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釋曰：此題，諸本文多不同，晉、宋古文多云《春秋谷梁傳序》，俗本亦有直云《谷梁傳序》者。然“春秋”是此書之大名，傳之解經(jīng)，隨事則釋，亦既經(jīng)傳共文，題名不可單舉。又此序末云“名曰《春秋谷梁傳集解》”，故今依上題焉。此序大略凡有三段。第一段自“周道衰陵”，盡“莫善于《春秋》”，釋仲尼修《春秋》所由，及始隱終麟之意。夫圣哲在上，動必合宜，而直臣良史克施有政，故能使善人勸焉，淫人懼焉。洎乎周德既衰，彝倫失序，居上者無所懲艾，處下者信意愛憎，致令九有之存唯祭與號，八表之俗或狄或戎。故仲尼就大師而正《雅》、《頌》，因魯史而修《春秋》，其始隱終麟，范自具焉。第二自“《春秋》之傳有三”盡“君子之于《春秋》，沒身而已”，釋三傳所起及是非得失。仲尼卒而微言絕，秦正起而書記亡。其《春秋》之書，異端競起，遂有鄒氏、夾氏、左氏、公羊、谷梁五家之傳。鄒氏、夾氏，口說無文，師既不傳，道亦尋廢。左氏者，左丘明與圣同恥，恐諸弟子各安其意，為經(jīng)作傳，故曰《左氏傳》。其傳之者，有張蒼、賈誼、張禹、翟方進、賈逵、服虔之徒。漢武帝置五經(jīng)博士，《左氏》不得立于學(xué)官。至平帝時，王莽輔政，方始得立。公羊子名高，齊人，受經(jīng)于子夏，故《孝經(jīng)說》云“《春秋》屬商”是也；為經(jīng)作傳，故曰《公羊傳》。其傳之者，有胡母子都、董仲舒、嚴彭祖之類。其道盛于漢武帝。谷梁子名淑，字元始，魯人，一名赤，受經(jīng)于子夏，為經(jīng)作傳，故曰《谷梁傳》。傳孫卿，孫卿傳魯人申公，申公傳博士江翁。其后魯人榮廣大善《谷梁》，又傳蔡千秋，漢宣帝好《谷梁》，擢千秋為郎，由是《谷梁》之傳大行于世。然則三家之傳，是非無取，自漢以來，廢興由于好惡而已。故鄭玄《六藝論》云：“《左氏》善于禮，《公羊》善于讖，《谷梁》善于經(jīng)?！笔窍热逋裰x也。言“《左氏》善于禮”者，謂朝聘、會盟、祭祀、田獵之屬不違周典是也?！啊豆颉飞朴谧彙闭?，謂黜周王魯及龍門之戰(zhàn)等是也。“《谷梁》善于經(jīng)”者，謂大夫曰卒，諱莫如深之類是也。其三傳是非，序文自具。第三自“升平之末”，盡“《谷梁傳集解》”，釋己注述之意，并序《集解》之人，案《晉書》范寧字武子，順陽縣人，為豫章太守，父名注。長子名泰，字伯倫；中子名雍，字仲倫；小子名凱，字季倫。其從弟則注云“邵曰”是也，言“先君”則父注是也。以傳《谷梁》者雖多，妄引三傳，辭理典據(jù)不足可觀，故與一門徒商略名例，傳示同異也。所云名例者，即范氏所據(jù)，別為《略例》一百馀條是也。其《春秋》及經(jīng)傳之名，在后別釋。謂之序者，序述經(jīng)傳之旨，并明巳注作之意也。
昔周道衰陵，乾綱絕紐，干，其連反，天也。紐，女久反。禮壞樂崩，彝倫攸斁。彝倫，以之反；彝，常；倫，理也。攸斁，丁故反，字書作斁，敗也。弒逆篡盜者國有，弒，申志反，又作殺，音同。篡盜，初患反，《爾雅》云：“取也?！币v破義者比肩。淫縱，子用反。
[疏]“昔周”至比肩。○釋曰：“仲尼之修《春秋》，因衰亂而作，故序先述周道衰也。云“昔”者，范氏晉世之人，仰追周代，故曰“昔”。云“周道衰陵”者，總述幽、厲以來也，指衰極言之，則平、桓之世也。知者，幽、厲雖則失道，名器未失，《詩》猶入《雅》；平王東遷之后，下同于《國風(fēng)》，政教所被，才及郊畿，仲尼修《春秋》，以平王為始，知衰極是平、桓也?！八チ辍敝^衰弱陵遲。云：“乾綱”者，干為陽，喻天子，坤為陰，喻諸侯；天子總統(tǒng)萬物，若綱之紀(jì)眾紐，故曰“乾綱”。云“絕紐”者，紐是連系之辭，故昭十三年《左傳》云：“再拜皆厭紐?！薄队裨濉吩疲骸凹~約用組?！敝T侯背叛，四海分崩，若紐之絕，故曰：“絕紐”。云“禮壞樂崩”者，通言之耳。知非樂是陽，故以“崩”言之，禮是陰，故以“壞”言之者，正以《詩序》云：“微子至于戴公，其間禮樂廢壞”，明知通矣。云“彝倫攸斁”者，《尚書·洪范》文也。禮以安上治民，樂以移風(fēng)易俗，禮樂崩壞，故常道所以敗也?！皬s”謂臣弒君，“逆”謂子弒父，“篡”謂以庶奪正，“盜”即哀四年傳云“春秋有三盜”是也。
是以妖災(zāi)因釁而作，釁，許靳反。民俗染化而遷，陰陽為之愆度，為之，于偽反，下同。七耀為之盈縮，縮，所六反。川岳為之崩竭，鬼神為之疵厲。疵，才斯反。厲音例，又作癘。
[疏]“是以”至“疵厲”?！疳屧唬盒迥辍蹲髠鳌吩疲骸疤旆磿r為災(zāi)，地反物為妖，人反德為亂，亂則妖災(zāi)生?！笔茄秊?zāi)因釁而起也。云“陰陽愆度”者，謂冬溫夏寒，失其節(jié)度。云：“七耀盈縮”者，謂日月薄食，若晦食則是月行疾，食朔與二日是月行遲。又《五行傳》云：“晦而月見西方謂之朓，朔而月見東方謂之側(cè)匿，朓則侯王其恭，側(cè)匿則侯王其肅”，是由君行使之然也。五星亦有遲疾，故襄二十八年《左傳》云“歲在星紀(jì)，而淫于玄枵，”是也。謂之“七曜”者，日月五星皆照天下，故謂之“七曜”。五星者，即東方歲星，南方熒惑，西方太白，北方辰星，中央鎮(zhèn)星是也。云“川岳崩竭”者，謂《周語》云幽王之時，三川震，伯陽父曰：“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薄霸馈笔巧街悾戳荷缴陈贡朗且?。云“鬼神疵厲”者，舊解以為“鬼神”即宗廟，是也?！按脜枴敝^災(zāi)變也。言人棄常制，致宗廟之災(zāi)，即桓宮新宮災(zāi)是也。今以為“鬼神為之疵厲”，即《國語》云“杜伯射宣王于鎬”，《左傳》云：“伯有之鬼為厲是也。
故父子之恩缺，則《小弁》之刺作；缺，丘悅反。弁，步寒反。刺，七賜反。此所引皆《詩》篇名，《谷風(fēng)》在《邶風(fēng)》，余皆《小雅》。君臣之禮廢，則《桑扈》之諷興；扈音戶。諷，方鳳反，又作風(fēng)。夫婦之道絕，則《谷風(fēng)》之篇奏；骨肉之親離，則《角弓》之怨彰；君子之路塞，則《白駒》之詩賦。
[疏]“故父”至“詩賦”?！疳屧唬骸敖穹兑苏撸粗艿乐ノ?，廢此五事，為此仲尼作《春秋》也。故《孔叢》云“孔子讀《詩》至《小雅》，廢卷而嘆，感《詩》修《春秋》”是也。云“《小弁》之刺作”者，《小弁》，《詩·小雅》，周幽王廢太子宜臼，故大子之傅作詩以刺之。云《桑扈》之諷興”者，《桑扈》亦《詩·小雅》，刺幽王君臣上下動無禮文焉，故作是詩以諷之。云“《谷風(fēng)》之篇奏”者，《谷風(fēng)》，衛(wèi)人剌其君無德，故令國內(nèi)之人得其新婚者并棄其舊室，風(fēng)俗衰壞，故作是詩以刺之。言“奏”者，謂奏進此詩，與上文“作”、“興”不異，但述作之體，欲辟文耳。云“《角弓》之怨彰”者，《角弓》，《詩·小雅》，以幽王不親九族，故作詩以刺之，言族人怨之彰顯，故云“《角弓》之怨彰”。云：“《白駒》之詩賦”者，《白駒》，《詩·小雅》，宣王之末，不能任賢，致使賢人乘白駒而去也。此引《詩》之次，先云《小弁》，后言《白駒》者，以父子是人倫之端首，六親之莫大，故先言之。其次則有君臣，若君臣禮廢，則上下無序，故次《桑扈》。夫婦者，生民之本，室家之原，欲見從近及遠，故夫婦先九族，是以《谷風(fēng)》在《角弓》之上?！栋遵x》是賢人棄君，又非親戚，故最后言之?；虍?dāng)隨便而言，更無次第之例。知者，《白駒》是宣王之詩，而言在幽王之詩下，是無先后之次也。
天垂象，見吉兇。見，賢遍反。圣作訓(xùn)，紀(jì)成敗。欲人君戒慎厥行，行，下孟反。增脩德政。
[疏]“天垂”至“德政”?！疳屧唬骸兑住贩Q：“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成象則日月之曜，成形則山川之形?！耙娂獌础闭?，即上“七曜為之盈縮，川岳為之崩竭”是也。獨言天象者，舊解云，尊作法之本，明圣人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齊其明，以為川岳崩竭，亦是天使為之，故總言“垂象”以包之。云“圣作訓(xùn)，紀(jì)成敗”者，謂若《春秋》書日食、星隕、山崩、地震，記災(zāi)錄異，善惡褒貶等，皆所以示禍福成敗之原，存亡得失之本，欲使人君戒慎其所行，改修德政，以消災(zāi)咎也。
蓋誨爾諄諄，聽我藐藐，藐，亡角反。履霜堅冰，所由者漸。
[疏]“绹誨”至“者漸”。○釋曰：言此者，明圣人雖作法，愚者不能用也。言我教誨汝王諄諄然，何故聽我言藐藐然而不入？此《詩·大雅·抑》篇，刺厲王之詩也。云“履霜堅冰”者，《易·坤卦》初六爻辭，《象》曰：“履霜堅冰，陰始凝也。馴至其道，至堅冰也?！币?，取積漸之義也。
四夷交侵，華戎同貫，幽王以暴虐見禍，平王以微弱東遷。征伐不由天子之命，號令出自權(quán)臣之門，故兩觀表而臣禮亡，觀古亂反朱干設(shè)而君權(quán)喪。喪，息浪反，下“道喪”同。下陵上替，僣逼理極。替，他計反。僣，子念反。天下蕩蕩，王道盡矣。
[疏]“四夷”至“盡矣”?！疳屧唬骸霸啤八囊摹闭撸瑬|夷、西戎、南蠻、北狄之總號也。云“交侵”者，謂交相侵伐也。云“華戎同貫”者，謂諸夏與夷狄無異也。舊解“四夷交侵，華戎同貫”，指謂當(dāng)《春秋》之時，今以為文勢在幽王之上，則當(dāng)亦兼據(jù)幽、厲以來，故《節(jié)》詩刺幽王云“斬伐四國”，又曰“國既卒斬”，及宣王、幽王并為夷狄所敗，則此段序意論衰之積漸，不直據(jù)《春秋》之時明矣。云幽王見禍，平王東遷者，《周本紀(jì)》幽王既得褒姒，廢申后而黜大子宜臼，申侯與鄫人及犬戎殺幽王于驪山之下，盡取周賄而還，乃與諸侯就申立太子宜臼，是為平王，東遷洛邑是也。云“兩觀”巳下者，昭三十五年《公羊傳》云：“子家駒謂昭公曰：‘諸侯之僣天子，大夫之僣諸侯久矣?！唬骸岷蝺c哉？’子家駒曰：‘設(shè)兩觀，乘大路，朱干玉戚以舞《大夏》，八佾以舞《大武》。”然則諸侯不立兩觀，周衰，諸侯僣而置之，是臣無有事君之禮也。天子之舞始設(shè)朱干，諸侯今亦用之，是君之權(quán)喪失也。云“僣逼理極”者，謂僣上逼下之理至極也。據(jù)君失權(quán)言之是逼下，以臣陵君是僣上?；蛞詾橹睋?jù)臣言之，理亦通也。云“王道盡矣”者，言法度廢壞盡也。
孔子睹滄海之橫流，乃喟然而嘆曰：喟，起愧反，又苦怪反?！拔耐跫葲]，文不在茲乎！”言文王之道喪，興之者在己，于是就大師而正《雅》、《頌》，大師音泰。因魯史而修《春秋》，列《黍離》于《國風(fēng)》，齊王德于邦君，所以明其不能復(fù)雅，復(fù)，扶又反。政化不足以被群后也。被，皮義反。
[疏]“孔子”至“后也”?！疳屧唬号f解引楊雄《劇秦篇》曰：“當(dāng)秦之世，海水群飛?！昂Ｋ庇魅f民，“群飛”言散亂。又引《孟子》云：“當(dāng)堯之世，洪水橫流?！毖圆粡?fù)故道，喻百姓散亂，似水之橫流。今以為滄海是水之大者，滄海橫流，喻害萬物之大，猶言在上殘虐之深也。云“就大師而正《雅》、《頌》”者，大師，樂官也，《詩》者，樂章也，以大師掌《詩》樂，故仲尼自衛(wèi)反魯，就而正之。直言《雅》、《頌》者，舉《雅》、《頌》則《風(fēng)》詩理在可知。又《雅》、《頌》之功大，故仲尼先用意焉。知非為師摯理之，故仲尼不正者，師摯直閑《關(guān)雎》之音而已?！对姟分嵉梗允侵倌岣恼?，故此序云仲尼“列《黍離》于《國風(fēng)》”。杜預(yù)注《左氏》云“后仲尼刪定，故不同”，是也。然則作《詩》之體，《風(fēng)》、《雅》先定?！妒螂x》若是《風(fēng)》體，大師不得列之于《雅》、《頌》之中；若是《雅》、《頌》之體，仲尼亦不得退之于《風(fēng)》詩之中。而云“列《黍離》于《國風(fēng)》”者，詩人詠歌，實先有《風(fēng)》、《雅》之體，《黍離》既是《國風(fēng)》，誠不可列之于《雅》、《頌》。但天子不風(fēng)，諸侯不雅，仲尼刊正，還同《國風(fēng)》，亦是仲尼列之。
于時則接乎隱公，故因茲以托始，該二儀之化育，贊人道之幽變，舉得失以彰黜陟，明成敗以著勸誡，拯頹綱以繼三五，拯，拯救之拯。頹，徒回反。鼓芳風(fēng)以扇游塵。
[疏]“于時”至“游塵”?！疳屧唬骸捌酵跛氖拍辏[公之元年，故曰“接乎隱公”。亦與惠公相接，不托始于惠公者，以平王之初，仍賴晉鄭，至于末年，陵替尤甚，惠公非是微弱之初，故不托始于惠公。隱公與平王相接，故因茲以托始也?！霸摗闭邆湟病！岸x”謂天地，言仲尼修《春秋》，濟群物，同于天地之化育。云“舉得失以彰黜陟”者，謂若儀父能結(jié)信于魯，書字以明其陟；杞雖二王之后，而后代微弱，書子以明其黜。云“明成敗以著勸誡”者，成敗黜陟，事亦相類。謂若葵丘書日，以表齊桓之功；戎伐凡伯，言戎以明衛(wèi)侯之惡。又定、哀之時為無賢伯，不屈夷狄，不申中國，皆是書其成敗，以著勸善懲惡。云“拯頹綱以繼三五”者，于時王侯失位，上下無序，綱紀(jì)頹壞，故曰“頹綱”。今仲尼修《春秋》，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罢闭呔饶缰杂祟j綱，以繼三王五帝。先言三王者，欲見三王可以繼五帝，從小至大之意，或亦隨便而言。云“鼓芳風(fēng)以扇游塵”者，舊解以正樂為芳風(fēng)，淫樂為游塵。樂可以降天神，出地祇，故云“芳風(fēng)”。淫樂鬼神不享，君子不聽，故曰“游塵”?；蛞詾樯浦@著者為芳風(fēng)，惡之煩碎者為游塵，理亦足通耳。但舊解云范氏別錄如此，故兩存之。
一字之褒，寵逾華袞之贈。袞，古本反；袞冕，上公之服。片言之貶，辱過巿朝之撻。貶，彼檢反。巿朝，直遙反。撻，吐達反。德之所助，雖賤必申。義之所抑，雖貴必屈。故附勢匿非者無所逃其罪，匿，女力反。潛德獨運者無所隱其名，信不易之宏軌，百王之通典也。
[疏]“一字”至“典也”?！疳屧唬貉灾倌嶂蕖洞呵铩罚闹掳H。若蒙仲尼一字之褒，得名傳竹帛，則寵逾華袞之贈，若定十四年石尚欲著名于《春秋》是也。若被片言之貶，則辱過巿朝之撻，若宣八年仲遂為弒君不稱公子是也。言“華袞”則上比王公，稱“巿”、“朝”則下方士庶。袞則王公之服而有文華?；蛞詫Α皫垺?、“朝”言之，“華袞”當(dāng)為二，非也。云“德之所助，雖賤必申”者，謂若吳是東夷，可謂賤矣，而襄二十九年因季札之賢而進稱爵，是其申也。云“義之所抑，雖貴必屈”者，謂若秦術(shù)是卿，可謂貴矣，而文十二年以其敵晉而略稱名，是其屈也。云“故附勢匿非者無所逃其罪”者，舊解若公子翚假桓公之勢，匿情于隱，可謂非人臣也，故隱四年、十年皆貶之，是不得逃其罪也。云“潛德獨運者無所隱其名”者，謂若公弟叔肸不食逆主之祿，潛德昧身，不求寵榮之名，獨運其道，宣十七年著名《春秋》，是無所隱其名也?；蛞詾椤澳浞恰敝^隱匿其非，便于舊解。
先王之道既弘，麟感而來應(yīng)。麟本又作驎，呂辛反，瑞獸也。應(yīng)，應(yīng)對之應(yīng)。因事備而終篇，故絕筆于斯年。成天下之事業(yè)，定天下之邪正，邪，似嗟反。莫善于《春秋》。
[疏]“先王”至“《春秋》”?！疳屧唬骸跋韧酢敝^文武。言仲尼修《春秋》，貴仁重德，崇道抑邪，弘大先王之道，麟感化而至。杜預(yù)解《左氏》，以為獲麟而作《春秋》。今范氏以作《春秋》然后麟至者，以麟是神靈之物，非圣不臻。故《論語》云：“夙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薄抖Y器》云：“升中于天，而鳳皇降，龜龍假?！薄豆騻鳌吩唬骸镑胗型跽邉t至?！薄对衿酢吩唬骸暗轮柳B獸則麒麟臻?！笔欠怯忻魍?，則五靈不至也。當(dāng)孔子之世，周室陵遲，天下喪亂，豈有神靈之物無故而自來？明為仲尼修《春秋》，麟應(yīng)而至也。然則仲尼并脩六藝，何故不致諸瑞者？先儒鄭眾、賈逵之徒，以為仲尼修《春秋》，約之以《周禮》，修母致子，故獨得麟也。或可仲尼脩六藝，不可五靈俱來，偶然麟應(yīng)，馀不至也。“因事備”者，謂從隱至哀，文武之道協(xié)，嘉瑞來臻，是事備也。“終篇”者，謂絕筆于獲麟也?！ 洞呵铩分畟饔腥鵀榻?jīng)之旨一，臧否不同，臧，子郎反。否音鄙，又方九反。臧否猶善惡也。褒貶殊致。
[疏]“《春秋》”至“殊致”?！疳屧唬骸笆ト俗鞣?，本無二意，故傳雖有三，而經(jīng)旨一也。云“臧否不同，褒貶殊致”者，“臧”謂事有所善，“否”謂理有所惡，以臧、否既異，故褒貶亦殊。謂若隱元年《左氏》貴儀父結(jié)盟，《公羊》善其趣圣；僖元年《公羊》善齊桓存邢，故稱“師”，《谷梁》以為不足乎揚，故貶之；隱二年夫人子氏薨，《左氏》以為桓母，《公羊》以為隱母，《谷梁》以為隱妻，是三傳異也。
蓋九流分而微言隱，異端作而大義乖。
[疏]“蓋九”至“義乖”。○釋曰：《漢書·藝文志》云，孔子既沒，諸弟子各編成一家之言，凡為九。一曰儒家流，凡五十二家，八百三十六篇。入揚雄一家，三十八篇?！吧w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游心于六藝之中，留意于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于道最為高也”。二曰道家流，凡三十七家，九百九十三篇。“其本蓋出于史官，歷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執(zhí)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人君南面之術(shù)也。合于堯之克讓，《易》之謙謙，一謙而四益。此其所長也”。三曰陰陽家流，凡三十一家，三百六十九篇?！吧w出于羲和之官，敬順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此其所長也。及拘者為之，則牽于禁忌，泥于小數(shù)，舍入事而任鬼神也”。四曰法家流，凡十家，二百一十七篇。蓋出于理官，信賞必罰，以輔禮制?！兑住吩唬骸韧跻悦髁P飭法?！似渌L也。及刻者為之，則無教化，去仁愛，專任刑法也”。五曰名家流，凡七家，三十六篇?！吧w出于禮官。古者名位不同，禮亦異數(shù)?？鬃釉唬骸匾舱?！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此其所長也”。六曰墨家流，凡六家，八十六篇。“蓋出于清廟之官。茅屋采椽，是以貴儉；養(yǎng)三老五更，是以兼愛；選士大夫射，是以上賢；宗祀嚴父，是以右鬼；順?biāo)臅r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視天下，是以上同。及蔽者為之，見儉之利，因以非禮；推兼愛之意，而不知別親疏”。七曰縱橫家流，凡十二家，百七篇?！吧w出于行人之官?？鬃釉唬骸b《詩》三百，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當(dāng)權(quán)事制宜，受命不受辭。此其所長也。及邪人為之，則尚詐諼而棄其信”。八曰雜家流，凡二十家，四百三篇。“蓋出于議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國體之有此，見王治之無不貫，此其所長也”。九曰農(nóng)家流，凡九家，百一十四篇?！吧w出于農(nóng)稷之官，播百谷，勸農(nóng)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貨?？鬃釉唬骸孛袷场！似渌L也”。及鄙者為之，以為無所事圣王，欲使君臣并耕，悖上下之序也”。此九家之術(shù)，“皆起于王道既微，諸侯力政，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說，取合于諸侯”。云“微言隱”者，仲尼沒而微言絕，故云“隱”也。云“異端起而大義乖”者，謂同說儒家，三傳各異，俱述經(jīng)旨，而理味有殊也?！拔⒀越^，大義乖”，亦《藝文志》文。李奇云：“隱微不顯之言也。” 《左氏》以鬻拳兵諫為愛君，鬻音育。拳音權(quán)。文公納幣為用禮。《谷梁》以衛(wèi)輒拒父為尊祖，不納子糾為內(nèi)惡。糾，居黝反?！豆颉芬约乐購U君為行權(quán)，祭，側(cè)界反。妾母稱夫人為合正。以兵諫為愛君，是人主可得而脅也；以納幣為用禮，是居喪可得而婚也；以拒父為尊祖，是為子可得而叛也；以不納子糾為內(nèi)惡，是仇讎可得而容也；以廢君為行權(quán)，是神器可得而窺也；窺，本又作窺，去規(guī)反。以妾母為夫人，是嫡庶可得而齊也。嫡，丁歷反，本又作適，亦同。若此之類，傷教害義，不可強通者也。△強，其丈反。
[疏]“《左氏》”至“者也”?！疳屧唬哄魅G在莊十九年，文公納幣在文二年，衛(wèi)輒拒父在哀二年，不納子糾在莊九年，祭仲廢君在桓十一年，妾母稱夫人在隱二年。
凡傳以通經(jīng)為主，經(jīng)以必當(dāng)為理。當(dāng)，丁浪反，下同。夫至當(dāng)無二，而三傳殊說，庸得不棄其所滯，擇善而從乎？既不俱當(dāng)，則固容俱失。若至言幽絕，擇善靡從，庸得不并舍以求宗，據(jù)理以通經(jīng)乎？舍以音舍。雖我之所是，理未全當(dāng)，安可以得當(dāng)之難，而自絕于希通哉！難，乃旦反。
[疏]“凡傳”至“通哉”?！疳屧唬喝齻魇猱?，皆以通經(jīng)為主?！爱?dāng)”者謂中于道也。言圣人之經(jīng)，以必中為理。其理既中，計無差二，而三傳殊說，故范氏言不得不擇善而從之。云“三傳殊說”者，若隱二年子氏之說，僖八年用致夫人之談是也。擇善而從之，季姬之遇鄫子，注云《左氏》“近合人情”，是也?！安⑸嵋郧笞?，據(jù)理以通經(jīng)乎”者，謂若子糾、衛(wèi)輒，范氏注別起異端；季子潛刃，注云“傳或失之”；天子六師，方伯一軍，示以凝滯；南季之聘，傳言“非正”，范所不取，是也。
而漢興以來，瑰望碩儒，瑰，古回反。各信所習(xí)，是非紛錯，錯，七洛反。準(zhǔn)裁靡定。裁，在代反，又音才，下同。故有父子異同之論，石渠分爭之說。父子異同，謂劉向好《谷梁》，劉歆善《左氏》。之論，力困反。石渠，其居反，閣名，漢宣帝時使諸儒講論同異于石渠閣也。分爭，爭斗之爭。廢興由于好惡，好，呼報反。惡，烏路反。盛衰繼之辯訥。字書云：“訥，或作吶，乃骨反。”《字詁》云：“訥，遲于言也。”包咸《論語注》云：“遲鈍也。”斯蓋非通方之至理，誠君子之所嘆息也。
[疏]“而漢”至“息也”。○釋曰：舊解云，“瑰望”者，據(jù)容貌言之?！按T儒”者，大德之稱，或當(dāng)“瑰望”猶美望也。云“各信所習(xí)，是非紛錯”者，若賈誼、劉歆之類，服虔、鄭眾之徒，皆說《左氏》之美，不論二傳之得也。云“父子異同之論”者，若劉向注意《谷梁》，子歆專精《左氏》，是其異也；賈景伯父子及陳元父子皆習(xí)《左氏》，不學(xué)二傳，是其同也?；蚪狻爱愅笨倱?jù)劉向父子言之，理亦通。云“石渠”者，漢之學(xué)名，論事校文，多在其內(nèi)，故張平子云：“天祿石渠，校文之處。”“分爭”者，若劉歆欲專立《左氏》，而移書大常，諸儒不從，反為排擯；陳元上疏論二傳之短，亦被喧囂，是也。云“廢興由于好惡”者，若景帝好《公羊》，胡毋之學(xué)興，仲舒之義立；宣帝善《谷梁》，而千秋之道起，劉向之意存也。云“盛衰繼之辯訥”者，若武帝時《公羊》師董仲舒有才辯，《谷梁》師江翁性訥，《公羊》于是大興，《谷梁》遂爾浸廢；其后魯人榮廣善《谷梁》，與《公羊》師眭孟辯論大義，眭孟數(shù)至窮屈，《谷梁》于是又興，《公羊》還復(fù)浸息。道有升降，在乎其人，不復(fù)論其得失，故云可嘆息也?！ 蹲笫稀菲G而富，其失也巫艷，移驗反。巫音無?！豆攘骸非宥?，其失也短。婉，于阮反?！豆颉忿q而裁，其失也俗。若能富而不巫，清而不短，裁而不俗，則深于其道者也。故君子之于《春秋》，沒身而已矣。
[疏]“左氏”至“已矣”。○釋曰：左丘明身為國史，躬覽載籍，屬辭比事，有可依據(jù)。楊子以為品藻，范氏以為富艷?！捌G”者，文辭可美之稱也。云：“其失也巫”者，謂多敘鬼神之事，預(yù)言禍福之期，申生之托狐突，荀偃死不受含，伯有之厲，彭生之妖是也。云“清而婉”者，辭清義通，若論隱公之小惠，虞公之中知是也。云“其失也短”者，謂元年大義而無傳，益師不日之惡略而不言是也。云“辯而裁”者，“辯”謂說事分明，“裁”謂善能裁斷，若斷元年五“始”，益師三“辭”，“美惡不嫌同辭，貴賤不嫌同號”是也。舊解以為“裁”謂才辯，恐非也。云“其失也俗”者，若單伯之淫叔姬，鄫子之請魯女，論叔術(shù)之妻嫂是非，說季子之兄弟飲食是也。云“沒身而已矣”者，三傳雖說《春秋》，各有長短，明非積年所能精究，故要以沒身為限也。
升平之末，歲次大梁，先君北蕃回軫蕃，方元反，又作藩。頓駕于吳，乃帥門生故吏、我兄弟子侄，侄，徒節(jié)反，《字林》丈一反。杜預(yù)注《左氏傳》云：“兄子曰侄?！毖兄v六籍，次及三傳。《左氏》則有服、杜之注，《公羊》則有何、嚴之訓(xùn)。釋《谷梁傳》者雖近十家，近，附近之近。皆膚淺末學(xué)，不經(jīng)師匠。辭理典據(jù)，既無可觀，又引《左氏》、《公羊》以解此傳，文義違反，斯害也已。
[疏]“升平”至“也已”?！疳屧唬捍朔妒涎砸炎⑹鲋庖?。“升平”者，晉之年號?！皻q”謂大歲也?！按罅骸笔鞘蚊?。“先君”謂寧之父注也?！伴T生”，同門后生?！肮世簟敝^昔日君臣，江、徐之屬是也。“兄弟子侄”，即邵、凱、雍、泰之等是也?！傲闭?，謂《易》、《詩》、《書》、《禮》、樂與《春秋》也?！胺?、杜”者，即服虔、杜預(yù)也?！昂巍馈闭?，即何休、嚴彭祖也。“近十家”者，魏晉已來注《谷梁》者，有尹更始、唐固、麋信、孔演、江熙、程闡、徐仙民、徐干、劉瑤、胡訥之等，故曰“近十家”也。范不云注二傳得失，直言注《谷梁》膚淺末學(xué)者，舊解以為服、杜、何、嚴皆深于義理，不可復(fù)加，故不論之；以注《谷梁》者，皆不經(jīng)師匠，故偏論之?；虍?dāng)方便注《谷梁》，故言其短也。
于是乃商略名例，敷陳疑滯，博示諸儒同異之說。昊天不吊，大山其頹。昊天，胡老反?！对姟吩疲骸坝麍笾拢惶焱鰳O?！北居肿鲿F，亡巾反。匍匐墓次，死亡無日。匍音蒲，又音扶。匐，蒲北反，又音服。日月逾邁，逾音榆。跂及視息。跂，丘弭反，又丘豉反。乃與二三學(xué)士及諸子弟各記所識，并言其意。業(yè)未及終，嚴霜夏墜，墜，直類反。從弟雕落，從，才用反。二子泯沒。泯，忘忍反，又作汦。天實喪予，喪，息浪反。何痛如之！今撰諸子之言，各記其姓名，名曰《春秋谷梁傳集解》。
[疏]“于是”至“《集解》”。○釋曰：“商略名例”者，即范氏別為略例百馀條是也。言“旻天”者，以父卒，故以殺方言之?！皶F天不吊”，哀十六年《左氏》文也。云“大山其頹”者，《禮記·檀弓》文也?！凹狻闭?，撰集諸子之言以為解，故曰集解。杜預(yù)云：“集解者，謂集解經(jīng)傳。”與此異也。
昔周道衰陵，乾綱絕紐，干，其連反，天也。紐，女久反。禮壞樂崩，彝倫攸斁。彝倫，以之反；彝，常；倫，理也。攸斁，丁故反，字書作斁，敗也。弒逆篡盜者國有，弒，申志反，又作殺，音同。篡盜，初患反，《爾雅》云：“取也?！币v破義者比肩。淫縱，子用反。
[疏]“昔周”至比肩。○釋曰：“仲尼之修《春秋》，因衰亂而作，故序先述周道衰也。云“昔”者，范氏晉世之人，仰追周代，故曰“昔”。云“周道衰陵”者，總述幽、厲以來也，指衰極言之，則平、桓之世也。知者，幽、厲雖則失道，名器未失，《詩》猶入《雅》；平王東遷之后，下同于《國風(fēng)》，政教所被，才及郊畿，仲尼修《春秋》，以平王為始，知衰極是平、桓也?！八チ辍敝^衰弱陵遲。云：“乾綱”者，干為陽，喻天子，坤為陰，喻諸侯；天子總統(tǒng)萬物，若綱之紀(jì)眾紐，故曰“乾綱”。云“絕紐”者，紐是連系之辭，故昭十三年《左傳》云：“再拜皆厭紐?！薄队裨濉吩疲骸凹~約用組?！敝T侯背叛，四海分崩，若紐之絕，故曰：“絕紐”。云“禮壞樂崩”者，通言之耳。知非樂是陽，故以“崩”言之，禮是陰，故以“壞”言之者，正以《詩序》云：“微子至于戴公，其間禮樂廢壞”，明知通矣。云“彝倫攸斁”者，《尚書·洪范》文也。禮以安上治民，樂以移風(fēng)易俗，禮樂崩壞，故常道所以敗也?！皬s”謂臣弒君，“逆”謂子弒父，“篡”謂以庶奪正，“盜”即哀四年傳云“春秋有三盜”是也。
是以妖災(zāi)因釁而作，釁，許靳反。民俗染化而遷，陰陽為之愆度，為之，于偽反，下同。七耀為之盈縮，縮，所六反。川岳為之崩竭，鬼神為之疵厲。疵，才斯反。厲音例，又作癘。
[疏]“是以”至“疵厲”?！疳屧唬盒迥辍蹲髠鳌吩疲骸疤旆磿r為災(zāi)，地反物為妖，人反德為亂，亂則妖災(zāi)生?！笔茄秊?zāi)因釁而起也。云“陰陽愆度”者，謂冬溫夏寒，失其節(jié)度。云：“七耀盈縮”者，謂日月薄食，若晦食則是月行疾，食朔與二日是月行遲。又《五行傳》云：“晦而月見西方謂之朓，朔而月見東方謂之側(cè)匿，朓則侯王其恭，側(cè)匿則侯王其肅”，是由君行使之然也。五星亦有遲疾，故襄二十八年《左傳》云“歲在星紀(jì)，而淫于玄枵，”是也。謂之“七曜”者，日月五星皆照天下，故謂之“七曜”。五星者，即東方歲星，南方熒惑，西方太白，北方辰星，中央鎮(zhèn)星是也。云“川岳崩竭”者，謂《周語》云幽王之時，三川震，伯陽父曰：“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薄霸馈笔巧街悾戳荷缴陈贡朗且?。云“鬼神疵厲”者，舊解以為“鬼神”即宗廟，是也?！按脜枴敝^災(zāi)變也。言人棄常制，致宗廟之災(zāi)，即桓宮新宮災(zāi)是也。今以為“鬼神為之疵厲”，即《國語》云“杜伯射宣王于鎬”，《左傳》云：“伯有之鬼為厲是也。
故父子之恩缺，則《小弁》之刺作；缺，丘悅反。弁，步寒反。刺，七賜反。此所引皆《詩》篇名，《谷風(fēng)》在《邶風(fēng)》，余皆《小雅》。君臣之禮廢，則《桑扈》之諷興；扈音戶。諷，方鳳反，又作風(fēng)。夫婦之道絕，則《谷風(fēng)》之篇奏；骨肉之親離，則《角弓》之怨彰；君子之路塞，則《白駒》之詩賦。
[疏]“故父”至“詩賦”?！疳屧唬骸敖穹兑苏撸粗艿乐ノ?，廢此五事，為此仲尼作《春秋》也。故《孔叢》云“孔子讀《詩》至《小雅》，廢卷而嘆，感《詩》修《春秋》”是也。云“《小弁》之刺作”者，《小弁》，《詩·小雅》，周幽王廢太子宜臼，故大子之傅作詩以刺之。云《桑扈》之諷興”者，《桑扈》亦《詩·小雅》，刺幽王君臣上下動無禮文焉，故作是詩以諷之。云“《谷風(fēng)》之篇奏”者，《谷風(fēng)》，衛(wèi)人剌其君無德，故令國內(nèi)之人得其新婚者并棄其舊室，風(fēng)俗衰壞，故作是詩以刺之。言“奏”者，謂奏進此詩，與上文“作”、“興”不異，但述作之體，欲辟文耳。云“《角弓》之怨彰”者，《角弓》，《詩·小雅》，以幽王不親九族，故作詩以刺之，言族人怨之彰顯，故云“《角弓》之怨彰”。云：“《白駒》之詩賦”者，《白駒》，《詩·小雅》，宣王之末，不能任賢，致使賢人乘白駒而去也。此引《詩》之次，先云《小弁》，后言《白駒》者，以父子是人倫之端首，六親之莫大，故先言之。其次則有君臣，若君臣禮廢，則上下無序，故次《桑扈》。夫婦者，生民之本，室家之原，欲見從近及遠，故夫婦先九族，是以《谷風(fēng)》在《角弓》之上?！栋遵x》是賢人棄君，又非親戚，故最后言之?；虍?dāng)隨便而言，更無次第之例。知者，《白駒》是宣王之詩，而言在幽王之詩下，是無先后之次也。
天垂象，見吉兇。見，賢遍反。圣作訓(xùn)，紀(jì)成敗。欲人君戒慎厥行，行，下孟反。增脩德政。
[疏]“天垂”至“德政”?！疳屧唬骸兑住贩Q：“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成象則日月之曜，成形則山川之形?！耙娂獌础闭?，即上“七曜為之盈縮，川岳為之崩竭”是也。獨言天象者，舊解云，尊作法之本，明圣人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齊其明，以為川岳崩竭，亦是天使為之，故總言“垂象”以包之。云“圣作訓(xùn)，紀(jì)成敗”者，謂若《春秋》書日食、星隕、山崩、地震，記災(zāi)錄異，善惡褒貶等，皆所以示禍福成敗之原，存亡得失之本，欲使人君戒慎其所行，改修德政，以消災(zāi)咎也。
蓋誨爾諄諄，聽我藐藐，藐，亡角反。履霜堅冰，所由者漸。
[疏]“绹誨”至“者漸”。○釋曰：言此者，明圣人雖作法，愚者不能用也。言我教誨汝王諄諄然，何故聽我言藐藐然而不入？此《詩·大雅·抑》篇，刺厲王之詩也。云“履霜堅冰”者，《易·坤卦》初六爻辭，《象》曰：“履霜堅冰，陰始凝也。馴至其道，至堅冰也?！币?，取積漸之義也。
四夷交侵，華戎同貫，幽王以暴虐見禍，平王以微弱東遷。征伐不由天子之命，號令出自權(quán)臣之門，故兩觀表而臣禮亡，觀古亂反朱干設(shè)而君權(quán)喪。喪，息浪反，下“道喪”同。下陵上替，僣逼理極。替，他計反。僣，子念反。天下蕩蕩，王道盡矣。
[疏]“四夷”至“盡矣”?！疳屧唬骸霸啤八囊摹闭撸瑬|夷、西戎、南蠻、北狄之總號也。云“交侵”者，謂交相侵伐也。云“華戎同貫”者，謂諸夏與夷狄無異也。舊解“四夷交侵，華戎同貫”，指謂當(dāng)《春秋》之時，今以為文勢在幽王之上，則當(dāng)亦兼據(jù)幽、厲以來，故《節(jié)》詩刺幽王云“斬伐四國”，又曰“國既卒斬”，及宣王、幽王并為夷狄所敗，則此段序意論衰之積漸，不直據(jù)《春秋》之時明矣。云幽王見禍，平王東遷者，《周本紀(jì)》幽王既得褒姒，廢申后而黜大子宜臼，申侯與鄫人及犬戎殺幽王于驪山之下，盡取周賄而還，乃與諸侯就申立太子宜臼，是為平王，東遷洛邑是也。云“兩觀”巳下者，昭三十五年《公羊傳》云：“子家駒謂昭公曰：‘諸侯之僣天子，大夫之僣諸侯久矣?！唬骸岷蝺c哉？’子家駒曰：‘設(shè)兩觀，乘大路，朱干玉戚以舞《大夏》，八佾以舞《大武》。”然則諸侯不立兩觀，周衰，諸侯僣而置之，是臣無有事君之禮也。天子之舞始設(shè)朱干，諸侯今亦用之，是君之權(quán)喪失也。云“僣逼理極”者，謂僣上逼下之理至極也。據(jù)君失權(quán)言之是逼下，以臣陵君是僣上?；蛞詾橹睋?jù)臣言之，理亦通也。云“王道盡矣”者，言法度廢壞盡也。
孔子睹滄海之橫流，乃喟然而嘆曰：喟，起愧反，又苦怪反?！拔耐跫葲]，文不在茲乎！”言文王之道喪，興之者在己，于是就大師而正《雅》、《頌》，大師音泰。因魯史而修《春秋》，列《黍離》于《國風(fēng)》，齊王德于邦君，所以明其不能復(fù)雅，復(fù)，扶又反。政化不足以被群后也。被，皮義反。
[疏]“孔子”至“后也”?！疳屧唬号f解引楊雄《劇秦篇》曰：“當(dāng)秦之世，海水群飛?！昂Ｋ庇魅f民，“群飛”言散亂。又引《孟子》云：“當(dāng)堯之世，洪水橫流?！毖圆粡?fù)故道，喻百姓散亂，似水之橫流。今以為滄海是水之大者，滄海橫流，喻害萬物之大，猶言在上殘虐之深也。云“就大師而正《雅》、《頌》”者，大師，樂官也，《詩》者，樂章也，以大師掌《詩》樂，故仲尼自衛(wèi)反魯，就而正之。直言《雅》、《頌》者，舉《雅》、《頌》則《風(fēng)》詩理在可知。又《雅》、《頌》之功大，故仲尼先用意焉。知非為師摯理之，故仲尼不正者，師摯直閑《關(guān)雎》之音而已?！对姟分嵉梗允侵倌岣恼?，故此序云仲尼“列《黍離》于《國風(fēng)》”。杜預(yù)注《左氏》云“后仲尼刪定，故不同”，是也。然則作《詩》之體，《風(fēng)》、《雅》先定?！妒螂x》若是《風(fēng)》體，大師不得列之于《雅》、《頌》之中；若是《雅》、《頌》之體，仲尼亦不得退之于《風(fēng)》詩之中。而云“列《黍離》于《國風(fēng)》”者，詩人詠歌，實先有《風(fēng)》、《雅》之體，《黍離》既是《國風(fēng)》，誠不可列之于《雅》、《頌》。但天子不風(fēng)，諸侯不雅，仲尼刊正，還同《國風(fēng)》，亦是仲尼列之。
于時則接乎隱公，故因茲以托始，該二儀之化育，贊人道之幽變，舉得失以彰黜陟，明成敗以著勸誡，拯頹綱以繼三五，拯，拯救之拯。頹，徒回反。鼓芳風(fēng)以扇游塵。
[疏]“于時”至“游塵”?！疳屧唬骸捌酵跛氖拍辏[公之元年，故曰“接乎隱公”。亦與惠公相接，不托始于惠公者，以平王之初，仍賴晉鄭，至于末年，陵替尤甚，惠公非是微弱之初，故不托始于惠公。隱公與平王相接，故因茲以托始也?！霸摗闭邆湟病！岸x”謂天地，言仲尼修《春秋》，濟群物，同于天地之化育。云“舉得失以彰黜陟”者，謂若儀父能結(jié)信于魯，書字以明其陟；杞雖二王之后，而后代微弱，書子以明其黜。云“明成敗以著勸誡”者，成敗黜陟，事亦相類。謂若葵丘書日，以表齊桓之功；戎伐凡伯，言戎以明衛(wèi)侯之惡。又定、哀之時為無賢伯，不屈夷狄，不申中國，皆是書其成敗，以著勸善懲惡。云“拯頹綱以繼三五”者，于時王侯失位，上下無序，綱紀(jì)頹壞，故曰“頹綱”。今仲尼修《春秋》，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罢闭呔饶缰杂祟j綱，以繼三王五帝。先言三王者，欲見三王可以繼五帝，從小至大之意，或亦隨便而言。云“鼓芳風(fēng)以扇游塵”者，舊解以正樂為芳風(fēng)，淫樂為游塵。樂可以降天神，出地祇，故云“芳風(fēng)”。淫樂鬼神不享，君子不聽，故曰“游塵”?；蛞詾樯浦@著者為芳風(fēng)，惡之煩碎者為游塵，理亦足通耳。但舊解云范氏別錄如此，故兩存之。
一字之褒，寵逾華袞之贈。袞，古本反；袞冕，上公之服。片言之貶，辱過巿朝之撻。貶，彼檢反。巿朝，直遙反。撻，吐達反。德之所助，雖賤必申。義之所抑，雖貴必屈。故附勢匿非者無所逃其罪，匿，女力反。潛德獨運者無所隱其名，信不易之宏軌，百王之通典也。
[疏]“一字”至“典也”?！疳屧唬貉灾倌嶂蕖洞呵铩罚闹掳H。若蒙仲尼一字之褒，得名傳竹帛，則寵逾華袞之贈，若定十四年石尚欲著名于《春秋》是也。若被片言之貶，則辱過巿朝之撻，若宣八年仲遂為弒君不稱公子是也。言“華袞”則上比王公，稱“巿”、“朝”則下方士庶。袞則王公之服而有文華?；蛞詫Α皫垺?、“朝”言之，“華袞”當(dāng)為二，非也。云“德之所助，雖賤必申”者，謂若吳是東夷，可謂賤矣，而襄二十九年因季札之賢而進稱爵，是其申也。云“義之所抑，雖貴必屈”者，謂若秦術(shù)是卿，可謂貴矣，而文十二年以其敵晉而略稱名，是其屈也。云“故附勢匿非者無所逃其罪”者，舊解若公子翚假桓公之勢，匿情于隱，可謂非人臣也，故隱四年、十年皆貶之，是不得逃其罪也。云“潛德獨運者無所隱其名”者，謂若公弟叔肸不食逆主之祿，潛德昧身，不求寵榮之名，獨運其道，宣十七年著名《春秋》，是無所隱其名也?；蛞詾椤澳浞恰敝^隱匿其非，便于舊解。
先王之道既弘，麟感而來應(yīng)。麟本又作驎，呂辛反，瑞獸也。應(yīng)，應(yīng)對之應(yīng)。因事備而終篇，故絕筆于斯年。成天下之事業(yè)，定天下之邪正，邪，似嗟反。莫善于《春秋》。
[疏]“先王”至“《春秋》”?！疳屧唬骸跋韧酢敝^文武。言仲尼修《春秋》，貴仁重德，崇道抑邪，弘大先王之道，麟感化而至。杜預(yù)解《左氏》，以為獲麟而作《春秋》。今范氏以作《春秋》然后麟至者，以麟是神靈之物，非圣不臻。故《論語》云：“夙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薄抖Y器》云：“升中于天，而鳳皇降，龜龍假?！薄豆騻鳌吩唬骸镑胗型跽邉t至?！薄对衿酢吩唬骸暗轮柳B獸則麒麟臻?！笔欠怯忻魍?，則五靈不至也。當(dāng)孔子之世，周室陵遲，天下喪亂，豈有神靈之物無故而自來？明為仲尼修《春秋》，麟應(yīng)而至也。然則仲尼并脩六藝，何故不致諸瑞者？先儒鄭眾、賈逵之徒，以為仲尼修《春秋》，約之以《周禮》，修母致子，故獨得麟也。或可仲尼脩六藝，不可五靈俱來，偶然麟應(yīng)，馀不至也。“因事備”者，謂從隱至哀，文武之道協(xié)，嘉瑞來臻，是事備也。“終篇”者，謂絕筆于獲麟也?！ 洞呵铩分畟饔腥鵀榻?jīng)之旨一，臧否不同，臧，子郎反。否音鄙，又方九反。臧否猶善惡也。褒貶殊致。
[疏]“《春秋》”至“殊致”?！疳屧唬骸笆ト俗鞣?，本無二意，故傳雖有三，而經(jīng)旨一也。云“臧否不同，褒貶殊致”者，“臧”謂事有所善，“否”謂理有所惡，以臧、否既異，故褒貶亦殊。謂若隱元年《左氏》貴儀父結(jié)盟，《公羊》善其趣圣；僖元年《公羊》善齊桓存邢，故稱“師”，《谷梁》以為不足乎揚，故貶之；隱二年夫人子氏薨，《左氏》以為桓母，《公羊》以為隱母，《谷梁》以為隱妻，是三傳異也。
蓋九流分而微言隱，異端作而大義乖。
[疏]“蓋九”至“義乖”。○釋曰：《漢書·藝文志》云，孔子既沒，諸弟子各編成一家之言，凡為九。一曰儒家流，凡五十二家，八百三十六篇。入揚雄一家，三十八篇?！吧w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游心于六藝之中，留意于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于道最為高也”。二曰道家流，凡三十七家，九百九十三篇。“其本蓋出于史官，歷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執(zhí)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人君南面之術(shù)也。合于堯之克讓，《易》之謙謙，一謙而四益。此其所長也”。三曰陰陽家流，凡三十一家，三百六十九篇?！吧w出于羲和之官，敬順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此其所長也。及拘者為之，則牽于禁忌，泥于小數(shù)，舍入事而任鬼神也”。四曰法家流，凡十家，二百一十七篇。蓋出于理官，信賞必罰，以輔禮制?！兑住吩唬骸韧跻悦髁P飭法?！似渌L也。及刻者為之，則無教化，去仁愛，專任刑法也”。五曰名家流，凡七家，三十六篇?！吧w出于禮官。古者名位不同，禮亦異數(shù)?？鬃釉唬骸匾舱?！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此其所長也”。六曰墨家流，凡六家，八十六篇。“蓋出于清廟之官。茅屋采椽，是以貴儉；養(yǎng)三老五更，是以兼愛；選士大夫射，是以上賢；宗祀嚴父，是以右鬼；順?biāo)臅r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視天下，是以上同。及蔽者為之，見儉之利，因以非禮；推兼愛之意，而不知別親疏”。七曰縱橫家流，凡十二家，百七篇?！吧w出于行人之官?？鬃釉唬骸b《詩》三百，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當(dāng)權(quán)事制宜，受命不受辭。此其所長也。及邪人為之，則尚詐諼而棄其信”。八曰雜家流，凡二十家，四百三篇。“蓋出于議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國體之有此，見王治之無不貫，此其所長也”。九曰農(nóng)家流，凡九家，百一十四篇?！吧w出于農(nóng)稷之官，播百谷，勸農(nóng)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貨?？鬃釉唬骸孛袷场！似渌L也”。及鄙者為之，以為無所事圣王，欲使君臣并耕，悖上下之序也”。此九家之術(shù)，“皆起于王道既微，諸侯力政，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說，取合于諸侯”。云“微言隱”者，仲尼沒而微言絕，故云“隱”也。云“異端起而大義乖”者，謂同說儒家，三傳各異，俱述經(jīng)旨，而理味有殊也?！拔⒀越^，大義乖”，亦《藝文志》文。李奇云：“隱微不顯之言也。” 《左氏》以鬻拳兵諫為愛君，鬻音育。拳音權(quán)。文公納幣為用禮。《谷梁》以衛(wèi)輒拒父為尊祖，不納子糾為內(nèi)惡。糾，居黝反?！豆颉芬约乐購U君為行權(quán)，祭，側(cè)界反。妾母稱夫人為合正。以兵諫為愛君，是人主可得而脅也；以納幣為用禮，是居喪可得而婚也；以拒父為尊祖，是為子可得而叛也；以不納子糾為內(nèi)惡，是仇讎可得而容也；以廢君為行權(quán)，是神器可得而窺也；窺，本又作窺，去規(guī)反。以妾母為夫人，是嫡庶可得而齊也。嫡，丁歷反，本又作適，亦同。若此之類，傷教害義，不可強通者也。△強，其丈反。
[疏]“《左氏》”至“者也”?！疳屧唬哄魅G在莊十九年，文公納幣在文二年，衛(wèi)輒拒父在哀二年，不納子糾在莊九年，祭仲廢君在桓十一年，妾母稱夫人在隱二年。
凡傳以通經(jīng)為主，經(jīng)以必當(dāng)為理。當(dāng)，丁浪反，下同。夫至當(dāng)無二，而三傳殊說，庸得不棄其所滯，擇善而從乎？既不俱當(dāng)，則固容俱失。若至言幽絕，擇善靡從，庸得不并舍以求宗，據(jù)理以通經(jīng)乎？舍以音舍。雖我之所是，理未全當(dāng)，安可以得當(dāng)之難，而自絕于希通哉！難，乃旦反。
[疏]“凡傳”至“通哉”?！疳屧唬喝齻魇猱?，皆以通經(jīng)為主?！爱?dāng)”者謂中于道也。言圣人之經(jīng)，以必中為理。其理既中，計無差二，而三傳殊說，故范氏言不得不擇善而從之。云“三傳殊說”者，若隱二年子氏之說，僖八年用致夫人之談是也。擇善而從之，季姬之遇鄫子，注云《左氏》“近合人情”，是也?！安⑸嵋郧笞?，據(jù)理以通經(jīng)乎”者，謂若子糾、衛(wèi)輒，范氏注別起異端；季子潛刃，注云“傳或失之”；天子六師，方伯一軍，示以凝滯；南季之聘，傳言“非正”，范所不取，是也。
而漢興以來，瑰望碩儒，瑰，古回反。各信所習(xí)，是非紛錯，錯，七洛反。準(zhǔn)裁靡定。裁，在代反，又音才，下同。故有父子異同之論，石渠分爭之說。父子異同，謂劉向好《谷梁》，劉歆善《左氏》。之論，力困反。石渠，其居反，閣名，漢宣帝時使諸儒講論同異于石渠閣也。分爭，爭斗之爭。廢興由于好惡，好，呼報反。惡，烏路反。盛衰繼之辯訥。字書云：“訥，或作吶，乃骨反。”《字詁》云：“訥，遲于言也。”包咸《論語注》云：“遲鈍也。”斯蓋非通方之至理，誠君子之所嘆息也。
[疏]“而漢”至“息也”。○釋曰：舊解云，“瑰望”者，據(jù)容貌言之?！按T儒”者，大德之稱，或當(dāng)“瑰望”猶美望也。云“各信所習(xí)，是非紛錯”者，若賈誼、劉歆之類，服虔、鄭眾之徒，皆說《左氏》之美，不論二傳之得也。云“父子異同之論”者，若劉向注意《谷梁》，子歆專精《左氏》，是其異也；賈景伯父子及陳元父子皆習(xí)《左氏》，不學(xué)二傳，是其同也?；蚪狻爱愅笨倱?jù)劉向父子言之，理亦通。云“石渠”者，漢之學(xué)名，論事校文，多在其內(nèi)，故張平子云：“天祿石渠，校文之處。”“分爭”者，若劉歆欲專立《左氏》，而移書大常，諸儒不從，反為排擯；陳元上疏論二傳之短，亦被喧囂，是也。云“廢興由于好惡”者，若景帝好《公羊》，胡毋之學(xué)興，仲舒之義立；宣帝善《谷梁》，而千秋之道起，劉向之意存也。云“盛衰繼之辯訥”者，若武帝時《公羊》師董仲舒有才辯，《谷梁》師江翁性訥，《公羊》于是大興，《谷梁》遂爾浸廢；其后魯人榮廣善《谷梁》，與《公羊》師眭孟辯論大義，眭孟數(shù)至窮屈，《谷梁》于是又興，《公羊》還復(fù)浸息。道有升降，在乎其人，不復(fù)論其得失，故云可嘆息也?！ 蹲笫稀菲G而富，其失也巫艷，移驗反。巫音無?！豆攘骸非宥?，其失也短。婉，于阮反?！豆颉忿q而裁，其失也俗。若能富而不巫，清而不短，裁而不俗，則深于其道者也。故君子之于《春秋》，沒身而已矣。
[疏]“左氏”至“已矣”。○釋曰：左丘明身為國史，躬覽載籍，屬辭比事，有可依據(jù)。楊子以為品藻，范氏以為富艷?！捌G”者，文辭可美之稱也。云：“其失也巫”者，謂多敘鬼神之事，預(yù)言禍福之期，申生之托狐突，荀偃死不受含，伯有之厲，彭生之妖是也。云“清而婉”者，辭清義通，若論隱公之小惠，虞公之中知是也。云“其失也短”者，謂元年大義而無傳，益師不日之惡略而不言是也。云“辯而裁”者，“辯”謂說事分明，“裁”謂善能裁斷，若斷元年五“始”，益師三“辭”，“美惡不嫌同辭，貴賤不嫌同號”是也。舊解以為“裁”謂才辯，恐非也。云“其失也俗”者，若單伯之淫叔姬，鄫子之請魯女，論叔術(shù)之妻嫂是非，說季子之兄弟飲食是也。云“沒身而已矣”者，三傳雖說《春秋》，各有長短，明非積年所能精究，故要以沒身為限也。
升平之末，歲次大梁，先君北蕃回軫蕃，方元反，又作藩。頓駕于吳，乃帥門生故吏、我兄弟子侄，侄，徒節(jié)反，《字林》丈一反。杜預(yù)注《左氏傳》云：“兄子曰侄?！毖兄v六籍，次及三傳。《左氏》則有服、杜之注，《公羊》則有何、嚴之訓(xùn)。釋《谷梁傳》者雖近十家，近，附近之近。皆膚淺末學(xué)，不經(jīng)師匠。辭理典據(jù)，既無可觀，又引《左氏》、《公羊》以解此傳，文義違反，斯害也已。
[疏]“升平”至“也已”?！疳屧唬捍朔妒涎砸炎⑹鲋庖?。“升平”者，晉之年號?！皻q”謂大歲也?！按罅骸笔鞘蚊?。“先君”謂寧之父注也?！伴T生”，同門后生?！肮世簟敝^昔日君臣，江、徐之屬是也。“兄弟子侄”，即邵、凱、雍、泰之等是也?！傲闭?，謂《易》、《詩》、《書》、《禮》、樂與《春秋》也?！胺?、杜”者，即服虔、杜預(yù)也?！昂巍馈闭?，即何休、嚴彭祖也。“近十家”者，魏晉已來注《谷梁》者，有尹更始、唐固、麋信、孔演、江熙、程闡、徐仙民、徐干、劉瑤、胡訥之等，故曰“近十家”也。范不云注二傳得失，直言注《谷梁》膚淺末學(xué)者，舊解以為服、杜、何、嚴皆深于義理，不可復(fù)加，故不論之；以注《谷梁》者，皆不經(jīng)師匠，故偏論之?；虍?dāng)方便注《谷梁》，故言其短也。
于是乃商略名例，敷陳疑滯，博示諸儒同異之說。昊天不吊，大山其頹。昊天，胡老反?！对姟吩疲骸坝麍笾拢惶焱鰳O?！北居肿鲿F，亡巾反。匍匐墓次，死亡無日。匍音蒲，又音扶。匐，蒲北反，又音服。日月逾邁，逾音榆。跂及視息。跂，丘弭反，又丘豉反。乃與二三學(xué)士及諸子弟各記所識，并言其意。業(yè)未及終，嚴霜夏墜，墜，直類反。從弟雕落，從，才用反。二子泯沒。泯，忘忍反，又作汦。天實喪予，喪，息浪反。何痛如之！今撰諸子之言，各記其姓名，名曰《春秋谷梁傳集解》。
[疏]“于是”至“《集解》”。○釋曰：“商略名例”者，即范氏別為略例百馀條是也。言“旻天”者，以父卒，故以殺方言之?！皶F天不吊”，哀十六年《左氏》文也。云“大山其頹”者，《禮記·檀弓》文也?！凹狻闭?，撰集諸子之言以為解，故曰集解。杜預(yù)云：“集解者，謂集解經(jīng)傳。”與此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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