頭敵住。劉聰見六將陷入晉陣，急令二十四員上將殺出救助。青州大將高潤看得諸將盡出，單身匹馬，徑自殺入中軍，直取張賓、劉聰。只有賓子張雄在側(cè)，慌忙挺槍抵住，戰(zhàn)有二十馀合，未分勝敗。劉聰恐雄素未上陣，親自挽弓出馬，端發(fā)一矢，高潤應(yīng)弦而倒。方欲回馬，王豹、太史賓雙雙又至。劉聰大怒，橫刀而出，與張雄各敵一人。不五合，王豹被劉聰奮力逼進，一刀砍為兩段。太史賓心慌，亦被張雄一槍刺死。時聰性發(fā)，放馬趕去，眾將見聰、雄自至，勇增百倍，皆效命突入晉陣。漢元帥連斬副將四員，直取陸機。機與成都王往后便走，于是各諸侯盡皆奔潰。張賓催眾盡力齊進，殺得晉兵死尸遍地，哭聲震天。棄下衣甲刀槍，積滿途中，漢兵收回，不可勝記。張賓等歸寨，計點人馬，折兵二萬，去了番將脫弓、帙蒙，副將八員。成都王等至寨聚眾，查算人士，傷了大將高潤、王豹、太史賓，副將十馀員，首將王旸、卞勝，戰(zhàn)卒四萬。此韓陵川漢晉第三場大戰(zhàn)也。后人有詩論曰：
韓陵日落暗旌旗，山色濛濛戰(zhàn)士迷。晉兵棄甲聲連墅，漢士揮戈血滿衣。
滿地愁魂何日散，漫天怨氣幾時稀。任教心膽渾如鐵，到此相看亦慘凄。
于是兩軍放炮擂鼓，各皆整轡出陣。陸機指張賓曰：“觀陣勢可以見矣，以吾如此之雄兵，何戰(zhàn)而不勝，何攻而不克？尚不及早歸降，欲抗拒天威乎？”張賓曰：“雞參粟粒，枉重其口。汝自夸其兵之雄，陣之美，獨不見我之陣也。若遇我兵，必被活捉，何得如此矜傲，不自諒哉！”陸機曰：“我乃大國元帥，怎與你反寇比口。汝此八門之陣，吾部下小卒亦皆能曉，敢夸勝我陣乎！”賓曰：“汝之混元陣，徒知蹈襲死譜，而不知氣化之新自出。若欲以此覷人，是乃按圖索驥，吾知其不可也?！睓C曰：“我兵一百三十馀萬，對汝兵三取尚且有馀，誰人不懼，敢饒舌乎！”賓曰：“我兵雖少，陣法監(jiān)嚴。汝既稱強，敢打陣否？”機曰：“尚要生擒汝等，盡滅胡戎，況一陣法乎！”賓曰：“若果敢打，可即進前，否則我先攻破汝陣矣?！标憴C只以為已曉破術(shù)，遂退入陣中，傳令曰：“誰敢先出打陣，可即向前聽計?！睆埛?、祁弘二人齊應(yīng)愿往，機曰：“汝二將乃三軍之上，未可擅離。且待別將先去一試，看其動靜何如。然后將軍親出，一鼓破之，可擒張賓矣?！钡廓q未了，鑾鈴響處，跑出兩員大將，向前叫曰：“小將等雖則不才，愿先破陣，聊建尺寸之功?！北娨曋?，一個乃長沙王駕下大將王豺，一個乃東海王駕下大將王秉。陸機大喜曰：“汝二人既然肯去，可依吾言，不使有誤。須從正東角上，穿綠衣打青龍旗處殺入，乃是生門。自此直向西門白旗之下，乃是景門。一到彼處，攪他一陣，不可出外，繞右而轉(zhuǎn)，殺向大紅旗下，南方開門而出，吾自有兵來應(yīng)。那時協(xié)力合進，復(fù)從東門殺出，吾以大兵繼至，可破賊陣矣。須看三處旗號明白，不得自誤?！倍㈩I(lǐng)命而去。
陸機又喚順陽大將丘武、豫章大將岑端分付曰：“你二人引兵一萬前去接應(yīng)，如二將殺入東門，陣中不亂，只于南門伺候；如遲不出，即亦打入相助，共轉(zhuǎn)東門，以合大兵?！倍艘嗳?。王豺與王秉兵至青龍旗下，鼓噪殺入，陣中漢兵全然不動。逼近求戰(zhàn)，被其箭如雨發(fā)，射倒無數(shù)。豺、秉見其旗密兵堅，似有變動攔阻之意，乃對面直往正西景門而去。未及到門交戰(zhàn)，只見漢兵旗幡一展，兵士裂開，白旗不見，布作一帶如長城相似，攻之不能近，不能辨認東西南北，心下驚疑。轉(zhuǎn)看右手紅旗不亂，二將遂轉(zhuǎn)身望南殺去，漢兵不趕。豺、秉將至紅旗下，分兩邊擊之，漢兵不動。二人奮力攻入，忽聽得一聲炮響，兩員漢將從后趕至。王豺、王秉方欲回身抵戰(zhàn)，鼓聲震處，關(guān)山手舞大刀出陣，喝令撩刀手兩旁一齊動手，王豺、王秉被王如、王伏都、關(guān)山戰(zhàn)住，不能脫身。須臾，馬被撩刀所傷，王豺落地被獲。王秉大驚，帶馬轉(zhuǎn)東，望綠旗處殺去。未及得出，先鋒王彌、劉靈突入，秉慌接戰(zhàn)，不十馀合，被劉靈一槍打于馬下，軍士綁起。丘武、岑端見漢陣中炮響，二王不出，即從紅旗下開門中殺入相助，漢兵不阻。二將望塵前進，直到東門綠旗生門之下，意欲沖出。趙染將旗一搖，而哨下精兵滾出，丘、岑二將不辨東西南北。須臾，王如、王伏都、王彌、劉靈四將俱到，遂被王如、趙概各擒一人，挾見張賓。賓命將二人去了大拇指，以墨涂臉，賜馬放去，親自分付曰：“你可報知陸機，叫他快回洛陽，習讀兵書，學演陣法，再來與我張孟孫賭賽本事?！倍巳绦弑ь^而走。
小軍先逃者，奔上東山報知成都王，道以四將被捉之事。成都王大怒，乃帶公師藩等親至軍前來見陸機，曰：“以吾大晉傾國之兵，不能破賊一陣，而使大將被辱，此恨何消！”言未畢，丘武、岑端來至，具言漢陣變化無窮，一入其中，旗幡聊動，即不辨東西南北。內(nèi)有蠻將數(shù)員，皆赤腳步行，蠻兵數(shù)千，盡使藤牌撩刀，卷地而來，人縱搪得，馬被砍倒，是以遭辱。機曰：“彼何又放你回？”丘武曰：“他叫我回報元帥，早收兵轉(zhuǎn)，習學兵書陣法，再來和他比賽手段?！庇謱⒈豢衬粗钢畟隹?，陸機大怒曰：“賊胡如此罔悖，不洗巢穴，誓不回軍?！背啥纪踉唬骸翱闪畋姳逢?，八面攻之。雖華山泰岳，亦必推倒，況一軍陣乎？”陸機思以一陣不能明戰(zhàn)，恐被所笑，乃誑言曰：“太山易撼，兵陣難搖。此賊果得姜維傳授孔明之遺法也。其中變化多端，鬼神莫測。若只亂攻，一犯死傷方向，逆天地之氣，必擔其咎。當令八方之兵敵住眾陣，只以精銳攻打東南二處。如漢兵驚動，則無諸葛之玄妙，四面俱進，可破彼也；若其端然不動，即不宜攻，且自收兵，明日又行別計?！背啥纪踉唬骸按搜噪m是，但長沙、東海二王折去兩員大將，不與報仇可乎？”陸機乃傳令撤陣共向晉兵，以張軌為頭陣，劉琨為后應(yīng)，共攻東陣生門；李矩為頭陣，茍晞為后應(yīng)，攻南陣開門；其馀往西北諸處，遠遠拒住。諸將得令，依計而進。
張、李二兵殺進東南生、開二門，漢軍全然不動。及將近身，乃用防牌在先，長槍次之，弓箭在后，倚陣射之，晉兵紛紛亂倒，死者無算。北宮純、郭默亦命以箭復(fù)射，奈被防牌抵住，猶如墻壁，悉不能傷。陸機見攻不動，怒催劉琨、茍晞并進。又使張方往助張軌，祁弘往南以助李矩，盡力攻打。張賓亦使劉靈、王伏都往南協(xié)助三關(guān)，王彌、王如往東協(xié)助三趙，兩邊相持。自午及申，漢將不離尺寸，晉兵死者萬數(shù)，精兵亦被殺傷無算。
陸機知不能克，使謂張賓曰：“元帥有言：今將晚矣，你兵死守，非是打陣時節(jié)。且自收兵，明日亦布布陣，待你回打，然后明白決戰(zhàn)一場，方見高下。”賓曰：“料他也不能打得我陣。先前王豺、王秉、丘武、岑端一戰(zhàn)即皆被擒，他若再不退走，亦被我將所捉也。我已知他之心，放他回去?！毙≤娀匮?，成都王與陸機等聽其所言，氣滿胸膛，怒無所發(fā)，只得含忍，傳令各軍且退。
張賓謂劉聰曰：“兵不厭詐。可急分付各方將士，待晉兵一退，分路擊之，可獲全勝矣?！甭斚?，即差飛使八個，傳令各處曰：“汝等往日俱爭不得建功，今日宜各分路效力。待晉兵退動，一齊追而襲之?！卑朔綄⒐俚昧?，盡皆整轡以待。將及申未，晉之后軍先發(fā)，遂皆退動。漢將等伺其俱起，各皆奮勇突進。晉兵只顧望前而去，諸將亦難獨拒。劉伯根、呼延攸首先殺敗東海王、河間王之兵，于是各路俱走。漢兵爭先競進，殺得晉兵死尸疊疊，積血盈盈。追十馀里，日暗而住，收兵回寨。張賓計點人馬，折兵七八千，傷者近萬。成都王入寨，命軍政司查檢號簿，共折兵二萬，降去一萬，傷者萬馀，折副將十馀員，上將四員。兩家在于韓陵山下，自此相拒月馀，大小數(shù)戰(zhàn)，互相勝負。晉折名將七員，漢折胡將四員。晉兵輪流更戰(zhàn)，漢兵日夜被撓，苦于提備。
張賓與劉聰議曰：“今晉兵勢大而眾，在此得逸之勢，在他內(nèi)地得主之名。古云以逸待勞，主賓莫敵，兵法忌之。且我兵糧少，在此久持，終不為便?！甭斣唬骸叭粍t何以行之？”賓曰：“不如撤兵退過漳河，保守魏郡，深溝固塹以守之。此則我逸彼勞，我主彼客，反復(fù)之勢也。若得平陽兵到，又議進取，庶免軍兵怨變?！眲⒙攺闹?，乃命劉伯根、趙藩、陳國寶三人帶兵一萬，往漳河邊尋覓船只，砍伐竹木，連夜編成排筏。又于隔河扎大寨兩個，以防追趕。三將去訖。張賓集眾議曰：“我今已立退兵之意。明日晉若再來索戰(zhàn)，眾當用心協(xié)力殺他一陣，使其銳氣少挫，我則乘夜拔寨過河，到魏郡去，又好與之守戰(zhàn)矣?！敝T將悅而聽令。
次日早，未及出兵，只見晉成都王親率諸將結(jié)陣于韓林之右，與韓陵山相隔四五里，揚言十路共襲漢營。劉聰與張賓以王彌、劉靈、關(guān)防、張實為左右前隊，關(guān)謹、張敬、呼延攸、黃臣為左右后隊，其馀王如、楊龍、趙染、關(guān)山依次擺列，悠悠而前，與晉兵相對扎定。兩邊擂鼓整陣，成都王帶領(lǐng)親將一班，同張方、祁弘出陣，以鞭指劉聰曰：“忘恩胡狗，昔曾賜汝讀習經(jīng)史，今以什一之兵，欲與大國抗戰(zhàn)，何以異于鄒敵楚哉！若知眾寡之勢，及早悔罪歸款，當以漢待樊崇不死之禮待汝。如若執(zhí)迷，必為張角之儔，覆身絕祀矣。”張賓曰：“汝恃陸機而肆言矜大，尚不慮斗陣而陣輸，斗戰(zhàn)而戰(zhàn)敗，輕信亡國之庸才乎！”陸機怒曰：“反叛狂胡！汝等已是釜中之魚，猶且不知死在頃刻，兀自洋?勺水，以矜得所哉！”賓曰：“汝乃螢火之蟲，有照人之光，而無燭己之明。徒以成群草集，自為得志，不知三尺之童，以輕羅撲之，生死在反掌中耳！”成都王聽說，惱得氣填胸臆，大喝眾將曰：“此等賊徒，何堪與之講論！有能擒此逆奴者，賞以千金，侯封萬戶?！鼻瓣犑啃丬S馬雙出，漢將黃臣、趙染向前敵住。四員將奮武揚威，惡戰(zhàn)上三十馀合，無分勝敗。但見那塵滾濛濛，恍似那龍爭云里；沙飛漠漠，渾如虎斗風中。成都王看其惡戰(zhàn)過狠，恐其親將有失，急令張方、祁弘二人殺出助戰(zhàn)，剛到陣前，又被王彌、劉靈兩員漢將拒住。于是方與彌刀對刀，砍翻了韓林地界；弘與靈槍對槍，戳倒漳麓山關(guān)。此四將正又是棋逢敵手，戰(zhàn)不別輸贏。范陽大將王旸、南陽大將卞勝見八將戰(zhàn)酣，乘亂躍出，殺進漢陣，直入中軍，砍沖劉聰麾蓋。未及門旗，關(guān)防、張實分左右殺出。王、卞二將各趁雄威，一個鋼叉亂舞，心中要奪取諸將頭功；一個飛卷大錘，意下要振顯千軍手段。關(guān)防、張實雖則英雄拔萃，屢破敵軍，爭奈二將舍死沖鋒，勢難卒勝，也戰(zhàn)上三十馀合，未分勝敗。關(guān)謹挨至陣前來助戰(zhàn)，又見晉將躋躋鏘鏘，恐其阻拒，乃只悄地取弓拔箭，雜入軍中，望王旸對面默射一箭，正中馬胸，那馬驟然一躍，把王旸掀翻落地，關(guān)防搶進，揮起大刀，劈頭一砍，分為兩半。卞勝見之，心驚膽落，不覺手慌腳亂，帶馬而走，張實趕上，一槍刺中背心，倒撞下馬而死。不想半個時辰，結(jié)果了兩員猛將。防、實得勝，拍馬直取石超、牽秀，高聲叫曰：“斬王旸、卞勝二將軍來也！”超、秀聽說，心中已怯，又且黃、趙二將尚戰(zhàn)不下，焉能抵得四將，乃撥轉(zhuǎn)馬頭望東而走。四將不趕，一齊并上，殺得張方、祁弘無門可躲，大敗而走，六員漢將隨后掩去。
陸機看見勢敗，急摩紅旗，公師藩、北宮純、高潤、王曠等三四十馀員分頭敵住。劉聰見六將陷入晉陣，急令二十四員上將殺出救助。青州大將高潤看得諸將盡出，單身匹馬，徑自殺入中軍，直取張賓、劉聰。只有賓子張雄在側(cè)，慌忙挺槍抵住，戰(zhàn)有二十馀合，未分勝敗。劉聰恐雄素未上陣，親自挽弓出馬，端發(fā)一矢，高潤應(yīng)弦而倒。方欲回馬，王豹、太史賓雙雙又至。劉聰大怒，橫刀而出，與張雄各敵一人。不五合，王豹被劉聰奮力逼進，一刀砍為兩段。太史賓心慌，亦被張雄一槍刺死。時聰性發(fā)，放馬趕去，眾將見聰、雄自至，勇增百倍，皆效命突入晉陣。漢元帥連斬副將四員，直取陸機。機與成都王往后便走，于是各諸侯盡皆奔潰。張賓催眾盡力齊進，殺得晉兵死尸遍地，哭聲震天。棄下衣甲刀槍，積滿途中，漢兵收回，不可勝記。張賓等歸寨，計點人馬，折兵二萬，去了番將脫弓、帙蒙，副將八員。成都王等至寨聚眾，查算人士，傷了大將高潤、王豹、太史賓，副將十馀員，首將王旸、卞勝，戰(zhàn)卒四萬。此韓陵川漢晉第三場大戰(zhàn)也。后人有詩論曰：
韓陵日落暗旌旗，山色濛濛戰(zhàn)士迷。晉兵棄甲聲連墅，漢士揮戈血滿衣。
滿地愁魂何日散，漫天怨氣幾時稀。任教心膽渾如鐵，到此相看亦慘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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