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石珠兵馬在良鄉(xiāng)村駐了三日,第四日正要動身,只見軍士慌慌忙忙走進(jìn)報道:“前面有一隊軍馬,不知何處來的,都打著紅旗,裹著紅巾,為首一位少年將軍,穿著金盔金甲,手提竹節(jié)鋼鞭,飛馬而來,已到營前,乞元帥定奪。”石珠見說,連忙令慕容廆出營探看。慕容廆即時披掛端正,手提金锏,騎了白文貙出營。果然見一隊兵早已沖了營前。見慕容廆引兵而出,那少年將軍便將軍馬扎住,高聲叫道:“你們扎的兵馬,可是石元帥與劉元帥的軍么?”慕容廆不知原由,答道:“我們正是石元帥軍馬,你是何處將官?引兵到此,莫非是甚么奸細(xì)么?”那少年將軍見說正是石家兵,連忙滾下黃驃駒,說道:“小將洛陽崔賓佐,號子明,特來相投劉石二元帥麾下。不知將軍姓甚名誰,望乞轉(zhuǎn)達(dá),足感高誼?!蹦饺輳@道:“果是真心來投,且少待,待我稟過元帥,卻來相請?!闭f罷,遂翻身入營,對石珠等告知,石珠見有將官來投,心下甚喜,親自出營相請。同進(jìn)營中,與眾人一個個見過。石珠道:“將軍從洛陽而來,必知朝廷之事,不識目今國事何如?”崔賓佐道:“目今張茂生與裴逸民專政,棄禮義而附賈后,司馬氏各擁重兵,自相仇怨,將來骨肉之間,必有不安,所以小將不辭跋涉,遠(yuǎn)投麾下。晉陽城郭完固,人民富饒,得而守之,然后分兵征伐不道,天下大定矣?!笔橐姶拶e佐說話與諸將同意,心下大喜,就封賓佐為積弩將軍。傳令即日拔寨起行,竟望潞安府而來。
離城一里下寨,遣副先鋒呼延晏挑戰(zhàn)。城中守將卻是周處、孟觀二人,俱有文武全才。當(dāng)下聽得石家兵馬臨城,二人便商量應(yīng)敵。周處道:“石珠兵馬浩大,手下兼有智謀之士,前日長平關(guān)一鼓而破,若與他戰(zhàn),未必全勝,不若堅守不出,以老其師,特出雄兵,以截其糧。彼既進(jìn)不得戰(zhàn),退迫于饑,不出一月,必有內(nèi)潰,然后出兵以迫之,石珠不足平矣?!泵嫌^道:“將軍素稱武勇,言何怯也!石珠烏合之眾,必不足懼,所以破長平關(guān)者,未逢敵手耳!今若堅守不出,必貽笑于彼,便道晉朝無有人物。周將軍但引兵出戰(zhàn),下官隨后就來接應(yīng),管取一戰(zhàn)而擒石珠。”
周處不得已,披掛上馬,引兵三千,開東門出戰(zhàn)。只見呼延晏手提青龍刀,身騎剪尾豹,引兵沖突而來。兩下相見,各射住陣腳,將兵馬排開。呼延晏出陣問道:“來將莫非是周將軍么,何不下馬投降?”周處提槍躍馬答道:“既知我名,就當(dāng)退避,何敢揚(yáng)威耀武,稱干比戈?!焙粞雨痰溃骸拔夷撕粞雨淌且病④娚浠仳裕⑿凵w世,今事此無道,有何益處?到不如相從我們,永保富貴?!敝芴幋笈溃骸盁o知匹夫,既聞我斬蛟射虎之雄,何不投降?敢來犯順,不殺你決不干休!”說罷,提槍刺來,呼延晏舞刀相迎,兩下一場大殺。但見:
愁云暗暗,怨霧蒙蒙。戰(zhàn)鼓咚咚不絕,鋼刀晃晃相加。一個騎的怪獸,渾如風(fēng)卷殘云;
一個跨的名馬,卻是濤飛雪浪。周將軍是文武全才,那怕軍中馳騁;呼延晏乃英雄間出,豈肯陣上貪生。
正是將軍不怕死,怕死不將軍。
兩個戰(zhàn)上五十馀合,不分勝負(fù)。周處一根槍,使得神出鬼沒,更無破綻。呼延晏暗暗喝彩,撥轉(zhuǎn)坐騎就走。周處隨后追來,呼延晏取出小小朱紅盒子,揭去盒蓋,只見一只金鷹騰地飛出,望著周處左眼啄來,周處大叫一聲,措手不及,被呼延晏回轉(zhuǎn)身來,連人帶馬一刀砍死。正是:
可憐善戰(zhàn)周家將,忽作軍前刀下人。
呼延晏殺了周處,收了金鷹,引兵驅(qū)殺一陣,奪了許多軍仗器械,收軍回營,向石珠報功。石珠大喜,說道:“周處是城中勇將,今既被殺,城中喪膽,此城不日便當(dāng)為我有。”正說間,忽報孟觀在營外索戰(zhàn),石珠道:“孟觀之勇,不下周處。誰敢出戰(zhàn)?”只見帳前轉(zhuǎn)過衛(wèi)將軍張方,說道:“小將愿往。”石珠許之。
張方提刀出陣,孟觀喝道:“來將可是呼延晏么?”張方道:“非也,我乃衛(wèi)將軍張方。”孟觀道:“既不是呼延晏,我不殺你,可叫呼延晏出來,償周處的罪?!睆埛酱笈溃骸澳愀倚∮U我么?”不由分說,提刀便砍。孟觀也舞刀相迎,不上數(shù)臺,孟觀大喊一聲,一刀砍來,張方用力一閃,跌于馬下,被盂觀再復(fù)一刀,結(jié)果了性命。
敗軍回報石珠,石珠大怒,便令呼延晏出戰(zhàn)。只見帳前轉(zhuǎn)過齊萬年,說道:“不須副先鋒出去。待小將去擒此匹夫,為張將軍報仇?!闭f罷,不等石珠開口,一匹馬早已沖出陣來,大罵道:“孟觀小夫,敢殺我大將,快下馬受縛,免你一死,不然教你死無葬身之地。”孟觀大怒,更不答話,舞刀就砍。兩個自午至申,戰(zhàn)上百有馀合,未分勝負(fù)。孟觀心生一計,拖刀便走,萬年不舍,緊緊迫來。孟觀聽得背后馬鈴響,暗暗歡喜,等他馬來得較近,背砍一刀,卻砍中萬年馬首,將萬年跌下馬來,被孟觀活捉上馬,殺散馀兵,入城去了。
石珠聽知萬年被擒,忙使慕容廆出營追趕,城門已自閉緊。慕容廆引兵追至城下,叫軍士四面攻打,城上炮石滾下,打傷無數(shù)軍士,只得引兵回營。石珠見齊萬年又被擒去,心下悶悶不悅,對諸將道:“一個城也不曾取得,卻損了我兩員大將,安能望取晉陽?”劉弘祖道:“勝敗乃兵家之常,何足介意。明日等小將去見一陣,一定要擒孟觀為二將報仇?!笔榈溃骸爸慌旅嫌^勇猛,副元帥非他敵手?!眲⒃5溃骸霸獛浐伍L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小將明日一定要去擒他?!碑?dāng)下憤憤的退出帳外。
過了一夜,至明日,也不等石珠傳令,竟自點(diǎn)雄兵三千,結(jié)束齊整,跨上烏龍騅,手提金鞭,竟至城下索戰(zhàn)。守城軍士報知孟觀,孟觀即時披掛上馬,開城出戰(zhàn)。見了劉元海,不覺失笑道:“如此小孩子也來索戰(zhàn),豈不枉送了性命?!北愫鹊溃骸澳闶巧趺葱?,乳臭未干,即來臨陣?!眲⒑胱娴溃骸捌疥杽⒑胱妫l不知名,卻來問我!你說我小么,我年雖小,志卻不小,管取并吞了你,為張、齊二將軍報仇?!庇塾^大笑道:“以我之力,要破汝只消指顧間耳,敢說些大話,真小子也?!眲⒑胱嬉娬f,更不再答,提起金鞭打來。孟觀忙舞刀相迎,戰(zhàn)有一個多時,劉弘祖終是氣力不加,抵?jǐn)巢蛔?,撥轉(zhuǎn)烏龍騅就走。盂觀拍馬來追,卻得崔賓佐沖出陣來,讓過弘祖,接住就殺。兩下又戰(zhàn)三十馀合,不分勝敗,因見天色漸晚,只得鳴金收軍。
次日,石珠商量調(diào)將攻城,只見帳前轉(zhuǎn)過張杰,說道:“量一孟觀,有何技能?吾兵連敗于他,今日若不擒獲,便為我等無用。待小將與他見一陣看,果有武藝,當(dāng)以計服之?!笔橐姥裕土顝埥艹鰬?zhàn)。張杰披掛齊整,正待出戰(zhàn),只聽營門外,金鼓震天,喊聲大起,恰好是孟觀引兵來到。張杰聽知大怒,兩下相見,更不答話,接住就殺。自辰至午,戰(zhàn)上百馀合,更無高下。
石珠陣上惱了石季龍,手提蛇矛,跨上赤兔,沖出陣來,大叫:“孟觀不要逞強(qiáng),有我在此!”喊聲未絕,一蛇矛刺來,卻從孟觀脅下搠過。孟觀棄了張杰,來戰(zhàn)石季龍,晉兵陣上,卻撞出黃祥來,與張杰接住就殺,四個人絞做一團(tuán),真正是場好殺。有詩為證:
無端戰(zhàn)鼓動山城,戈戟相加神鬼驚。
漠漠愁云渾未已,英雄千古恨吞聲。
四個人戰(zhàn)勾多時,只聽一聲響亮,一將落馬,卻是石季龍將孟觀逼開大刀,捉過坐騎,擲于地下,被軍士縛住。黃祥見孟觀被擒,撇了張杰,向前逃走,石季龍將赤兔拍趕向前,喝道:“黃祥待走那里去?”這聲喝,就象牙縫里起個霹靂,黃祥吃了一驚,丟槍而逃,被石季龍趕上,輕舒猿臂,捉于馬上,也擲于軍士縛了。后人讀史至石季龍力擒雙將,有詩單道其勇,詩云:
晉將有孟觀,城外建兵端。搴旗復(fù)斬將,軍中心膽寒。
那知石季龍,英雄更不同。一戰(zhàn)擒雙將,聲名蓋河?xùn)|。
河?xùn)|上黨地,猛將盡逃空。士女吞聲泣,鬼神恨不窮。
自此晉陽地,先聲指日通。
石季龍既擒二將,引動大軍,令張杰一齊殺到城下。城中聽知主將被擒,不敢出戰(zhàn),竟自開門出降。石季龍引兵竟至帥府坐下,遣張杰報知石珠。
石珠見說得了潞安府,不勝大喜,遂拔寨入城。石季龍出轅門迎接,石珠先安慰了一番。季龍押過孟觀、黃祥,跪在階下。
石珠道:“將軍等英雄蓋世,肯從我共圖富貴否?”孟觀道:“吾等既受晉祿,安肯投降將軍,愿乞一死足矣?!笔榈溃骸昂螟B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將軍具不世之略,事此昏庸,必以將軍為不智。況將軍先世原非晉臣,何必以此自拘?”石季龍也說道:“如今晉室擾亂,豪杰蜂起,以將軍之才,從我等征伐四方,大功指日可待,奈何自踏于危亡之地哉?”孟觀聽二人之言,心下也有幾分降意,回看黃祥道:“將軍以為何如?”黃祥道:“小將唯元帥之意,安敢立異?”孟觀聽說,知黃祥已有意歸降,只得對石珠道:“既蒙不殺,愿為將軍一卒?!笔榇笙?,忙令石季龍解去其縛,扶入帳中。監(jiān)中去取齊萬年,彼此相見了。石珠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叫置酒帥府,與眾將賀功,就封孟觀為安平大將軍,鎮(zhèn)守潞安州,黃祥為副將軍,協(xié)理軍事。
在城中停軍十日,與眾將商議,分兵先取平陽諸鎮(zhèn),然后引大隊人馬攻取晉陽。只見孟觀起身說道:“小將蒙元帥不殺之恩,有一計奉獻(xiàn),管取諸郡,不勞兵戈,唾手而得,竟引兵直抵晉陽,大業(yè)不日可成。”石珠大喜道:“將軍有何妙計?愿聞其詳?!?孟觀道:“太原要地,不過晉陽、云中、上黨、西河而已,其馀義寧等郡,城郭褊小,不足為慮。今上黨已為元帥所有。而平陽守將糜弘,與云中守將趙謙,西河守將韓志道,平日與小將俱有八拜之交,誓同生死。只要小將馳一封書去,告以禍福,彼必傾心來歸。三處既歸,義州等郡也必望風(fēng)而降,縱或不降,也不足為患。元帥竟以重兵直抵太原,城孤勢寡,不日而下。太原既定,并州之地已為元帥所有,然后旋師而反,直取洛陽,雖有智者,不能為之計矣?!笔槁犃T,躍然大喜道:“天下英雄之士,智謀略同。前日出兵之時,稽軍師與劉元帥,勸我先定晉陽,后取洛陽,正與軍師之意相同。今將軍既有此心,何不即日馳書諸郡,看其動靜,以便進(jìn)兵?!泵嫌^依言,即時取過文房四寶,修下三封書信,遣的當(dāng)將官,分投去了,有分教,此一去:
不日三秦傳檄定,晉陽城外建兵端。
畢竟不知此去何如,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