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野乘》 吳趼人 著
《云南野乘》 章回小說。吳趼人撰。3回。敘戰(zhàn)國時期楚國將軍蹺征服西南夷、建立滇國之事。時，楚秦相爭，楚國屢敗于秦，每每割地求和。為補東隅之失，楚襄王上將軍莊蹺領(lǐng)兵平蠻，先后收復(fù)夜郎、猓猓、仡佬、紫姜諸地。經(jīng)過多年苦心經(jīng)營，鞏成苴蘭城，莊蹺自封為苴蘭王，是為滇國之始。書未完。光緒三十三年（1907）《月月小說》第11號，三十四年（1908）《月月小說》第12、14號載。
第一回 畏凌逼楚王思拓地 告奮勇莊蹻請平蠻
話說天下事積久漸忘，最為可怕之事。我中國幅員之廣，人民之眾，若能振起精神來，非但可以雄長亞洲，更何難威懾全球？只因積弱不振，遂致今日賠款，明日割地，被外人指笑我為病夫國，瓜分豆剖之說，非但騰于口說，并且繪為詳圖，明定界線。幅員雖廣，人民雖眾，怎禁得日蹙百里，不上幾年，只恐就要蹙完了，你說可怕不可怕？
近年以來，我國人漸漸蘇醒了，出了一班少年志士，奔走號呼，以割地為恥，救亡為策。在下是個垂老之人，看了這班少年，真是后生可畏，怎不佩服？然而聽聽他們奔走號呼的說話，都是引威海、臺灣、膠州等為莫大之恥辱，以東三省、新疆、西藏等處，為莫大之危險，你說他們這些話是錯了么？錯是一點不錯，卻是輕輕的把一個未及百年歷史的香港忘記了。你說他們?yōu)樯趺赐四?？只因割棄香港之時，這班少年志士莫說未出娘胎，就是這班志士的尊堂，只怕也還未出娘胎呢，所以這班志士，自有知以來，只知道香港不是我屬，怎能怪他忘了呢？照此說去，再過幾十年，這班少年老了死了，又出了一班少年，不要又把臺灣、威海、膠州忘了么？所以我說積久漸忘，最是可怕之事。
我因為這個可怕，便想到把舊事重提，做一部中國古歷史的小說，庶幾大家看了，觸動了舊事，不至盡忘。然而中國古歷史浩如煙海，不知從何處做起的好，我想諸志士莫不能割棄土地為恥，自然以開辟土地為榮，我試演一部開辟土地的歷史出來，并且從開辟時代，演至將近割棄時代。好等讀這部書的，既知古人開辟的艱難，就不容今人割棄的容易。這等說了，只有云南歷史，敘起來最有意味。
這云南地方，本來是徼外荒蠻之地，后人說是《禹貢》梁州之界。其實三代以前，那一片地尚在鴻蒙世界，無可稽考的，不過據(jù)古冊相傳，據(jù)帝顓頊生于若水?！端?jīng)注》云：“若水南經(jīng)云南郡入遂久縣?！奔唇裰鹕辰病Ｓ钟淼篮谒劣谌?，入于南海，梁州水入南海者，惟瀾滄江，所以就指為梁州之界。直到戰(zhàn)國時，七雄并出，今日講富國，明日講強兵，今年合縱，明年連橫，征伐無有已時，百姓皆無寧日，無非為開拓疆土起見。到了楚頃襄王時，秦國勢力大盛，日日有吞并諸侯的意思。頃襄王一想：“祖宗時滅蔡、滅杞、滅莒，何等威風(fēng)，及至父親懷王，用了張儀那廝作相，激怒了秦國，屢次殺得我國兵敗將亡，割地乞和，還不算數(shù)。秦昭王狠心辣手，詐言會盟，把我父王騙入武關(guān)，帶回國內(nèi)，逼令我父王割巫黔中之郡。我父王不允，遂留在秦國。其時我又入齊為質(zhì)，幸得國中文武到齊國迎我回來，立我為王。不料即位那年，秦國即吞了我十六座城池，照此日蹙百里，我楚國不就要滅亡了么？”想到此處，不覺心焦，便和兩班文武商量。
當(dāng)有上將軍莊蹻奏曰：“此時七國紛爭，秦國最強，我國雖然屢次失地于秦，以臣愚見，失地殊不足憂，好在我國在于邊地，西南一帶多是蠻人居住，雖然有路，與中國可通往來，然究以山川阻隔，行旅不便，故絕少人來往。以臣愚見，不如帶領(lǐng)強兵，去開辟蠻方土地。我國兵力，御強秦雖不足，平蠻人或有余，如能掠得其地，雖失之東隅，仍可收之桑榆，尚不失為大國。不知我王以為何如？”頃襄王大喜曰：“壯哉吾弟！但不知誰人可以為將？”原來，莊蹻乃楚莊王之后，古人之姓，有以所封之地為姓者，有以所生之地為姓者，一經(jīng)取定，子孫即永遠(yuǎn)是此姓。如莊蹻，他是楚莊王之后，故即以莊王之謚為姓，所以頃襄王稱之為弟。且說莊蹻聞言，即奏曰：“臣雖不才，頗有遠(yuǎn)大之志，愿王賜臣勁卒數(shù)千，必能掠得蠻方之地，雙手奉獻?！表曄逋踉唬骸拔岬苤矣?，深慰寡人之心，但不知從何處出發(fā)？”莊蹻曰：“陸路崎嶇，不如水路安穩(wěn)，臣擬往沅江遠(yuǎn)發(fā)?！表曄逋醮笙?，即日點起一萬步兵，一萬水兵，交與莊蹻，當(dāng)?shù)顠炝藥浻?。到了起行之后，頃襄王親自率領(lǐng)文武多官送至江邊，莊蹻拜別啟行。當(dāng)時隨駕送行之人，也有稱贊莊蹻勇敢的，也有笑他荒唐的，也有代他擔(dān)憂的，閑話少題。
且說莊蹻率領(lǐng)數(shù)百號兵船，沿沅江而行，逢州過府，不止一日，出了楚國境界。只見兩岸山明水秀，好一個去處，只可惜絕無人煙。莊蹻便帶領(lǐng)幾個從人，舍舟登陸，緩步而行，相度形勢，何處可以據(jù)險筑城，何處可以開墾耕種。一路上緩緩前行。又不知走了多少日。一日，忽然遠(yuǎn)遠(yuǎn)望見有一處人煙，莊蹻就傳令且將船泊定，“此系蠻方之地，未知虛實，不可躁進。”船泊定了，莊蹻親自上岸眺望，欲尋個土人問話，誰知行不數(shù)步，忽然一陣驟雨，只得退了回來。從此一連落了十多日雨，不敢前進，岸上又苦于沒個行人，等天晴了，莊蹻叫人到岸上去，好歹尋兩個土人來問個虛實。不一會，帶了一個人來，莊蹻舉目一看，只見他披發(fā)跣足，不穿上衣，下身圍了一條紅布，滿臉涂了白粉，兩耳帶著一對徑盡大的銅環(huán)，直垂至肩下，也分不出他是男是女，手里提著一把斧子。莊蹻問他話時，他嘰嘰咕咕的回答，苦于不解。幸得來時已帶了能通蠻話之人，即傳來通譯。據(jù)說此地是夜郎國地方，國土就在前面城內(nèi)居住，有精兵十余萬，附近四處小國都來進貢。莊蹻聞言，暗暗吃驚，自慮兵少，恐不能取勝。又問其拿這斧子作甚么。答言趁此天晴，出來樵采，以備天雨時所用。此處隔三四日即雨，一雨十余日方止。莊蹻聽了，悶悶不樂，令人以酒食放去。帳下部將小卜進言曰：“此土人之言，殊不足據(jù)。末將方才驗他所持之斧，乃是以銅制成，問其何以不用鐵做，彼乃不知鐵是何物。舉此一端，足見其兵器先不如我利，不如從速前進攻城，乃為上策?！鼻f蹻從其言，即令解纜前進，直至望見城池，方才靠岸泊住。
小卜即告奮勇，愿攻頭陣。莊蹻曰：“不可。我為主將，必當(dāng)先往察其虛實?！闭f罷，點起一千步兵，殺奔城下。只見城門開處，擁出一陣兵來，一般的不穿盔甲，赤身露體，手執(zhí)銅刀銅槍，喊吶而出。為首一員大將，跳躍而前。莊蹻回顧小卜曰：“似此不難平也?！毙〔匪鞀^身而出，與來將接戰(zhàn)。不數(shù)合，一刀揮為兩段。莊蹻揮兵前進，殺得眾蠻兵東逃西竄。小卜奮勇向前，直殺進城去，嚇得夜郎王魂不附體，率領(lǐng)幾個王妃及親族等，奪門而出，落荒而逃。莊蹻遂唾手得了夜郎城，傳令船中兵士，一半守護船只，一半登岸，在城外扎住，以防蠻兵復(fù)來，一面考察此處風(fēng)土人情。
原來夜郎國中，雨多晴少，每每霪潦為患，而且國中無有禮教，最信巫鬼，國中公卿大夫，也盡是巫覡之流，無所謂政事，惟有祈禳鎮(zhèn)壓，便是政事。亦無刑法，有犯罪之人，由官詛咒之，鎮(zhèn)壓之，即是刑法。有功之人，除爵賞之外，由國王為之祈禳；有得國王祈禳者，國人皆以為榮。其余婚嫁死喪等事，皆由巫人主政。人民懶惰，不知畜牧，亦無蠶桑，其地又不產(chǎn)鐵，凡應(yīng)用鐵做之物，皆以銅代之。國中又甚窮，不知用金銀銅三品為幣制，在水中淘取貝殼，以代錢幣。地方和暖，不知有秋冬，故男女皆為裸體，不知衣服為何物。
莊蹻不覺嘆曰：“雖得其地，奈如此人民，有何用處？”小卜曰：“此處地大人稀，依末將愚見，不如帶領(lǐng)士卒，由陸路各處打聽，或另有善地，亦未可知?！鼻f蹻依言，休息數(shù)日，仍留一半士卒看守船只，帶領(lǐng)一半士卒向前進發(fā)。不知此去又尋獲何地，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回 荒徼外喜遇中原人 蠻洞中詳查群猓俗
且說莊蹻舍了夜郎城，帶領(lǐng)小卜及眾軍士，向前進發(fā)。夜郎王覷莊蹻去后，仍舊回城，自不必說。且說莊蹻沿途曉行夜宿，一面覓取向?qū)В吡耸嗵?，忽見前面大江前橫，不可復(fù)進。莊蹻喚來向?qū)韱?，向?qū)г唬骸按颂幟麨榈岢?，周回三百余里，四面俱是小國，各?jù)一方。”莊蹻問何國名，向?qū)г唬骸扳ｂ?、犵狫國、紫姜國、朗慈國、八番國、九股國、六額國、子棘國、宋國、蔡國?！鼻f蹻大驚曰：“如何此處也有宋國、蔡國？不知其國有多少大？”向?qū)г唬骸按碎g各國以夜郎為最大，其余各國，并無城池，不過各據(jù)山洞居住。滇池四面平演，各國之人，都大不到，惟在遠(yuǎn)處山嶺之內(nèi)，各為疆界。”莊蹻曰：“宋國、蔡國，在何處？”向?qū)е盖懊嬉簧皆唬骸安虈丛诖松街校舻剿螄?，須繞出此山之后，方可得到?！鼻f蹻遂命兵士繞滇池而行，徑到山前，扎住人馬，命小卜帶領(lǐng)一對步兵，入山探路。
小卜領(lǐng)命前進，入到深山之內(nèi)，只見沿山腳下，露出一所村落，其房屋式樣，類似中國，便奮勇前進，直抵山中。村中各人見有兵來，俱紛紛走避，男啼女哭，登時大亂，然其裝束衣服，亦與中國相同。小卜捉住兩個土人問話，問其國君何在。土人曰：“我等并無國君?！毙〔吩唬骸凹葻o國君，何以稱為蔡國？”土人曰：“我等皆蔡國之人，只因周定王二十二年，楚國起兵滅蔡，國中大亂，楚王又肆行殺戮，遂有數(shù)十人攜帶男女，避亂到此。恰好此山無主，便在山下筑屋而居，今已歷一百六七十年，傳代至三四世矣。祖宗初到此時，皆言楚國兵威勢不可擋，遺下楚國旗幟式樣懸掛室中，以為紀(jì)念，遺言子孫，若遇此等旗幟之兵來，急宜走避。方才看見將軍所掌旗幟，與室中所懸者無異，是以驚惶走避。至于蔡國之名，因初到此地時，此地土人問我等從何處來，是何處人，我等對以蔡國人，土人遂稱我等為蔡國，其實不過數(shù)百人聚居，并非國也?！薄靶〔仿勓?，遂帶此二人來見莊蹻。莊蹻驚喜曰：”不料中原人物，有先我而來者。且楚國威名，已于百余年前懾及此地，吾恨來此之晚也?！彼熨p與二人酒食，令其回去，傳話各人，不必驚慌，我此來并不殺戮，不過要開拓土地而已。土人拜謝而去，莊蹻便傳令兵士盡入山中，就在村前扎住休息一天，就令蔡國人引導(dǎo)，往取宋國。蔡國人曰：“宋國亦與我們相等，數(shù)年前齊國滅宋，宋國中有數(shù)百人避兵來此居住，不必征討。此間惟有猓猓國最為強悍，并有竹弩為兵器，弩頭以毒藥涂染，當(dāng)之者死，遇之者亡。若能征服猓猓，則他國之人可不戰(zhàn)自服?！鼻f蹻聞言，遂令引導(dǎo)至猓猓國。
不日走到，只見山勢險惡，樹木叢雜。小卜仍領(lǐng)一隊兵士前往探路。走到一處樹林之內(nèi)，忽然一個兵士猝然倒地。小卜大驚，親來察看，只見此兵面上，著了一枝竹箭，抬頭四望，忽然瞥見前面樹上有一個人，正在那里又要放箭。小卜大喝：“休放冷箭，我來也！”挺槍直前。那人見小卜趕來，并不下樹，就在樹上跳躍走避，如飛鳥過枝一般，十分靈捷。小卜按下長槍，拈弓搭箭射去，射了三箭，皆不能中。小卜大怒，喝令兵士一齊放箭，拿人早在樹上如飛的去了，小卜回視那中箭兵士，早已死了。只得回報莊蹻。莊蹻驚曰：“似此如之奈何？”躊躇半晌，正要和土人商議，忽然一對猓猓如飛而來，并無陣，卻走路輕捷，跳躍靈動，如猿猴一般，蜂擁而來。莊蹻列成陣勢，待與廝殺，誰知那猓猓并不近前，相離一箭之地，即飛蝗般拿竹箭射來。凡中箭的莫不登時倒地而死。莊蹻大驚，只得引兵退走。那猓猓并不追趕，看見楚兵返走，卻拍手呵呵大笑，聲如惡梟。莊蹻引兵退二十里扎住，與小卜商量破敵之策。小卜曰：“猓猓所放之箭，不過是一尖竹，并無箭鏃，卻當(dāng)之者死，必須設(shè)法先御其竹箭，然后可圖取勝?！鼻f蹻命人將陣亡兵士取來驗視，見著箭處，青紫腫脹，并無血痕，心下大疑。
小卜曰：“待末將前去探來?！彼旎氐奖緺I，選了二十名敢死之士，身披重鎧，重到樹林深處窺探。一兵忽指前林曰：“那邊一個猓猓來也?！毙〔诽ь^一看，果然樹上蹲著一名猓猓。小卜領(lǐng)眾奮力向前，卻步步留心，防放冷箭。那猓猓果然用竹箭射來，小卜等留心閃過。猓猓連射數(shù)箭不中，不覺大怒，躥身樹下，在地下輪取一條木棍，殺奔前來。小卜率眾一擁上前圍住，猓?？鄳?zhàn)，不能脫身，被小卜生擒活捉過來，押到大營來見莊蹻。莊蹻舉目看時，只見那猓猓披發(fā)跣足，渾身上下，并無寸縷，下體束一條虎皮裙，耳帶銅環(huán)，雙手亦帶銅釧，即傳通事來，問其竹箭是何毒物制成。猓猓曰：“吾等皆以游獵為生，竹箭亦為射獵之用，乃用蜂溺制成。”莊蹻問蜂溺如何可取致，猓猓曰：“凡蜂螫人，其痛不可當(dāng)，其尻針之力，斷不及此，其所以能致人痛苦者，皆其溺之毒，其溺即由尻針出。吾等取之之法，乃以豬脬揉薄，吹氣入內(nèi)，使?jié)q縛于竹端，覓得巨蜂窠，舉竹以豬脬搗其窠，群蜂盡起，爭螫豬脬。如實經(jīng)四五蜂窠，則脬內(nèi)所積蜂溺，可得一盞許，乃削尖竹，以尖端浸蜂溺中，七日取用。無論豺狼虎豹，只此毒箭著體，略破其皮，毒入血肉，登時即死。”莊蹻曰：“有解毒之法否？”對曰：“吾等惟恐其毒之不甚，并無解法?！鼻f蹻曰：“我大兵到此，汝等何故抗拒？”猓猓曰：“吾等與世無爭，亦不容人入境，亦不知何所謂大兵，惟非我族類，則必拒之?！鼻f蹻又細(xì)問其山內(nèi)情形。問畢，賜以酒肉，猓猓食之大喜。食已，拜謝，又乞再賜肉一甌，言將以獻其酋長，“我等素不知此味也。”莊蹻命與之，猓猓歡躍跳舞而去。莊蹻謂小卜曰：“似此野人，無術(shù)以平之，為之奈何？”小卜曰：“彼族惟居此山中，我等當(dāng)細(xì)探地勢，四面圍合，縱火燒山，想不難一鼓平之也?！?br />
正商議間，人報才釋去猓猓又來，并帶來猓猓十余人，在外求見。莊蹻命喚入，猓猓羅拜帳下，獻上金玉珠寶無數(shù)，言奉酋長之命，獻此以為甌肉之謝，特請將軍入山。莊蹻大喜。小卜諫曰：“野人無禮，中恐有詐，不可輕往?！鼻f蹻曰：“不然，狡詐之術(shù)，多處于聰明而無德行之人；猓猓輩僻處荒徼，生性渾噩，天真燦然，斷不有詐?！彼炝钼ｂＯ葘?dǎo)，自率眾兵士隨行，徑入山中，其酋長在洞外相迎，叉手為禮，相見已畢，酋長極稱肉食之美，乞莊蹻教以烹飪之法。莊蹻始恍然其相迎之故，遂令廚役殺牛宰馬，大宴群猓。群猓歡躍，笑聲雷動。
小卜得閑，帶領(lǐng)精細(xì)心腹數(shù)人，遍歷各洞。見各洞之中，竹箭堆積如山。詳加訪問，始知猓貍法律，凡有制成毒箭者，皆盡納于酋長，作為公中之物，各猓不得私用，所以防其自相殘害也。若要出獵，方到酋長處領(lǐng)取，凡領(lǐng)箭三枝者，最少須獲兩獸，或兩鳥，然后得食，若僅獲一獸一鳥，則獵者無所得食矣。蓋領(lǐng)取三箭，獵回，例以一獸或一鳥獻酋長也；若一無所獲，則處以死刑。是故群猓箭法，百發(fā)百中。其風(fēng)俗則男女無一定之配偶，不知以茍合為恥，隨其喜怒愛惡以為取舍。是故生子知有母不知有父。無論男女，均以射獵為事，不解耕織，惟好飲酒。每歲夏間，群猓取山果釀之為酒，釀成之后，先以十分之一獻諸酋長，故酋長處積酒無算。又無歲時記載，每歲初次驟寒之日，謂之歲首，彼此往來賀歲，相聚飲食。其食獸肉之法，掃取落葉，熱之以火，即以肉投火中，熟而食之，亦有生食者。不解制鹽，故俗皆淡食。其酋長亦無定人，俟積酒既多，即不欲再居酋長之位，隨意擇所素喜之猓，傳位與之。酋長亦無所事事，惟遇群猓有爭執(zhí)時，訟之于酋長，酋長為之判其曲直而已。遇有各執(zhí)一詞，不能定曲直是非者，則皆殺之，群猓亦無怨言，以為法當(dāng)如是也。
小卜一一考察詳備，即來告知莊蹻，定計剿滅群猓。未知所定何計，能否剿滅，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回 筑苴蘭莊蹻王滇國 嘗蒟醬唐蒙征夜郎
且說小卜謂莊蹻曰：“猓性喜飲酒，喜飲者必醉。將軍宜言于酋長，令其明日使群猓大獵。當(dāng)受以烹調(diào)之術(shù)，等他獵回，即令庖丁分至中處，教其烹煮鳥獸，群猓同時得享異味，必痛飲群醉，俟其醉后，當(dāng)設(shè)法圖之?！鼻f蹻從其言，即言于酋長。酋長大喜，次日果發(fā)出竹箭，令群猓大獵。群猓亦喜。是日所獲鳥獸，堆積如山。
莊蹻即令庖丁，分投教以烹調(diào)各法，酋長亦請莊蹻飲宴。小卜在外，分撥兵士，各授密計行事。那酋長款待莊蹻，而所有肉食各品，皆為莊蹻手下所制。酋長一一詢問，莊蹻命庖丁來，一一告以制法。酋長聽得津津有味，便傳令猓女入洞，歌舞娛賓。一時十余個女猓，走至筵前，高歌猓歌，相對跳舞。莊蹻舉目觀看，亦有稍具姿色者，惟皆赤身露體，不以為恥。俟其唱畢，亦自拔佩劍，叩劍作歌。歌畢，酋長大樂，以巨缽狂飲，不覺大醉。
莊蹻回至帳中，小卜告來曰：“今夜各洞之猓皆相聚狂飲，末將已分撥硝磺引火之物，令各兵分投埋伏，俟群猓盡醉時，先在此間發(fā)起號火，各兵便一齊動手，今夜猓猓猓當(dāng)無噍類矣?！鼻f蹻大喜。一時四面細(xì)作陸續(xù)來報，各洞之猓多被醉倒。小卜便令在營前草堆放起火來。各路之兵望見本營火光，便一齊放火。莊蹻、小卜嚴(yán)裝上馬，率領(lǐng)兵士四面剿殺。一時四面八方，漫山遍野，不下百余處火起，燒得眾猓猓起投無路，大醉之下，多被燒死。其有未曾大醉者，驚醒逃出，又被楚兵四面截殺。所有竹箭，均在酋長洞中，早被楚兵用柴草塞住洞口，付之一炬，與那酋長同歸于盡。是夜莊蹻大獲全勝，猓猓幾乎殺盡。雖有百余個逃出火洞，避過楚兵，逃到別處山中，然而伏匿不敢再出，無能為患矣。
莊蹻殺至天明，鳴金收兵。小卜恐有遺猓，自領(lǐng)五百人，遍山搜捕。此山縱橫百余里，盡被搜遍，又見山中樹林叢雜處，蜂巢最多，乃依猓猓之法，試取蜂溺，制成竹箭，試射牛馬，果然著箭即死，不覺大喜，告知莊蹻，備為征剿惡蠻之用。
莊蹻休兵半月，又令向?qū)ьI(lǐng)前進，征取犵狫。犵狫最是膽小，雖然聚有數(shù)萬人，踞山居住，聽得有兵到來，早已四散奔逃。從此便不成部落。自此莊蹻兵威大振，附近滇池一帶，如紫姜、郎慈、八番、九股、六額、子棘等國，率皆望風(fēng)而降，亦有驚散逃躥，率其部落深入窮山者。莊蹻亦以所帶兵少，不敢深入，即率領(lǐng)兵士，擬先回楚國報捷，再請?zhí)肀?，前來略地。與小卜商量停當(dāng)，即日引兵而回，經(jīng)過夜郎城，那夜郎王親自出城迎接，犒勞軍士，十分恭順。莊蹻別過夜郎王，舍陸登舟而去。
一路上曉行夜泊，不止一日，來到巴黔中郡地方，望見前面旌旗蔽江，轆轤相接。莊蹻謂小卜曰：“前面已是楚境，如何屯此重兵？莫非主上恐我南征不利，起兵應(yīng)援否？”小卜曰：“不然，我等大兵，且勿前進。將軍離國已三四年，音問不通，恐國中有變也。”莊蹻從其言，令大船靠岸泊住。小卜親乘小舟，向前刺探。只見前面盡是秦兵旗號，連忙回報莊蹻。莊蹻大驚曰：‘秦楚連年用兵，今秦蓋已取我巴黔中郡矣。斷我歸路，為之奈何？’道言未了，秦營中已有人率戰(zhàn)船來搦戰(zhàn)，莊蹻命小卜前往應(yīng)敵。楚兵連年在外辛苦，將士皆憊，小卜不能取勝，只得退走百余里，商議進兵之策。小卜進曰：“今秦兵勢大，道路梗塞，國中之事，未知如何。既前進不得，急宜退后。趁此軍威正盛之時，回旗反鼓，荒徼蠻民，必然懾服。若遷延在此，秦兵驟難敵退，一旦夜郎等國得此風(fēng)聲，起兵以躡吾后，前后受敵，此危道也。”莊蹻從其言，即日傳令回兵，兼程而去。
路過夜朗國，不復(fù)驚擾國人，徑至滇池，將大兵屯住。相度地勢，驅(qū)使各蠻人，大興土木，筑起一座城池，名之曰苴蘭城，各洞蠻人都來歸服。莊蹻就在城中，蓋造宮室，自立為王。取各蠻人子女，分配眾兵士，城外土地服美，令眾兵開墾耕種，兼教眾婦女種桑育蠶。就城中建立學(xué)校，教以文化，招眾蠻人來學(xué)，并選強壯者訓(xùn)練為兵。蠻人夙安淡食，莊蹻又擇近海有咸水之地，開辟鹽田；滇池之中，又足供漁獵；附近各山，又多水銀各礦。莊蹻竭力經(jīng)營，不數(shù)年間，居然民殷國富。各蠻洞之人，見此情形，多有愿以其地附入版圖者，苴蘭聲勢，因之愈大。
小卜率領(lǐng)練就之蠻兵，東征西略，探得滇池之北，有一國名曰邛都，其國甚大，國人椎發(fā)耕田，國中劃分邑治，頗有條理，為諸蠻之冠。小卜曰：“此不先征服之，他日必為我患?！彼煲疗涞兀芈飞酱U惡，樹木密雜，幸得所部蠻兵，攀藤附葛，鑿山開路，不以為苦。不日來至邛都城下，邛都國中初無準(zhǔn)備，驟見兵至，軍民大驚。小卜驅(qū)兵直入，得了邛都。邛都王面縛請降。小卜遂與定約，歲歲供應(yīng)苴蘭牛馬牲畜等物。然后率兵西向，攻下同師國，迤北攻下雋國、昆明國，皆令歲貢若干，方始回兵。不數(shù)年間，徙作、冉龍、白馬等國，盡皆征服。莊蹻遂在苴蘭，大修政事，宜中國禮教教其民，自此聲教被于荒徼，莊蹻遂世為苴蘭王，改國名曰滇。然與中國梗絕，直至秦始皇是，令將軍常頞，開略邊地，有蜀中開成棧道，然未及滇中。自漢高祖滅秦，統(tǒng)一寰宇，亦惟開略蜀地，未嘗及滇。
至漢武帝建元六年，東越王不肯臣服，盡廢歲貢，吾弟命王恢率兵討東越。王恢以地理不熟，兵至東越境，不敢深入，遣番陽令唐蒙，輕騎往見東越王，說以利害，勸令歸降。東越王既見唐蒙，蒙盛夸中國兵威，并陳武帝恩德曰：“皇帝恐一經(jīng)開戰(zhàn)，則生民涂炭，故詔將軍王恢，僅陳兵境上，勿輕殺戮。王倘不速決，大兵到時，悔無及矣。且王若歸降，不過歲修職貢，皇上寬仁大度，可免遣子入質(zhì)。王仍不失南面稱孤，如甘受兵禍，則此位未必復(fù)為王有矣。”東越王果然聽從，情愿降服稱臣，歲修貢禮。設(shè)筵款待唐蒙，席間蒙嘗及一物，其味甚美，而不知其名，問曰：“此何物也?！睎|越王曰：“此蒟醬也，出于自牂牁。”蒙甚喜食之。臨行時，東越王即以蒟醬贈行。蒙歸報王恢，遂班師回長安，王恢自去復(fù)命。
唐蒙自歸長安，每宴客，多用蒟醬，食者皆以為美。一日，為蜀中所見，笑曰：“此蒟醬也，出于夜郎國。夜郎臨牂牁江，江甚廣闊，利于行船，至吾蜀中，一水可達，故此物吾蜀人以為常食之品，不足為奇也?！泵赡思?xì)問自蜀中入夜郎路程，及夜郎國形勢，賈人一一告之。蒙大喜曰：“此制東越之扼要地也?！蹦松媳碓唬?br />
南越東西萬余里，名為外臣，實一州主也，而叛服不常。今以長沙豫章往，水道多絕難行，竊聞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余萬，浮船牂牁江，出其不意攻之，此制越一奇也。誠以漢之強，巴蜀之饒，通夜郎道，為置吏易甚。
武帝覽表大悅，即日拜唐蒙為中郎將，領(lǐng)精兵三千人，輜重糧食齊備，往征夜郎。唐蒙領(lǐng)命，即日親蒞校場，閱看兵士，擇日拜辭武帝，祭旗出師。未知此去能征服夜朗國否，且聽下回分解。
全書完
《云南野乘》 章回小說。吳趼人撰。3回。敘戰(zhàn)國時期楚國將軍蹺征服西南夷、建立滇國之事。時，楚秦相爭，楚國屢敗于秦，每每割地求和。為補東隅之失，楚襄王上將軍莊蹺領(lǐng)兵平蠻，先后收復(fù)夜郎、猓猓、仡佬、紫姜諸地。經(jīng)過多年苦心經(jīng)營，鞏成苴蘭城，莊蹺自封為苴蘭王，是為滇國之始。書未完。光緒三十三年（1907）《月月小說》第11號，三十四年（1908）《月月小說》第12、14號載。
第一回 畏凌逼楚王思拓地 告奮勇莊蹻請平蠻
話說天下事積久漸忘，最為可怕之事。我中國幅員之廣，人民之眾，若能振起精神來，非但可以雄長亞洲，更何難威懾全球？只因積弱不振，遂致今日賠款，明日割地，被外人指笑我為病夫國，瓜分豆剖之說，非但騰于口說，并且繪為詳圖，明定界線。幅員雖廣，人民雖眾，怎禁得日蹙百里，不上幾年，只恐就要蹙完了，你說可怕不可怕？
近年以來，我國人漸漸蘇醒了，出了一班少年志士，奔走號呼，以割地為恥，救亡為策。在下是個垂老之人，看了這班少年，真是后生可畏，怎不佩服？然而聽聽他們奔走號呼的說話，都是引威海、臺灣、膠州等為莫大之恥辱，以東三省、新疆、西藏等處，為莫大之危險，你說他們這些話是錯了么？錯是一點不錯，卻是輕輕的把一個未及百年歷史的香港忘記了。你說他們?yōu)樯趺赐四?？只因割棄香港之時，這班少年志士莫說未出娘胎，就是這班志士的尊堂，只怕也還未出娘胎呢，所以這班志士，自有知以來，只知道香港不是我屬，怎能怪他忘了呢？照此說去，再過幾十年，這班少年老了死了，又出了一班少年，不要又把臺灣、威海、膠州忘了么？所以我說積久漸忘，最是可怕之事。
我因為這個可怕，便想到把舊事重提，做一部中國古歷史的小說，庶幾大家看了，觸動了舊事，不至盡忘。然而中國古歷史浩如煙海，不知從何處做起的好，我想諸志士莫不能割棄土地為恥，自然以開辟土地為榮，我試演一部開辟土地的歷史出來，并且從開辟時代，演至將近割棄時代。好等讀這部書的，既知古人開辟的艱難，就不容今人割棄的容易。這等說了，只有云南歷史，敘起來最有意味。
這云南地方，本來是徼外荒蠻之地，后人說是《禹貢》梁州之界。其實三代以前，那一片地尚在鴻蒙世界，無可稽考的，不過據(jù)古冊相傳，據(jù)帝顓頊生于若水?！端?jīng)注》云：“若水南經(jīng)云南郡入遂久縣?！奔唇裰鹕辰病Ｓ钟淼篮谒劣谌?，入于南海，梁州水入南海者，惟瀾滄江，所以就指為梁州之界。直到戰(zhàn)國時，七雄并出，今日講富國，明日講強兵，今年合縱，明年連橫，征伐無有已時，百姓皆無寧日，無非為開拓疆土起見。到了楚頃襄王時，秦國勢力大盛，日日有吞并諸侯的意思。頃襄王一想：“祖宗時滅蔡、滅杞、滅莒，何等威風(fēng)，及至父親懷王，用了張儀那廝作相，激怒了秦國，屢次殺得我國兵敗將亡，割地乞和，還不算數(shù)。秦昭王狠心辣手，詐言會盟，把我父王騙入武關(guān)，帶回國內(nèi)，逼令我父王割巫黔中之郡。我父王不允，遂留在秦國。其時我又入齊為質(zhì)，幸得國中文武到齊國迎我回來，立我為王。不料即位那年，秦國即吞了我十六座城池，照此日蹙百里，我楚國不就要滅亡了么？”想到此處，不覺心焦，便和兩班文武商量。
當(dāng)有上將軍莊蹻奏曰：“此時七國紛爭，秦國最強，我國雖然屢次失地于秦，以臣愚見，失地殊不足憂，好在我國在于邊地，西南一帶多是蠻人居住，雖然有路，與中國可通往來，然究以山川阻隔，行旅不便，故絕少人來往。以臣愚見，不如帶領(lǐng)強兵，去開辟蠻方土地。我國兵力，御強秦雖不足，平蠻人或有余，如能掠得其地，雖失之東隅，仍可收之桑榆，尚不失為大國。不知我王以為何如？”頃襄王大喜曰：“壯哉吾弟！但不知誰人可以為將？”原來，莊蹻乃楚莊王之后，古人之姓，有以所封之地為姓者，有以所生之地為姓者，一經(jīng)取定，子孫即永遠(yuǎn)是此姓。如莊蹻，他是楚莊王之后，故即以莊王之謚為姓，所以頃襄王稱之為弟。且說莊蹻聞言，即奏曰：“臣雖不才，頗有遠(yuǎn)大之志，愿王賜臣勁卒數(shù)千，必能掠得蠻方之地，雙手奉獻?！表曄逋踉唬骸拔岬苤矣?，深慰寡人之心，但不知從何處出發(fā)？”莊蹻曰：“陸路崎嶇，不如水路安穩(wěn)，臣擬往沅江遠(yuǎn)發(fā)?！表曄逋醮笙?，即日點起一萬步兵，一萬水兵，交與莊蹻，當(dāng)?shù)顠炝藥浻?。到了起行之后，頃襄王親自率領(lǐng)文武多官送至江邊，莊蹻拜別啟行。當(dāng)時隨駕送行之人，也有稱贊莊蹻勇敢的，也有笑他荒唐的，也有代他擔(dān)憂的，閑話少題。
且說莊蹻率領(lǐng)數(shù)百號兵船，沿沅江而行，逢州過府，不止一日，出了楚國境界。只見兩岸山明水秀，好一個去處，只可惜絕無人煙。莊蹻便帶領(lǐng)幾個從人，舍舟登陸，緩步而行，相度形勢，何處可以據(jù)險筑城，何處可以開墾耕種。一路上緩緩前行。又不知走了多少日。一日，忽然遠(yuǎn)遠(yuǎn)望見有一處人煙，莊蹻就傳令且將船泊定，“此系蠻方之地，未知虛實，不可躁進。”船泊定了，莊蹻親自上岸眺望，欲尋個土人問話，誰知行不數(shù)步，忽然一陣驟雨，只得退了回來。從此一連落了十多日雨，不敢前進，岸上又苦于沒個行人，等天晴了，莊蹻叫人到岸上去，好歹尋兩個土人來問個虛實。不一會，帶了一個人來，莊蹻舉目一看，只見他披發(fā)跣足，不穿上衣，下身圍了一條紅布，滿臉涂了白粉，兩耳帶著一對徑盡大的銅環(huán)，直垂至肩下，也分不出他是男是女，手里提著一把斧子。莊蹻問他話時，他嘰嘰咕咕的回答，苦于不解。幸得來時已帶了能通蠻話之人，即傳來通譯。據(jù)說此地是夜郎國地方，國土就在前面城內(nèi)居住，有精兵十余萬，附近四處小國都來進貢。莊蹻聞言，暗暗吃驚，自慮兵少，恐不能取勝。又問其拿這斧子作甚么。答言趁此天晴，出來樵采，以備天雨時所用。此處隔三四日即雨，一雨十余日方止。莊蹻聽了，悶悶不樂，令人以酒食放去。帳下部將小卜進言曰：“此土人之言，殊不足據(jù)。末將方才驗他所持之斧，乃是以銅制成，問其何以不用鐵做，彼乃不知鐵是何物。舉此一端，足見其兵器先不如我利，不如從速前進攻城，乃為上策?！鼻f蹻從其言，即令解纜前進，直至望見城池，方才靠岸泊住。
小卜即告奮勇，愿攻頭陣。莊蹻曰：“不可。我為主將，必當(dāng)先往察其虛實?！闭f罷，點起一千步兵，殺奔城下。只見城門開處，擁出一陣兵來，一般的不穿盔甲，赤身露體，手執(zhí)銅刀銅槍，喊吶而出。為首一員大將，跳躍而前。莊蹻回顧小卜曰：“似此不難平也?！毙〔匪鞀^身而出，與來將接戰(zhàn)。不數(shù)合，一刀揮為兩段。莊蹻揮兵前進，殺得眾蠻兵東逃西竄。小卜奮勇向前，直殺進城去，嚇得夜郎王魂不附體，率領(lǐng)幾個王妃及親族等，奪門而出，落荒而逃。莊蹻遂唾手得了夜郎城，傳令船中兵士，一半守護船只，一半登岸，在城外扎住，以防蠻兵復(fù)來，一面考察此處風(fēng)土人情。
原來夜郎國中，雨多晴少，每每霪潦為患，而且國中無有禮教，最信巫鬼，國中公卿大夫，也盡是巫覡之流，無所謂政事，惟有祈禳鎮(zhèn)壓，便是政事。亦無刑法，有犯罪之人，由官詛咒之，鎮(zhèn)壓之，即是刑法。有功之人，除爵賞之外，由國王為之祈禳；有得國王祈禳者，國人皆以為榮。其余婚嫁死喪等事，皆由巫人主政。人民懶惰，不知畜牧，亦無蠶桑，其地又不產(chǎn)鐵，凡應(yīng)用鐵做之物，皆以銅代之。國中又甚窮，不知用金銀銅三品為幣制，在水中淘取貝殼，以代錢幣。地方和暖，不知有秋冬，故男女皆為裸體，不知衣服為何物。
莊蹻不覺嘆曰：“雖得其地，奈如此人民，有何用處？”小卜曰：“此處地大人稀，依末將愚見，不如帶領(lǐng)士卒，由陸路各處打聽，或另有善地，亦未可知?！鼻f蹻依言，休息數(shù)日，仍留一半士卒看守船只，帶領(lǐng)一半士卒向前進發(fā)。不知此去又尋獲何地，且聽下回分解。
第二回 荒徼外喜遇中原人 蠻洞中詳查群猓俗
且說莊蹻舍了夜郎城，帶領(lǐng)小卜及眾軍士，向前進發(fā)。夜郎王覷莊蹻去后，仍舊回城，自不必說。且說莊蹻沿途曉行夜宿，一面覓取向?qū)В吡耸嗵?，忽見前面大江前橫，不可復(fù)進。莊蹻喚來向?qū)韱?，向?qū)г唬骸按颂幟麨榈岢?，周回三百余里，四面俱是小國，各?jù)一方。”莊蹻問何國名，向?qū)г唬骸扳ｂ?、犵狫國、紫姜國、朗慈國、八番國、九股國、六額國、子棘國、宋國、蔡國?！鼻f蹻大驚曰：“如何此處也有宋國、蔡國？不知其國有多少大？”向?qū)г唬骸按碎g各國以夜郎為最大，其余各國，并無城池，不過各據(jù)山洞居住。滇池四面平演，各國之人，都大不到，惟在遠(yuǎn)處山嶺之內(nèi)，各為疆界。”莊蹻曰：“宋國、蔡國，在何處？”向?qū)е盖懊嬉簧皆唬骸安虈丛诖松街校舻剿螄?，須繞出此山之后，方可得到?！鼻f蹻遂命兵士繞滇池而行，徑到山前，扎住人馬，命小卜帶領(lǐng)一對步兵，入山探路。
小卜領(lǐng)命前進，入到深山之內(nèi)，只見沿山腳下，露出一所村落，其房屋式樣，類似中國，便奮勇前進，直抵山中。村中各人見有兵來，俱紛紛走避，男啼女哭，登時大亂，然其裝束衣服，亦與中國相同。小卜捉住兩個土人問話，問其國君何在。土人曰：“我等并無國君?！毙〔吩唬骸凹葻o國君，何以稱為蔡國？”土人曰：“我等皆蔡國之人，只因周定王二十二年，楚國起兵滅蔡，國中大亂，楚王又肆行殺戮，遂有數(shù)十人攜帶男女，避亂到此。恰好此山無主，便在山下筑屋而居，今已歷一百六七十年，傳代至三四世矣。祖宗初到此時，皆言楚國兵威勢不可擋，遺下楚國旗幟式樣懸掛室中，以為紀(jì)念，遺言子孫，若遇此等旗幟之兵來，急宜走避。方才看見將軍所掌旗幟，與室中所懸者無異，是以驚惶走避。至于蔡國之名，因初到此地時，此地土人問我等從何處來，是何處人，我等對以蔡國人，土人遂稱我等為蔡國，其實不過數(shù)百人聚居，并非國也?！薄靶〔仿勓?，遂帶此二人來見莊蹻。莊蹻驚喜曰：”不料中原人物，有先我而來者。且楚國威名，已于百余年前懾及此地，吾恨來此之晚也?！彼熨p與二人酒食，令其回去，傳話各人，不必驚慌，我此來并不殺戮，不過要開拓土地而已。土人拜謝而去，莊蹻便傳令兵士盡入山中，就在村前扎住休息一天，就令蔡國人引導(dǎo)，往取宋國。蔡國人曰：“宋國亦與我們相等，數(shù)年前齊國滅宋，宋國中有數(shù)百人避兵來此居住，不必征討。此間惟有猓猓國最為強悍，并有竹弩為兵器，弩頭以毒藥涂染，當(dāng)之者死，遇之者亡。若能征服猓猓，則他國之人可不戰(zhàn)自服?！鼻f蹻聞言，遂令引導(dǎo)至猓猓國。
不日走到，只見山勢險惡，樹木叢雜。小卜仍領(lǐng)一隊兵士前往探路。走到一處樹林之內(nèi)，忽然一個兵士猝然倒地。小卜大驚，親來察看，只見此兵面上，著了一枝竹箭，抬頭四望，忽然瞥見前面樹上有一個人，正在那里又要放箭。小卜大喝：“休放冷箭，我來也！”挺槍直前。那人見小卜趕來，并不下樹，就在樹上跳躍走避，如飛鳥過枝一般，十分靈捷。小卜按下長槍，拈弓搭箭射去，射了三箭，皆不能中。小卜大怒，喝令兵士一齊放箭，拿人早在樹上如飛的去了，小卜回視那中箭兵士，早已死了。只得回報莊蹻。莊蹻驚曰：“似此如之奈何？”躊躇半晌，正要和土人商議，忽然一對猓猓如飛而來，并無陣，卻走路輕捷，跳躍靈動，如猿猴一般，蜂擁而來。莊蹻列成陣勢，待與廝殺，誰知那猓猓并不近前，相離一箭之地，即飛蝗般拿竹箭射來。凡中箭的莫不登時倒地而死。莊蹻大驚，只得引兵退走。那猓猓并不追趕，看見楚兵返走，卻拍手呵呵大笑，聲如惡梟。莊蹻引兵退二十里扎住，與小卜商量破敵之策。小卜曰：“猓猓所放之箭，不過是一尖竹，并無箭鏃，卻當(dāng)之者死，必須設(shè)法先御其竹箭，然后可圖取勝?！鼻f蹻命人將陣亡兵士取來驗視，見著箭處，青紫腫脹，并無血痕，心下大疑。
小卜曰：“待末將前去探來?！彼旎氐奖緺I，選了二十名敢死之士，身披重鎧，重到樹林深處窺探。一兵忽指前林曰：“那邊一個猓猓來也?！毙〔诽ь^一看，果然樹上蹲著一名猓猓。小卜領(lǐng)眾奮力向前，卻步步留心，防放冷箭。那猓猓果然用竹箭射來，小卜等留心閃過。猓猓連射數(shù)箭不中，不覺大怒，躥身樹下，在地下輪取一條木棍，殺奔前來。小卜率眾一擁上前圍住，猓?？鄳?zhàn)，不能脫身，被小卜生擒活捉過來，押到大營來見莊蹻。莊蹻舉目看時，只見那猓猓披發(fā)跣足，渾身上下，并無寸縷，下體束一條虎皮裙，耳帶銅環(huán)，雙手亦帶銅釧，即傳通事來，問其竹箭是何毒物制成。猓猓曰：“吾等皆以游獵為生，竹箭亦為射獵之用，乃用蜂溺制成。”莊蹻問蜂溺如何可取致，猓猓曰：“凡蜂螫人，其痛不可當(dāng)，其尻針之力，斷不及此，其所以能致人痛苦者，皆其溺之毒，其溺即由尻針出。吾等取之之法，乃以豬脬揉薄，吹氣入內(nèi)，使?jié)q縛于竹端，覓得巨蜂窠，舉竹以豬脬搗其窠，群蜂盡起，爭螫豬脬。如實經(jīng)四五蜂窠，則脬內(nèi)所積蜂溺，可得一盞許，乃削尖竹，以尖端浸蜂溺中，七日取用。無論豺狼虎豹，只此毒箭著體，略破其皮，毒入血肉，登時即死。”莊蹻曰：“有解毒之法否？”對曰：“吾等惟恐其毒之不甚，并無解法?！鼻f蹻曰：“我大兵到此，汝等何故抗拒？”猓猓曰：“吾等與世無爭，亦不容人入境，亦不知何所謂大兵，惟非我族類，則必拒之?！鼻f蹻又細(xì)問其山內(nèi)情形。問畢，賜以酒肉，猓猓食之大喜。食已，拜謝，又乞再賜肉一甌，言將以獻其酋長，“我等素不知此味也。”莊蹻命與之，猓猓歡躍跳舞而去。莊蹻謂小卜曰：“似此野人，無術(shù)以平之，為之奈何？”小卜曰：“彼族惟居此山中，我等當(dāng)細(xì)探地勢，四面圍合，縱火燒山，想不難一鼓平之也?！?br />
正商議間，人報才釋去猓猓又來，并帶來猓猓十余人，在外求見。莊蹻命喚入，猓猓羅拜帳下，獻上金玉珠寶無數(shù)，言奉酋長之命，獻此以為甌肉之謝，特請將軍入山。莊蹻大喜。小卜諫曰：“野人無禮，中恐有詐，不可輕往?！鼻f蹻曰：“不然，狡詐之術(shù)，多處于聰明而無德行之人；猓猓輩僻處荒徼，生性渾噩，天真燦然，斷不有詐?！彼炝钼ｂＯ葘?dǎo)，自率眾兵士隨行，徑入山中，其酋長在洞外相迎，叉手為禮，相見已畢，酋長極稱肉食之美，乞莊蹻教以烹飪之法。莊蹻始恍然其相迎之故，遂令廚役殺牛宰馬，大宴群猓。群猓歡躍，笑聲雷動。
小卜得閑，帶領(lǐng)精細(xì)心腹數(shù)人，遍歷各洞。見各洞之中，竹箭堆積如山。詳加訪問，始知猓貍法律，凡有制成毒箭者，皆盡納于酋長，作為公中之物，各猓不得私用，所以防其自相殘害也。若要出獵，方到酋長處領(lǐng)取，凡領(lǐng)箭三枝者，最少須獲兩獸，或兩鳥，然后得食，若僅獲一獸一鳥，則獵者無所得食矣。蓋領(lǐng)取三箭，獵回，例以一獸或一鳥獻酋長也；若一無所獲，則處以死刑。是故群猓箭法，百發(fā)百中。其風(fēng)俗則男女無一定之配偶，不知以茍合為恥，隨其喜怒愛惡以為取舍。是故生子知有母不知有父。無論男女，均以射獵為事，不解耕織，惟好飲酒。每歲夏間，群猓取山果釀之為酒，釀成之后，先以十分之一獻諸酋長，故酋長處積酒無算。又無歲時記載，每歲初次驟寒之日，謂之歲首，彼此往來賀歲，相聚飲食。其食獸肉之法，掃取落葉，熱之以火，即以肉投火中，熟而食之，亦有生食者。不解制鹽，故俗皆淡食。其酋長亦無定人，俟積酒既多，即不欲再居酋長之位，隨意擇所素喜之猓，傳位與之。酋長亦無所事事，惟遇群猓有爭執(zhí)時，訟之于酋長，酋長為之判其曲直而已。遇有各執(zhí)一詞，不能定曲直是非者，則皆殺之，群猓亦無怨言，以為法當(dāng)如是也。
小卜一一考察詳備，即來告知莊蹻，定計剿滅群猓。未知所定何計，能否剿滅，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回 筑苴蘭莊蹻王滇國 嘗蒟醬唐蒙征夜郎
且說小卜謂莊蹻曰：“猓性喜飲酒，喜飲者必醉。將軍宜言于酋長，令其明日使群猓大獵。當(dāng)受以烹調(diào)之術(shù)，等他獵回，即令庖丁分至中處，教其烹煮鳥獸，群猓同時得享異味，必痛飲群醉，俟其醉后，當(dāng)設(shè)法圖之?！鼻f蹻從其言，即言于酋長。酋長大喜，次日果發(fā)出竹箭，令群猓大獵。群猓亦喜。是日所獲鳥獸，堆積如山。
莊蹻即令庖丁，分投教以烹調(diào)各法，酋長亦請莊蹻飲宴。小卜在外，分撥兵士，各授密計行事。那酋長款待莊蹻，而所有肉食各品，皆為莊蹻手下所制。酋長一一詢問，莊蹻命庖丁來，一一告以制法。酋長聽得津津有味，便傳令猓女入洞，歌舞娛賓。一時十余個女猓，走至筵前，高歌猓歌，相對跳舞。莊蹻舉目觀看，亦有稍具姿色者，惟皆赤身露體，不以為恥。俟其唱畢，亦自拔佩劍，叩劍作歌。歌畢，酋長大樂，以巨缽狂飲，不覺大醉。
莊蹻回至帳中，小卜告來曰：“今夜各洞之猓皆相聚狂飲，末將已分撥硝磺引火之物，令各兵分投埋伏，俟群猓盡醉時，先在此間發(fā)起號火，各兵便一齊動手，今夜猓猓猓當(dāng)無噍類矣?！鼻f蹻大喜。一時四面細(xì)作陸續(xù)來報，各洞之猓多被醉倒。小卜便令在營前草堆放起火來。各路之兵望見本營火光，便一齊放火。莊蹻、小卜嚴(yán)裝上馬，率領(lǐng)兵士四面剿殺。一時四面八方，漫山遍野，不下百余處火起，燒得眾猓猓起投無路，大醉之下，多被燒死。其有未曾大醉者，驚醒逃出，又被楚兵四面截殺。所有竹箭，均在酋長洞中，早被楚兵用柴草塞住洞口，付之一炬，與那酋長同歸于盡。是夜莊蹻大獲全勝，猓猓幾乎殺盡。雖有百余個逃出火洞，避過楚兵，逃到別處山中，然而伏匿不敢再出，無能為患矣。
莊蹻殺至天明，鳴金收兵。小卜恐有遺猓，自領(lǐng)五百人，遍山搜捕。此山縱橫百余里，盡被搜遍，又見山中樹林叢雜處，蜂巢最多，乃依猓猓之法，試取蜂溺，制成竹箭，試射牛馬，果然著箭即死，不覺大喜，告知莊蹻，備為征剿惡蠻之用。
莊蹻休兵半月，又令向?qū)ьI(lǐng)前進，征取犵狫。犵狫最是膽小，雖然聚有數(shù)萬人，踞山居住，聽得有兵到來，早已四散奔逃。從此便不成部落。自此莊蹻兵威大振，附近滇池一帶，如紫姜、郎慈、八番、九股、六額、子棘等國，率皆望風(fēng)而降，亦有驚散逃躥，率其部落深入窮山者。莊蹻亦以所帶兵少，不敢深入，即率領(lǐng)兵士，擬先回楚國報捷，再請?zhí)肀?，前來略地。與小卜商量停當(dāng)，即日引兵而回，經(jīng)過夜郎城，那夜郎王親自出城迎接，犒勞軍士，十分恭順。莊蹻別過夜郎王，舍陸登舟而去。
一路上曉行夜泊，不止一日，來到巴黔中郡地方，望見前面旌旗蔽江，轆轤相接。莊蹻謂小卜曰：“前面已是楚境，如何屯此重兵？莫非主上恐我南征不利，起兵應(yīng)援否？”小卜曰：“不然，我等大兵，且勿前進。將軍離國已三四年，音問不通，恐國中有變也。”莊蹻從其言，令大船靠岸泊住。小卜親乘小舟，向前刺探。只見前面盡是秦兵旗號，連忙回報莊蹻。莊蹻大驚曰：‘秦楚連年用兵，今秦蓋已取我巴黔中郡矣。斷我歸路，為之奈何？’道言未了，秦營中已有人率戰(zhàn)船來搦戰(zhàn)，莊蹻命小卜前往應(yīng)敵。楚兵連年在外辛苦，將士皆憊，小卜不能取勝，只得退走百余里，商議進兵之策。小卜進曰：“今秦兵勢大，道路梗塞，國中之事，未知如何。既前進不得，急宜退后。趁此軍威正盛之時，回旗反鼓，荒徼蠻民，必然懾服。若遷延在此，秦兵驟難敵退，一旦夜郎等國得此風(fēng)聲，起兵以躡吾后，前后受敵，此危道也。”莊蹻從其言，即日傳令回兵，兼程而去。
路過夜朗國，不復(fù)驚擾國人，徑至滇池，將大兵屯住。相度地勢，驅(qū)使各蠻人，大興土木，筑起一座城池，名之曰苴蘭城，各洞蠻人都來歸服。莊蹻就在城中，蓋造宮室，自立為王。取各蠻人子女，分配眾兵士，城外土地服美，令眾兵開墾耕種，兼教眾婦女種桑育蠶。就城中建立學(xué)校，教以文化，招眾蠻人來學(xué)，并選強壯者訓(xùn)練為兵。蠻人夙安淡食，莊蹻又擇近海有咸水之地，開辟鹽田；滇池之中，又足供漁獵；附近各山，又多水銀各礦。莊蹻竭力經(jīng)營，不數(shù)年間，居然民殷國富。各蠻洞之人，見此情形，多有愿以其地附入版圖者，苴蘭聲勢，因之愈大。
小卜率領(lǐng)練就之蠻兵，東征西略，探得滇池之北，有一國名曰邛都，其國甚大，國人椎發(fā)耕田，國中劃分邑治，頗有條理，為諸蠻之冠。小卜曰：“此不先征服之，他日必為我患?！彼煲疗涞兀芈飞酱U惡，樹木密雜，幸得所部蠻兵，攀藤附葛，鑿山開路，不以為苦。不日來至邛都城下，邛都國中初無準(zhǔn)備，驟見兵至，軍民大驚。小卜驅(qū)兵直入，得了邛都。邛都王面縛請降。小卜遂與定約，歲歲供應(yīng)苴蘭牛馬牲畜等物。然后率兵西向，攻下同師國，迤北攻下雋國、昆明國，皆令歲貢若干，方始回兵。不數(shù)年間，徙作、冉龍、白馬等國，盡皆征服。莊蹻遂在苴蘭，大修政事，宜中國禮教教其民，自此聲教被于荒徼，莊蹻遂世為苴蘭王，改國名曰滇。然與中國梗絕，直至秦始皇是，令將軍常頞，開略邊地，有蜀中開成棧道，然未及滇中。自漢高祖滅秦，統(tǒng)一寰宇，亦惟開略蜀地，未嘗及滇。
至漢武帝建元六年，東越王不肯臣服，盡廢歲貢，吾弟命王恢率兵討東越。王恢以地理不熟，兵至東越境，不敢深入，遣番陽令唐蒙，輕騎往見東越王，說以利害，勸令歸降。東越王既見唐蒙，蒙盛夸中國兵威，并陳武帝恩德曰：“皇帝恐一經(jīng)開戰(zhàn)，則生民涂炭，故詔將軍王恢，僅陳兵境上，勿輕殺戮。王倘不速決，大兵到時，悔無及矣。且王若歸降，不過歲修職貢，皇上寬仁大度，可免遣子入質(zhì)。王仍不失南面稱孤，如甘受兵禍，則此位未必復(fù)為王有矣。”東越王果然聽從，情愿降服稱臣，歲修貢禮。設(shè)筵款待唐蒙，席間蒙嘗及一物，其味甚美，而不知其名，問曰：“此何物也?！睎|越王曰：“此蒟醬也，出于自牂牁。”蒙甚喜食之。臨行時，東越王即以蒟醬贈行。蒙歸報王恢，遂班師回長安，王恢自去復(fù)命。
唐蒙自歸長安，每宴客，多用蒟醬，食者皆以為美。一日，為蜀中所見，笑曰：“此蒟醬也，出于夜郎國。夜郎臨牂牁江，江甚廣闊，利于行船，至吾蜀中，一水可達，故此物吾蜀人以為常食之品，不足為奇也?！泵赡思?xì)問自蜀中入夜郎路程，及夜郎國形勢，賈人一一告之。蒙大喜曰：“此制東越之扼要地也?！蹦松媳碓唬?br />
南越東西萬余里，名為外臣，實一州主也，而叛服不常。今以長沙豫章往，水道多絕難行，竊聞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余萬，浮船牂牁江，出其不意攻之，此制越一奇也。誠以漢之強，巴蜀之饒，通夜郎道，為置吏易甚。
武帝覽表大悅，即日拜唐蒙為中郎將，領(lǐng)精兵三千人，輜重糧食齊備，往征夜郎。唐蒙領(lǐng)命，即日親蒞校場，閱看兵士，擇日拜辭武帝，祭旗出師。未知此去能征服夜朗國否，且聽下回分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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