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啟》是《文心雕龍》的第二十三篇，以“奏”為主，論述“奏”、“啟”兩種文體。
本篇分“奏”、“啟”兩大部分。劉勰把“奏”分為兩類來論述：第一段講一般的奏文，有三個內(nèi)容：一是“奏”的起源及其含意，二是秦、漢以來奏文寫作的發(fā)展情況，三是寫作奏文的基本要領(lǐng)。第二段專論“彈劾之奏”，有三個內(nèi)容：一是彈奏和官職的關(guān)系，二是評論漢、晉期間的幾家奏文，三是論述寫彈奏的不良傾向，提出正確的寫作態(tài)度和基本要求。第三段論“啟”，兼及“讜言”、“封事”、“便宜”等和奏啟有關(guān)的名目。
奏、啟和前一篇所論章、表，后一篇所論議、對一樣，都是帝制時期臣下對帝王的政治性文件，和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關(guān)系是不大的。除了對研究古代文體略有參考意義外，其中論及的某些問題，對了解劉勰的思想還很值得注意。如劉勰特別重視彈劾官吏的奏文，對它進(jìn)行了單獨論述，大力強(qiáng)調(diào)彈奏的嚴(yán)峻有力，“不畏強(qiáng)御”等，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劉勰一貫推崇儒家，本篇不僅講到《詩》《禮》二經(jīng)，儒家墨家，都有不當(dāng)之處，甚至以孟子和墨子的互相謾罵，一概當(dāng)做“躁言丑句”的典型而予以批評，這對儒家是頗為不恭的。他主張彈奏要“總法家之式，秉儒家之文”，也說明劉勰并非在一切問題上獨尊儒術(shù)。
本篇尊孔光為“名儒”，反映了劉勰的偏見，范文瀾已指出：“孔光雖名儒，性實鄙佞。彥和謂與路粹殊心，似嫌未允?！边@是對的。但劉勰在《程器》篇又說：“孔光負(fù)衡據(jù)鼎，而仄媚董賢?！痹I(xiàn)媚董賢的孔光，在董賢死后卻大講其“奸回”，對這位孔子的后代，雖曰“名儒”，就成了無情的嘲諷。 ?。ㄒ唬?br />
昔唐、虞之臣，敷奏以言；秦、漢之輔1，上書稱奏。陳政事，獻(xiàn)典儀2，上急變3，劾愆謬4，總謂之奏。奏者，進(jìn)也；言敷于下，情進(jìn)于上也。秦始立奏5，而法家少文。觀王綰之《奏勛德》6，辭質(zhì)而義近；李斯之《奏驪山》7，事略而意徑8：政無膏潤9，形于篇章矣。自漢以來，奏事或稱上疏10，儒雅繼踵11，殊采可觀。若夫賈誼之《務(wù)農(nóng)》12，晁錯之《兵事》13，匡衡之《定郊》14，王吉之《觀禮》15，溫舒之《緩獄》16，谷永之《諫仙》17，理既切至，辭亦通暢，可謂識大體矣。后漢群賢，嘉言罔伏18。楊秉耿介于災(zāi)異19，陳蕃憤懣于尺一20：骨鯁得焉21。張衡指摘于史職22，蔡邕銓列于朝儀23：博雅明焉。魏代名臣，文理迭興24。若高堂《天文》25，王觀《教學(xué)》26，王朗《節(jié)省》27，甄毅《考課》28，亦盡節(jié)而知治矣29。晉氏多難，災(zāi)屯流移30。劉頌殷勤于時務(wù)31，溫嶠懇惻于費役32：并體國之忠規(guī)矣33。夫奏之為筆34，固以明允篤誠為本35，辨析疏通為首。強(qiáng)志足以成務(wù)，博見足以窮理；酌古御今36，治繁總要37：此其體也38。
〔譯文〕
從前唐堯虞舜的臣下，向帝王陳述問題是用口頭語言；秦漢時的官吏，給帝王的上書叫做“奏”。陳述政事、提出典制禮儀、請示緊急重大的事件、彈劾罪惡和檢舉謬誤的陳辭，都稱之為“奏”。所謂“奏”，就是進(jìn)；就是陳述問題，下情上達(dá)。秦初開始用奏，但法家缺乏文采。如王綰等人的《議帝號》，文辭樸質(zhì)而意義淺近；李斯的《上書言治驪山陵》，陳事粗略而用意過直：其政治上缺少恩德，已明顯地反映在當(dāng)時的奏章中了。從漢代以后，奏事有時也叫上疏。博學(xué)的文人相繼寫作，特出的文采相當(dāng)可觀。如西漢賈誼的《論積貯疏》、晁錯的《言兵事疏》、匡衡的《奏徙南北郊》、王吉的《上宣帝疏言得失》、路溫舒的《尚德緩刑書》、谷永的《說成帝距絕祭祀方術(shù)》等，道理既講的切實得當(dāng)，文辭也通達(dá)流暢。這就可說懂得奏章的要領(lǐng)了。東漢群賢，好的奏章也不斷出現(xiàn)。楊秉在《因風(fēng)災(zāi)上疏諫微行》中，直率地指出風(fēng)災(zāi)由帝王而生；陳蕃在《諫封賞內(nèi)寵疏》，對當(dāng)時腐敗的吏治表示十分憤恨：這都寫得很有骨氣。又如張衡在《條上司馬遷、班固所敘不合事》、《請禁絕圖讖疏》等疏奏中，對不合史實的史書、宣揚(yáng)迷信的圖讖提出批評；蔡邕在《上封事陳政要七事》中，從維護(hù)朝廷綱紀(jì)上來逐一陳述：他們都寫得淵博典雅。到了魏代，名臣的奏疏不斷興盛，如高堂隆的《星孛于大辰上疏》、黃觀的《教學(xué)疏》、王朗的《奏宜節(jié)省》、甄毅的《奏請令尚書郎奏事處當(dāng)》等，也是竭盡臣節(jié)而懂得治道的了。在晉代多災(zāi)多難的時期，劉頌的《除淮南相在郡上疏》，認(rèn)真熱情地陳述當(dāng)時的政務(wù)；溫嶠以《上太子疏諫起西池樓觀》，誠懇地要求不要耗費勞役：這都是體察國事的忠誠規(guī)勸?！白唷边@種文體，應(yīng)以公正忠誠為本，以明析通暢為首。要有堅強(qiáng)的意志來完成政務(wù)，廣博的見識以窮達(dá)事理；參考古人來駕馭今事，抓住要害以處理繁雜：這就是“奏”的基本要領(lǐng)?！ 沧⑨尅?br />
1 輔：助，指官吏。
2 典儀：禮儀制度。
3 急變：緊急重大的事變。《漢書·車千秋傳》：“千秋上急變，訟太子冤?！鳖亷煿抛ⅲ骸八娣浅?，故云急變也?！?br /> 4 劾（hé河）：彈劾，揭發(fā)罪狀。愆（qiān千）：過失。
5 秦始立奏：《章表》：“秦初定制，改書曰奏。”
6 王綰（wǎn晚）：秦始皇時的丞相。《奏勛德》：指王綰等人的《議帝號》。秦初，王綰曾與馮劫、李斯等共議帝號，稱頌秦始皇統(tǒng)一天下之功，“自上古以來未嘗有，五帝所不及”（見《史記·秦始皇本紀(jì)》）。
7 李斯：秦始皇的丞相?！蹲囿P山》：指李斯的《上書言治驪山陵》（見《全秦文》卷一）。驪（lí離）山：秦始皇陵墓所在地，在今陜西省臨潼縣。
8 徑：直。
9 膏潤：恩澤。法家實行嚴(yán)刑峻法，所以說“政無膏潤”。
10 疏：條列言事。
11 儒雅：博學(xué)的儒生。踵（zhǒng腫）：腳后跟。
12 賈誼：西漢初年作家?！秳?wù)農(nóng)》：指賈誼的《論積貯疏》，見《漢書·食貨志上》。
13 晁錯：西漢初年文人?！侗隆罚褐戈隋e的《上書言兵事》，也稱《言兵事疏》，見《漢書·晁錯傳》。
14 匡衡：字稚圭，西漢元帝時丞相?！抖ń肌罚褐缚锖獾摹蹲噌隳媳苯肌?，見《漢書·郊祀志下》。
15 王吉：字子陽，西漢宣帝時為諫大夫?！队^禮》：《太平御覽》卷五九四作《勸禮》，指王吉的《上宣帝疏言得失》，見《漢書·王吉傳》。
16 溫舒：姓路，字長君，西漢宣帝時為臨淮太守?！毒彧z》：指路溫舒的《尚德緩刑書》，見《漢書·路溫舒?zhèn)鳌贰?br /> 17 谷永：字子云，西漢成帝時官至大司農(nóng)?！吨G仙》：指谷永的《說成帝距絕祭祀方術(shù)》，見《漢書·郊祀志下》。
18 罔：無。伏：藏匿。
19 楊秉：字叔節(jié)，東漢桓帝時官至太尉。耿介：光明正大，這里指言事正直。災(zāi)異：《后漢書·楊震（附秉）傳》載，漢桓帝微行至梁胤（yìn?。┘?，“是日大風(fēng)拔樹，晝昏”。楊秉因此上疏以諫。其中說“禍福無門，惟人自召”，認(rèn)為這場風(fēng)災(zāi)是桓帝私入梁家造成的。他的諫疏載本傳，《全后漢文》卷五十一題為《因風(fēng)災(zāi)上疏諫微行》。
20 陳蕃：字仲舉，東漢桓帝時為太尉。尺一：漢制以長一尺一寸的簡板寫詔書，這里就指詔書。東漢桓帝時，吏治腐敗，賄賂公行，陳蕃上《諫封賞內(nèi)寵疏》指出：“令天下之論，皆謂獄由怨起，爵以賄成。夫不有臭穢，則蒼蠅不飛。陛下宜采求得失，擇從忠善，尺一選舉，委尚書三公，使褒責(zé)誅賞，各有所歸，豈不幸甚！”（《后漢書。陳蕃傳》）
21 骨鯁（gěng耿）：骨氣，和《檄移》篇的“陳琳之《檄豫州》，壯有骨鯁”中的“骨鯁”二字意同。
22 張衡：字平子，東漢著名科學(xué)家、文學(xué)家。指摘于史職：《太平御覽》卷五九四作“指摘史讖”。張衡指摘史書的疏奏如《表求合正三史》、《條上司馬遷、班固所敘不合事》，指摘讖書的如《請禁絕圖讖疏》等（見《全后漢文》卷五十四）。讖（chèn襯）：驗，指預(yù)言兇吉征驗的迷信著作。
23 蔡邕：字伯喈（jiē階），東漢末年文學(xué)家。銓（quán全）列朝儀：指蔡邕的《上封事陳政要七事》，見《后漢書·蔡邕傳》。銓：同“詮”，詮次，編次。列：陳，陳述。朝儀：朝廷綱紀(jì)。蔡邕所陳七事，多講“求賢之道”、“賢良方正敦樸之選”等。
24 文理迭興：《詔策》篇曾說：“建安之末，文理代興?！薄暗d”與“代興”意同。文理：這里指寫奏文的道理。
25 高堂：復(fù)姓，名隆，字升平，三國魏明帝時官至光祿勛?！短煳摹罚褐父咛寐〉摹缎秦茫╞èi倍）于大辰上疏》（見《三國志·魏書·高堂隆傳》），認(rèn)為魏明帝“崇飾居室，士民失業(yè)。……民不堪命，皆有怨怒”。皇天“是以發(fā)教戒之象”來警告帝王。
26 王觀：《太平御覽》卷五百九十四作“黃觀”。黃觀：三國魏人?！督虒W(xué)》：指黃觀有關(guān)教學(xué)的疏奏，今不傳。
27 王朗：字景興，三國時魏國文人，明帝時為司空?！豆?jié)省》：指王朗的《奏宜節(jié)省》，見《三國志·魏書·王朗傳》注引《魏名臣奏》。
28 甄《zhēn真）毅：三國魏人，曾任駙馬都尉?！犊颊n》：可能指甄毅的《奏請令尚書郎奏事處當(dāng)》（見《太平御覽》卷二百十五引《魏名臣奏》）?？颊n：指對在職官吏的考核。上面所說奏文，正是關(guān)于考核尚書郎處理案件“割斷才技”的建議。
29 節(jié)：指為臣之節(jié)。
30 災(zāi)屯（zhūn諄）流移：《太平御覽》卷五九四作“世交屯夷”，譯文據(jù)《御覽》。屯：艱難。夷：創(chuàng)傷。
31 劉頌：字子雅，西晉惠帝時為吏部尚書。他任淮南相時，曾寫過一篇六千多字長的《除淮南相在郡上疏》（見《晉書·劉頌傳》），詳論當(dāng)時政務(wù)。
32 溫嶠（q1áo橋）：字太真，東晉初文人，成帝時為驃騎將軍。費役：《晉書·溫嶠傳》載：太子起西池樓觀，頗為勞費，溫嶠《上太子疏諫起西池樓觀》說：“朝廷草創(chuàng)，巨寇未滅，宜應(yīng)儉以率下，務(wù)農(nóng)重兵?！?br /> 33 體：指體察。規(guī)：勸誡。
34 筆：“文筆”的筆，指不重音韻文飾的散文，參見《總術(shù)》篇所論。
35 允：誠信。篤：忠厚。
36 酌：斟酌，參考。御：駕馭，控制。
37 洽繁總要：《總術(shù)》篇說：“乘一總?cè)f，舉要治繁?！?br /> 38 體：這里指主體，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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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乃按劾之奏，所以明憲清國1。昔周之太仆2，繩愆糾謬3；秦之御史4，職主文法5；漢置中丞6，總司按劾7。故位在鷙擊8，砥礪其氣9，必使筆端振風(fēng)，簡上凝霜者也10。觀孔光之奏董賢11，則實其奸回12；路粹之奏孔融13，則誣其釁惡14：名儒之與險士15，固殊心焉16。若夫傅咸勁直17，而按辭堅深18；劉隗切正19，而劾文闊略20：各其志也。后之彈事21，迭相斟酌，惟新日用，而舊準(zhǔn)弗差。然函人欲全22，矢人欲傷23；術(shù)在糾惡24，勢必深峭25。《詩》刺讒人26，投畀豺虎；《禮》疾無禮27，方之鸚猩28；墨翟非儒29，目以豕彘30；孟軻譏墨31，比諸禽獸32：《詩》、《禮》、儒、墨，既其如茲，奏劾嚴(yán)文，孰云能免。是以世人為文，競于詆訶33，吹毛取瑕34，次骨為戾35，復(fù)似善罵，多失折衷36。若能辟禮門以懸規(guī)37，標(biāo)義路以植矩38，然后逾垣者折肱39，捷徑者滅趾40，何必躁言丑句，詬病為切哉41！是以立范運(yùn)衡42，宜明體要。必使理有典刑43，辭有風(fēng)軌44，總法家之式45，秉儒家之文46，不畏強(qiáng)御47，氣流墨中，無縱詭隨48，聲動簡外，乃稱絕席之雄49，直方之舉耳50。
〔譯文〕
至于揭發(fā)檢舉罪過的奏文，是用以嚴(yán)明法紀(jì)、廓清國政的。從前周代的太仆，就是負(fù)責(zé)糾正過失的官員；秦代的御史大夫，就是職掌法令條文的官吏；漢代設(shè)置御史中丞，則是主管彈劾罪過的監(jiān)察官。所以，既然身為執(zhí)法嚴(yán)厲的監(jiān)察官，就應(yīng)磨煉其氣勢，以求把彈奏寫得像筆下生風(fēng)、紙上結(jié)霜那樣勁厲。讀漢代孔光對董賢的彈奏，是如實列舉其罪行；漢末路粹對孔融的奏本，卻是捏造罪名。由此可見，在彈奏的寫作上，名儒和險士的用心是大不相同的。至于西晉傅咸，為人剛勁正直，因此彈奏寫得有力而深刻；東晉劉隗雖嚴(yán)峻正直，他的彈奏卻寫得有些粗疏：這也是各有其不同的情志所致。后世的彈奏文，相互參酌，在不斷運(yùn)用中雖有新的發(fā)展，但和古代的基本格式?jīng)]有什么大的差別。可是，制造鎧甲的工匠是為了使人安全，制造弓箭的工匠，卻是希望使人受其傷害；彈奏是為了糾正罪惡，也就勢必寫得深刻嚴(yán)峻?！对娊?jīng)》里面批判毀謗好人的讒人，說要把這種人投給豺狼虎豹；《禮記》中痛恨無禮的人，把他比作鸚鵡和猩猩。墨翟攻擊儒家，稱之為公羊和大豬；孟軻譏諷墨家，就比之為禽獸?！对娊?jīng)》、《禮記》、儒家、墨家，尚且如此，嚴(yán)峻的彈奏之文，又怎能避免？所以，一般人寫這種文章，都是競相辱罵，吹毛求疵，尖刻得深透骨髓，甚至以謾罵為能，大都失于折中。如果開辟禮的大門和義的道路，就可以此為準(zhǔn)則，對不通過“禮門”越墻而過的人，就砍他的手，不走“義路”而走小道的人，就斷他的腳；何須用暴躁丑惡的言辭，以無理謾罵為工巧呢？所以，確立規(guī)范，衡量取舍，應(yīng)以表達(dá)要義為主。必須做到說理有常規(guī)，用辭有法度，取法家的判斷精神，用儒家的文辭采飾，不畏強(qiáng)暴的權(quán)勢，使盛氣流貫于筆墨之中；也不放任詭詐欺騙的人，使聲勢振動于竹簡之外，這就可說是御史大夫的杰作，正直的壯舉了。
〔注釋〕
1 憲：法令。
2 太仆：周代高級官吏，糾正帝王過失為其重要職責(zé)之一。
3 繩愆糾謬：這是借用《尚書·冏（jiǒng炯）命》中的一句。原文是：“王若曰：……惟予一人無良，實賴左右前后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愆糾謬，格其非心，俾（使）克紹（繼）先烈?！崩K、格：都是糾正的意思。
4 御史：秦代御史大夫掌文書及彈劾糾察。
5 文法：法令條文。
6 中丞：即御史中丞，漢代是御史大夫的輔佐官員，又稱中執(zhí)法。
7 司：主管。
8 鷙擊：喻執(zhí)法嚴(yán)厲的官職。鷙：猛禽。《漢書·孫寶傳》載，孫寶對其下屬侯文說：“今鷹隼始擊，當(dāng)順天氣，取奸惡，以成嚴(yán)霜之誅。”鷹隼（sǔn損）：即鷙鳥。
9 砥礪（dǐlì底利）：磨刀石，引申為磨煉，也作“底厲”，如《漢書·晁鍺傳》：“底厲其節(jié)?！?br /> 10 筆端振風(fēng)，簡上凝霜：西漢崔篆《御史箴》：“簡上霜凝，筆端風(fēng)起?！保ㄒ姟冻鯇W(xué)記·職官部·御史大夫》）二句喻彈劾檢舉的奏文勁厲有力。
11 孔光：字子夏，西漢成帝、哀帝時的丞相。董賢：字圣卿，漢哀帝的寵臣。哀帝死后，王莽彈劾董賢的罪狀，罷歸自殺。孔光上奏，列舉董賢“父子專朝，兄弟并寵”，使“國家為空虛”的罪惡。奏文載《漢書·董賢傳》。
12 奸回：邪惡?；兀盒?。
13 路粹：字文蔚，漢末文人?？兹冢鹤治呐e，漢末文學(xué)家，“建安七子”之一?！逗鬂h書·孔融傳》載：“曹操既積嫌忌，而都慮復(fù)構(gòu)成其罪，遂令丞相軍謀祭酒路粹枉狀奏融?！?br /> 14 釁（xìn信）惡：罪惡。
15 名儒：指孔光，他是孔子的十四世孫。險士：指路粹。
16 殊心：指一實一誣，用心不同。
17 傅咸：字長虞，西晉文學(xué)家。勁直：剛強(qiáng)正直。顧榮《與親故書》曾稱贊傅咸說：“勁直忠果，劾按驚人。”（見《晉書·傅成傳））
18 按辭：指彈劾罪過的奏文。傅咸的彈奏尚存《奏劾荀愷》、《奏劾王戎》（見《晉書·傅咸傳》）、《奏劾夏侯駿》、《奏劾夏侯承》（見《晉書·王戎傳》）等。
19 劉隗（wěi偉）：字大連，東晉元帝時丞相司直?！稌x書·劉隗傳》說他“彈奏不畏強(qiáng)御”。切：嚴(yán)厲。
20 闊略：疏略。
21 彈事：彈劾官吏的奏章。
22 函人：制鎧甲的工人。全：保全。
23 矢人：制箭的工人?！睹献印す珜O丑上》：“矢人惟恐不傷人，函人惟恐傷人?！?br /> 24 術(shù)：指寫彈奏的方法。
25 峭（qiào竅）：峻峭，嚴(yán)厲。
26 《詩》：指《詩經(jīng)·小雅·巷伯》，其中說：“取彼譖（zèn怎去）人，投畀（bì避）豺虎?！弊嬋耍杭醋P人，用惡言毀謗好人的人。畀：給。
27 《禮》：指《禮記·曲禮上》，其中說：“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疾：痛恨。
28 方：比。
29 墨翟（dí敵）：戰(zhàn)國初著名思想家，墨家學(xué)派的開創(chuàng)者。他的言論保存在由其弟子輯錄的《墨子》中。非儒：批評反對儒家。
30 目：稱。豕（shǐ使）彘（zhì治）：都是豬。《太平御覽》卷五百九十四作“豕羊”?！赌印し侨逑隆返脑模橇R儒家以“羝（dī低）羊”和“賁（fén汾）豕”。即公羊和大豬。
31 孟軻（kē苛）：戰(zhàn)國時期著名思想家。他的言論保存在由其弟子輯錄的《孟子》中。
32 比諸禽獸：《孟子·滕文公下》：“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br /> 33 詆訶（dǐhé底呵）：辱罵呵斥。
34 吹毛取瑕：即吹毛求疵之意。《韓非子·大體》：“不吹毛而求小疵。”瑕、疵：都指小的缺點。
35 次骨：深入骨髓?！妒酚洝ざ胖軅鳌氛f杜用法：“重遲（寬緩）外寬，內(nèi)深次骨。”《索隱》：“次，至也。李奇曰：其用法刻至骨?！膘澹╨ì利）：猛烈。
36 折衷：即折中，沒有偏頗，合于正中。
37 辟：開。禮門：《孟子·萬章下》：“夫義，路也；禮，門也?！?br /> 38 植：樹立。矩：和上句“規(guī)”字義同，都指規(guī)矩，法度。
39 逾：超越。垣（yuán園）：墻。肱（gōng公）：胳膊。
40 捷徑：近直的小路，喻指和大道、正道相違的不軌行為。屈原《離騷》：“何桀紂之猖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敝海╖hǐ只）：足指。
41 詬（gòu夠）?。骸抖Y記·儒行》：“今眾人之命（名為）儒也妄（無）常，以儒相詬病?！笨资瑁骸霸嵅?，猶恥辱也。言今世以命之為儒，是相恥辱?！鼻?，《太平御覽》卷五百九十四作“巧”。譯文據(jù)“巧”字。
42 衡：秤桿。這里指衡量取舍。
43 典刑：一定的常規(guī)?！对娊?jīng)·大雅·蕩》：“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鄭箋：“雖無此臣（指伊尹等），猶有常事故法可案用也。”
44 風(fēng)軌：與上句“典刑”意近。風(fēng)：教化。軌：法度。
45 式：《太平御覽》卷五百九十四作“裁”。裁：判斷，裁決。
46 秉：操，持。
47 不畏強(qiáng)御：這里借用《詩經(jīng)·大雅·烝民》中的一句：“不侮矜寡，不畏強(qiáng)御。”強(qiáng)御：指強(qiáng)暴逞勢的人。
48 無縱詭隨：這是《詩經(jīng)·大雅·民勞》中的一句。縱：從，指聽從。詭隨：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詭隨，謂譎詐欺謾之人也?！?br /> 49 絕席：《后漢書·王常傳》：光武帝建武七年，“使使者持璽書即拜常為橫野大將軍，位次與諸將絕席”。李賢注：“絕席，謂尊顯之也?！稘h官儀》曰：御史大夫、尚書令、司隸校尉，皆專席，號三獨坐。”絕：獨，“絕席”即“獨坐”。這里指“總司按劾”的御史大夫而言。
50 直方：《韓非子·解老》：“所謂方者，內(nèi)外相應(yīng)也，言行相稱也；……所謂直者，義必公正，心不偏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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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者，開也。高宗云1，“啟乃心，沃朕心”2，取其義也。孝景諱啟3，故兩漢無稱。至魏國箋記4，始云“啟聞”；奏事之末，或云“謹(jǐn)啟”。自晉來盛啟5，用兼表奏6。陳政言事，既奏之異條7；讓爵謝恩，亦表之別干。必斂飭入規(guī)8，促其音節(jié)9，辨要輕清10，文而不侈11，亦啟之大略也。又表奏確切，號為“讜言”12。讜者，偏也13。王道有偏，乖乎蕩蕩14。其偏，故曰讜言也15。孝成稱班伯之讜言16，貴直也。自漢置八儀17，密奏陰陽18；皂囊封板19，故曰“封事”20。晁錯受《書》21，還上便宜22。后代便宜，多附封事，慎機(jī)密也。夫王臣匪躬23，必吐謇諤24，事舉人存25，故無待泛說也。
〔譯文〕
所謂“啟”，就是開。商王武丁曾說，“打開你的心竅，澆灌我的心靈”；“啟”就是取這個意思。西漢景帝名“啟”，為了避諱，所以兩漢時期的奏啟不用“啟”這個名稱。到魏代的箋表中，才開始用“啟聞”，或者在奏事的最后說“謹(jǐn)啟”。晉代以后，“啟”的運(yùn)用相當(dāng)普遍，而兼有表奏的作用。在陳述政見、議論國事上，“啟”是“奏”的分支；在辭讓封爵、感謝恩典方面，“啟”是“表”的枝干。奏啟的寫作，必須整飭得合于法度，緊縮音節(jié)，抓住要害，簡明輕快，有一定的文采，但不能浮夸，這就是“啟”的基本要領(lǐng)了。此外，因為表奏文有須要寫得準(zhǔn)確切實的特點，所以又稱為“讜言”。所謂“讜”，就是不偏。如果帝王之道有了偏頗，就不可能有廣闊遠(yuǎn)大的氣象；正因為是沒有偏頗的話，所以叫做“讜言”。漢代設(shè)置善音律的八能之士，向帝王秘密呈奏陰陽變化；因為要用黑色袋子密封簡板，所以又叫“封事”。晁錯向秦博士學(xué)習(xí)《尚書》回來后，向帝王陳述應(yīng)辦的事叫做上“便宜”。后代的“便宜”，大都用密封呈奏，是為了保守機(jī)密。作為帝王的臣下，辦事不是為了一己之私，上奏必須說直話，這都事實俱在，就沒有必要多說了。 〔注釋〕
1 高宗：商王武丁。
2 啟乃心，沃朕心：這話見《尚書·說命上》。原文是：“啟乃心，沃朕心，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chōu抽）?！币鉃閱l(fā)武丁的話像藥一樣，如沒有使之眩感的藥效，則其病不愈。沃：澆灌。朕：武丁自稱。
3 孝景：西漢景帝劉啟。諱：帝王的名字，為了表示尊敬，避諱直言其名。
4 箋記：文體名。《書記》篇說：“記之言志，進(jìn)己志也。箋者，表也，表識其情也?！毙鞄熢段捏w明辨序說·箋》：“古者君臣同書，至東漢始用箋記：公府奏記，郡將奏箋?！菚r太子諸王大臣皆得稱箋，后世專以上皇后太子。于是天子稱表，皇后太子稱箋，而其他不得用矣。”
5 晉來盛啟：晉代用“啟”之盛，除范文瀾注所舉范寧一篇、司馬道子二篇外，寫得較多的如陸云，有《國起西園第表啟宜遵節(jié)儉之制》等六篇（見《全晉文》卷一百零一），卞嗣之有《沙門應(yīng)致敬啟》四篇（見《全晉文》卷一百四十）。
6 用兼表奏：如上舉陸云《表啟宜遵節(jié)儉之制》，即表啟兼用。當(dāng)時其他諸啟，也和表奏無大區(qū)別。
7 異條：和下句“別干”，都是支流、枝干的意思。
8 斂：收聚。飭（chì翅）：整治。規(guī)：這里指法規(guī)、常規(guī)。
9 促：短，緊縮。
10 辨要：《太平御覽》卷五九五作“辯要”。《才略》篇說“《典論》辯要”，指論述能抓住要害。輕：輕便，指文辭簡明。
11 侈：奢侈，指浮夸。
12 讜（dǎng黨）言：宣言，善言。
13 偏也：范文瀾注：“疑有脫字，似當(dāng)云‘讜者，正偏也’?！睏蠲髡招Ｗⅲ骸耙僧?dāng)作無偏?！弊g文據(jù)“無偏”。
14 王道有偏，乖乎蕩蕩：《尚書·洪范》：“無偏無黨（同讜），王道蕩蕩。”乖：背離。蕩蕩：開闊廣大的樣子。
15 其偏：諸家校勘都疑此二字有脫誤。根據(jù)上文，應(yīng)為“無偏”或“其言無偏”。
16 孝成：指漢成帝，班伯：成帝時為中常侍?！稘h書·敘傳上》說，成帝曾問班伯，其車屏風(fēng)上所畫紂王醉踞妲（dá達(dá)）己的意義；班伯的回答，成帝很滿意，因謂：“吾久不見班生，今日復(fù)聞?wù)f言?！?br /> 17 八儀：范文瀾注：“疑當(dāng)作八能?！卑四埽毫?xí)曉樂律的樂工?！逗鬂h書·禮儀志中》：“八能士各書板言事。文曰：‘臣某言，今月若干日甲乙日冬至黃鐘之音調(diào)，君道得，孝道褒?！坛?、角民、徵事、羽物各一板。否則召太史令，各板書，封以皂囊，送西陛跪授尚書?！蓖跸戎t《集解》：“八能，謂撞鐘，擊鼓、磬，吹管、竽，鼓琴之士?！粤鲬?yīng)八音，故曰八能?！?br /> 18 密奏陰陽：《樂葉圖徵》：“八能之士，常以日冬至成天文，日夏至成地理，作陰樂以成天文，作陽樂以成地理?！保ㄒ姟逗鬂h書·禮儀志中》注引）
19 皂（zào造）囊：黑色帛袋。
20 封事：密封的奏啟。
21 晁錯受《書》：《史記·晁錯傳》載：“孝文帝時，天下無治《尚書》者，獨聞濟(jì)南伏生，故秦博士治《尚書》；年九十余，老不可征，乃詔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錯受《尚書》伏生所。還，因上便宜事，以《書》稱說?！?br /> 22 便宜：應(yīng)辦的事?！赌淆R書·顧憲之傳》：“愚又以便宜者，蓋謂便于公宜于民也?！?br /> 23 王臣匪躬：《易經(jīng)·蹇（jiǎn簡）卦》：“王臣蹇蹇，匪躬之故?！笨资瑁骸澳苌驽侩y而往濟(jì)蹇，故曰王臣蹇蹇也。盡忠于君，匪以私身之故，而不往濟(jì)君，故曰匪躬之故。”匪：非。躬：身，指自身。
24 謇諤（jiǎnè簡愕）：直言。
25 事舉人存：《禮記·中庸》：“其人存，則其政舉?！笨资瑁骸捌淙?，謂賢人；舉，猶行也。存，謂道德存在也。若得其人道德存在，則能興行政教，故云舉也?！?br />
?。ㄋ模?br />
贊曰：皂飭司直1，肅清風(fēng)禁2。筆銳干將3，墨含淳酖4。雖有次骨，無或膚浸5。獻(xiàn)政陳宜，事必勝任。 〔譯文〕
總之，要整頓必講直話的監(jiān)察機(jī)構(gòu)，以肅清政教風(fēng)紀(jì)。奏啟的寫作，筆要如寶劍那樣銳利，墨要像劇毒的鴆酒那樣猛烈。雖應(yīng)深入刺骨，但不要用讒言傷人。這樣，用奏啟來提供政見，陳述事宜，就一定能勝任其事。
〔注釋〕
1 皂飭：此二字諸家校注均疑有誤：黃丕烈校為“皂飾”，孫詒讓疑為“皂構(gòu)”，楊明照疑為“白簡”。李詳、范文瀾取孫說，劉永濟(jì)、王利器取黃說。尚無確論。按：皂，造也；飭，整治。這二字與下句“肅清”對舉，當(dāng)與“肅清”是同類用意，就是整頓之意，所以這二字未必有誤。司直：《淮南子·主術(shù)訓(xùn)》：“湯有司直之人?！备哒T注：“司直，官名，不曲也?！眲③挠米鞣褐?。
2 風(fēng)：風(fēng)化。禁：政教所禁，這里即指政教。《禮記·曲禮上》：“入竟（境）而問禁。”鄭玄注：“禁，謂政教?！?br /> 3 干將：古良劍名。《戰(zhàn)國策·齊策五》：“今雖干將莫邪，非得人力，則不能割判矣?！?br /> 4 酖（zhèn震）：同“鴆”，傳為有毒的鳥，羽毛可制毒酒。這里取毒酒性烈的意思。
5 膚浸：指讒言?！墩撜Z·顏淵》：“浸潤之譖，膚受之愬（sù訴）。”邢疏：“愬，亦譖也，變其文耳。皮膚受塵，垢穢其外，不能入內(nèi)也。比喻譖毀之語，但在外萋斐，構(gòu)成其過惡，非其人內(nèi)實有罪也?！?/div>
本篇分“奏”、“啟”兩大部分。劉勰把“奏”分為兩類來論述：第一段講一般的奏文，有三個內(nèi)容：一是“奏”的起源及其含意，二是秦、漢以來奏文寫作的發(fā)展情況，三是寫作奏文的基本要領(lǐng)。第二段專論“彈劾之奏”，有三個內(nèi)容：一是彈奏和官職的關(guān)系，二是評論漢、晉期間的幾家奏文，三是論述寫彈奏的不良傾向，提出正確的寫作態(tài)度和基本要求。第三段論“啟”，兼及“讜言”、“封事”、“便宜”等和奏啟有關(guān)的名目。
奏、啟和前一篇所論章、表，后一篇所論議、對一樣，都是帝制時期臣下對帝王的政治性文件，和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關(guān)系是不大的。除了對研究古代文體略有參考意義外，其中論及的某些問題，對了解劉勰的思想還很值得注意。如劉勰特別重視彈劾官吏的奏文，對它進(jìn)行了單獨論述，大力強(qiáng)調(diào)彈奏的嚴(yán)峻有力，“不畏強(qiáng)御”等，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劉勰一貫推崇儒家，本篇不僅講到《詩》《禮》二經(jīng)，儒家墨家，都有不當(dāng)之處，甚至以孟子和墨子的互相謾罵，一概當(dāng)做“躁言丑句”的典型而予以批評，這對儒家是頗為不恭的。他主張彈奏要“總法家之式，秉儒家之文”，也說明劉勰并非在一切問題上獨尊儒術(shù)。
本篇尊孔光為“名儒”，反映了劉勰的偏見，范文瀾已指出：“孔光雖名儒，性實鄙佞。彥和謂與路粹殊心，似嫌未允?！边@是對的。但劉勰在《程器》篇又說：“孔光負(fù)衡據(jù)鼎，而仄媚董賢?！痹I(xiàn)媚董賢的孔光，在董賢死后卻大講其“奸回”，對這位孔子的后代，雖曰“名儒”，就成了無情的嘲諷。 ?。ㄒ唬?br />
昔唐、虞之臣，敷奏以言；秦、漢之輔1，上書稱奏。陳政事，獻(xiàn)典儀2，上急變3，劾愆謬4，總謂之奏。奏者，進(jìn)也；言敷于下，情進(jìn)于上也。秦始立奏5，而法家少文。觀王綰之《奏勛德》6，辭質(zhì)而義近；李斯之《奏驪山》7，事略而意徑8：政無膏潤9，形于篇章矣。自漢以來，奏事或稱上疏10，儒雅繼踵11，殊采可觀。若夫賈誼之《務(wù)農(nóng)》12，晁錯之《兵事》13，匡衡之《定郊》14，王吉之《觀禮》15，溫舒之《緩獄》16，谷永之《諫仙》17，理既切至，辭亦通暢，可謂識大體矣。后漢群賢，嘉言罔伏18。楊秉耿介于災(zāi)異19，陳蕃憤懣于尺一20：骨鯁得焉21。張衡指摘于史職22，蔡邕銓列于朝儀23：博雅明焉。魏代名臣，文理迭興24。若高堂《天文》25，王觀《教學(xué)》26，王朗《節(jié)省》27，甄毅《考課》28，亦盡節(jié)而知治矣29。晉氏多難，災(zāi)屯流移30。劉頌殷勤于時務(wù)31，溫嶠懇惻于費役32：并體國之忠規(guī)矣33。夫奏之為筆34，固以明允篤誠為本35，辨析疏通為首。強(qiáng)志足以成務(wù)，博見足以窮理；酌古御今36，治繁總要37：此其體也38。
〔譯文〕
從前唐堯虞舜的臣下，向帝王陳述問題是用口頭語言；秦漢時的官吏，給帝王的上書叫做“奏”。陳述政事、提出典制禮儀、請示緊急重大的事件、彈劾罪惡和檢舉謬誤的陳辭，都稱之為“奏”。所謂“奏”，就是進(jìn)；就是陳述問題，下情上達(dá)。秦初開始用奏，但法家缺乏文采。如王綰等人的《議帝號》，文辭樸質(zhì)而意義淺近；李斯的《上書言治驪山陵》，陳事粗略而用意過直：其政治上缺少恩德，已明顯地反映在當(dāng)時的奏章中了。從漢代以后，奏事有時也叫上疏。博學(xué)的文人相繼寫作，特出的文采相當(dāng)可觀。如西漢賈誼的《論積貯疏》、晁錯的《言兵事疏》、匡衡的《奏徙南北郊》、王吉的《上宣帝疏言得失》、路溫舒的《尚德緩刑書》、谷永的《說成帝距絕祭祀方術(shù)》等，道理既講的切實得當(dāng)，文辭也通達(dá)流暢。這就可說懂得奏章的要領(lǐng)了。東漢群賢，好的奏章也不斷出現(xiàn)。楊秉在《因風(fēng)災(zāi)上疏諫微行》中，直率地指出風(fēng)災(zāi)由帝王而生；陳蕃在《諫封賞內(nèi)寵疏》，對當(dāng)時腐敗的吏治表示十分憤恨：這都寫得很有骨氣。又如張衡在《條上司馬遷、班固所敘不合事》、《請禁絕圖讖疏》等疏奏中，對不合史實的史書、宣揚(yáng)迷信的圖讖提出批評；蔡邕在《上封事陳政要七事》中，從維護(hù)朝廷綱紀(jì)上來逐一陳述：他們都寫得淵博典雅。到了魏代，名臣的奏疏不斷興盛，如高堂隆的《星孛于大辰上疏》、黃觀的《教學(xué)疏》、王朗的《奏宜節(jié)省》、甄毅的《奏請令尚書郎奏事處當(dāng)》等，也是竭盡臣節(jié)而懂得治道的了。在晉代多災(zāi)多難的時期，劉頌的《除淮南相在郡上疏》，認(rèn)真熱情地陳述當(dāng)時的政務(wù)；溫嶠以《上太子疏諫起西池樓觀》，誠懇地要求不要耗費勞役：這都是體察國事的忠誠規(guī)勸?！白唷边@種文體，應(yīng)以公正忠誠為本，以明析通暢為首。要有堅強(qiáng)的意志來完成政務(wù)，廣博的見識以窮達(dá)事理；參考古人來駕馭今事，抓住要害以處理繁雜：這就是“奏”的基本要領(lǐng)?！ 沧⑨尅?br />
1 輔：助，指官吏。
2 典儀：禮儀制度。
3 急變：緊急重大的事變。《漢書·車千秋傳》：“千秋上急變，訟太子冤?！鳖亷煿抛ⅲ骸八娣浅?，故云急變也?！?br /> 4 劾（hé河）：彈劾，揭發(fā)罪狀。愆（qiān千）：過失。
5 秦始立奏：《章表》：“秦初定制，改書曰奏。”
6 王綰（wǎn晚）：秦始皇時的丞相。《奏勛德》：指王綰等人的《議帝號》。秦初，王綰曾與馮劫、李斯等共議帝號，稱頌秦始皇統(tǒng)一天下之功，“自上古以來未嘗有，五帝所不及”（見《史記·秦始皇本紀(jì)》）。
7 李斯：秦始皇的丞相?！蹲囿P山》：指李斯的《上書言治驪山陵》（見《全秦文》卷一）。驪（lí離）山：秦始皇陵墓所在地，在今陜西省臨潼縣。
8 徑：直。
9 膏潤：恩澤。法家實行嚴(yán)刑峻法，所以說“政無膏潤”。
10 疏：條列言事。
11 儒雅：博學(xué)的儒生。踵（zhǒng腫）：腳后跟。
12 賈誼：西漢初年作家?！秳?wù)農(nóng)》：指賈誼的《論積貯疏》，見《漢書·食貨志上》。
13 晁錯：西漢初年文人?！侗隆罚褐戈隋e的《上書言兵事》，也稱《言兵事疏》，見《漢書·晁錯傳》。
14 匡衡：字稚圭，西漢元帝時丞相?！抖ń肌罚褐缚锖獾摹蹲噌隳媳苯肌?，見《漢書·郊祀志下》。
15 王吉：字子陽，西漢宣帝時為諫大夫?！队^禮》：《太平御覽》卷五九四作《勸禮》，指王吉的《上宣帝疏言得失》，見《漢書·王吉傳》。
16 溫舒：姓路，字長君，西漢宣帝時為臨淮太守?！毒彧z》：指路溫舒的《尚德緩刑書》，見《漢書·路溫舒?zhèn)鳌贰?br /> 17 谷永：字子云，西漢成帝時官至大司農(nóng)?！吨G仙》：指谷永的《說成帝距絕祭祀方術(shù)》，見《漢書·郊祀志下》。
18 罔：無。伏：藏匿。
19 楊秉：字叔節(jié)，東漢桓帝時官至太尉。耿介：光明正大，這里指言事正直。災(zāi)異：《后漢書·楊震（附秉）傳》載，漢桓帝微行至梁胤（yìn?。┘?，“是日大風(fēng)拔樹，晝昏”。楊秉因此上疏以諫。其中說“禍福無門，惟人自召”，認(rèn)為這場風(fēng)災(zāi)是桓帝私入梁家造成的。他的諫疏載本傳，《全后漢文》卷五十一題為《因風(fēng)災(zāi)上疏諫微行》。
20 陳蕃：字仲舉，東漢桓帝時為太尉。尺一：漢制以長一尺一寸的簡板寫詔書，這里就指詔書。東漢桓帝時，吏治腐敗，賄賂公行，陳蕃上《諫封賞內(nèi)寵疏》指出：“令天下之論，皆謂獄由怨起，爵以賄成。夫不有臭穢，則蒼蠅不飛。陛下宜采求得失，擇從忠善，尺一選舉，委尚書三公，使褒責(zé)誅賞，各有所歸，豈不幸甚！”（《后漢書。陳蕃傳》）
21 骨鯁（gěng耿）：骨氣，和《檄移》篇的“陳琳之《檄豫州》，壯有骨鯁”中的“骨鯁”二字意同。
22 張衡：字平子，東漢著名科學(xué)家、文學(xué)家。指摘于史職：《太平御覽》卷五九四作“指摘史讖”。張衡指摘史書的疏奏如《表求合正三史》、《條上司馬遷、班固所敘不合事》，指摘讖書的如《請禁絕圖讖疏》等（見《全后漢文》卷五十四）。讖（chèn襯）：驗，指預(yù)言兇吉征驗的迷信著作。
23 蔡邕：字伯喈（jiē階），東漢末年文學(xué)家。銓（quán全）列朝儀：指蔡邕的《上封事陳政要七事》，見《后漢書·蔡邕傳》。銓：同“詮”，詮次，編次。列：陳，陳述。朝儀：朝廷綱紀(jì)。蔡邕所陳七事，多講“求賢之道”、“賢良方正敦樸之選”等。
24 文理迭興：《詔策》篇曾說：“建安之末，文理代興?！薄暗d”與“代興”意同。文理：這里指寫奏文的道理。
25 高堂：復(fù)姓，名隆，字升平，三國魏明帝時官至光祿勛?！短煳摹罚褐父咛寐〉摹缎秦茫╞èi倍）于大辰上疏》（見《三國志·魏書·高堂隆傳》），認(rèn)為魏明帝“崇飾居室，士民失業(yè)。……民不堪命，皆有怨怒”。皇天“是以發(fā)教戒之象”來警告帝王。
26 王觀：《太平御覽》卷五百九十四作“黃觀”。黃觀：三國魏人?！督虒W(xué)》：指黃觀有關(guān)教學(xué)的疏奏，今不傳。
27 王朗：字景興，三國時魏國文人，明帝時為司空?！豆?jié)省》：指王朗的《奏宜節(jié)省》，見《三國志·魏書·王朗傳》注引《魏名臣奏》。
28 甄《zhēn真）毅：三國魏人，曾任駙馬都尉?！犊颊n》：可能指甄毅的《奏請令尚書郎奏事處當(dāng)》（見《太平御覽》卷二百十五引《魏名臣奏》）?？颊n：指對在職官吏的考核。上面所說奏文，正是關(guān)于考核尚書郎處理案件“割斷才技”的建議。
29 節(jié)：指為臣之節(jié)。
30 災(zāi)屯（zhūn諄）流移：《太平御覽》卷五九四作“世交屯夷”，譯文據(jù)《御覽》。屯：艱難。夷：創(chuàng)傷。
31 劉頌：字子雅，西晉惠帝時為吏部尚書。他任淮南相時，曾寫過一篇六千多字長的《除淮南相在郡上疏》（見《晉書·劉頌傳》），詳論當(dāng)時政務(wù)。
32 溫嶠（q1áo橋）：字太真，東晉初文人，成帝時為驃騎將軍。費役：《晉書·溫嶠傳》載：太子起西池樓觀，頗為勞費，溫嶠《上太子疏諫起西池樓觀》說：“朝廷草創(chuàng)，巨寇未滅，宜應(yīng)儉以率下，務(wù)農(nóng)重兵?！?br /> 33 體：指體察。規(guī)：勸誡。
34 筆：“文筆”的筆，指不重音韻文飾的散文，參見《總術(shù)》篇所論。
35 允：誠信。篤：忠厚。
36 酌：斟酌，參考。御：駕馭，控制。
37 洽繁總要：《總術(shù)》篇說：“乘一總?cè)f，舉要治繁?！?br /> 38 體：這里指主體，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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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乃按劾之奏，所以明憲清國1。昔周之太仆2，繩愆糾謬3；秦之御史4，職主文法5；漢置中丞6，總司按劾7。故位在鷙擊8，砥礪其氣9，必使筆端振風(fēng)，簡上凝霜者也10。觀孔光之奏董賢11，則實其奸回12；路粹之奏孔融13，則誣其釁惡14：名儒之與險士15，固殊心焉16。若夫傅咸勁直17，而按辭堅深18；劉隗切正19，而劾文闊略20：各其志也。后之彈事21，迭相斟酌，惟新日用，而舊準(zhǔn)弗差。然函人欲全22，矢人欲傷23；術(shù)在糾惡24，勢必深峭25。《詩》刺讒人26，投畀豺虎；《禮》疾無禮27，方之鸚猩28；墨翟非儒29，目以豕彘30；孟軻譏墨31，比諸禽獸32：《詩》、《禮》、儒、墨，既其如茲，奏劾嚴(yán)文，孰云能免。是以世人為文，競于詆訶33，吹毛取瑕34，次骨為戾35，復(fù)似善罵，多失折衷36。若能辟禮門以懸規(guī)37，標(biāo)義路以植矩38，然后逾垣者折肱39，捷徑者滅趾40，何必躁言丑句，詬病為切哉41！是以立范運(yùn)衡42，宜明體要。必使理有典刑43，辭有風(fēng)軌44，總法家之式45，秉儒家之文46，不畏強(qiáng)御47，氣流墨中，無縱詭隨48，聲動簡外，乃稱絕席之雄49，直方之舉耳50。
〔譯文〕
至于揭發(fā)檢舉罪過的奏文，是用以嚴(yán)明法紀(jì)、廓清國政的。從前周代的太仆，就是負(fù)責(zé)糾正過失的官員；秦代的御史大夫，就是職掌法令條文的官吏；漢代設(shè)置御史中丞，則是主管彈劾罪過的監(jiān)察官。所以，既然身為執(zhí)法嚴(yán)厲的監(jiān)察官，就應(yīng)磨煉其氣勢，以求把彈奏寫得像筆下生風(fēng)、紙上結(jié)霜那樣勁厲。讀漢代孔光對董賢的彈奏，是如實列舉其罪行；漢末路粹對孔融的奏本，卻是捏造罪名。由此可見，在彈奏的寫作上，名儒和險士的用心是大不相同的。至于西晉傅咸，為人剛勁正直，因此彈奏寫得有力而深刻；東晉劉隗雖嚴(yán)峻正直，他的彈奏卻寫得有些粗疏：這也是各有其不同的情志所致。后世的彈奏文，相互參酌，在不斷運(yùn)用中雖有新的發(fā)展，但和古代的基本格式?jīng)]有什么大的差別。可是，制造鎧甲的工匠是為了使人安全，制造弓箭的工匠，卻是希望使人受其傷害；彈奏是為了糾正罪惡，也就勢必寫得深刻嚴(yán)峻?！对娊?jīng)》里面批判毀謗好人的讒人，說要把這種人投給豺狼虎豹；《禮記》中痛恨無禮的人，把他比作鸚鵡和猩猩。墨翟攻擊儒家，稱之為公羊和大豬；孟軻譏諷墨家，就比之為禽獸?！对娊?jīng)》、《禮記》、儒家、墨家，尚且如此，嚴(yán)峻的彈奏之文，又怎能避免？所以，一般人寫這種文章，都是競相辱罵，吹毛求疵，尖刻得深透骨髓，甚至以謾罵為能，大都失于折中。如果開辟禮的大門和義的道路，就可以此為準(zhǔn)則，對不通過“禮門”越墻而過的人，就砍他的手，不走“義路”而走小道的人，就斷他的腳；何須用暴躁丑惡的言辭，以無理謾罵為工巧呢？所以，確立規(guī)范，衡量取舍，應(yīng)以表達(dá)要義為主。必須做到說理有常規(guī)，用辭有法度，取法家的判斷精神，用儒家的文辭采飾，不畏強(qiáng)暴的權(quán)勢，使盛氣流貫于筆墨之中；也不放任詭詐欺騙的人，使聲勢振動于竹簡之外，這就可說是御史大夫的杰作，正直的壯舉了。
〔注釋〕
1 憲：法令。
2 太仆：周代高級官吏，糾正帝王過失為其重要職責(zé)之一。
3 繩愆糾謬：這是借用《尚書·冏（jiǒng炯）命》中的一句。原文是：“王若曰：……惟予一人無良，實賴左右前后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愆糾謬，格其非心，俾（使）克紹（繼）先烈?！崩K、格：都是糾正的意思。
4 御史：秦代御史大夫掌文書及彈劾糾察。
5 文法：法令條文。
6 中丞：即御史中丞，漢代是御史大夫的輔佐官員，又稱中執(zhí)法。
7 司：主管。
8 鷙擊：喻執(zhí)法嚴(yán)厲的官職。鷙：猛禽。《漢書·孫寶傳》載，孫寶對其下屬侯文說：“今鷹隼始擊，當(dāng)順天氣，取奸惡，以成嚴(yán)霜之誅。”鷹隼（sǔn損）：即鷙鳥。
9 砥礪（dǐlì底利）：磨刀石，引申為磨煉，也作“底厲”，如《漢書·晁鍺傳》：“底厲其節(jié)?！?br /> 10 筆端振風(fēng)，簡上凝霜：西漢崔篆《御史箴》：“簡上霜凝，筆端風(fēng)起?！保ㄒ姟冻鯇W(xué)記·職官部·御史大夫》）二句喻彈劾檢舉的奏文勁厲有力。
11 孔光：字子夏，西漢成帝、哀帝時的丞相。董賢：字圣卿，漢哀帝的寵臣。哀帝死后，王莽彈劾董賢的罪狀，罷歸自殺。孔光上奏，列舉董賢“父子專朝，兄弟并寵”，使“國家為空虛”的罪惡。奏文載《漢書·董賢傳》。
12 奸回：邪惡?；兀盒?。
13 路粹：字文蔚，漢末文人?？兹冢鹤治呐e，漢末文學(xué)家，“建安七子”之一?！逗鬂h書·孔融傳》載：“曹操既積嫌忌，而都慮復(fù)構(gòu)成其罪，遂令丞相軍謀祭酒路粹枉狀奏融?！?br /> 14 釁（xìn信）惡：罪惡。
15 名儒：指孔光，他是孔子的十四世孫。險士：指路粹。
16 殊心：指一實一誣，用心不同。
17 傅咸：字長虞，西晉文學(xué)家。勁直：剛強(qiáng)正直。顧榮《與親故書》曾稱贊傅咸說：“勁直忠果，劾按驚人。”（見《晉書·傅成傳））
18 按辭：指彈劾罪過的奏文。傅咸的彈奏尚存《奏劾荀愷》、《奏劾王戎》（見《晉書·傅咸傳》）、《奏劾夏侯駿》、《奏劾夏侯承》（見《晉書·王戎傳》）等。
19 劉隗（wěi偉）：字大連，東晉元帝時丞相司直?！稌x書·劉隗傳》說他“彈奏不畏強(qiáng)御”。切：嚴(yán)厲。
20 闊略：疏略。
21 彈事：彈劾官吏的奏章。
22 函人：制鎧甲的工人。全：保全。
23 矢人：制箭的工人?！睹献印す珜O丑上》：“矢人惟恐不傷人，函人惟恐傷人?！?br /> 24 術(shù)：指寫彈奏的方法。
25 峭（qiào竅）：峻峭，嚴(yán)厲。
26 《詩》：指《詩經(jīng)·小雅·巷伯》，其中說：“取彼譖（zèn怎去）人，投畀（bì避）豺虎?！弊嬋耍杭醋P人，用惡言毀謗好人的人。畀：給。
27 《禮》：指《禮記·曲禮上》，其中說：“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疾：痛恨。
28 方：比。
29 墨翟（dí敵）：戰(zhàn)國初著名思想家，墨家學(xué)派的開創(chuàng)者。他的言論保存在由其弟子輯錄的《墨子》中。非儒：批評反對儒家。
30 目：稱。豕（shǐ使）彘（zhì治）：都是豬。《太平御覽》卷五百九十四作“豕羊”?！赌印し侨逑隆返脑模橇R儒家以“羝（dī低）羊”和“賁（fén汾）豕”。即公羊和大豬。
31 孟軻（kē苛）：戰(zhàn)國時期著名思想家。他的言論保存在由其弟子輯錄的《孟子》中。
32 比諸禽獸：《孟子·滕文公下》：“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br /> 33 詆訶（dǐhé底呵）：辱罵呵斥。
34 吹毛取瑕：即吹毛求疵之意。《韓非子·大體》：“不吹毛而求小疵。”瑕、疵：都指小的缺點。
35 次骨：深入骨髓?！妒酚洝ざ胖軅鳌氛f杜用法：“重遲（寬緩）外寬，內(nèi)深次骨。”《索隱》：“次，至也。李奇曰：其用法刻至骨?！膘澹╨ì利）：猛烈。
36 折衷：即折中，沒有偏頗，合于正中。
37 辟：開。禮門：《孟子·萬章下》：“夫義，路也；禮，門也?！?br /> 38 植：樹立。矩：和上句“規(guī)”字義同，都指規(guī)矩，法度。
39 逾：超越。垣（yuán園）：墻。肱（gōng公）：胳膊。
40 捷徑：近直的小路，喻指和大道、正道相違的不軌行為。屈原《離騷》：“何桀紂之猖披兮，夫唯捷徑以窘步?！敝海╖hǐ只）：足指。
41 詬（gòu夠）?。骸抖Y記·儒行》：“今眾人之命（名為）儒也妄（無）常，以儒相詬病?！笨资瑁骸霸嵅?，猶恥辱也。言今世以命之為儒，是相恥辱?！鼻?，《太平御覽》卷五百九十四作“巧”。譯文據(jù)“巧”字。
42 衡：秤桿。這里指衡量取舍。
43 典刑：一定的常規(guī)?！对娊?jīng)·大雅·蕩》：“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鄭箋：“雖無此臣（指伊尹等），猶有常事故法可案用也。”
44 風(fēng)軌：與上句“典刑”意近。風(fēng)：教化。軌：法度。
45 式：《太平御覽》卷五百九十四作“裁”。裁：判斷，裁決。
46 秉：操，持。
47 不畏強(qiáng)御：這里借用《詩經(jīng)·大雅·烝民》中的一句：“不侮矜寡，不畏強(qiáng)御。”強(qiáng)御：指強(qiáng)暴逞勢的人。
48 無縱詭隨：這是《詩經(jīng)·大雅·民勞》中的一句。縱：從，指聽從。詭隨：王引之《經(jīng)義述聞》：“詭隨，謂譎詐欺謾之人也?！?br /> 49 絕席：《后漢書·王常傳》：光武帝建武七年，“使使者持璽書即拜常為橫野大將軍，位次與諸將絕席”。李賢注：“絕席，謂尊顯之也?！稘h官儀》曰：御史大夫、尚書令、司隸校尉，皆專席，號三獨坐。”絕：獨，“絕席”即“獨坐”。這里指“總司按劾”的御史大夫而言。
50 直方：《韓非子·解老》：“所謂方者，內(nèi)外相應(yīng)也，言行相稱也；……所謂直者，義必公正，心不偏黨也?！?
?。ㄈ?br />
啟者，開也。高宗云1，“啟乃心，沃朕心”2，取其義也。孝景諱啟3，故兩漢無稱。至魏國箋記4，始云“啟聞”；奏事之末，或云“謹(jǐn)啟”。自晉來盛啟5，用兼表奏6。陳政言事，既奏之異條7；讓爵謝恩，亦表之別干。必斂飭入規(guī)8，促其音節(jié)9，辨要輕清10，文而不侈11，亦啟之大略也。又表奏確切，號為“讜言”12。讜者，偏也13。王道有偏，乖乎蕩蕩14。其偏，故曰讜言也15。孝成稱班伯之讜言16，貴直也。自漢置八儀17，密奏陰陽18；皂囊封板19，故曰“封事”20。晁錯受《書》21，還上便宜22。后代便宜，多附封事，慎機(jī)密也。夫王臣匪躬23，必吐謇諤24，事舉人存25，故無待泛說也。
〔譯文〕
所謂“啟”，就是開。商王武丁曾說，“打開你的心竅，澆灌我的心靈”；“啟”就是取這個意思。西漢景帝名“啟”，為了避諱，所以兩漢時期的奏啟不用“啟”這個名稱。到魏代的箋表中，才開始用“啟聞”，或者在奏事的最后說“謹(jǐn)啟”。晉代以后，“啟”的運(yùn)用相當(dāng)普遍，而兼有表奏的作用。在陳述政見、議論國事上，“啟”是“奏”的分支；在辭讓封爵、感謝恩典方面，“啟”是“表”的枝干。奏啟的寫作，必須整飭得合于法度，緊縮音節(jié)，抓住要害，簡明輕快，有一定的文采，但不能浮夸，這就是“啟”的基本要領(lǐng)了。此外，因為表奏文有須要寫得準(zhǔn)確切實的特點，所以又稱為“讜言”。所謂“讜”，就是不偏。如果帝王之道有了偏頗，就不可能有廣闊遠(yuǎn)大的氣象；正因為是沒有偏頗的話，所以叫做“讜言”。漢代設(shè)置善音律的八能之士，向帝王秘密呈奏陰陽變化；因為要用黑色袋子密封簡板，所以又叫“封事”。晁錯向秦博士學(xué)習(xí)《尚書》回來后，向帝王陳述應(yīng)辦的事叫做上“便宜”。后代的“便宜”，大都用密封呈奏，是為了保守機(jī)密。作為帝王的臣下，辦事不是為了一己之私，上奏必須說直話，這都事實俱在，就沒有必要多說了。 〔注釋〕
1 高宗：商王武丁。
2 啟乃心，沃朕心：這話見《尚書·說命上》。原文是：“啟乃心，沃朕心，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chōu抽）?！币鉃閱l(fā)武丁的話像藥一樣，如沒有使之眩感的藥效，則其病不愈。沃：澆灌。朕：武丁自稱。
3 孝景：西漢景帝劉啟。諱：帝王的名字，為了表示尊敬，避諱直言其名。
4 箋記：文體名。《書記》篇說：“記之言志，進(jìn)己志也。箋者，表也，表識其情也?！毙鞄熢段捏w明辨序說·箋》：“古者君臣同書，至東漢始用箋記：公府奏記，郡將奏箋?！菚r太子諸王大臣皆得稱箋，后世專以上皇后太子。于是天子稱表，皇后太子稱箋，而其他不得用矣。”
5 晉來盛啟：晉代用“啟”之盛，除范文瀾注所舉范寧一篇、司馬道子二篇外，寫得較多的如陸云，有《國起西園第表啟宜遵節(jié)儉之制》等六篇（見《全晉文》卷一百零一），卞嗣之有《沙門應(yīng)致敬啟》四篇（見《全晉文》卷一百四十）。
6 用兼表奏：如上舉陸云《表啟宜遵節(jié)儉之制》，即表啟兼用。當(dāng)時其他諸啟，也和表奏無大區(qū)別。
7 異條：和下句“別干”，都是支流、枝干的意思。
8 斂：收聚。飭（chì翅）：整治。規(guī)：這里指法規(guī)、常規(guī)。
9 促：短，緊縮。
10 辨要：《太平御覽》卷五九五作“辯要”。《才略》篇說“《典論》辯要”，指論述能抓住要害。輕：輕便，指文辭簡明。
11 侈：奢侈，指浮夸。
12 讜（dǎng黨）言：宣言，善言。
13 偏也：范文瀾注：“疑有脫字，似當(dāng)云‘讜者，正偏也’?！睏蠲髡招Ｗⅲ骸耙僧?dāng)作無偏?！弊g文據(jù)“無偏”。
14 王道有偏，乖乎蕩蕩：《尚書·洪范》：“無偏無黨（同讜），王道蕩蕩。”乖：背離。蕩蕩：開闊廣大的樣子。
15 其偏：諸家校勘都疑此二字有脫誤。根據(jù)上文，應(yīng)為“無偏”或“其言無偏”。
16 孝成：指漢成帝，班伯：成帝時為中常侍?！稘h書·敘傳上》說，成帝曾問班伯，其車屏風(fēng)上所畫紂王醉踞妲（dá達(dá)）己的意義；班伯的回答，成帝很滿意，因謂：“吾久不見班生，今日復(fù)聞?wù)f言?！?br /> 17 八儀：范文瀾注：“疑當(dāng)作八能?！卑四埽毫?xí)曉樂律的樂工?！逗鬂h書·禮儀志中》：“八能士各書板言事。文曰：‘臣某言，今月若干日甲乙日冬至黃鐘之音調(diào)，君道得，孝道褒?！坛?、角民、徵事、羽物各一板。否則召太史令，各板書，封以皂囊，送西陛跪授尚書?！蓖跸戎t《集解》：“八能，謂撞鐘，擊鼓、磬，吹管、竽，鼓琴之士?！粤鲬?yīng)八音，故曰八能?！?br /> 18 密奏陰陽：《樂葉圖徵》：“八能之士，常以日冬至成天文，日夏至成地理，作陰樂以成天文，作陽樂以成地理?！保ㄒ姟逗鬂h書·禮儀志中》注引）
19 皂（zào造）囊：黑色帛袋。
20 封事：密封的奏啟。
21 晁錯受《書》：《史記·晁錯傳》載：“孝文帝時，天下無治《尚書》者，獨聞濟(jì)南伏生，故秦博士治《尚書》；年九十余，老不可征，乃詔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錯受《尚書》伏生所。還，因上便宜事，以《書》稱說?！?br /> 22 便宜：應(yīng)辦的事?！赌淆R書·顧憲之傳》：“愚又以便宜者，蓋謂便于公宜于民也?！?br /> 23 王臣匪躬：《易經(jīng)·蹇（jiǎn簡）卦》：“王臣蹇蹇，匪躬之故?！笨资瑁骸澳苌驽侩y而往濟(jì)蹇，故曰王臣蹇蹇也。盡忠于君，匪以私身之故，而不往濟(jì)君，故曰匪躬之故。”匪：非。躬：身，指自身。
24 謇諤（jiǎnè簡愕）：直言。
25 事舉人存：《禮記·中庸》：“其人存，則其政舉?！笨资瑁骸捌淙?，謂賢人；舉，猶行也。存，謂道德存在也。若得其人道德存在，則能興行政教，故云舉也?！?br />
?。ㄋ模?br />
贊曰：皂飭司直1，肅清風(fēng)禁2。筆銳干將3，墨含淳酖4。雖有次骨，無或膚浸5。獻(xiàn)政陳宜，事必勝任。 〔譯文〕
總之，要整頓必講直話的監(jiān)察機(jī)構(gòu)，以肅清政教風(fēng)紀(jì)。奏啟的寫作，筆要如寶劍那樣銳利，墨要像劇毒的鴆酒那樣猛烈。雖應(yīng)深入刺骨，但不要用讒言傷人。這樣，用奏啟來提供政見，陳述事宜，就一定能勝任其事。
〔注釋〕
1 皂飭：此二字諸家校注均疑有誤：黃丕烈校為“皂飾”，孫詒讓疑為“皂構(gòu)”，楊明照疑為“白簡”。李詳、范文瀾取孫說，劉永濟(jì)、王利器取黃說。尚無確論。按：皂，造也；飭，整治。這二字與下句“肅清”對舉，當(dāng)與“肅清”是同類用意，就是整頓之意，所以這二字未必有誤。司直：《淮南子·主術(shù)訓(xùn)》：“湯有司直之人?！备哒T注：“司直，官名，不曲也?！眲③挠米鞣褐?。
2 風(fēng)：風(fēng)化。禁：政教所禁，這里即指政教。《禮記·曲禮上》：“入竟（境）而問禁。”鄭玄注：“禁，謂政教?！?br /> 3 干將：古良劍名。《戰(zhàn)國策·齊策五》：“今雖干將莫邪，非得人力，則不能割判矣?！?br /> 4 酖（zhèn震）：同“鴆”，傳為有毒的鳥，羽毛可制毒酒。這里取毒酒性烈的意思。
5 膚浸：指讒言?！墩撜Z·顏淵》：“浸潤之譖，膚受之愬（sù訴）。”邢疏：“愬，亦譖也，變其文耳。皮膚受塵，垢穢其外，不能入內(nèi)也。比喻譖毀之語，但在外萋斐，構(gòu)成其過惡，非其人內(nèi)實有罪也?！?/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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