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英法俄美四國艦隊，自廣東駛至上海，各遣員赍書赴蘇州，見江蘇巡撫趙德轍。德轍把來書瞧閱，乃是致滿大學士裕誠書，當即與洋員說明，愿將來書投遞北京，叫他在上海候復，洋員答應自去。趙德轍即咨送江督何桂清，何桂清時駐常州，接德轍咨文，并四國來書，遂飛驛馳奏。咸豐帝立召大學士裕誠，及軍機大臣會議。議了半日，方定計簡放黃宗漢為欽差，赴粵辦理交涉，一面由裕誠署名，答復英法兩國，是令他速赴廣東，與黃宗漢會商；并說本大臣參謀內(nèi)政，未預外事，不便直接。復美使書，也是令他赴粵，不過有要他排解的意思。復俄使書，略說中俄原約，只在黑龍江互市，如有相爭事件，可速赴黑龍江，自有辦事大臣接商，無庸與本大臣交涉。這等復書，仍飭江督何桂清轉交。偏這英使額爾金，法使噶羅，不肯照行，仍牽率俄美兩使，向天津進發(fā)。
咸豐八年三月，四國軍艦，云集白河口，投書直督譚廷襄，仍請轉達首相。廷襄是照例奏聞，詔令戶部侍郎崇禮，內(nèi)閣學士烏爾焜泰，馳赴天津，會同直督，照會各國使臣，約期開議。不意英法兩使，復稱欽差非中國首相，不便和議，決詞拒絕。外人得步進步，原是狡獪，然亦由中國自召。只俄美兩使，算是接見，相與往來，但不過是空言敷衍，毫無效果。這位譚制臺，恰格外巴結，差了武弁，駕著小船，引導洋人進出。洋人本未識大沽險要，至此往來窺測，探悉路徑，又見大沽防務疏忽得很，突于四月初八日，駛入小輪船數(shù)艘，懸起英法兩國紅旗，開炮擊大沽炮臺。守臺官游擊沙春元、陳毅等，倉猝迎戰(zhàn)，卒以眾寡不敵，次第殉難，前路炮臺陷。副都統(tǒng)富勒登太，守住后路，猝聞前軍失守，逃得不知去向，后路炮臺又陷。這一仗戰(zhàn)爭，提督張殿元，總兵達年，副將德奎，在大沽附近，吃糧不管事，由他搗入。咸豐帝聞警大怒，把提督、總兵、副將各人，革職拿問，特命親王僧格林沁，帶兵赴天津防守；又命親王綿愉，總管京師團防事務，嚴行巡邏。
僧親王抵天津后，俄美二使，愿居間排解，只乞改派相臣議款。僧親王復據(jù)實陳奏，咸豐帝不得已，命大學士桂良，吏部尚書花沙納，再赴津議款。這時候，清廷大臣，如惠親王綿愉，尚書端華，大學士彭蘊章等，關心和議，記起這位和事老耆大臣來，當即聯(lián)銜保奏。要送他老命了。咸豐帝立命陛見，和事老耆英，挺然出來，造膝密陳，似乎有絕大經(jīng)濟，不由咸豐帝不信，叫他自展謀猷，不必附合拘泥，隨賞給侍郎銜，飭至天津商辦。耆英抵津，坐著綠呢轎，徑去拜會英使，投刺進去。等候了好一歇，由翻譯出來，說聲擋駕。耆英私問翻譯，為什么不見？翻譯道：“耆大人想忘記廣東的事情了。原約許英人二年入城，什么到了四五年，尚未踐約。耆大人！你還是回去的好，免得多勞往返?！弊I諷之言，不堪入耳。耆英回見桂良，便將此事說明，挽桂良奏請召回。桂良隨即出奏，耆英即收拾行李，馳還通州。忽有廷寄頒到，令他仍留天津，自行酌辦。耆英回京心急，仍自啟行；到了京師，巧遇巡防大臣綿愉，問他未奉諭旨，如何回來？耆英便說英使懷恨，不便在津，是以急回。綿愉恐坐保舉失察罪，即上本參劾。咸豐帝本不悅耆英，接閱此奏，便降旨詰責，說他離差罪小，諉過罪大，有負委任，賜令自盡?？蓱z這位和事老，白發(fā)蒼顏，還不得善終，這也是甘心誤國的報應。外交官聽著！
誰知耆英雖死，衣缽恰傳出不少，桂良、花沙納，統(tǒng)是得著耆英的秘訣。英人要約五十六條，法人要約四十二條，都一一照奏。小子于英法要求各條款，也記不勝記，只最關緊要的，約有數(shù)條：第一是各派公使駐京；第二是準洋人持照至內(nèi)地游歷通商；第三是增開牛莊、登州、臺灣、潮州、瓊州等處為商埠；第四是長江一帶，自漢口至海濱，由外人選擇三口，以便往來通貨；第五是洋人得挈眷屬在京居??；第六是償英國商耗銀二百萬兩，軍費亦二百萬兩，法國減半。奏折一上，廷臣鼓噪，都主張駁斥。你一本，我一本，大半痛哭陳辭，賽過賈長沙、陳同甫一流人物，其實統(tǒng)是紙上空談，無裨實用。還是咸豐帝曉明大局，料知無人能戰(zhàn)，無地可守，沒奈何忍痛許和。
俄使公普，美使列衛(wèi)廉，據(jù)利益均沾的通例，亦要求訂約，桂良、花沙納，仍行奏請。咸豐帝無話可說，只傳旨準奏，欽此，便算了事。四國使臣，與清國兩欽差，各訂約簽押，因要鈐用國寶，須費一番手續(xù)，定期來年互換，于是各國艦隊，次第退出，這叫作天津和約。
是年，江南軍事，亦勝敗不一。九江城為林啟榮所據(jù)，堅忍能軍，十易寒暑，固守如故。楊、彭、李會集水陸各軍，浚濠環(huán)攻，連番猛撲，終不能下；復開地道數(shù)處，迭毀東南二門，登城者再，卒被擊退。李續(xù)賓痛勵將士，再行掘隧，曾國華亦自長沙趨至，助續(xù)賓連夜掘穴，地道又成。乃飾水陸軍十六營，四門進攻，攻至夜半，由地道舉火，地雷驟發(fā)，磚石飛騰，迤東而南的城垣，轟坍一百多丈。湘軍痛兩次傷亡的慘劇，誓死復仇，人人思奮，踴躍先登，呼聲動天地，沖鋒掩殺，約兩三時，擊斃長毛一萬七千多名，積尸如山，流血成渠。憑啟榮怎么強悍，雙手不敵四拳，終被他剁為肉泥。還有悍酋李興隆，也隨了啟榮，為洪天王殉節(jié)，九江乃平。李續(xù)賓因功邀賞，得加巡撫銜，專折奏事。曾國華亦得同知銜。
撫州、建昌，同時肅清，只吉安長毛，尚是死守，曾國荃屢攻未克，回湘添募營勇，大舉進攻。也是吉安長毛，該當數(shù)盡。先是守城的長毛首領，計有二人，一為先鋒李雅鳳，一為丞相翟明海。李、翟連番出城，沖擊曾營，屢被殺敗，翟明海敗仗尤多。兩人互相埋怨，惱了李雅鳳，竟將明海殺死。明海的部下，開城竄去。李雅鳳勢孤力弱，由國荃乘間攻入，巷戰(zhàn)許久，將雅鳳擒住，解省正法。自相魚肉，斷沒有好結果，大則韋楊，小則翟李，可為前鑒。
江西已平，于是朝旨令李續(xù)賓軍圖安徽，再起曾國藩督師。國藩至江西，聞長毛分竄浙、閩，督師往援，途次聞浙西一帶，長毛不多，尚無大礙，只閩省浦城、崇安、建陽、松溪、政和各縣，竄入紅巾，烽火相尋。國藩令蕭啟江、張運蘭赴閩剿辦，兵甫出發(fā)，忽有大股長毛，回撲江西撫州、建昌，兩府戒嚴。虧得劉長佑出來督軍，截住新城，把長毛擊退，長毛仍還入閩境，蕭張兩路兵馬，分道趨閩，因天雨連綿，嶺路泥濘，軍士又復遇疫，中道折回。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閩中未聞報捷，皖中先已喪師。山龍過脈，自成一線。自洪天王建都江寧，恃安徽為門戶，兵糧軍械，全杖安徽接濟，所以安徽境內(nèi)的長毛，個個是幾經(jīng)挑選，方許駐守。督率守兵的頭目，起初是翼王石達開，素稱驍將，嗣后是英王陳玉成，驍勇幾出達開上。玉成眼下有雙疤，官軍叫他四眼狗。這四眼狗，確是厲害，清將聞他悍名，個個吐舌，偏這不怕死的李續(xù)賓，硬要與他反對。與狗作死對頭，殊不值得。續(xù)賓沿江入皖，仗著勇氣，倍道而前，平太湖，拔潛山，下桐城、舒城，千百個小長毛，都抱頭竄去。忽聞四眼狗攻撲廬州，遂麾軍急進，一意赴援。部將諫道：“現(xiàn)在安慶未克，若進攻廬州，恐怕安慶長毛，要截我后路，不如在桐城休養(yǎng)數(shù)日，相機而行?！崩m(xù)賓道：“安慶方面，已有都將軍馬隊進攻，長毛必并力守城，無暇與我為難，我軍正可進攻廬州?！痹瓉砬G州將軍都興阿，方奉旨圖皖，接應續(xù)賓，前鋒為鮑超、多隆阿，正進趨集賢關，所以續(xù)賓有此計議。部將道：“都將軍既至安慶，我軍正好與他聯(lián)絡，先把安慶克復，再圖廬州未遲?！崩m(xù)賓瞋目道：“救急如救火，廬州危急萬分，安能不救？倘廬州一陷，狗賊回援安慶，連都將軍也站立不住，我軍在此何為？”部將又道：“我軍不過數(shù)千人，前無導，后無繼，孤軍直入，萬一遇險，奈何？”續(xù)賓道：“這可發(fā)書湖北，請兵援應便是。”當下寫了一書，遣人馳送，另派兵駐守舒、桐各城，簡了精銳，星夜前馳，直抵三河鎮(zhèn)。這鎮(zhèn)系寧皖交通的要道，距廬州只五十里，長毛環(huán)筑大城，厚屯兵馬，防守得非常嚴密，諸將又請續(xù)賓擇地駐營，等待援兵。續(xù)賓才駐扎了一天，到了次日，湖北杳無援音。原來此時的胡林翼，已丁憂去位，總督官文，得續(xù)賓書，不以為意，簡直是一兵不發(fā)。畢竟是個滿員。續(xù)賓又待了一日，不覺焦躁起來，復麾軍欲出。諸將又再三勸阻，續(xù)賓憤憤道：“我自用兵以來，只知向前，不知退后。就使死敵，也是我輩帶兵的本分。明日定要破他堅壘，除死方休！”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諸將始不敢多言。
翌晨，即下令進逼敵壘，續(xù)賓執(zhí)旗當先，將士緊緊隨著，不管他槍彈飛來，總是冒死沖入。自晝至夜，連平長毛九座營盤，檢點部下，死了參將蕭意文，都司胡在位，及兵勇千余人。忽后面戰(zhàn)鼓喧天，喊聲大震，長毛如墻而至，遙望旗號，乃是太平天國英王陳、太平天國侍王李。續(xù)賓道：“四眼狗到了。什么還有侍王李？想是李世賢的狗頭?！彪S即列好陣腳，專待敵軍。說時遲，那時快，四眼狗前鋒已到，與續(xù)賓部下，血戰(zhàn)起來。長毛兵有十多萬，續(xù)賓兵只有四五千人，眼見得長毛陸續(xù)趨上，把續(xù)賓軍圍住，圍了一重，又是一重。重重圍住，直圍到數(shù)十重。續(xù)賓還拚命沖突，怎奈四面如銅墻鐵壁，有力也沒處使，將士又逐漸倒斃。續(xù)賓嘆道：“今日敗了，是我殉節(jié)之日了?！被仡欀T將，令各自逃生。諸將道：“公不負國，我等豈可負公？”續(xù)賓乃傳令見月出走。未幾月出，續(xù)賓爭先陷陣，長毛叢集，哪怕續(xù)賓三頭六臂，到此也不能脫免。參將彭友勝，游擊胡廷槐、饒萬福、鄒玉堂、杜延光，守備趙國梁，先后戰(zhàn)死。續(xù)賓亦力竭身亡。續(xù)賓一死，軍心大亂，越要急走，越是先死。同知曾國華，及知府王忠駿，知州王揆一，同知董容方，知縣楊德訚等，皆殉難。道員孫守信，同知丁銳義，堅守中右營三日，彈藥水火都盡，營破死之。次第敘來，可見續(xù)賓之死，亦由剛愎之咎。桐、舒、潛、太四邑，復被陷沒。都興阿也撤安慶圍，退屯宿松，皖楚大震。
湖廣總督官文，湖南巡撫駱秉章，飛章入告，請調曾國藩移師援皖。朝旨令國藩統(tǒng)籌全局，斟酌具奏。國藩乃具疏上陳，最要緊的數(shù)語，錄述如下：
就數(shù)省軍務而論，安徽最重，江西次之，福建又次之。計惟大口南岸，各置重兵，水陸三路，鼓行東下。剿皖南則可以分金陵之賊勢，剿皖北則可以分廬州之賊勢。北岸須添足馬步三萬人，都興阿、李續(xù)宜、鮑超等任之；南岸須添足馬步二萬人，臣率蕭啟江、張運蘭任之；中流水師萬余人，楊載福、彭玉麟任之。至江西軍務，亦分兩路，臣與撫臣耆齡任之，臣任北路，耆齡任南路，閩省兵力，足以自了，尚可無慮。
奉旨準議。惟起復胡林翼，仍任湖北巡撫。林翼受任，出駐黃州，拊循士卒，嚴防長毛入犯。長毛果欲泝江而上，被多隆阿、鮑超擊退。國藩正擬出圖皖南，忽報長毛大酋石達開，率眾趨江西，攻陷南安縣城。國藩急檄蕭啟江等往援。才到南安，達開已棄城出走。捷書方至，國藩幕下，接連又聞廬州失守，李孟群殉難。孟群自戰(zhàn)勝湘鄂，即由朝旨令他援皖，獨當一面，以累功擢安徽布政使，兼署安徽巡撫事。其實孟群的才識，也沒什么過人，聞他的妹子素貞，恰是熟諳兵法，饒有膽力。孟群出軍，素姑必戎裝相從。一日，孟群被圍，別將都不敢往援，獨素姑怒馬躍入，手斬數(shù)十人，護孟群歸，甲裳都赤，軍中驚為天神，連長毛亦怕她雌威。比洪宣嬌何如？嗣是孟群格外敬服，有所討伐，必令素姑相隨。至官、胡兩軍攻漢陽，孟群兄妹偕往，一場血戰(zhàn)，素姑陣亡，年才二十歲。清廷重男不重女，到武漢克復后，把素姑的血戰(zhàn)功，也并加在孟群身上，所以孟群由知縣出身，迭次超擢，竟至方面。表揚閨閫，獨顯幽光。惟孟群自喪妹后，失去一個臂助，惘惘的到了安徽，正值連天烽火，遍地寇氛。到了廬州，適四眼狗糾眾大至，連戰(zhàn)數(shù)日，卒因眾寡不敵，敗退官亭，扎了數(shù)營，擋住廬州的西面的長毛。至李續(xù)賓戰(zhàn)死三河，都興阿撤圍安慶，四面無援，只剩孟群一軍，孑然孤立，哪里還支持得??？不到數(shù)日，廬州失守，長毛大股，都來撲孟群營，副將鄧清，知縣李孟政兩營，先被攻破，紛紛潰散。長毛并力攻中營，從早起戰(zhàn)到晚間，中營復陷。孟群持矛屹立，厲聲罵賊，長毛一擁而上，尚被孟群刺死三名，未幾遇害。千總沈國泰覓獲遺骸，始得歸葬。國藩聞這兇耗，悲他父子殉節(jié)，格外傷心。誰知還有一妹。
尋又報石達開竄入湖南，湖南系國藩故里，桑梓攸關，急個不了。忙咨湘撫駱秉章，令他趕緊堵御。秉章正在籌防，為這一場匪警，又引出一個大人物來。為人最要立點事業(yè)，看后世稗官家，要敘一出色人物。下筆且是不茍。這位大人物是誰？乃是湘陰縣人左宗棠。聞名久矣。宗棠字季高，少年倜黨不羈，常以王佐才自許，駱撫曾招致幕下，待以上賓禮。屬僚有事稟白，都付他裁決。名高致謗，權重招忌，幾乎把宗棠性命，斷送在駱撫手中?？蔀橛胁耪邍@。永州總兵樊燮，剛愎自用，駱撫劾他驕倨，有旨革職，不意樊燮運動都察院，奏稱無罪。廷旨令湖廣總督官文查辦，官文隱袒樊燮，密查駱撫彈章，出宗棠手，竟召宗棠對簿武昌，擬他重辟。駱撫疏爭不得，亟函致在京編修郭嵩濤，令他向軍機大臣肅順處說情。嵩濤與宗棠同鄉(xiāng)，自然暗中關說，并挽南書房行走潘祖蔭，疏救宗棠；接連又是曾、胡二公，上疏薦宗棠才可大用。內(nèi)外設法，始得將宗棠保全，脫罪回籍。險哉宗棠！至達開竄入湖南，擊敗總兵劉培元、彭定泰等，陷桂陽及興寧、宜章等縣，駱撫夙重宗棠，再請出山，委以軍事。宗棠亟檄劉長佑、江忠義、田興恕等還援，一月內(nèi)成軍四萬人，澤隘設守。官、胡二督撫，復飛咨都興阿將軍，調撥吉林、黑龍江馬隊回鄂，馳赴湘南，并派知府肅翰慶，率水師炮船三十二只，克期會長沙。
時石達開沿途裹脅，挾眾二三十萬，意欲踞險自雄，與洪天王另張一幟。大約仍是帝王思想。初攻武岡祁陽，城堅不能拔，轉攻寶慶，連營百余里。劉長佑、田興恕各援軍，先后踵至，與石達開血戰(zhàn)數(shù)次，殺傷相當。胡撫以寶慶重地，不可無良將為統(tǒng)帥，乃遣李續(xù)宜統(tǒng)五千人往，所有援軍，悉歸節(jié)制。達開頗憚續(xù)宜威名，聞他前來，亟挑選精悍，裹三日糧，誓破寶慶。續(xù)宜兼程而至，與劉長佑會商軍務，為避實擊虛計，從北路進攻，遂渡資水而西，擊達開背后。達開正誓死攻城，不防續(xù)宜從后掩入，或橫截，或包抄，或旁敲，或側擊，弄得達開茫無頭緒，只得且戰(zhàn)且走。清軍已經(jīng)得勢，如旋風一般的追將過去。達開又回戰(zhàn)幾仗，總是當不住兵鋒。戰(zhàn)一回，傷亡幾千長毛。戰(zhàn)兩回，又傷亡幾千長毛。看看已斃了二萬多人，料難住足，不得已呼嘯一聲，向西南逃竄去了。達開亦如強弩之末。
湖南解嚴，續(xù)宜還鄂，曾國藩聞桑梓無恙，方才安心。忽朝旨促他入川，令他堵截達開，國藩不敢違慢，急率兵泝江而上。及到湖北，探聞無達開入蜀消息?？垂?！你道達開到哪里去？他已經(jīng)竄入廣西，都是這位官制軍，聞風虛報，奏調曾軍，弄得這位曾侍郎奔波不息，官制軍恰暗里笑著呢。官文人品，如是如是。
國藩行抵黃州，與林翼會敘，握手道故，非常親昵。國藩道：“官制軍的脾氣，煞是可怪。不知吾兄如何對付？”林翼道：“為了一位官制軍，左季高幾喪了性命。此次石逆入湘，若非季高尚在，兄弟倒措手不及了?！眹溃骸凹靖叩蒙?，聞仗肅軍機暗中挽回，肅公頗還知人?！绷忠淼溃骸斑@也是季高不該死。肅軍機哪里靠得??？不然，本年順天鄉(xiāng)試，正考官柏中堂，如何被他葬死呢？”國藩嘆息道：“明珠和珅，鬧得如此厲害，未罹重辟，柏葰究是一個大學士，偏為了科場舞弊，竟致身首兩分，天下事原有幸有不幸哩！”林翼道：“科場中的弊端，聞柏中堂并未預知，榜發(fā)后查勘原卷，說是硃墨不符，誤中了一個唱戲的平齡。究竟平齡是否唱戲？是否冒名？是否柏中堂家人，暗中掉卷？兄弟不在朝中，無從確查。論起理來，不過一個失察的處分，偏這肅尚書順，定議按律處斬，與同考官程炳釆同死市曹，若是一位滿大員，斷不至此?！卑厝毺帞兀窍特S九年間事，曾胡二公口中敘明，以省筆墨，是簡略得當處。國藩道：“議親議貴，古今一轍，恰也莫怪。但吾兄與官制軍同處，頗稱莫逆，此中必有良法，倒要請教?！绷忠淼溃骸罢f來可笑。那日官制軍的姨太太，做三十歲生辰，分柬請客，司道等都不愿往賀，我為時局計，不得不例外通融，赴賀督轅。司道們見我前往，也不好不去，樂得官制軍喜笑顏開，要與我約為兄弟。次日，他的姨太太親來謝步，拜我母親為義女，從此以后，遇著軍國大事，總算承他協(xié)力同心。滌公！你想可笑不可笑么？”畢竟胡公有才。國藩道：“這是枉尺直尋的辦法，我也要照樣一學，到武昌去走一遭。”林翼道：“滌公！你去做什么？”國藩道：“我現(xiàn)在決計圖皖，恐怕官制軍同我作對，幾句奏語，又要我忙著。”林翼聞言，不禁失笑。國藩道：“安徽長毛，厲害得很，我若往剿，兄須助我?！绷忠淼溃骸斑@個不勞囑咐，同為朝廷辦事，可以相助，無不盡力?！眹鎰e，徑趨武昌，與官文談論皖事，格外謙恭。官文亦格外敬禮。自是國藩不慮牽掣，由湖北還趨宿松去了。平勃交歡，即是此意。小子曾有詩道：
滿人當?shù)罎h人輕，漢滿由來是不平；
畢竟通儒才識廣，好從權變立功名。
國藩去后，林翼亦移駐英山，協(xié)圖安徽，將來總有一番戰(zhàn)仗，小子下回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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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回敘事，看似叢雜，實則上半回是敘戰(zhàn)將之不力，以致大沽失守，迫允要求，下半回是敘戰(zhàn)將之盡忠，因之兩江屢敗，仍未退縮。至其關鍵處，則仍注重將相。桂良、花沙納無外交才，唯唯諾諾以外，無他技也，若曾、胡二公，文足安邦，武能御侮，清之不亡，賴有此耳。肅順官文，吾亦擬諸自鄶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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