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周玘與顧榮密謀共說甘卓，以圖陳敏。玘乃私往小西門去見甘卓，曰：“公乃清名之士，何得為敏將兵以陷逆節(jié)乎？吾觀敏實(shí)庸才，罔為不道，政令反復(fù)，子弟橫暴，人心怨怒已極。錢廣心異，陳昶授首，今與劉機(jī)合兵逼郡，一旦劉準(zhǔn)、應(yīng)詹到此，敗可蹺足而待。吾等當(dāng)省其疚，脫使他日江淮平靖，以諸函封解洛陽，題曰‘逆臣反賊陳敏惡黨甘、顧、周某之首’，此乃萬年之臭、九原之羞，湘江逝水洗之不凈者也。公以吾之愚言為何如？”卓曰：“吾非不知敏賊之不道也，曾堅(jiān)執(zhí)不允其親，奈是山妻再四苦勸，以為寧舍一女，保固一家，因此曲從其請。今果挾吾將兵，終被所累。吾之本心公之所知，公之正論仆之所識(shí)，但今吾等皆是權(quán)為管事，兵柄不落吾等，謀之實(shí)難。”玘曰：“宗祀為重，何得執(zhí)理？今顧彥先有兵五千在途，機(jī)、廣擁兵三萬在此，公得此兵，但以忠勸慰，焉有不為我用者？否則以利害說之，必能成事。”卓曰：“今顧公已出牛渚，敏賊勢大，倘一不密，宗族難保，且慢圖之?！鲍^曰：“賊徒反情大露，朝野皆知，若不亟謀，禍將及身矣。公肯舍女討逆，如脫敝屣耳，與其死于國之臭，孰若背于敏之忠？宜早為計(jì)。彥先托吾見公，彼必不去，何用遲為！”卓曰：“吾知之矣。公可連夜疾往江左，吾友紀(jì)瞻現(xiàn)掌軍馬，令其疾來助吾討賊。遺書彥先，約眾慢發(fā)，俟南兵到，小女歸，一鼓可以即平也?！鲍^然而別去。卓即詐寫假書一封，持見陳敏曰：“實(shí)不相瞞，老妻患病在床，昨以親家大舉，相呼托事，不得不來，今家下書至，促吾歸視，若棄而即去，是失大義也。今用功之際，可令小女先歸，代吾視疾，庶仆得以放心在此，聊效駑鈍耶！”陳敏不知是計(jì)，乃再拜曰：“親家真兒女骨肉也。”遂遣人將船送卓女歸侍母疾。周玘又詐見陳敏，言：“錢廣懼公威勢，往告瑯琊王求救，已差大將紀(jì)瞻將兵渡江來助。明公亟宜召轉(zhuǎn)顧榮之兵，使其阻住南兵，方好擒廣?！泵粜胖?，即遣飛使往召顧榮，候敵建康之兵。不知周玘誑惑之計(jì)，復(fù)命玘為參軍，協(xié)助顧榮，玘乃奔往建康。行不二日，只見江河中船如蟻至，卻是南兵紀(jì)瞻、卞壸，破京口，擒陳斌，乘勝而至。玘見旗號(hào)，即將小船搖去相見，遞上甘卓之書。瞻乃兼程而進(jìn)，分卞壸兵三千往助甘卓，屯小西門，自將兵屯南門。顧榮將兵協(xié)助錢廣，命劉機(jī)將兵轉(zhuǎn)拒陳宏等兵，以助劉準(zhǔn)。調(diào)遣已畢，甘卓乃命將灣頭橋梁拆毀，將船盡泊東岸，以渡錢、顧之兵。遂書榜曉諭各兵曰：
吳府長史太傅甘卓榜示廣陵豫兵眾：昨奉圣旨來到，言陳敏兄弟謀為不軌，反叛朝廷，荼毒江淮百姓。東海王自提大軍不日出京，先命我會(huì)合壽陽劉準(zhǔn)、廬江羊鑒、丹陽紀(jì)瞻、建康賀循，共兵五路，一齊共剿陳敏。今有襄陽皮初、竟陵應(yīng)詹已皆頓兵大江之內(nèi)，司馬錢廣已誅陳昶，將功贖罪，顧撫軍、周安豐悉是誘賊之計(jì)。茲三日內(nèi)天兵云集，吾以大義討逆，有不從令者，定夷三族，各宜自知。
榜出，甘卓部下止有五千人馬，廣陵城中來投者倏忽萬馀。卓大喜，即移檄會(huì)眾攻城。于是賀循、紀(jì)瞻進(jìn)圍南門，甘卓與卞壸攻西門，錢廣攻北門，顧榮與錢廞攻東門。陳敏見眾分門而進(jìn)，急撤灣頭回城，廣兵亦進(jìn)。敏上城觀看，見四面旗幡將近，鼓炮驚天，甘、顧皆變，心中大驚，急令谷應(yīng)、谷忠引兵二萬，出北門以拒錢廣；陳政、羊穎引兵二萬，出南門以拒紀(jì)、賀；靳茂林、王亨引兵二萬，出東門以拒顧榮，自與陳恢出西門以向甘卓，差人催二夏與陳宏、羊奕抽兵一半，回城退敵。相持?jǐn)?shù)日，互相勝敗，得錢端在城中指點(diǎn)接應(yīng)故耳。
卻說陳宏在牛渚與劉準(zhǔn)相持，忽見小軍傳報(bào)消息，大驚失色，只得令陳泓、羊奕引兵一萬回救。行至中途，正遇劉機(jī)兵轉(zhuǎn)，兩邊排開陣勢，機(jī)出馬叫曰：“陳宏何在？今大兵四集，陳敏就擒只在頃刻，汝尚不降，以求保免宗祀也！”陳泓大怒，挺槍殺出，機(jī)揮刀接戰(zhàn)，十合之中，泓被劉機(jī)橫砍下馬，軍兵四散亂竄。羊奕見隊(duì)伍不整，乃沖陣而走。劉機(jī)不趕，取了陳泓之首，徑往牛渚去收陳宏。羊奕回至廣陵，無船可渡，駐兵于岸。顧榮使人持書往說曰：“汝祖羊太傅，忠義冠絕百代，立碑峴山，觀者思之墮淚。君何不省，以致失身助逆，玷污祖祀乎？今能速改，猶可悔禍，宜自諒度。”奕見榮啟，遂解甲以小舟渡見顧榮。
陳敏救絕，乃布陣請甘卓打話，思欲說之，卓亦整兵相對。敏先高聲叫曰：“親家甘大人聽吾一言，敏自刺守?fù)P地，未嘗敢輕慢于君，今既結(jié)親，理宜相顧。脫使仆有不德之處，當(dāng)以明斥指教，安得糾合小人以叛親戚，而戕賊骨肉乎？且婚姻之家，好惡一體，大人亦宜詳之?！弊吭唬骸安恍に匦詿o敢少忘忠、孝、仁、義四字，初日謂公有救民拯溺之心，相與為婚，冀欲共立蕭曹之事。不意君懷不仁，縱子弟橫暴，占奪郡縣，傷殘百姓，致朝廷震怒，下詔討罪。公又假稱吳王令旨，坐罪于仆。今周、顧、錢、羊悉皆歸正，吾若有異，則全家為汝所誤矣。今瑯琊王上言奏保，待仆申辨，詔下敕吾為謀主，以釋吳王之非。今六路軍兵在此，仆不得已，明公亦宜自計(jì)，小女既回，仆將無改矣。何不上表謝罪，散兵釋甲，庶或可全軀命，免致擒戮。”陳敏不答，亦不搦戰(zhàn)。頃而顧榮、周玘自東繞轉(zhuǎn)，以白羽扇揮眾曰：“陳敏反叛朝廷，朝廷震怒，下密詔在此，只誅陳敏一人，馀各赦免。有能擒綁陳敏者，奏請加官重賞；散去者，錄名免罪；不聽諭者，九族全誅。”眾兵聽言，逃散一半。周玘橫刀謂敏曰：“前者邀吾赴宴，我等來賀，皆是好意。你乃何職，敢強(qiáng)我為官，又欲殺我，今日卻要報(bào)此之恨，敢戰(zhàn)快出馬來！”陳恢欲出，兵不肯動(dòng)，敏知人無斗志，退回城中。未及近門，只見一枝兵馬把住要路，乃錢廞也，揚(yáng)聲高叫曰：“老賊監(jiān)吾家屬，還欲思想入城也！”挺戟望敏殺進(jìn)?；趾缺姳①\，廞曰：“敢有助逆者，查出九族不遺?！被峙討?zhàn)。周玘從后殺至，敏、恢料難抵?jǐn)?，落空而走，惟止五百馀人跟隨而去。玘、廞追趕，軍知?jiǎng)輸?，盡皆各自逃遁。敏兄弟二人單馬望西馳逸。玘等見其勢孤，緊跟不放，四十馀里無少住足。敏、恢人困馬乏，悉被擒轉(zhuǎn)，惟谷應(yīng)走入城中。靳茂林被羊奕所殺，王亨被亂軍刺死。周玘等回馬時(shí)將三更，即與錢廣等殺入城中。甘卓等入內(nèi)，禁止搶戮，捉錢端、谷應(yīng)皆斬之，安慰百姓，開監(jiān)放出錢廣等家屬。
甘、顧得平陳敏，馀黨悉擒，惟有羊穎、陳政與紀(jì)瞻、賀循拒于南門，互相勝負(fù)，官兵不能近城。甘、顧知之，分遣卞壸、周玘、錢廣等將往計(jì)。羊穎曰：“不勞諸公被馬，某自往彼，召來謝罪?！鳖櫂s曰：“非穎一人，安服汝召？尚有陳政、牛新、王亨俱聚在彼，倘被逃去，豈不誤事遺禍？”遂命羊奕一同眾將同去，羊穎從招，牛新等欲走，皆被擒獲，押進(jìn)城中。奕求恕穎，周玘曰：“陳敏謀叛，皆是陳宏、牛新、羊穎、谷應(yīng)、錢端五人于中倡逆，穎罪深重，例不可免，但全汝并家屬，以全羊太傅宗祀，此亦推念祖德甚矣。”奕不敢再言，暗說甘卓，卓曰：“聽汝一念歸正之心，保全三族，止擬羊穎一人之罪，此至公至幸矣。如若再言，瑯琊王等必請于朝，愈加不美。古云：‘禍不可以幸免，福不可以再求?！俏岬葹閻阂病！鞭戎x而退。卓命將陳政、牛新、錢谷、王亨六人皆斬之，懸首號(hào)令。議差一軍往牛渚剿討陳宏，收復(fù)淮泗，忽劉準(zhǔn)先遣飛使報(bào)到，言：“劉機(jī)將陳泓之首至牛渚招諭陳宏，宏不肯服，亦被夾攻逼斬，盡降其軍。臨淮夏文盛已舉城歸正，只等泗城夏文華一到，即便送首中軍來也。”甘、顧等大喜，使人巡循下縣。于是江之東西南北悉皆平靖。甘、顧等使羊奕赍表，解陳敏等首級十函上洛陽謝罪。
懷帝見表大悅，命東海王設(shè)宴慶賀，遍集公卿等觀看反賊首級。司馬越慕顧榮、周玘有平石冰、陳敏之能，紀(jì)瞻有誅齊萬年之略，皆老成宿將，私下詔征榮為侍中，瞻為車騎將軍，玘為親軍司馬，升劉準(zhǔn)為廣陵牧，劉機(jī)為壽陽刺史，甘卓為京口尹，錢廣為丹陽尹，羊奕為豫章參軍，各皆赴任。惟周、顧三人被召，心甚不快，行至徐州，聞知北方正亂，乃商議逃回不去。懷帝見南方大靖，北土未寧，乃日夜焦思，留心國務(wù)，親覽萬機(jī)，參決庶政，日不回宮，凡一應(yīng)官制，皆仿武帝泰始以前施設(shè)。又恐朝野議己，復(fù)立清河司馬覃為太子。值覃病，乃立其弟司馬詮為太子，臣下無有敢弄權(quán)者。黃門侍郎傅宣嘆曰：“今日復(fù)見宣帝之世也。”太傅東海王越見帝如此用心，難肆其奸，且恐不利于己，因與劉洽共謀自安之策。洽勸其出鎮(zhèn)許昌，以避禍患，越從之，上表求請。帝準(zhǔn)其奏。司馬越以帝為己所立，朝臣皆出其門，乃任意擇取智士，帶往許昌。帝不能制，只得隨其所為。越起行，獨(dú)留腹將何倫在朝輔政，以防外人謀算。時(shí)朝中官員多被越選去能者，故何倫得與帝謀議政事，遂逞勢橫暴，逼辱宮主。帝甚怒之，但無能奈何，只得隱忍，不敢明言。密與文臣王衍議曰：“卿等在此輔朕，何倫若爾無狀，尚不能制，倘一旦司馬越有異，朝廷孰能當(dāng)之？”衍曰：“必須預(yù)防不測。近處設(shè)備，越定見疑，恐激其怒?？擅茉t南陽王司馬模為涇梁雍秦都督，鎮(zhèn)守長安，經(jīng)略西北兵壯，繕甲蓄糧，以備不虞。再下詔至江東，與瑯琊王知道，自然無事?！钡劢詮闹Ｄ详柾醢菝鞒?，不知后來事竟如何，呂純陽降乩，有詩嘆曰：
禾黍漓漓滿帝京，尋思晉亂轉(zhuǎn)酸辛。閑來屈指從頭數(shù)，幾個(gè)清寧到太平。
時(shí)晉朝因宗室構(gòu)亂，以致中國并無寧土，惟遼之東、江之南稍得安靜。中國賢俊之士，近于南者皆避過江，近于北者皆避入遼。遼西段氏匹殫與末杯叔侄，皆恃強(qiáng)獷，不敬賢士，惟尚弓馬。獨(dú)遼東慕容廆并長子慕容皝謙以接士，敬以禮賢，故中土人多就之，有裴嶷、裴開、皇甫岌、游邃、宋該、皇甫真皆俊才名士，相與輔翼用事。遼之屬地，有晉臣玄菟太守裴武，東西總督、遼陽校尉封釋，共監(jiān)遼夷。自裴武死，嶷、開入遼之后，封釋獨(dú)任其事，勞心成疾。有鮮卑山土夷素喜連、木丸津二部為眾，酋長夙性兇悍，惟懼封釋與遼東督護(hù)李臻。臻得遼夷之心，各皆敬仰。遼東太守龐本懷妒，以私恨挾仇，謀而殺之。封釋有疾，不能救臻。臻死，鮮卑、山酋二部無懼，即乘封釋在病，統(tǒng)夷落攻陷金山、義州、海州諸郡縣，稱與李臻報(bào)仇，殺掠甚慘。龐本恐其攻己，與守將袁謙先出兵征剿二部，兩戰(zhàn)失利，素木等愈肆猖獗，民不勝苦。袁謙密奔封釋計(jì)議，時(shí)釋稍可，未能臨陣，謙懼寇暴，勸封釋斬龐本之首，并賜犒夷禮物，令二部罷侵。夷酋受賞少住，不一月，復(fù)行殺掠，百姓不得安業(yè)，多走入慕容境內(nèi)，告訴素喜連等殘慘之過，慕容廆惟撫而安之。長子慕容皝曰：“古者諸侯，求霸莫如勤王，圖王莫如救民。自來有為之君，靡不仗此以成事業(yè)者也。今連津跋扈，屢屢抗拒王師，蒼生屠膾，豈吾征鎮(zhèn)之所忍視耶？此夷外托報(bào)龐本擅殺李臻之仇，內(nèi)實(shí)懷乘釁擄掠之志。封總督已誅龐本而使退，一而復(fù)亂，毒害無已。遼東傾陷垂將二周，茲因中原兵亂，無暇剿逆，大人當(dāng)以勤王挾義，正其時(shí)也，豈得坐視不救，以致孽徒猖獗！設(shè)使縱彼竊據(jù)，則是遼中又添一敵矣。依兒之見，正宜申明九伐之威，救解萬民之困。擒滅連津，一可以兼并二部，又可以振我六軍。且忠義彰于國朝，利益歸于我己，正吾鴻漸之機(jī)，豈容挫過！且大丈夫當(dāng)志與高光齊等，豈效守丘狐兔哉！”廆曰：“兒言甚有宏謨，但吾僻居北陲，兵無廣盛，糧不豐饒，而欲逞志以成縱橫之業(yè)，豈不難乎？”皝曰：“昔者陳勝不偕尺土，尚能首破百二之強(qiáng)秦。我今已有遼東之地，遼西尚畏于我，何況二豎！封公多病，袁謙寡才，不久悉歸于我，亟宜振旅以開鴻，希晉朝封職，則自然再無人來監(jiān)守，豈不任吾行事乎！”廆乃然之。次日，大集謀士與諸將共議其事。裴嶷曰：“今山夷為害，士民失望，田業(yè)成蕪，大人正宜義救拯，收服狂寇，以建大功，收買眾心，何為不可？”廆曰：“奮剿二豎，尚是易事，但恐一旦出兵往北征進(jìn)，根本空虛，段氏乘機(jī)襲吾，那時(shí)進(jìn)有連津在前，退有段兵在后，兩頭受敵，不亦危乎？”少子慕容翰曰：“吾聞段氏前與王幽州絕交，通好石勒，今又與石勒構(gòu)怨，助援劉琨。彼懼二處懷恨吞并，焉敢少離，而罔襲我乎？”慕容仁亦曰：“素連、木丸二部，鹵莽強(qiáng)獷之徒，粗而無謀，易于收剿。收其二部之兵，西討段氏，不出數(shù)月，可以吞并全遼。得遼之后，則幽燕云中皆可圖矣，何不可行？”廆聽三子之言，大笑曰：“孺子乃能有此智，量吾家豈不當(dāng)興乎？”于是點(diǎn)集軍兵，以慕容翰為前部，慕容仁為接應(yīng)先發(fā)，以皇甫岌監(jiān)軍，自率長子皝與皇甫真為后繼，留裴開、游邃守郡，統(tǒng)兵二萬，進(jìn)討素喜連、木丸津二寇。此去未知?jiǎng)儇?fù)如何，后人有詩嘆晉朝中否致胡虜?shù)冒?，云?br />
慕容異族志雄豪，克致賢才伯北遼。嗣兒皝翰能籌略，多是天公禍晉朝。
吳府長史太傅甘卓榜示廣陵豫兵眾：昨奉圣旨來到，言陳敏兄弟謀為不軌，反叛朝廷，荼毒江淮百姓。東海王自提大軍不日出京，先命我會(huì)合壽陽劉準(zhǔn)、廬江羊鑒、丹陽紀(jì)瞻、建康賀循，共兵五路，一齊共剿陳敏。今有襄陽皮初、竟陵應(yīng)詹已皆頓兵大江之內(nèi)，司馬錢廣已誅陳昶，將功贖罪，顧撫軍、周安豐悉是誘賊之計(jì)。茲三日內(nèi)天兵云集，吾以大義討逆，有不從令者，定夷三族，各宜自知。
榜出，甘卓部下止有五千人馬，廣陵城中來投者倏忽萬馀。卓大喜，即移檄會(huì)眾攻城。于是賀循、紀(jì)瞻進(jìn)圍南門，甘卓與卞壸攻西門，錢廣攻北門，顧榮與錢廞攻東門。陳敏見眾分門而進(jìn)，急撤灣頭回城，廣兵亦進(jìn)。敏上城觀看，見四面旗幡將近，鼓炮驚天，甘、顧皆變，心中大驚，急令谷應(yīng)、谷忠引兵二萬，出北門以拒錢廣；陳政、羊穎引兵二萬，出南門以拒紀(jì)、賀；靳茂林、王亨引兵二萬，出東門以拒顧榮，自與陳恢出西門以向甘卓，差人催二夏與陳宏、羊奕抽兵一半，回城退敵。相持?jǐn)?shù)日，互相勝敗，得錢端在城中指點(diǎn)接應(yīng)故耳。
卻說陳宏在牛渚與劉準(zhǔn)相持，忽見小軍傳報(bào)消息，大驚失色，只得令陳泓、羊奕引兵一萬回救。行至中途，正遇劉機(jī)兵轉(zhuǎn)，兩邊排開陣勢，機(jī)出馬叫曰：“陳宏何在？今大兵四集，陳敏就擒只在頃刻，汝尚不降，以求保免宗祀也！”陳泓大怒，挺槍殺出，機(jī)揮刀接戰(zhàn)，十合之中，泓被劉機(jī)橫砍下馬，軍兵四散亂竄。羊奕見隊(duì)伍不整，乃沖陣而走。劉機(jī)不趕，取了陳泓之首，徑往牛渚去收陳宏。羊奕回至廣陵，無船可渡，駐兵于岸。顧榮使人持書往說曰：“汝祖羊太傅，忠義冠絕百代，立碑峴山，觀者思之墮淚。君何不省，以致失身助逆，玷污祖祀乎？今能速改，猶可悔禍，宜自諒度。”奕見榮啟，遂解甲以小舟渡見顧榮。
陳敏救絕，乃布陣請甘卓打話，思欲說之，卓亦整兵相對。敏先高聲叫曰：“親家甘大人聽吾一言，敏自刺守?fù)P地，未嘗敢輕慢于君，今既結(jié)親，理宜相顧。脫使仆有不德之處，當(dāng)以明斥指教，安得糾合小人以叛親戚，而戕賊骨肉乎？且婚姻之家，好惡一體，大人亦宜詳之?！弊吭唬骸安恍に匦詿o敢少忘忠、孝、仁、義四字，初日謂公有救民拯溺之心，相與為婚，冀欲共立蕭曹之事。不意君懷不仁，縱子弟橫暴，占奪郡縣，傷殘百姓，致朝廷震怒，下詔討罪。公又假稱吳王令旨，坐罪于仆。今周、顧、錢、羊悉皆歸正，吾若有異，則全家為汝所誤矣。今瑯琊王上言奏保，待仆申辨，詔下敕吾為謀主，以釋吳王之非。今六路軍兵在此，仆不得已，明公亦宜自計(jì)，小女既回，仆將無改矣。何不上表謝罪，散兵釋甲，庶或可全軀命，免致擒戮。”陳敏不答，亦不搦戰(zhàn)。頃而顧榮、周玘自東繞轉(zhuǎn)，以白羽扇揮眾曰：“陳敏反叛朝廷，朝廷震怒，下密詔在此，只誅陳敏一人，馀各赦免。有能擒綁陳敏者，奏請加官重賞；散去者，錄名免罪；不聽諭者，九族全誅。”眾兵聽言，逃散一半。周玘橫刀謂敏曰：“前者邀吾赴宴，我等來賀，皆是好意。你乃何職，敢強(qiáng)我為官，又欲殺我，今日卻要報(bào)此之恨，敢戰(zhàn)快出馬來！”陳恢欲出，兵不肯動(dòng)，敏知人無斗志，退回城中。未及近門，只見一枝兵馬把住要路，乃錢廞也，揚(yáng)聲高叫曰：“老賊監(jiān)吾家屬，還欲思想入城也！”挺戟望敏殺進(jìn)?；趾缺姳①\，廞曰：“敢有助逆者，查出九族不遺?！被峙討?zhàn)。周玘從后殺至，敏、恢料難抵?jǐn)?，落空而走，惟止五百馀人跟隨而去。玘、廞追趕，軍知?jiǎng)輸?，盡皆各自逃遁。敏兄弟二人單馬望西馳逸。玘等見其勢孤，緊跟不放，四十馀里無少住足。敏、恢人困馬乏，悉被擒轉(zhuǎn)，惟谷應(yīng)走入城中。靳茂林被羊奕所殺，王亨被亂軍刺死。周玘等回馬時(shí)將三更，即與錢廣等殺入城中。甘卓等入內(nèi)，禁止搶戮，捉錢端、谷應(yīng)皆斬之，安慰百姓，開監(jiān)放出錢廣等家屬。
甘、顧得平陳敏，馀黨悉擒，惟有羊穎、陳政與紀(jì)瞻、賀循拒于南門，互相勝負(fù)，官兵不能近城。甘、顧知之，分遣卞壸、周玘、錢廣等將往計(jì)。羊穎曰：“不勞諸公被馬，某自往彼，召來謝罪?！鳖櫂s曰：“非穎一人，安服汝召？尚有陳政、牛新、王亨俱聚在彼，倘被逃去，豈不誤事遺禍？”遂命羊奕一同眾將同去，羊穎從招，牛新等欲走，皆被擒獲，押進(jìn)城中。奕求恕穎，周玘曰：“陳敏謀叛，皆是陳宏、牛新、羊穎、谷應(yīng)、錢端五人于中倡逆，穎罪深重，例不可免，但全汝并家屬，以全羊太傅宗祀，此亦推念祖德甚矣。”奕不敢再言，暗說甘卓，卓曰：“聽汝一念歸正之心，保全三族，止擬羊穎一人之罪，此至公至幸矣。如若再言，瑯琊王等必請于朝，愈加不美。古云：‘禍不可以幸免，福不可以再求?！俏岬葹閻阂病！鞭戎x而退。卓命將陳政、牛新、錢谷、王亨六人皆斬之，懸首號(hào)令。議差一軍往牛渚剿討陳宏，收復(fù)淮泗，忽劉準(zhǔn)先遣飛使報(bào)到，言：“劉機(jī)將陳泓之首至牛渚招諭陳宏，宏不肯服，亦被夾攻逼斬，盡降其軍。臨淮夏文盛已舉城歸正，只等泗城夏文華一到，即便送首中軍來也。”甘、顧等大喜，使人巡循下縣。于是江之東西南北悉皆平靖。甘、顧等使羊奕赍表，解陳敏等首級十函上洛陽謝罪。
懷帝見表大悅，命東海王設(shè)宴慶賀，遍集公卿等觀看反賊首級。司馬越慕顧榮、周玘有平石冰、陳敏之能，紀(jì)瞻有誅齊萬年之略，皆老成宿將，私下詔征榮為侍中，瞻為車騎將軍，玘為親軍司馬，升劉準(zhǔn)為廣陵牧，劉機(jī)為壽陽刺史，甘卓為京口尹，錢廣為丹陽尹，羊奕為豫章參軍，各皆赴任。惟周、顧三人被召，心甚不快，行至徐州，聞知北方正亂，乃商議逃回不去。懷帝見南方大靖，北土未寧，乃日夜焦思，留心國務(wù)，親覽萬機(jī)，參決庶政，日不回宮，凡一應(yīng)官制，皆仿武帝泰始以前施設(shè)。又恐朝野議己，復(fù)立清河司馬覃為太子。值覃病，乃立其弟司馬詮為太子，臣下無有敢弄權(quán)者。黃門侍郎傅宣嘆曰：“今日復(fù)見宣帝之世也。”太傅東海王越見帝如此用心，難肆其奸，且恐不利于己，因與劉洽共謀自安之策。洽勸其出鎮(zhèn)許昌，以避禍患，越從之，上表求請。帝準(zhǔn)其奏。司馬越以帝為己所立，朝臣皆出其門，乃任意擇取智士，帶往許昌。帝不能制，只得隨其所為。越起行，獨(dú)留腹將何倫在朝輔政，以防外人謀算。時(shí)朝中官員多被越選去能者，故何倫得與帝謀議政事，遂逞勢橫暴，逼辱宮主。帝甚怒之，但無能奈何，只得隱忍，不敢明言。密與文臣王衍議曰：“卿等在此輔朕，何倫若爾無狀，尚不能制，倘一旦司馬越有異，朝廷孰能當(dāng)之？”衍曰：“必須預(yù)防不測。近處設(shè)備，越定見疑，恐激其怒?？擅茉t南陽王司馬模為涇梁雍秦都督，鎮(zhèn)守長安，經(jīng)略西北兵壯，繕甲蓄糧，以備不虞。再下詔至江東，與瑯琊王知道，自然無事?！钡劢詮闹Ｄ详柾醢菝鞒?，不知后來事竟如何，呂純陽降乩，有詩嘆曰：
禾黍漓漓滿帝京，尋思晉亂轉(zhuǎn)酸辛。閑來屈指從頭數(shù)，幾個(gè)清寧到太平。
時(shí)晉朝因宗室構(gòu)亂，以致中國并無寧土，惟遼之東、江之南稍得安靜。中國賢俊之士，近于南者皆避過江，近于北者皆避入遼。遼西段氏匹殫與末杯叔侄，皆恃強(qiáng)獷，不敬賢士，惟尚弓馬。獨(dú)遼東慕容廆并長子慕容皝謙以接士，敬以禮賢，故中土人多就之，有裴嶷、裴開、皇甫岌、游邃、宋該、皇甫真皆俊才名士，相與輔翼用事。遼之屬地，有晉臣玄菟太守裴武，東西總督、遼陽校尉封釋，共監(jiān)遼夷。自裴武死，嶷、開入遼之后，封釋獨(dú)任其事，勞心成疾。有鮮卑山土夷素喜連、木丸津二部為眾，酋長夙性兇悍，惟懼封釋與遼東督護(hù)李臻。臻得遼夷之心，各皆敬仰。遼東太守龐本懷妒，以私恨挾仇，謀而殺之。封釋有疾，不能救臻。臻死，鮮卑、山酋二部無懼，即乘封釋在病，統(tǒng)夷落攻陷金山、義州、海州諸郡縣，稱與李臻報(bào)仇，殺掠甚慘。龐本恐其攻己，與守將袁謙先出兵征剿二部，兩戰(zhàn)失利，素木等愈肆猖獗，民不勝苦。袁謙密奔封釋計(jì)議，時(shí)釋稍可，未能臨陣，謙懼寇暴，勸封釋斬龐本之首，并賜犒夷禮物，令二部罷侵。夷酋受賞少住，不一月，復(fù)行殺掠，百姓不得安業(yè)，多走入慕容境內(nèi)，告訴素喜連等殘慘之過，慕容廆惟撫而安之。長子慕容皝曰：“古者諸侯，求霸莫如勤王，圖王莫如救民。自來有為之君，靡不仗此以成事業(yè)者也。今連津跋扈，屢屢抗拒王師，蒼生屠膾，豈吾征鎮(zhèn)之所忍視耶？此夷外托報(bào)龐本擅殺李臻之仇，內(nèi)實(shí)懷乘釁擄掠之志。封總督已誅龐本而使退，一而復(fù)亂，毒害無已。遼東傾陷垂將二周，茲因中原兵亂，無暇剿逆，大人當(dāng)以勤王挾義，正其時(shí)也，豈得坐視不救，以致孽徒猖獗！設(shè)使縱彼竊據(jù)，則是遼中又添一敵矣。依兒之見，正宜申明九伐之威，救解萬民之困。擒滅連津，一可以兼并二部，又可以振我六軍。且忠義彰于國朝，利益歸于我己，正吾鴻漸之機(jī)，豈容挫過！且大丈夫當(dāng)志與高光齊等，豈效守丘狐兔哉！”廆曰：“兒言甚有宏謨，但吾僻居北陲，兵無廣盛，糧不豐饒，而欲逞志以成縱橫之業(yè)，豈不難乎？”皝曰：“昔者陳勝不偕尺土，尚能首破百二之強(qiáng)秦。我今已有遼東之地，遼西尚畏于我，何況二豎！封公多病，袁謙寡才，不久悉歸于我，亟宜振旅以開鴻，希晉朝封職，則自然再無人來監(jiān)守，豈不任吾行事乎！”廆乃然之。次日，大集謀士與諸將共議其事。裴嶷曰：“今山夷為害，士民失望，田業(yè)成蕪，大人正宜義救拯，收服狂寇，以建大功，收買眾心，何為不可？”廆曰：“奮剿二豎，尚是易事，但恐一旦出兵往北征進(jìn)，根本空虛，段氏乘機(jī)襲吾，那時(shí)進(jìn)有連津在前，退有段兵在后，兩頭受敵，不亦危乎？”少子慕容翰曰：“吾聞段氏前與王幽州絕交，通好石勒，今又與石勒構(gòu)怨，助援劉琨。彼懼二處懷恨吞并，焉敢少離，而罔襲我乎？”慕容仁亦曰：“素連、木丸二部，鹵莽強(qiáng)獷之徒，粗而無謀，易于收剿。收其二部之兵，西討段氏，不出數(shù)月，可以吞并全遼。得遼之后，則幽燕云中皆可圖矣，何不可行？”廆聽三子之言，大笑曰：“孺子乃能有此智，量吾家豈不當(dāng)興乎？”于是點(diǎn)集軍兵，以慕容翰為前部，慕容仁為接應(yīng)先發(fā)，以皇甫岌監(jiān)軍，自率長子皝與皇甫真為后繼，留裴開、游邃守郡，統(tǒng)兵二萬，進(jìn)討素喜連、木丸津二寇。此去未知?jiǎng)儇?fù)如何，后人有詩嘆晉朝中否致胡虜?shù)冒?，云?br />
慕容異族志雄豪，克致賢才伯北遼。嗣兒皝翰能籌略，多是天公禍晉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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