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將王該引兵回見張實，備言大敗劉曜于靈臺，胡崧捺兵之故，實叔西海太守張肅聽言大怒，曰：“臣子以匡君為忠，報主為本，漢兵既敗，棄而不追，不得主令而遽退，焉是為將之道？”乃命斬該以正軍法。田齊向前哀告曰：“非我等敢誤國事也，曾舍命當(dāng)先，追趕二十馀里，奈因秦州兵馬不肯相助，實恐孤軍深入，難保必勝，且劉燦全軍未動，故此暫回。今曜賊只等涇渭兵集，即寇長安矣，我等愿請再去赴援，將功贖罪。”眾副貳官僚亦皆下跪代為討保，肅乃恕之，因謂實曰：“狐死首丘，不忘本也。斯時朝廷顛沛，如鐘儀在晉，楚弁南音，吾與汝父受晉大恩，刻符裂土，食采雄藩，今羯逆滔天，長安危如壘卵，吾晏安方裔，遇難不赴，何為人臣？”實曰：“門戶歷受國恩，理當(dāng)效忠盡節(jié)，以衛(wèi)社稷，共伸先公之志。但叔父春秋高邁，筋力衰疲，軍旅之事，非老耄所堪，請毋為累，侄自籌之?！奔疵抉R韓璞統(tǒng)撫戎將軍張閻，同田齊、王該將兵三萬，以陰預(yù)為先鋒，入關(guān)赴援。又行文調(diào)取北地太守賈騫、隴西守吳紹，出兵南安，以為后繼。鎮(zhèn)西將軍焦嵩見西涼效忠王室，慌會安西將軍宋始、寧西將軍竺恢，統(tǒng)再招新兵二萬，歸長安護衛(wèi)。常侍華輯又自出關(guān)，起京兆、馮翊、上洛、弘農(nóng)四郡邊兵二萬入援，復(fù)送書至秦州與相國司馬保。保見輯書，召陳安議曰：“晉帝以我為大司馬右丞相，都督關(guān)西軍事，二次詔至，胡崧前去，俱未見功。今番漢寇甚獗，河西五郡皆赴勤王，華常侍又有書至，而胡崧頓兵不進。汝可帶兵一枝，再去催崧等往救長安，免被他人干功，我等反不及也?！标惏苍唬骸拔逸吺芟韧醺锻?，以輔殿下。殿下有事，則吾之分，當(dāng)?shù)帽M心協(xié)力者。愍帝為君，反陷殿下橋梓失守重鎮(zhèn)，奔競偏鄙，以成終天之恨。正宜召回胡崧，分守上邽，保自根本，何苦為他事而費折我家兵糧耶！”司馬保曰：“吾今受帝顯爵，有難不思勤王，是逆臣矣，汝可陷我乎？”安曰：“先王捐身為國，而使我等保殿下，同他奔走上邽，以圖標(biāo)名青史。他又輕棄殿下，徑往雍州，君臣之義何在？我等不違教命者，盡忠于先王也；他撇殿下者，是負(fù)先王也。彼今復(fù)入為帝，先王被害而不加褒贈，朝中大事悉委綝、允、持、鼎四人執(zhí)掌，殿下特遙授虛名耳！正欲借漢之手，除此忘恩之流，然后我等奉殿下入為天子，以號令關(guān)中，何為我陷殿下乎？”竟不奉命，憤然而出。司馬保乃召張春問之，欲使其往助胡崧。春時與陳安有思嫉，因說司馬保言：“臣若去，安必為亂，宜收誅之方可?！北２宦牐嚎种\泄成仇，密遣部將許具竊入安帳刺之。陳安被傷兩刀，躍起喊喝，兵眾聽得，趕來救護，卻被許具乘黑逃去。陳安疑是司馬保詭計，乃引本部兵馬三千，反投隴城而去。春又勸保發(fā)兵追之，保又不聽，密令人報與賈騫、吳紹知道，言陳安反投北地，恐乘虛襲汝守郡，可以回兵防之。賈、吳二人得報，遂皆引兵還鎮(zhèn)。
且說劉曜被秦涼之?dāng)?，心甚煩惱，駐扎靈臺，以候諸將。不數(shù)日皆到，曜欲商議先攻胡崧。姜發(fā)曰：“我觀胡崧之心，欲幸我等進破長安，思去愍帝而立其主于秦川者。且不可攻他，還是再奪新豐，又作道理。”言未畢，探子來報：“麹持自折魯充、梁緯，亦棄此處回長安去了?！眲㈥茁犙源笙?，即便集眾商議進取。忽見小軍入稟：“漢主差大將王騰、馬沖帥兵十萬前來，已據(jù)新豐，請元帥火速去會。”劉曜見說，即日起馬，合王、馬二將新舊共兵二十馀萬，威勢大盛，乃揚旗直望長安而進。晉主探得大驚，問計于鞠允。允懼，使人持金五百求救于胡崧。崧受之，移兵進屯遮馬橋。宋始與焦嵩聞知，亦趨霸上。涼將韓璞率兵至南，欲合賈騫，騫已回軍還郡，璞乃獨進，至長谷，被陳安反構(gòu)諸羌截去軍糧一半。璞怒，欲伐之，陳安亦糾眾來拒，兩邊持守。璞不敢進退，弗獲赴援長安。胡崧、宋始等懼漢兵盛，俱不敢進城中。索、麹等嚴(yán)守以伺，被圍四十馀日，晉援不至，內(nèi)外阻絕，兵民饑甚，米貴如珠，千錢不滿一斗，人皆相食。黃門侍郎任播上奏曰：“今城中困極已甚，外無援兵，內(nèi)無糧食，何能存濟？還當(dāng)忍恥出降，以活軍民之命?！表蹏@曰：“誤我者鞠、索二公也！不然安得至于此地？”晉主見任播之奏，乃涕泣而命鞠允出與公卿共議可否。侍中辛敞曰：“天道有反復(fù)，世事有變，何即言降？必不能敵，只有甘忍饑餓，死為晉鬼而已！”眾無主意。只見守兵入報：“漢軍已破外羅城矣，乞早為計。”晉主曰：“莫為朕一人，而傷滿城之命，宜作降書出降，不然終為所擄。”下議草詔，無肯舉筆，任播乃立書之。
恐辛敞不從，即使辛敞送往漢營。敞無奈，大哭而起，密至索綝府中謀之。綝竟匿辛敞，背遣長子索榮先詣漢營說劉曜曰：“方今晉之樞衡皆吾父所掌，去就行止，惟獨主之。大王若能以車騎將軍、萬戶郡公與之，即率眾出降，否則挨日延月，未易拔也。且救兵已在霸上，棘門馬橋等處，大王之所知者?！标浊矘s出，問于姜發(fā)，發(fā)曰：“向者起兵立愍帝，也是索綝，今日賣主求榮，也是索綝，此乃一反一復(fù)小人，不可聽之！今城亡在頃刻，降與不降憑在他耳，何得由綝所請！”劉曜聽言，大怪綝佞，立斬榮首，送入城中見晉君臣，曰：“帝皇之師，以義行者，孤將兵二十年來，未嘗以詭計謀人、暗昧取人。今索榮所言如此，乃奸人也。天下惡奸之心一也，孤何容之？特斬其首以戒后人，請若自裁?！彼骶D見斬其子，羞見眾人，詐臥于床，放出辛敞，送去曜營。曜受其降，重待辛敞，遣還回報。
次日，愍帝乘羊車載櫬出降，群臣攀轅號泣而隨。帝哽咽不勝，淚盈腮頰。御史中丞吉朗仰天嘆曰：“吾智不能謀國，勇不能退仇，何忍君臣相隨，北面以事賊虜乎？”遂拔劍自刎而死。臧振、任播等扶帝下車，自鄉(xiāng)銜璧跪于軍門。辛賓、辛敞大哭不已。劉曜見之，親自下帳解縛受璧，命焚其櫬，更衣賜坐，用言安慰。晉之諸臣皆伏地而拜。曜亦向前親自扶起，乃引兵入城安民，居大殿，訪建降議大臣梁浚、嚴(yán)敦、臧振、任播等三十馀人斬之。先年童謠云“天子在豆田”，至是劉曜扎營豆田，受愍帝降，曜都長安，是其驗也。曜恐晉君臣在于長安，致生他變，命中軍將軍李益赍璽冊寶物，衛(wèi)送愍帝君臣上平陽漢主處發(fā)落。漢主大悅，乃臨光極殿以朝見晉之君臣。愍帝稽顙再拜，鞠允俯伏，慟哭不起。漢主怒曰：“汝既愛哭，何用來此？”喝令引出囚之。允拜辭晉帝，自殺于獄。漢主聞報，嗟嘆不已，收其尸葬之。封愍帝為懷安侯，加劉曜為太宰，假節(jié)鉞都督陜西諸軍事。
愍帝將欲議降之日，先使平東將軍宋哲奉詔往江東命瑯琊王建立帝號，存晉宗祀，以復(fù)國仇。又遣黃門議郎史淑赍詔，加張實為西涼郡公，假節(jié)鉞都督五郡軍事，命其盡忠，共同瑯琊王匡復(fù)大仇，詞有“公其推憫協(xié)贊，共濟多艱”等誼，張實與叔西海公張肅見詔大哭，謝爵不受。詢問史淑，言帝已出降，救之不暇矣。張肅目視張實，長嘆一聲，昏倒于座。實急救之，須臾，瞋目罵曰：“畜生不欲吾行，汝當(dāng)親去，何獨遣將，致誤大事！”復(fù)呻吟偃仰而倒，連呼“速發(fā)兵”者三，是夜竟卒。張實見叔忿漢忠憤而死，哀傷不已，乃使趨促韓璞等進擊漢寇，又馳書與相國司馬保，曰：“今王室如此，有事不忘投軀，方為丈夫。實前檄賈騫來聽公命，共赴國難，中被鈞旨，敕令回軍守郡，未知是何意也？實今聞朝廷傾覆，效忠不遂，憤恨之慚，死有馀責(zé)，是以再命韓璞、張閬提兵協(xié)攻漢寇。到陜之日，惟公命是從，伏希揮指?！彼抉R保見書懷愧，亦遣大將蓋濤、宋毅、辛滔、張選、董廣等率步騎三萬，會合和苞、胡崧、宋輯，共救長安。行至新陽，又遇胡崧回兵，言長安已陷，愍帝出降送上平陽去了，漢兵甚盛，難以進復(fù)矣。不如暫還秦州，會約各鎮(zhèn)，齊來恢復(fù)，方能取勝。于是蓋濤等盡皆回馬。
惟涼將韓璞在長谷與諸羌相拒，將及—月，糧俱熬盡。至是又見涼主來催進兵，乃引兵離谷疾進。將至霸上，探得漢將呼延顥、黃臣、劉燦等屯兵十萬，扼住焦嵩、竺恢晉之外援。璞欲進攻，管糧官稟道：“糧食已盡，且聞長安被陷，晉主議降，去亦恐無益于事矣！”璞曰：“奉命救主，焉可不遇敵而回？”乃索駕牛羸馬殺以餉軍，泣謂眾等曰：“汝曹念父母乎？”對曰：“念。”又曰：“惜妻子乎？”對曰：“惜?！辫庇衷唬骸坝€乎？”對曰：“欲。”璞曰：“若然，當(dāng)從我令。今我等奉主帥之命來救長安，長安陷而愆期失誤，不獲張一弓、發(fā)一矢，費許多糧畜，擅自空回，西平公豈不殺若等家屬，罪及若等乎？前日王該得勝回兵，尚欲斬之，汝等所見者。”眾曰：“王將軍得多官原情討保而免，我等今去無辭，奈何處之？”璞曰：“惟有舍死先攻霸上之漢寇，以副主望耳?！北娫唬骸霸笍拟x令。但我兵少彼多，恐一時不能必勝。”璞曰：“不妨。今有焦嵩、華輯等與賊相拒在彼，我自當(dāng)先，必可破他者。一破此處，又可合兵進復(fù)長安矣，豈不是我等之功乎？”眾皆踴躍兼起，直出漢軍之右。漢眾知之，急忙排陣，韓璞、陰預(yù)首舉，大喊突入其陣，兵士鼓噪從之，一可當(dāng)百。漢兵雖多，倉卒未整，被韓璞等斬首數(shù)千級。夜晚各自收兵。次日又戰(zhàn)，漢兵多不退。璞憂無糧，心中甚懼，得宋始、竺恢、焦嵩、華輯從前殺至，又戰(zhàn)一日。正將收兵罷圍，涼將張閬自金城借糧，引兵七千殺至。于是韓璞、王該、焦、宋等轉(zhuǎn)戰(zhàn)，三面夾攻，漢兵大敗，走入長安，殺漢兵萬馀級。
韓璞曰：“少可以復(fù)主之命矣?！痹倥c華、宋等議復(fù)長安。輯曰：“臣子當(dāng)舍命匡復(fù)，以盡忠心。奈愍帝已陷賊壘，我等無主盟之人，恐難成功。不如暫止，再往江東請瑯琊王發(fā)兵，然后再來破寇?！辫币娂Z少，漢兵強盛，遂亦收兵還鎮(zhèn)。秦州司馬保見胡崧等回，言長安已陷，欲會關(guān)中內(nèi)外諸郡，合兵復(fù)取。崧曰：“未可輕發(fā)，必須立號，方可以令眾藩?！睆埓涸唬骸拔崛糇粤ⅲ吮夭环?。方今諸侯之盛，莫如西平公。若得他們肯從，大事可以定矣?！贬氯恢谷顺窒f各藩鎮(zhèn)，令尊南陽王子為帝，以好號令漢寇。使命先至河西，張實看其意思，乃召眾官議之。從事張侁曰：“南陽王子小豎也，無大經(jīng)緯，焉能成事？二次寇犯長安，皆不出兵赴救，其幸禍圖篡之心見矣。天豈佑彼而授以鴻統(tǒng)乎？今不先事退賊，而忘莫大之恥，妄欲誑眾尊彼，知其德不足以應(yīng)運，才不可以服眾，其亡必不遠也。奚宜從之？”實乃拂其請。隴陜諸處見實不從，咸相約會曰：“童謠有云：‘秦川中血滿腕，惟有涼州倚柱觀?！駴芪枷剃柋粷h所破，梁隴又遭陳安所掠，人民什死五六，積血成渠，秦州雖未見禍，恐亦未保。西平公不從，正應(yīng)其讖。”遂皆背崧，不尊司馬保。后人有詩贊美涼州張氏獨肯守忠護國，以致久遠，云：
地覆天翻胡馬猖，中原不幸被橫殃。戈甲連云侵洛邑，刀槍卷地犯咸陽。
數(shù)次勤王徇國難，幾番謝爵守純良。西涼世代稱忠奕，歷晉延秦振業(yè)長。
又曰：
晉室皇綱墜，戎羌鼎沸興。群雄爭逐鹿，胡馬踐畿京。西涼有張氏，世代繼忠貞。
不辭民地狹，五援赴王勤。血戰(zhàn)開圍洛，懸軍赴霸陵。裹糧猶力戰(zhàn)，痍羸尚陳兵。愧殺諸親派，忠心絕惡心。
且說劉曜被秦涼之?dāng)?，心甚煩惱，駐扎靈臺，以候諸將。不數(shù)日皆到，曜欲商議先攻胡崧。姜發(fā)曰：“我觀胡崧之心，欲幸我等進破長安，思去愍帝而立其主于秦川者。且不可攻他，還是再奪新豐，又作道理。”言未畢，探子來報：“麹持自折魯充、梁緯，亦棄此處回長安去了?！眲㈥茁犙源笙?，即便集眾商議進取。忽見小軍入稟：“漢主差大將王騰、馬沖帥兵十萬前來，已據(jù)新豐，請元帥火速去會。”劉曜見說，即日起馬，合王、馬二將新舊共兵二十馀萬，威勢大盛，乃揚旗直望長安而進。晉主探得大驚，問計于鞠允。允懼，使人持金五百求救于胡崧。崧受之，移兵進屯遮馬橋。宋始與焦嵩聞知，亦趨霸上。涼將韓璞率兵至南，欲合賈騫，騫已回軍還郡，璞乃獨進，至長谷，被陳安反構(gòu)諸羌截去軍糧一半。璞怒，欲伐之，陳安亦糾眾來拒，兩邊持守。璞不敢進退，弗獲赴援長安。胡崧、宋始等懼漢兵盛，俱不敢進城中。索、麹等嚴(yán)守以伺，被圍四十馀日，晉援不至，內(nèi)外阻絕，兵民饑甚，米貴如珠，千錢不滿一斗，人皆相食。黃門侍郎任播上奏曰：“今城中困極已甚，外無援兵，內(nèi)無糧食，何能存濟？還當(dāng)忍恥出降，以活軍民之命?！表蹏@曰：“誤我者鞠、索二公也！不然安得至于此地？”晉主見任播之奏，乃涕泣而命鞠允出與公卿共議可否。侍中辛敞曰：“天道有反復(fù)，世事有變，何即言降？必不能敵，只有甘忍饑餓，死為晉鬼而已！”眾無主意。只見守兵入報：“漢軍已破外羅城矣，乞早為計。”晉主曰：“莫為朕一人，而傷滿城之命，宜作降書出降，不然終為所擄。”下議草詔，無肯舉筆，任播乃立書之。
恐辛敞不從，即使辛敞送往漢營。敞無奈，大哭而起，密至索綝府中謀之。綝竟匿辛敞，背遣長子索榮先詣漢營說劉曜曰：“方今晉之樞衡皆吾父所掌，去就行止，惟獨主之。大王若能以車騎將軍、萬戶郡公與之，即率眾出降，否則挨日延月，未易拔也。且救兵已在霸上，棘門馬橋等處，大王之所知者?！标浊矘s出，問于姜發(fā)，發(fā)曰：“向者起兵立愍帝，也是索綝，今日賣主求榮，也是索綝，此乃一反一復(fù)小人，不可聽之！今城亡在頃刻，降與不降憑在他耳，何得由綝所請！”劉曜聽言，大怪綝佞，立斬榮首，送入城中見晉君臣，曰：“帝皇之師，以義行者，孤將兵二十年來，未嘗以詭計謀人、暗昧取人。今索榮所言如此，乃奸人也。天下惡奸之心一也，孤何容之？特斬其首以戒后人，請若自裁?！彼骶D見斬其子，羞見眾人，詐臥于床，放出辛敞，送去曜營。曜受其降，重待辛敞，遣還回報。
次日，愍帝乘羊車載櫬出降，群臣攀轅號泣而隨。帝哽咽不勝，淚盈腮頰。御史中丞吉朗仰天嘆曰：“吾智不能謀國，勇不能退仇，何忍君臣相隨，北面以事賊虜乎？”遂拔劍自刎而死。臧振、任播等扶帝下車，自鄉(xiāng)銜璧跪于軍門。辛賓、辛敞大哭不已。劉曜見之，親自下帳解縛受璧，命焚其櫬，更衣賜坐，用言安慰。晉之諸臣皆伏地而拜。曜亦向前親自扶起，乃引兵入城安民，居大殿，訪建降議大臣梁浚、嚴(yán)敦、臧振、任播等三十馀人斬之。先年童謠云“天子在豆田”，至是劉曜扎營豆田，受愍帝降，曜都長安，是其驗也。曜恐晉君臣在于長安，致生他變，命中軍將軍李益赍璽冊寶物，衛(wèi)送愍帝君臣上平陽漢主處發(fā)落。漢主大悅，乃臨光極殿以朝見晉之君臣。愍帝稽顙再拜，鞠允俯伏，慟哭不起。漢主怒曰：“汝既愛哭，何用來此？”喝令引出囚之。允拜辭晉帝，自殺于獄。漢主聞報，嗟嘆不已，收其尸葬之。封愍帝為懷安侯，加劉曜為太宰，假節(jié)鉞都督陜西諸軍事。
愍帝將欲議降之日，先使平東將軍宋哲奉詔往江東命瑯琊王建立帝號，存晉宗祀，以復(fù)國仇。又遣黃門議郎史淑赍詔，加張實為西涼郡公，假節(jié)鉞都督五郡軍事，命其盡忠，共同瑯琊王匡復(fù)大仇，詞有“公其推憫協(xié)贊，共濟多艱”等誼，張實與叔西海公張肅見詔大哭，謝爵不受。詢問史淑，言帝已出降，救之不暇矣。張肅目視張實，長嘆一聲，昏倒于座。實急救之，須臾，瞋目罵曰：“畜生不欲吾行，汝當(dāng)親去，何獨遣將，致誤大事！”復(fù)呻吟偃仰而倒，連呼“速發(fā)兵”者三，是夜竟卒。張實見叔忿漢忠憤而死，哀傷不已，乃使趨促韓璞等進擊漢寇，又馳書與相國司馬保，曰：“今王室如此，有事不忘投軀，方為丈夫。實前檄賈騫來聽公命，共赴國難，中被鈞旨，敕令回軍守郡，未知是何意也？實今聞朝廷傾覆，效忠不遂，憤恨之慚，死有馀責(zé)，是以再命韓璞、張閬提兵協(xié)攻漢寇。到陜之日，惟公命是從，伏希揮指?！彼抉R保見書懷愧，亦遣大將蓋濤、宋毅、辛滔、張選、董廣等率步騎三萬，會合和苞、胡崧、宋輯，共救長安。行至新陽，又遇胡崧回兵，言長安已陷，愍帝出降送上平陽去了，漢兵甚盛，難以進復(fù)矣。不如暫還秦州，會約各鎮(zhèn)，齊來恢復(fù)，方能取勝。于是蓋濤等盡皆回馬。
惟涼將韓璞在長谷與諸羌相拒，將及—月，糧俱熬盡。至是又見涼主來催進兵，乃引兵離谷疾進。將至霸上，探得漢將呼延顥、黃臣、劉燦等屯兵十萬，扼住焦嵩、竺恢晉之外援。璞欲進攻，管糧官稟道：“糧食已盡，且聞長安被陷，晉主議降，去亦恐無益于事矣！”璞曰：“奉命救主，焉可不遇敵而回？”乃索駕牛羸馬殺以餉軍，泣謂眾等曰：“汝曹念父母乎？”對曰：“念。”又曰：“惜妻子乎？”對曰：“惜?！辫庇衷唬骸坝€乎？”對曰：“欲。”璞曰：“若然，當(dāng)從我令。今我等奉主帥之命來救長安，長安陷而愆期失誤，不獲張一弓、發(fā)一矢，費許多糧畜，擅自空回，西平公豈不殺若等家屬，罪及若等乎？前日王該得勝回兵，尚欲斬之，汝等所見者。”眾曰：“王將軍得多官原情討保而免，我等今去無辭，奈何處之？”璞曰：“惟有舍死先攻霸上之漢寇，以副主望耳?！北娫唬骸霸笍拟x令。但我兵少彼多，恐一時不能必勝。”璞曰：“不妨。今有焦嵩、華輯等與賊相拒在彼，我自當(dāng)先，必可破他者。一破此處，又可合兵進復(fù)長安矣，豈不是我等之功乎？”眾皆踴躍兼起，直出漢軍之右。漢眾知之，急忙排陣，韓璞、陰預(yù)首舉，大喊突入其陣，兵士鼓噪從之，一可當(dāng)百。漢兵雖多，倉卒未整，被韓璞等斬首數(shù)千級。夜晚各自收兵。次日又戰(zhàn)，漢兵多不退。璞憂無糧，心中甚懼，得宋始、竺恢、焦嵩、華輯從前殺至，又戰(zhàn)一日。正將收兵罷圍，涼將張閬自金城借糧，引兵七千殺至。于是韓璞、王該、焦、宋等轉(zhuǎn)戰(zhàn)，三面夾攻，漢兵大敗，走入長安，殺漢兵萬馀級。
韓璞曰：“少可以復(fù)主之命矣?！痹倥c華、宋等議復(fù)長安。輯曰：“臣子當(dāng)舍命匡復(fù)，以盡忠心。奈愍帝已陷賊壘，我等無主盟之人，恐難成功。不如暫止，再往江東請瑯琊王發(fā)兵，然后再來破寇?！辫币娂Z少，漢兵強盛，遂亦收兵還鎮(zhèn)。秦州司馬保見胡崧等回，言長安已陷，欲會關(guān)中內(nèi)外諸郡，合兵復(fù)取。崧曰：“未可輕發(fā)，必須立號，方可以令眾藩?！睆埓涸唬骸拔崛糇粤ⅲ吮夭环?。方今諸侯之盛，莫如西平公。若得他們肯從，大事可以定矣?！贬氯恢谷顺窒f各藩鎮(zhèn)，令尊南陽王子為帝，以好號令漢寇。使命先至河西，張實看其意思，乃召眾官議之。從事張侁曰：“南陽王子小豎也，無大經(jīng)緯，焉能成事？二次寇犯長安，皆不出兵赴救，其幸禍圖篡之心見矣。天豈佑彼而授以鴻統(tǒng)乎？今不先事退賊，而忘莫大之恥，妄欲誑眾尊彼，知其德不足以應(yīng)運，才不可以服眾，其亡必不遠也。奚宜從之？”實乃拂其請。隴陜諸處見實不從，咸相約會曰：“童謠有云：‘秦川中血滿腕，惟有涼州倚柱觀?！駴芪枷剃柋粷h所破，梁隴又遭陳安所掠，人民什死五六，積血成渠，秦州雖未見禍，恐亦未保。西平公不從，正應(yīng)其讖。”遂皆背崧，不尊司馬保。后人有詩贊美涼州張氏獨肯守忠護國，以致久遠，云：
地覆天翻胡馬猖，中原不幸被橫殃。戈甲連云侵洛邑，刀槍卷地犯咸陽。
數(shù)次勤王徇國難，幾番謝爵守純良。西涼世代稱忠奕，歷晉延秦振業(yè)長。
又曰：
晉室皇綱墜，戎羌鼎沸興。群雄爭逐鹿，胡馬踐畿京。西涼有張氏，世代繼忠貞。
不辭民地狹，五援赴王勤。血戰(zhàn)開圍洛，懸軍赴霸陵。裹糧猶力戰(zhàn)，痍羸尚陳兵。愧殺諸親派，忠心絕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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