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扔下一包東西,和尚接住—聞:好臭!他“吧唧”一下扔在地上。這時,就聽樹上有人說話:“我在此等你好久了!閃開,別砸著!”說話間,嗖!從樹上跳下一人。
大和尚勒馬一瞧:此人瘦小枯干,一對圓眼珠,兩撇八字胡,頭戴馬尾透風過涼巾,渾身穿青掛皂,外披靠鱉,背后背著一把小單刀。誰呀?曾杰。
曾杰不是奉命到黑風嶺送信去了嗎?是呀,多虧曾杰在前些時探過此地。他攀絕壁,走懸崖,歷盡了千辛萬險,終于進了深山。等到在里邊一看,咳,營內糧草所剩無幾,將土忍饑受餓,艱苦不堪。
穆元帥說,“趕快回稟老太太,叫她老人家速派五虎將,前來解圍。不然,全軍就要覆沒了?!?br /> 曾杰說:“元帥但放寬心。您曉諭軍兵,就說救兵已到,讓他們再忍耐一時?!被ハ鄧诟酪环?,曾杰順著原路,出了深山,來到這片樹林,正好所見前邊傳來馬蹄聲響。他抬頭一瞧,是呼延云飛。曾杰心想,噢,莫非后邊有人追趕?邊手搭涼棚遠遠一瞅,不錯,后邊追來個禿頭和尚。曾杰樂壞了,順手揀起路旁的馬糞,包在手絹之中,躥到了樹上。等和尚到在近前,他才“吧唧”一下,將馬糞扔了下去。
話休絮煩。曾杰縱身落到地上,一拈他的小胡子;“禿驢!你本是出家之人,你們常講‘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慈善為本’。可你卻大開殺戒,涂炭生靈。你快快下馬,跪到我的而前,叫三聲活祖宗,我有好生之德,放你逃命。你若不聽我的金玉良言,看見我這把小單刀了嗎?兵刃一擺,我要把你的禿腦袋切成兩半兒!”
“彌陀佛!你是誰?”
“在下姓曾名杰字福生。你叫什么玩意兒?”
“金剛僧。”
“你什么僧我也不怕。有種的給我過來!”
這大和尚,還真沒瞧起這個矬子。他雙手舉鏟:“著!”沖曾杰鏟了過來。矬子見鏟到了,把腳尖一擰,噌!往上一躥,蹦起有一丈多高,還沒等和尚的鏟撤回去,他兩條小腿一撇,嗖!往下一落,正好騎到他的鏟桿上。
和尚一看:“啊?!你給我下去!”大和尚氣壞了,兩膀一用勁兒,刷!把曾杰扔出老遠。
矬子腳尖一著地,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想摔死我呀?我看透你了,今天不給你個厲害,也不知你家矬爺有多大的能為!”話音一落,倉啷一聲,把小單刀拉出,往前一進身,擺開兵刃,圍著和尚,噌噌噌噌來回直轉。
金剛僧一看:“???!”他都看花眼啦!滿地跑矬子,說不清有多少個。怎么?曾杰小巧靈便,動作敏捷,沖著和尚,腦袋上剁,腰眼里扎,馬屁股上也攘,碰到哪里就朝哪里進招。
這一來,大和尚可受不了啦;??!這叫什么打法?大和尚一看不好,運足了力氣,使起了氣功。瞪著兩只通紅的眼睛,直瞅著曾杰。
曾福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往前一進,跳起身來,舉起單刀,喀嚓!正砍在和尚的腦袋上。金剛僧把禿腦袋一撲棱,沒怎么的。
矬子落地,站穩(wěn)身形一看,啊?!這小子腦袋是什么做的,怎么這么硬?我這單刀其快無比,怎么沒砍進去呢?
這是怎么回事呀?這也怪曾杰粗心,他跳起身來,把刀背當成刀刃了。大和尚瞪著雙眼,看了個清清楚楚。所以,小單刀砍來,他不躲也不閃。金剛僧正運著氣,那刀背砍在腦袋上,就沒怎么的。
閑話休提。金剛僧緩過這口氣,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矬小子,你再來!”
曾杰心想,不好,這仗我不能打。好漢不吃眼前虧,賠本的買賣我不干!他向遠處一瞧,云飛的馬早已無影無蹤了。他把小單刀一撤,沖大和尚說:“禿驢!太陽已經壓山,今日不跟你打了,叫們明兒個見!”話音一落,噌噌噌噌向遠處跑去。
金剛僧一瞧:“你跑?我能放過你嗎?”他撒馬就追。
曾杰見金剛僧尾追而來,他越小溪,奔小路,鉆樹林,進草叢,三繞五繞,就把和尚落沒影了。等他甩掉和尚,才朝宋營走去。
再說呼延云它。他被金剛僧打敗,繞路回到宋營。此時,老太君、苗從善已帶大隊人馬到來。他向大君把迎戰(zhàn)和尚的情形訴說了一番。眾人聽了,一個個茶呆呆發(fā)楞。
老太君說;“打到山口而攻不道山內,如何能救出兩家之帥?”
苗從善說:“不要著急。等曾英雄回來,再作道理?!?br /> 苗老道話音剛落,就見一人來到帥帳,抱腕拱手:“哈哈,老元帥,我回來了!”
眾人一看,原來是曾杰。老太君忙問:“曾將軍,進山打探得如何?”
“別提了。他們被困多時,糧食也快沒有了,都吃上野菜了。二位元帥身體不佳,他們可太受罪了。穆元帥讓您老人家趕快發(fā)兵相救,還說,不然的話,全軍就要覆沒了!”說到此處,略停片刻,突然又想起一樁事情:“哎,我回來的路上,碰見一個叫金剛僧的禿驢,這家伙刀槍不入,十分厲害。”
“嗯,云飛剛才也捉及此事。曾將軍,除了這道山口,還有無其他路徑可走?”
“哦,倒是還有一條羊腸小路。不過,那得越澗攀崖,除我之外,別人都無法過去。大部分人馬,只有從山口進去,那真是獨一處??!”
“那,這和尚又這么歷害,咱們該如何是好?”
老太君說出這幾句話,眾戰(zhàn)將一聽,也都默不作聲。
再看曾杰。他緊皺雙眉,用手指彈著腦袋,在帥帳以內轉來轉去。過了片刻,他突然眼睛一亮,沖太君說:“元帥呀,有了。你們不要發(fā)愁,趕快吃飯、睡覺。”
“你呢?”
“我走?!?br /> “你到哪里?”
“我進山口找那禿護。他今日打了勝仗,一定犒賞三軍,大吃大喝。我趁他不備,進到連營。等他熟睡之后,我把小單刀一擺,照他的大肚子,噗哧!給他來個大開膛。只要這和尚—死,咱們不就可以進兵了嗎?”
苗從善—聽:“無量天尊!曾英雄,主意倒不錯。不過,可太冒險了!”
“噯!做大將的,還在乎這個?為救呼、楊兩家之帥,我早就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了。諸位,你們別掛著我,放心,天亮我就回來;天亮回不來,太陽出回來;太陽出回不來,天黑回來;天黑回不來,后天回來。后天要回不來,絡找買點紙燒燒吧,那我就叫人家逮住了?!?br /> 大伙一聽:“唉呀,你可不起這么說話!”“噯!別看我是這么說,哼,保準沒事!眾位,回頭
見!”說完,出了帥帳。
老太君心里話;曾杰,真英雄也!眾人等著曾杰的音信,這話不表。
單說矬子曾杰。他出了帥帳,施展起陸地飛行術,頓飯工夫,就到在了山口附近。曾杰站穩(wěn)身形,抬頭向四外一看,各樣的明燈灼灼發(fā)光,把山頭照得锃明瓦亮。山頭上,兵將來回溜達,護守著山口。他心里合計,這個禿驢,可真奸猾,山口兩邊布滿了軍兵,進不去呀!這該怎么辦?他又想了片刻,終于想出個主意。嗯,待我從你的屁股后邊進去。他打定主意,繞到山口旁邊。那里凈是絕壁懸崖,無軍兵把守。曾杰從兜囊中掏出爬城索,噌!往上一扔,爬城索的抓就掛在了巖石上。然后,他雙手拽著繩索,兩腳蹬著絕璧,噌噌噌噌就上了山頂。他把爬城索倒下來,往兜囊內一掖,邁開雙腳,從山頭上就下來了。
曾杰下山之后,看見了一望無際的連營。他正四處踅模,就聽得連營內傳來了更鼓之聲。梆!梆!咣—一,咣一一,二更天了。矬子一看,正是動手的時候,便一溜小跑,真奔連營而去。
曾杰正往前跑,就見有倆更夫,沖他這個方向走來。二人邊走邊說話:“兄弟,加點兒小心!”
“唉呀,我這脖子后邊直冒涼風!”
“怕什么?大宋兵將都在山外扎著呢!”
“話可不能那么說。金剛長老—個人,他能檔得住嗎?”
“放心吧,你沒見大師父打了勝仗?今兒晚上,每人賞給半斤酒,—斤肉,人們喝得眼珠子都紅了?!?br /> 曾杰在暗中聽了個清清楚楚。他眼珠一轉,往前猛—進身,把小單刀一擺,說時遲,那時快,躥上去就殺死—個,又抓住一個。
被抓的那個更夫嚇壞了,忙問:“哎喲,誰?”
“別喊。你喊我就攘死你!”
“哎喲,爺爺饒命!’
“饒命不難,你可得說實話?!?br /> “小人不敢撒謊!”
“我來問你,你們那個禿驢在哪里?”
“什么禿驢啊?”
“就是那個金剛僧?!?br /> “?。‖F(xiàn)在中軍大帳,戰(zhàn)將們正陪他喝酒呢!”
“中軍帳在哪里?”
“在那兒!”他用手一指。
矬子順著他的手腕看了看:“嗯,你還想活嗎?”
“我想活,我想活!”
“那好,你先委屈一時。”說著話,從那個死更夫身上扯下塊衣襟,塞到他口內,又用繩子將他捆好,拴在旁邊一棵樹上。他自己手擎小單刀,直奔中軍大帳而去。
曾杰來到帳外,剛站穩(wěn)身形,就聽里邊傳出亂哄哄的勸酒之聲??礃幼?,喝得都夠量了。
這時,聽里邊有人說話;“長老,今日前敵交鋒,若不是您出奇制勝戰(zhàn)敗宋將,咱們這山口就保不住了。您功高蓋世,理應慶賀。來來來,您還得再干一杯!”
“那是自然?!?br /> “長老,只要您在,那穆桂英、肖賽紅就得活活餓死在里邊。干哪!”
大和尚說:“諸位放心。貧僧若沒兩下,也不敢在王爺面前討令把守山口。白天,你們也都看見了,那呼延云飛是何等的好漢?被我打得大敗而逃;我正追趕云飛,半路上又遇到個矬子,那更是個難纏的家伙。可是,也敗到我的手下。哼,矬子再來呀,我兩個指頭就能把他掐死!”
曾杰在外邊一聽,混帳!掐死我?我還要掐死你呢!
此時,又聽和尚說道:“天色不早了,大家歇息去吧。明日宋軍若敢討陣,待我前去擒拿于他。來人哪,掌燈!”
大和尚一說“掌燈”,曾杰急忙閃到暗處,偷偷一瞧,見兩個軍卒手提燈籠,擁著大和尚朝前走去。曾杰靈機一動,跟在了和尚身后。等他們進了金剛僧的帳篷,曾杰隱在一旁,暗中觀瞧。
片刻,帳內蠟燈明亮,軍卒走了出去,和尚將門關嚴。曾杰借燈光往里一瞅,金剛僧脫掉了僧衣、袈裟,只穿著大紅褲和小白褂兒,露著大肚子,坐在一旁,身后邊戳著他的月牙連環(huán)鏟。
曾杰暗想,他還沒脫睡衣呢,大概還得坐一會兒!矬子耐著性子,又等了一全兒,再看這個和尚,已經仰面朝天,躺在了床上,還發(fā)出呼嚕呼嚕的鼾聲。曾杰心想,好!等他睡熟之后,我再下手!
曾杰在外邊又呆了一會兒,約摸到了三更時分,把小單刀一亮,來到門前,刀絞門縫,噌楞!把門插關撥開,慢慢把門推開,躡足潛蹤,進到帳內。
這陣,和尚還是呼聲震耳。曾杰心里話:睡得好,這回你別想再睡了!他高抬腿,輕落足,來到和尚跟前一看,金剛僧腦袋朝里腳朝外,睡得象稀泥一攤。
曾杰把牙一咬,舉起小單刀,哧!照著他的大肚子,就攘了下去。
就在曾杰進招的時候,說時遲,那時快,大和尚冷不丁一抬腿,當!就端出一腳。金剛僧不是睡熟了嗎?沒有,他近帳篷的時候,就發(fā)覺后邊行人,便加了小心。他這一腳真準,正踹到曾杰的小肚子上。還仗著曾杰躲得快,只是掃了一下;要真踹中的話,非把他踹死不可!
曾杰挨了一腳,“唉喲”一聲,撲騰!就坐在了地上。
大和尚撲梭站起身形:“彌陀佛!誰?”他沒看見是誰,只知道有人前來行刺。大和尚伸手去抓月牙鏟,準備迎戰(zhàn)。他知道剛才那一腳,末踹到致命之處,刺客準死不了。
就在全剛僧取鏟的工夫,曾杰急中生智,來了個就地十八滾,跑了。大和尚一看:“哪里走!”拎著鏟就朝帳外追去。
和尚一直往前追趕,等追到一條小山路上,定睛一瞧,這個刺客他認識,原來是曾杰。金剛僧心想,我若不將你整死,就報不了那一包馬糞之仇!想到這里,他沖前邊大聲喝喊;“矬小子,你給我站住!”
這和尚不但是馬上的戰(zhàn)將,步下也很有功夫。跑起路來,比曾杰慢不了多少。曾杰回頭一看:“不好!這禿驢追上來了!”他眼珠一轉,沒往宋營跑,一磨頭就往正北跑去。曾杰邊跑邊回頭觀看,見和尚死死跟在身后。他急中生智,不走大路,光穿樹林,在樹林里與禿驢捉開了迷藏。
這時,旭日東升。曾杰回頭再看,金剛僧沒了。他長長呼了口氣說;“哎喲,總算把他甩掉了。好懸哪!幸虧我會就地十八滾,不然的話,就沒命了。”
這陣兒,曾杰才覺得腹內饑餓。噯,不管怎么著,吃點飯再說。他邁步奔進一個村莊,進了一家飯店。
這家飯店還挺闊氣,是二層樓。曾杰進了飯店,對堂倌喊話:“哎,有飯嗎?”
“吃飯請上樓。”
“好!”說著話,堂倌領曾杰到了樓上。
時值早晨,吃飯的人不太多。堂倌給他收拾了一張桌子,讓他坐了,對他說:“客爺,你吃什么?”
“四個菜,兩壺灑,兩碗米飯。”
“來了!”堂倌走出時間不長,便把飯菜端來。
曾杰倒了一杯灑,未曾舉杯,又合計開了剛才之事:唉呀,幸虧和尚沒追上來,他若追來,我該咋辦……
曾杰合計了—陣,端起懷來,剛要飲灑,就聽摟下有人喊話:“掌柜的!”話音剛落,樓梯便噔噔作響。小堂倌迎上前去,高挑門簾一看:“???原來是位長老。大師父,來,請這邊坐?!?br /> 矬子一看,喲,禿驢來了!我該往啷兒去呢?曾杰急中生智,一低腦袋,趁人不備,就鉆到桌了底下了。
大和尚走進來,對堂倌說:“堂倌,給我找張桌子?!?br /> “是?!碧觅恼液昧俗?,金剛僧便坐在桌旁。
堂倌說:“長老,您吃點什么?”
“吃素齋?!?br /> ”來了!”工夫不大,堂倌使把飯菜端來。
和尚正要端碗用飯,又聽樓下有人喊話:“來人哪!”
“請上樓?!碧觅脑捯粢宦洌瑥臉翘菹伦邅硪粋€小要飯的。這個要飯的;二十來歲,四尺多高,瘦小枯干,手提著黃瓷瓦罐,罐內裝著半罐廠臭飯,里邊都生蛆了。
小要飯的上得樓來,拉開了細嗓音;“有飯桌嗎?給我找—張?!?br /> 堂倌愛以貌取人,見他是個要飯的,使冷冰冰地說:
“哎,窮哥兒們,要吃飯到對門去,那兒賣豆腐腦。這兒是設宴席的。”
“對。我就吃宴席!要錢給錢,要銀子給銀子。行,就坐在這兒吧!”他不等堂倌招呼,自己找了張桌子,坐在桌旁。然后,把黃瓷瓦罐放在了地上。
堂倌遲疑片刻,問道:“哎,你吃什么?”
“上等海味席一桌。
“你有錢嗎?”
“廢話?!彼祪纫簧焓?,掏出一大塊銀子來,“你看!”
堂倌一看,喲,真有錢,那就得賣飯。忙住樓下呼喊:“哎,上等宴菜海味席—桌!”
小要飯的等著酒菜,向四外一瞧,看見和尚了。他樂呵呵地取笑說:“呀,真奇怪,怎么驢也上樓吃飯來了?”
大和尚一聽:什么?怎么一個小要飯的也瞧不起我?大和尚不使與他斗口舌,瞪了他一眼,把頭一低,伸手端起了飯碗。他剛把這口飯扒拉到嘴里,就覺得有人拽他的腳脖
子。誰呀:曾杰。
曾杰見和尚要吃飯,心想,他吃飽了就更不好辦了,干脆,趁他吃飯時下于吧。他打定主意,從桌子底下鉆來鉆去,鉆到大和尚的桌前,趁他吃飯之際,使將和尚的腿給拽住了。
大和尚一看不好,當,飛起一腳。這一腳,沒踢著曾杰,把桌子踢翻了。
吃飯的飯客一看:“喲,打起來了!”紛紛朝樓下跑去。
曾杰撲棱一下站起身形,大聲說道;“秀驢哎,咱倆在這兒對付對付!”
和尚一看:“彌陀佛!你個宋國的大將,我要你的狗命!”
小要飯的一聽:“什么?宋國大將?那我可得幫忙?!边@小要飯的一仲手,把黃甕瓦罐舉起來,照著和尚的禿腦袋:“去你娘的吧!”將罐扔出手去。只聽“咯嚓”一聲,正好扣在了和尚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