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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尚書通論輯本禮記通論輯本清姚際恒
　　一、古文尚書通論輯本
　　二、禮記通論輯本

　　古文尚書通論輯本
　　總論
　　某之攻偽古文也，直搜根柢而略于文辭，然其句字誠有顯然易見者，篇中不暇枚舉，特統(tǒng)論于此。句法則如或排對、或四字或四六之類是也，字法則如以「敬」作「欽」、「善」作「臧」、「治」作「ㄨ」、作「亂」、「順」作「若」、「信」作「允」、「用」作「庸」、「汝」作「乃」、「無」作「罔」、「非」作「匪」、「是」作「時」、「其」作「厥」、「不」作「弗」、「此」作「茲」、「所」作「攸」、「故」作「肆」之類是也。此等字法固多起伏氏書，然取伏書讀之，無論易解難解之句皆有，天然意度，渾淪不鑿，奧義古氣，旁礡其中，而詰曲聱牙之處全不系此。梅氏書則全藉此以為詰曲聱牙，且細咀之中，枵然無有也。譬之楚人學(xué)吳語，終不免舌本閑強耳。觀凡于逸書「不」皆改作「弗」、「無」皆改作「罔」、尤可類推。(尚書古文疏證，卷八，頁一八—一九)
　　舜典
　　浚哲文明，溫恭允塞。
　　「浚哲文明，溫恭允塞」八字，襲詩與易，夫人知之。獨不知王延壽魯靈光殿賦云：「粵若稽古，帝漢祖宗，浚哲欽明?！雇豸悠哚屧疲骸富艄艅t，叡哲文明，允恭玄塞?！狗脚d所上，較延壽賦易「欽」為「文」，粲七釋易「叡」為「?！埂ⅰ冈省篂椤笢亍?，而「玄」字乃移用于下，則是皆襲前人之文，又不得謂襲詩與易也。夫舜典出于南齊，延壽漢人，粲漢魏人，何由皆與舜典增加之字預(yù)相暗合耶？其為方興所襲自明。又漢魏時人以詩易所稱稱后王可也，今以商王之「浚哲溫恭」、周王之「允塞」混加之于舜，烏乎可也？(疏證，卷五上，頁二—三)
　　大禹謨
　　六府三事允治。
　　凡左傳文皆順釋于后者，茲皆逆釋于前，又藏卻六府三事字面別出于下文帝舜口中，至原有「義而行之，謂之得禮」，亦系釋書辭，竟忘著落。且「戒之用休」三句文固聯(lián)貫而義自為三，據(jù)此既將九歌之義層層逆釋，下即當(dāng)接以「勸之以九歌」一句方直捷，不得又照逸書原辭，將「戒之用休」二句別自二義者夾于中閑，使九歌之義上下隔越，悉欠文理也。
　　使書辭果有「水火金木土谷」等句，左氏不當(dāng)屑屑釋之矣！可不辨自明。(疏證，卷五下，頁二八)
　　五子之歌
　　厥弟五人，御其母以從。
　　因五子稱子，憑空撰出一母，彷佛與凱風(fēng)七子相似，相似者本意為用此一怨字耳。蓋孟子有「凱風(fēng)何以不怨」？則凱風(fēng)不宜怨，此與小弁之詩親與兄之過大，皆宜怨者也。(疏證，卷七，頁二四)
　　胤征
　　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
　　偽作古文者，改夏四月為季秋月朔，意謂夏與周制異，若然，則太史引證不合，平子亦當(dāng)折之矣，何為噤不一語？「瞽奏鼓」二句，逸書原謂急于救日食，非怠惰不救，填入殊不相合。(疏證，卷一，頁二五)
　　仲虺之誥
　　成湯放桀于南巢，惟有？德。
　　襄二十九年傳：「季札曰：『圣人之弘也，而猶有？德。』」案，札之觀樂，聞聲審音即能知帝王之德、辨眾國之風(fēng)，史遷稱其見微而知清濁是也。自虞夏以訖春秋，皆札自為論撰，絕無一語扳據(jù)詩書之文，若謂尚書先有此語，而札乃扳據(jù)為說，安在其為知樂耶？其見舞象箾、南鑰者曰：「美哉！猶有憾?！古c「猶有？德」正是一例句法，若是，則文王亦當(dāng)自為有憾耶？札之此語乃是評湯之韶濩，即如孔子謂武未盡善意。邢邵甘露頌「樂無？德」，沈約謝示樂歌「啟觀樂帝所，遠有？德」皆足證。若是，則武王亦當(dāng)自為未盡善耶？今誤以評樂之言加之成湯之身，而仲虺釋之，史臣書之，將圣人青天白日心事全驅(qū)入模餬曖昧之鄉(xiāng)，豈不重可嘆耶！(疏證，卷八，頁四四)
　　圣人之道順時而巳，時常揖讓則為揖讓，時當(dāng)征誅則為征誅，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是俯仰皆無？矣。茍有絲毫之？，圣人必不為之，觀湯誓「今朕必往」之辭，及論語「玄矣昭告」之語，豈是抱？負恧者耶？(疏證，卷八，頁四四)
　　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取亂侮亡」填左傳引仲虺語，「兼弱攻昧」及「推亡固存」皆襲左傳語，「邦乃其昌」仿左傳「國之道也」「國之利也」等語。宣十二年隨武子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軍之善政也，兼弱攻昧，武之善經(jīng)也，子姑整軍而經(jīng)武乎！猶有弱而昧者，何必楚？仲虺有言曰：『取亂侮亡?！患嫒跻?。汋曰：『于鑠王師，遵養(yǎng)時晦?！魂让烈?。武「武」字下，誤衍「王」字，今刪。曰：『無競惟烈』，撫弱耆昧，以務(wù)烈所，可也?！拱福髠魑溉y侮亡」一句為仲虺語，「兼弱攻昧」為古武經(jīng)語，故引書以明「兼弱」，引詩以明「耆昧」，又引詩以明「撫弱耆昧」也。若書辭果有「兼弱攻昧，取亂侮亡」二句，左傳安得分「取亂侮亡」句為仲虺之言，分「兼弱攻昧」句為武之善經(jīng)乎？又安得以「兼弱攻昧」句為提綱，以「取亂侮亡」句為條目乎？此弊竇之了然者。孫文融批點左傳云：「仲虺之誥中原有兼弱二字，此以『作斷語，覺未妥?！弧归喆瞬挥X捧腹。夫左氏之文為千古絕調(diào)，安得此未妥之義皋后人指摘乎？使左氏受冤久矣，今日始雪。(疏證，卷八，頁四二)
　　湯誥
　　凡我造邦，無從匪彝，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
　　作偽者誤以文武之教令為湯之教令，所謂張帽李戴者是。其原文以「天道賞善而罰淫」領(lǐng)句，下用「故」字接曰「故凡我造邦，無從非彝，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彝」字即應(yīng)上「善」字、「慆淫」即應(yīng)上「淫」字、「天」字即應(yīng)上「天道」。今割去領(lǐng)句，別置于前，此處數(shù)句全失照應(yīng)。剽敓古義既已乖舛不符，又復(fù)隔越不貫，胡其至此耶！(疏證，卷八，頁四一)
　　伊訓(xùn)
　　臣下不匡，其刑墨。
　　「臣下不匡，其刑墨」，安國傳：「墨刑，鑿其額，涅以墨」、穎達疏：「犯顏而諫，臣之所難，故設(shè)不諫之刑，以勵臣下」，此特據(jù)偽孔傳杜撰，別無所出。蔡氏引劉侍講曰：「墨即叔向所謂夏書：昏、墨、賊，殺。皋陶之刑，貪以敗官為墨?！拱福笠臅^昏墨賊三者皆當(dāng)殺，非刑名也，此云其刑墨，乃五刑涅額之名也，且此非貪罪，作偽者原自不引左傳，其意欲以為不諫者有刑，然又以不諫之刑本無所出，因之姑從輕典云爾。劉氏以左傳宜殺之墨解偽書涅額之墨，是偽書之墨本是刑名者，反不謂之刑名，左傳之墨本非刑名者，反謂之刑名矣！何兩誤也？(疏證，卷八，頁四三)
　　太甲上
　　先王昧爽丕顯，坐以待旦。
　　「先王昧爽丕顯」易左傳「旦」字為「爽」字者，避下句襲孟子「坐以待旦」旦字也。(疏證，卷四，頁四八)
　　咸有一德
　　詳篇義，疑史臣所紀(jì)，當(dāng)是尹與湯如虞之君臣作明良喜起歌相似，故曰「咸有一德」，但此不為歌為文耳。諸經(jīng)傳記于伊尹并無告歸致仕之事，作偽者見書序茫無可據(jù)，遂鑿空撰出伊尹復(fù)政一節(jié)，以取配合周公復(fù)政之意，將咸有一德篇本屬尹在湯朝贊襄于湯者，移入在太甲朝陳戒于太甲。夫贊襄于湯而曰「咸有一德」，似乎喜君臣同德之助，慶明良交泰之休，于義可也，若陳戒于太甲而曰「咸有一德」，是尹以己德告太甲，則為矜功伐善，非人臣對君之言矣。且事其孫而追述與其祖為一德，得無鞅鞅非少主臣乎！此是非之至明而易曉者，司馬貞反據(jù)此以史遷記于成湯朝為顛倒失序，某嘗謂其？一經(jīng)而？及他經(jīng)，至此又知？及諸史傳志者更不少，可慨也。(疏證卷二，頁四六—四七)
　　伊尹既復(fù)政厥辟，將告歸，乃陳戒于德。
　　篇中凡句末用「德」字者十一：「乃陳戒于德」「常厥德」「夏王弗克庸德」「眷求一德」「咸有一德」「惟天佑于一德」「惟民歸于一德」「惟天降災(zāi)祥在德」「惟新厥德」「臣為上為德」「可以觀德」是也。句末用一字者四：「德惟一」「終始為一」「惟和惟一」「協(xié)于克一」是也。句末用一德字者四：「眷求一德」「咸有一德」「惟天佑于一德」「惟民歸于一德」是也。其句內(nèi)所用「一」字「德」字又不在此數(shù)。通篇將題字面糾纏繳繞，此殆學(xué)語者所為耳。(疏證，卷四，頁四八)
　　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
　　「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本仿國語：「夏書曰：『眾非元后何戴，后非眾罔與守邦?！弧埂⒍Y記：「太甲曰：『民非后無能胥以寧，后非民無以辟四方?！弧沟呓砸浴该穹呛蟆乖谏?，興起下「后非民」，乃是告君語義，今倒置之，則是告民語義，不容出伊尹對太甲之口矣。(疏證，卷八，頁四三)
　　說命上
　　王宅憂亮陰三祀，既免喪，其惟弗言。
　　無逸篇「乃或亮陰，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說命上則「亮陰三祀，既免喪，其惟弗言」以為相表里矣，不知無逸「其惟」二字本是承接上句「三年不言」語氣，則上句「不言」二字不可刪也，又是喚起下句「言乃雍」語氣，則下句「言乃雍」不可刪也。今上下皆刪，獨皋此句，其「惟」二字竟無著落，語氣不完，何以便??？(疏證，卷八，頁四三)
　　泰誓
　　伏書之誓，甘誓、湯誓、牧誓、費誓、秦誓，凡五篇。誓辭之體告眾，皆以行軍政令及賞罰之法為主。告以左右御馬之攻正、用命弗用命之賞罰者，甘誓也；告以不宜憚此征役，明其賞罰者，湯誓也；告以稱比立之法、步伐之?dāng)?shù)者，牧誓也；告以戎器、牛馬、芻糧、期會諸事者，費誓也。若秦誓則因敗悔過，別是一格。大抵古誓雖識當(dāng)時告眾之言，然后人亦可藉以見一代之兵制，豈徒然丑詆敵國，如后世檄文已乎？中亦有略數(shù)敵罪，如甘誓曰：「威侮五行，怠棄三正。」湯誓舉桀之「時日曷喪」語，牧誓舉「受用婦言」與「崇信多罪」者。今泰誓上中下三篇僅有賞罰二語，絕口不及軍政，惟是張目疾首，洗垢索瘢若恐不盡，嗚呼！誓辭至此，蕩然掃地矣。(疏證，卷七，頁三)
　　融此言本辨?zhèn)螘?，乃竟教人以作偽書法矣。按此條為閻氏引馬融辨?zhèn)翁┦暮?，所引姚氏之按語。(疏證，卷一，頁二○)
　　同力度德，同德度義。
　　昭二十四年傳，劉子謂萇弘曰：「甘氏又往矣。」對曰：「何害？同德度義。大誓曰：『紂有億兆夷人，亦有離德。余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弧故恰竿露攘x」本萇弘語，所以興起大誓「離德」「同德」之義也，今貿(mào)貿(mào)不察，襲左此語于引大誓之前，而又列諸泰誓中，豈有「同德度義」為大誓之辭，而下接以「太誓曰」耶？古人襲左其顯露敗闕多此類。但左氏之書豈能掩人不見，而天下萬世人日讀左氏之書，卒亦無厘訂及此者何也？杜預(yù)注：「度，謀也。言唯同心同德，則能謀義。子朝不能，于我何害?！蛊淞x本與逸書四句聯(lián)屬，今將逸書四句另置于中篇，此下接之曰「受有臣億萬，惟億萬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彼有「德」字兼「心」字，此僅有「心」字無「德」字，全不照應(yīng)。又增「同力度德」一句以配合「同德度義」，左氏「度」字本謀度之度，今作揆度之度，「同力度德」猶可解，「同德度義」便不可解矣。而孔傳乃強為之解曰：「德鈞則秉義者強。」夫德既鈞矣，又何謂之秉義乎？豈義在德之外，更居德之上乎？豈紂與武之德鈞，而武獨為秉義者乎？即如其解，又何以興起下引大誓離德同德之義乎？種種述謬，摘不勝摘。劉炫左傳注：「案，孔安國云德鈞則秉義者強，萇弘此言取彼為說，必其與彼德同，乃度義之勝負，但使德勝不畏彼強，故即引泰誓而勸其務(wù)德，杜為不見古文，故致此謬?！狗f達曰：「彼尚書之文論兩敵對戰(zhàn)，揆度有義者強，此論甘氏又往，既不能同德，何能度義？屬意有異，與書義不同，劉以為杜違尚書之文而規(guī)其過，非也?！拱竸㈧欧磽?jù)偽傳以詆杜之非，穎達又駁劉注，以證杜之是，劉孔諸君皆不幸生古文之后，徒作此紛紜耳。(疏證，卷八，頁四二—四四)
　　旅獒
　　蔡氏解西旅貢獒，召公以為非所宜受，作訓(xùn)以戒王。竊以前此驅(qū)虎豹犀象而遠之，此反有取于一獒，恐無是理。武成篇既言歸馬矣，此又慮其畜馬而諄戒何耶？「獒」當(dāng)如馬鄭二家作「豪」解尚可。(疏證，卷五下，頁二○)
　　周官
　　周本紀(jì)云：「成王既絀殷命，襲淮夷，歸在豐，作周官?！古c書序同。而魯周公世家則云：「成王在豐，天下已安，周之官政未次序，于是周公作周官，官別其宜，作立政。」其云成王作者，不必成王自作，云周公作者，亦奉成王命為之也。君臣一體，正可想見。序與史本不抵梧，作偽者僅見序合周紀(jì)，不參以魯世家，遂謂成王作周官矣。考立政所？官名，與周官之六卿，卿有其四，而爵位復(fù)迥別，自余則無一同者，作偽者蓋以立政周公作，周官成王作，庶可掩其不同之？。不知成王作周官時，周公尚在乎？不應(yīng)成王顯與之違；周公既沒乎？又可以周公肉未寒而盡反之乎？必不爾矣。況立政、周官實皆出周公一人手筆，決不自矛盾，祗惜秦火以后無由睹當(dāng)日真周官云何耳。
　　自「阜成兆民」以上，皆為王言，下又「王曰」，忽于中閑入「六年」至「大明黜陟」一段，為史臣紀(jì)事語，夾雜凌亂，無此體格。(疏證，卷四，頁四九)
　　六年五服一朝。
　　周家想三年一朝，故叔向曰：「明王之制，使諸侯閑朝以講禮?！苟抛⒅^十二年有四朝是也。逮春秋降，文襄世霸簡之，至五歲而朝，子大叔稱其不煩諸侯。果如偽書六年一朝，子大叔不妄語乎？且上云「六服」，此云「五服」，少卻一服，則多卻一年，又不知如何分年作朝法耳？(疏證，卷四，頁四八)
　　君陳
　　至治馨香，感于神明。
　　僖五年傳，曰：「詳宮之奇原文，所謂馨香本屬黍稷而言，黍稷者本屬祀神言，意謂祀神所重在德，茍有德矣，其馨香非第黍稷而巳，乃明德之馨香也。今其上既無「黍稷」字，突然曰「至治馨香」，夫馨香于至治何與耶？此處既不言祀神事，下又突然曰「黍稷非馨」，夫黍稷于治民何與耶？種種述謬，皆為吞剝周書成語。故余讀三國志張纮傳，纮箋曰：「自古有國有家者，咸欲修德政以比隆盛世，至于其治，多不馨香?！垢`以此偽作者之所本。(疏證，卷八，頁四四)
　　畢命
　　越三日壬申，王朝步自宗周，于至豐。
　　今畢命較三統(tǒng)歷所引增「至于豐」者，案：宅洛系大事，須告文王之廟，故言「至于豐」，命畢公，何必爾？且君陳畢公等果至豐告廟，兩人自當(dāng)一例，而獨畢命云然者，蓋因逸書畢命有「豐刑」二字，既不可解，故就用其「豐」字傅會，以為「至于豐」，亦猶今伊訓(xùn)以逸書伊訓(xùn)「方明」作「乃明」耳。(疏證，卷五上，頁一六)
　　冏命
　　周本紀(jì)：「王道衰微，穆王閔文武之道缺，乃命伯冏申誡太仆國之政，作冏命，復(fù)寧。」紀(jì)謂太仆國之政，非太仆正也，命伯冏申誡之，非命伯冏為太仆正也，與書序絕不相侔。(疏證，卷七，頁一一)
　　附錄
　　姚際恒立方亦以經(jīng)與傳同出一手，偽則俱偽，笑世人但知辨?zhèn)蝹鞫恢鎮(zhèn)谓?jīng)，未免觸處成礙耳，似暗指朱子言。余問何謂也？立方曰：「如辨伊訓(xùn)傳，太甲繼湯而立之非矣，則于偽經(jīng)「王徂桐宮居憂」不能通，蓋未有太甲服仲壬之喪而處祖墓旁者。辨泰誓上傳武王承襲父年之非矣，則于偽經(jīng)「大勛未集」、「九年大統(tǒng)未集」不能通，蓋未有文王不受命改元而得稱「九年」者。蔡沈徒為曲解，不足據(jù)。故莫若俱偽之，俱偽之，斬卻葛藤矣。(疏證，卷八，頁一○)
　　癸酉冬，薄游西泠，聞休寧姚際恒字立方，閉戶著書，攻偽古文。蕭山毛大可告余：「此子之廖偁也，日望子來，不可不見之?！菇橐越挥?，少余十一歲。出示其書，凡十卷，亦有失有得，失與上梅氏、郝氏同，得則多超人意見外，喜而手自繕寫散各條下。其尤害義理者，為錄于此。論「威克厥愛，允濟」四句曰：「此襲左傳吳公子光曰：『吾聞之曰：作事威克其愛，雖小，必濟?！弧谷瓮鐞壑裕厥亲媸鲨罴q之殘虐而云者，且又出亂臣賊子口，其不可為訓(xùn)明甚。光所與處者鱄諸之輩，所習(xí)謀者弒逆之事，焉知詩書者耶？后世申商之法厥由以興。今作偽者但以「吾聞之曰」為書辭，不知既載圣經(jīng)，生心而害政，發(fā)政而害事，罪可勝誅乎！李衛(wèi)公問對：「臣按，孫子曰：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已親附而罰不行，則不可用。此言凡將先有愛結(jié)于士，然后可以嚴(yán)刑也，若愛未加而獨用峻法，鮮克濟焉。太宗曰：尚書云：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何謂也？靖曰：愛設(shè)于先，威設(shè)于后，不可反是也。若威加于先，愛救于后，無益于事矣。故惟孫子之法萬代不刊。」案，衛(wèi)公問對亦系假托，然尚知辨正尚書之非，可為有識。又東坡書傳：「先王之用威愛，稱事當(dāng)理而已，不惟不使威勝愛，若曰：與其殺不酣，寧失不經(jīng)。又曰：不幸而過，寧僣無濫。是堯舜以來常務(wù)使愛勝威也，今乃謂威勝愛則事濟，愛勝威則無功，是為堯舜不如申商也，而可乎？此胤后之黨臨敵誓師一切之言，當(dāng)與申商之言同棄不齒，而近世儒者欲行猛政，輒以此借口，某不可以不辨?！拱福K氏駁辨可謂當(dāng)矣！其所斥近世儒者，必王安石與？盤庚傳「后之君子」同。論「小大戰(zhàn)戰(zhàn)」四句曰：「據(jù)說，我若不除桀，桀必除我，是湯之伐桀全是為自全免禍計，非為救民涂炭也。若圣人果非以救民為亟，則為其臣子自宜生死惟命，豈可作平等一輩觀，為此先發(fā)制人之策耶？說得成湯全是一片小人心腸，絕不知有君臣之分者，殊可怪嘆。如此實乃增湯之？，豈惟不能釋湯之？已乎！」。論「將告歸」曰：「此既造為復(fù)政，因造為告歸，下又有「今嗣王新服厥命」則是太甲歸亳后，尹輒翩然歸矣，殊謬不然。君奭曰：「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贡：?，伊尹也。襄二十一年左傳曰：「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卒無怨色?！故且钐讱w后作相之日方長。今據(jù)其說，伊尹于太甲初喪時即放之而自攝，奉太甲歸后旋即復(fù)政，若始終竟未嘗相太甲者。太甲去而我皋，太甲來而我去，何相避之深也？唐孔氏曰：「殷本紀(jì)云：太甲崩，子沃丁立。沃丁序云：沃丁既葬伊尹于亳。則伊尹猶及沃丁之世。湯為諸侯已得伊尹，比至沃丁始卒，伊尹壽年百有余歲，此告歸之時，已應(yīng)七十左右也?！拱?，孔疏，伊尹以百余齒之人七十左右未名為老，太甲后為賢君稱，太宗享國綿長，乃竟置伊尹于不問，未嘗一日皋相王室，伊尹亦優(yōu)游私邑，安享以沒而終其身，恝然其君，蓋萬萬無是理也?！?疏證，卷八，頁三九—四○)

　　禮記通論輯本(上)
　　曲禮上
　　是篇兼記禮之經(jīng)、曲。經(jīng)者，君臣上下吉兇朝覲之儀；曲者，飲食居處進退步趨之節(jié)。其曰「曲禮」者，惟舉其細者為名，蓋謙辭也。諸儒紛紛解釋，俱無是處。若因「曲」字便以為有「曲」而無「經(jīng)」，則春、秋止紀(jì)二時，無冬、夏矣。曲禮多精要語，上篇尤為初學(xué)切用。雖不無未醇處，及間雜后世事，然不以累全篇也。又上篇疑有竄入處，詳文下。(卷一，頁一—二)
　　曲禮曰：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安民哉！
　　夫?qū)W者如此，則可以安民矣，不必主出仕者。注疏主人君言，尤非。下同。陳氏集說載劉氏說。黃叔陽曰：「敬，不專指容貌。劉氏失之?！拱矗狐S說亦非也。劉以曾子「動容貌」三段，分配「毋不敬」三句，固屬紐合；然「敬」字，文不從心，說文「肅也」，儀文整肅之義。宋儒全認作心，謂之「主一無適」。將「敬」字說作老氏「抱一無為之旨」，使學(xué)者流入虛寂上去，最是害事。黃說蓋本宋儒也，因附辨于此。(卷一，頁四)
　　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
　　「敖」，王肅音五高反，遨游也?！搁L」，盧植、馬融并音直良反?！笜贰?，皇氏音岳。皆可從?！笍摹梗詈庵^如字，左傳「魯君世從其失」，亦非。然則孔子不云「從心欲」乎？(卷一，頁六)
　　賢者狎而敬之，畏而愛之。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積而能散，安安而能遷。
　　「安安而能遷」從來鮮有明解。鄭氏曰：「謂己今安此之安，圖有后害，則當(dāng)能遷。」甚迂曲費解。呂與叔曰：「安安者，不能遷懷于居也?！拱矗骸甘慷鴳丫印?，以貧未能安居，故其未免求安，若己自安居，何必欲其遷乎？朱仲晦曰：「雖安安而能徙義?！乖觥鸽m」字，既非語氣；又增「義」字，以孟子云「處仁遷義」也。然則記文豈歇后耶？六句中，每二句義自為對，若將「安安能遷」說入學(xué)問，則與上「積而能散」判然不侔。假使「積而能散」用字不若此之顯然，恐亦要說入學(xué)問矣！宋儒解經(jīng)，務(wù)求幽深，最是弊處。按：此句與易系辭「井居其所而遷」義同?！赴舶病拐?，安其所安，常若不動，而自能遷流及物，與「積而能散」正是一例語。大抵此六字，皆取人所不易能者言之。故冠以賢者，狎者不易敬，故貴敬；畏者，不易愛，故貴愛；愛者，不易知惡，故貴知惡；憎者，不易知善，故貴知善；積者，不易散，故貴能散；安安者，不易遷，故貴能遷也。(卷一，頁八—九)
　　疑事毋質(zhì)直而勿有。
　　「疑事毋質(zhì)」二句，亦從來鮮有明解。凡每節(jié)數(shù)「不可」字，數(shù)「毋」字皆一例語。若如舊解，以「疑」為心疑，「直」為直道，將二句或合說，或分說，不知上四句言「財」、「難」、「？」、「分」之事，下二句必?zé)o忽說入學(xué)問者，從此為解，所以愈不明耳。按：少儀「毋身質(zhì)言語」即此義。今合兩處參之，「疑事」為人所疑之事，凡為人所疑，毋亟面質(zhì)于人，久之其事自直，待其直也，彼甚愧悔，仍勿自有，可也。漢直不疑為人疑盜金，正得此意。少儀「毋身質(zhì)言語」，亦謂人之言語及我，毋身質(zhì)之?！肝闵碣|(zhì)」，猶言毋面質(zhì)也。(卷一，頁一二—一三)
　　禮從宜，使從俗。
　　二「如」字一例，二「從」字一例?！付Y」與「使」非一例，祗取從宜、從俗為一例耳。解者疑「禮」與「使」非一例，多作別解。疏引皇氏謂：「禮從宜，亦屬出使?！购轮倥c謂：「禮從宜為統(tǒng)語，使從俗為舉一事明之?！咕惴?。「使」，謂出使，或謂役使人，亦非。(卷一，頁一五)
　　夫禮者，所以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也。
　　徐伯魯曰：「孔氏曰：『嫌疑、同異、是非之屬，在禮甚眾，今姑各舉一事為證?！挥薨矗菏枇x如此，而集說引之不詳，遂使讀者謂此章，專為喪禮而發(fā)，誤矣?！拱矗盒焓现f，是巳。然疏獨引喪禮，誤在疏而不在集說。咎集說不當(dāng)引則可，柰何咎其引之不詳乎？疏見集說(卷一，頁一七)
　　禮，不妄說人，不辭費。
　　此二句，下三句，兩舉「禮」字，各一例?！付Y」，不妄求說人。「辭」，即辭命之辭；不煩費以為佞，亦不妄說人之類也。胡邦衡謂「不辭煩費」，殊與圣人寧儉之旨反，且貧者不以貨財為禮，不可通矣。吳幼清之祖以「說」作「稅」，謂：「以物遺人。妄說人，是不當(dāng)用而用，辭費是當(dāng)用而不用?！挂娲╄彙O文融評「辭費」二字為例字法，知言哉。(卷一，頁一八—一九)
　　禮聞取于人，不聞取人，禮聞來學(xué)，不聞往教。
　　朱仲晦曰：「此兩段，其寔互明一事。取于人者，童蒙求我；取人者，我求童蒙；取于人，所以彼有來學(xué)；無取人，所以我無往教?！裹S叔陽曰：「記者，兩舉禮聞，似不專明一事。禮聞取于人，必待君求而后出；不取于人，必不枉道以徇人；禮聞來學(xué)，童蒙求我；不聞往教，匪我求童蒙?！拱矗褐煺f合四句為一，黃說分四句為二，皆有未安。此處二「禮」字既各一例，四「聞」字又共一例，分而合者也。陳用之曰：「禮聞取于人，不聞取人，所以勉其學(xué)者；禮聞來學(xué)，不聞往教，所以戒其教者?！勾苏f得之。(卷一，頁二一)
　　道、德、仁、義，非禮不成。
　　共由之謂「道」，存心之謂「德」；「禮」之所共由處，即是「道」，「禮」之存心處，即是「德」?！傅赖隆菇y(tǒng)名「禮」，則實有是心，而行之一端也。不得將「禮」與「道德」分別比論，況可謂「道德」由「禮」而成乎？中庸言：「親親為仁，尊賢為義，其等殺，禮之所生。」
　　是「禮」由「仁」、「義」而生，豈可謂「仁」、「義」由「禮」而成乎？孟子謂：「仁、義、禮、智根于心，而分為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四端?！褂重M可謂「惻隱」、「羞惡」之心，由「辭讓」之心而成乎？以理按之，無一是處。(卷一，頁二三)
　　是以君子恭敬，撙節(jié)，退讓以明禮。
　　自「道德仁義」至「則志不懾」，凡五段，皆舉「禮」字極論之，文既淺率，義亦乖舛，與前后文不類。曲禮本摭拾群言，其不加以簡擇，與抑后之庸妄者，有所竄入與摘出，各詳其下。(卷一，頁二八)
　　是故圣人作，為禮以教人。使人以有禮，知自別于禽獸。
　　說得圣人制禮，全是為使人別于禽獸，免為聚麀之行耳！何以麤鄙至此？(卷一，頁三○)
　　大上貴德，其次務(wù)施報。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
　　此全是老氏之學(xué)?？鬃釉唬骸付Y云禮云，玉帛云乎哉？」玉帛正是「施報」、「往來」之物，而反務(wù)之尚之乎？孟子曰：「辭讓之心，禮之端也?！褂衷唬骸溉?、義、禮、智根于心。」是禮者本心而具，由德而出也。德與禮不可分別為說，今將來分別上次，則是太古之時，解者謂太上為帝皇之世。原未嘗有是禮，禮特起于衰世。解者謂其次為三王之世。其事不出于「施報」、「往來」，與德絕無與矣！此與老子「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失義而后禮」同義，又與老子「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句法相同，義亦相近。或疑「施報」是玉帛，「德」即指在玉帛之先者。不知其「往來」，即釋「施報」字，而曰「禮尚」，又為「往不來」、「來不往」為非禮，則其以無禮為德，施報為禮，而分別德禮為說，明矣。且上云「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此云：「太上貴德，其次務(wù)施報」，亦相矛盾?；蛴种^老子云「上德不德」；又云「民之老死不相往來」，何也？曰「上德不德」，本為重道而言，今云「太上貴德」，未曾根「道」字，故也「老死不相往來」即「太上貴德」之義，若禮則尚往來，故非所貴耳，正是一例語。吁！言禮若此，豈得為圣人之徒與。(卷一，頁三一)
　　富貴而知好禮，則不驕不淫；貧賤而知好禮，則志不懾。
　　雖負販者，必有尊也，而況富貴乎？此二句分別「負販」與「富貴」為說，有重「富貴」，輕「貧賤」之意，不可為訓(xùn)，且其語義亦未明了，一解謂「雖負販者，猶知有所尊，況富貴乎」？一解謂「雖負販之至賤，猶不敢慢，而必有所尊，況富貴者，人之所共敬者乎」？(卷一，頁三三)
　　人生十年曰幼，學(xué)。二十曰弱，冠。三十曰壯，有室。四十曰強，而仕。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曰耆，指使。七十曰老，而傳。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悼與耄，雖有罪，不加刑焉。百年曰期，頤。
　　「艾」、「耆」，從魯頌「俾爾耆而艾」分出；「老」、「?！梗瑥淖髠鳌咐蠈⒅炼＜爸狗殖?；「老，而傳」，鄭氏曰：「傳家事，任子孫，是謂宗子之父。」按宗子在，又傳子為宗子，是有兩宗子矣！可乎？曾子：問「宗子雖七十，無無主婦?！箘t宗子七十猶祭，不傳也。(卷一，頁三六)
　　越國而問焉，必告之以其制。
　　「越國而問」，孔氏曰：「越國，猶他國也，他國問己國君之政。」按：「越」字而可訓(xùn)「他」字。左傳云：「古者越國而謀?！巩?dāng)謂此老臣越他國，他國問之也。(卷一，頁三八—三九)
　　謀于長者，必操幾杖以從之。長者問，不辭讓而對，非禮也。
　　「操幾杖以從之」，此寫意法。蓋以示不可與謀于敵者同耳。(卷二，頁一)
　　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清，昏定而晨省，在丑夷不爭。
　　「在丑夷不爭」，解者皆以「一朝之岔，忘身及親」為說，未免太粗。且與冬夏晨昏居家之節(jié)不類。而「丑夷」二字亦未醒。不若取棠棣詩之義言之，一家之中，妻子兄弟，所謂「丑夷」也；好合既翕，所謂「不爭」也，而父母其順矣！(卷二，頁二)
　　夫為人子者，三賜不及車馬。故州閭鄉(xiāng)黨稱其孝也，兄弟親戚稱其慈也，僚友稱其弟也，執(zhí)友稱其仁也，交游稱其信也。
　　「三賜不及車馬」，鄭氏以「不及」為「不受」。按：「及」字不可訓(xùn)「受」，又妄援偽周禮：「大宗伯，……三命受位」之文，以「三命」為「三賜」，以「受位」為「受車馬」，尤謬。且君賜安可辭？凡卿大夫有父在者，悉不得乘車馬而徒行矣！必不可通。郝仲輿謂：「三賜三命，雖有車馬，入里門不乘。」以「不及」為「不乘」，亦牽強。按：坊記曰：「父母在，饋獻不及車馬?！勾颂幷Z意與同，當(dāng)即是其解，但「三賜」二字，終覺鶻突，更詳之。(卷二，頁四)
　　群居五人，則長者必異席。
　　此指鄉(xiāng)里中父兄之黨而言，然「父事」、「兄事」之文，不可油。王制云：「父之齒隨行，兄之齒鴈行?！埂父甘隆?、「兄事」亦即此意。觀「肩隨」二字，可見不然。即父兄之黨而以父兄事之，不為兼愛乎？「肩隨」即「鴈行」，此分長十年、五年，以為「兄事」與「肩隨」，禮言之不同也。(卷二，頁九—一○)
　　父母存，不許友以死。不有私財。
　　「不服闇」，謂不從事于幽暗之地，恐致跌仆或生嫌?！覆坏俏！梗床坏歉咧x。曲禮皆雜取古語，此兩處語故上有「孝子」字也。凡跌墮毀傷肢體皆邕親事，故云「懼邕親」。后儒恐復(fù)上登高諸義，以「不服闇」為不欺人所不見，「不登?！篂椴恍须U以徼幸，說入「立身行己」上去，不協(xié)。「父母存，不許友以死」，父母即不存，亦可許友以死乎？此報仇之說，不可訓(xùn)。(卷二，頁一四)
　　為人子者：父母存，冠衣不純素。孤子當(dāng)室，冠衣不純采。
　　無父曰「孤」。「當(dāng)室」，嫡子為父后者。此人雖無喪，冠衣之純，猶不采也。若不當(dāng)室則否。蓋父為長子三年，故長子亦異于眾子耳！深衣云「孤子，衣純以素」與此同。不言「當(dāng)室」，略也。郝仲輿謂「純?yōu)槿缱帧梗c深衣之文不合，不可從。且此為倒字文法，猶云「不素純、采純耳」。(卷二，頁一五)
　　長者與之提攜，則兩手奉長者之手。負劍辟咡詔之，則掩口而對。
　　「負劍」，鄭氏謂：「負，為置之于背；劍，為挾之于旁；辟咡詔之，謂傾頭與語?！拱矗汗盼挠米?，雖間有奇險，然未有稱「挾之于旁」為「劍」者，且亦扶挾小兒于脅下而行者。胡邦衡引歐陽氏阡表「劍汝立于旁」為證，不知彼正循鄭之誤解耳！且少儀云：「有問焉，則辟咡而對。」是「辟咡」者，本教童子對問之理，今屬長者言，是反教長者以語童子之禮矣！不可通?？资显唬骸敢嗔钜婇L者所謂，而復(fù)習(xí)之?！勾饲f也。且以扶持之嬰兒，不知詔之何語？欲令其對何語，而能遽教其為掩口之禮乎？孔氏又曰：「童子雖未能掩口而對，長者教其為之，以為后法?！勾艘嗲f也。黃氏謂：「長者之身或負劍者，將詔告幼童，不便于屈身俯臨，而語之辟咡者，偏就近耳而詔之也。」此本說童子對問之禮，郄說長者負劍，無謂。劉孟冶謂：「長者或從童子背后而俯首與之語，則童子如負長者然；長者以手挾童子于？下，則如帶劍然；長者俯與童子語，有負劍之狀，非真負劍也?！勾艘酝訛槿缲撻L者，以長者挾童子為如帶劍，尤足發(fā)哂。徐伯魯謂：「長者負小兒于背，如負劍然。史記：『左右謂秦王曰：王負劍?！回搫?，即其證也」。按：彼負劍實是劍，據(jù)此負劍是負小兒，烏足為證？愚按：曲禮雜取古語，「負劍辟咡」本古語，乃是二事，謂童子當(dāng)為長者負劍，猶操幾杖之意；對長者問，當(dāng)辟咡也。記者恐人未解「辟咡」二字，故復(fù)釋之曰：「詔之，則掩口而對」，與少儀「有問焉，則辟咡而對」同。(卷二，頁一七—一八)
　　從長者而上丘陵，則必鄉(xiāng)長者所視。
　　曲禮皆雜取古語，凡其所言「先生」、「長者」、「君子」，皆不必分疏。(卷二，頁二○)
　　將入戶，視必下。入戶奉扃，視瞻毋回；戶開亦開，戶闔亦闔；有后人者，闔而弗遂。
　　疏引熊氏曰：「少儀云：『排闥脫屨于戶內(nèi)者，一人而己矣！』一人之屨在戶內(nèi)，其戶外有二屨，則三人也。下文云：『離坐離立，毋往參焉?！粍t知戶內(nèi)二人不得參之；故知戶外二屨，當(dāng)有三人?！拱矗簯敉舛眨囔髴魞?nèi)二人耳，不必與少儀之文關(guān)會。此等執(zhí)禮解禮最為穿鑿。禮言本不同，故難執(zhí)禮解禮。其間有切合者，引之可也，然甚少；其余不合者，必強合之。則橫生枝節(jié)，斷乎不可，后放此。下文「離坐離立」，謂兩人并在一處坐立，不得相參，又別一義。非從戶外來，本欲入戶之說也。今如其說，將戶內(nèi)二人，言聞亦不可入矣，不與本文之義戾乎？「奉扃」，未詳?？资现^：「凡當(dāng)奉扃之時，必兩手鄉(xiāng)心而奉之，今人戶雖不奉扃，其手若奉之者然」。甚迂曲。陸農(nóng)師謂「小啟之兩手奉戶志扃處」。此說姑存之。(卷二，頁二二)
　　毋踐屨，毋踖席，摳衣趨隅。必慎唯諾。
　　「踖」，蹴也，即「踐」；意謂不蹴他人之席，與不踐他人之屨。系一例語，而與玉藻「登席不由前，為躐席」義異。「躐席」，乃超躐之意，即學(xué)記「學(xué)不躐等」之「躐」也。(卷二，頁二四)
　　大夫士出入君門，由闑右，不踐閾。
　　此本論語「立不中門，行不履閾」為說?！赣申E右」，即釋所以「不中門」之意也。下云：「主人入門而右」。(卷二，頁二五)
　　主人與客讓登，主人先登，客從之，拾級聚足，連步以上。上于東階則先右足，上于西階則先左足。
　　「肅客」，成十六年左傳云：「三肅使者?！苟旁疲骸该C，手至地。」蓋猶今之俯手拱也?！甘凹墶梗骸甘啊?，更也。主先登一級，然后客等一級，自此主客更迭皆然。射者，拾發(fā)；投壺者，拾投；踴者，抬踴，皆同此義。鄭氏謂「讀為陟」，非。(卷二，頁二七—二八)
　　并坐不橫肱。授立不跪，授坐不立。
　　解禮不可執(zhí)禮。如此云：「堂上接武，堂下布武。」「接武」者，足相接也；「布武」者，布散其武，不相接也。玉藻云：「君與尸行接武，大夫繼武，士中武。」則彼「接武」者，是每移足，半躡之；「繼武」者，是足相接，即此處之「接武」也；「中武」者，是跡間容足，即此處之「布武」也。蓋作者非一人，又「武」名，此處二，彼處三，所以不同，不得比合而言也。鄭氏于此處「接武」，解為「每移足，半躡之」，以合于玉藻之「接武」；于此處「布武」，解為「每移足，各自成跡，不半相躡」，以合于玉藻之「繼武」。不知此處但言凡人行堂上堂下之禮，非指君與尸，及大夫行之禮。凡人行堂上，既非君與尸，若每移足，半躡之，不亦緩乎？堂上不趨，則堂下宜趨，可知若僅以足相接，尤非所宜。而于「布」字義，亦不協(xié)。至于玉藻之「中武」又當(dāng)施之何所乎？所謂不可執(zhí)禮解禮者，如此類是矣！(卷二，頁二九—三○)
　　奉席如橋衡。
　　曰「橋」，鄭氏謂「桔？」，未知是否？陳可大以「橋梁之橋」，成容若駁之，謂：「古稱梁，不稱橋」是也。(卷三，頁三)
　　請席何鄉(xiāng)，請衽何趾。席：南鄉(xiāng)北鄉(xiāng)，以西方為上；東鄉(xiāng)西鄉(xiāng)，以南方為上。
　　「請衽何趾」，玉藻云：「寢恒東首。」此與之違。(卷三，頁四)
　　主人不問，客不先舉。
　　此一節(jié)，教弟子布賓主相見之席法，其下因詳賓主相見之儀也?！溉舴秋嬍持汀?，則客之非飲食者，是但為相見之客耳！蓋「飲食之客」，其席宜密邇，方足酬酢盡歡。若賓客相見，其席務(wù)須開廣容丈，方足周旋揖讓于其間，而不至于相褻也。此即下「虛坐盡后，食坐盡前」之意。鄭氏以記云：「若非飲食之客」，遂杜撰為「講問之客」。蓋執(zhí)文王世子「凡侍坐于大司成者，遠近間三席」之文，而附會之也。即云「講問之客」，亦與「侍坐于大司成者」絕不類。國子于大司成尊卑分嚴(yán)，故必須間三席，若為平常講問，自宜稍近，何必亦如大司成之遠乎？下云：「侍坐于所尊敬，無余席。」如其解，則曲禮自為矛盾矣！此「席間」之「間」，如字。文王世子「遠近間三席」之「間」，去聲。二「間」字，亦不同。鄭于文王世子「間」字，亦為如字，作「容」訓(xùn)。尤謬。說詳本篇。夫來講問者，非弟子于師，即卑幼于尊長，不當(dāng)稱客。今儼然主客相敵，而雍容揖遜，至于主人跪而正席，在教者不應(yīng)過貶若是也。鄭又曰：「雖來講問，猶以客禮待之，異于弟子?！蛊滢o遁可見。又客既來問，何為反待主人先問，其非講問之客為尤明。后世踵鄭之誤解，稱師席為函丈，若是，則師亦當(dāng)跪而正弟子之席矣！可為發(fā)噱。執(zhí)禮解禮之誤如此。「跪」，即兩膝著地之跪。「坐」，通名跪；「跪」，不通名坐也。(卷三，頁五—六)
　　侍坐于君子，君子欠伸，撰杖屨，視日蚤莫，侍坐者請出矣。
　　「撰」，治具之意。鄭氏謂「猶持也」，非。(卷三，頁一一)
　　侍坐于君子，若有告者曰：少閑，愿有復(fù)也；則左右屏而待。
　　「間」，去聲，隙也。鄭氏以為「空間」，音「閑」。非。(卷三，頁一二)
　　鄉(xiāng)長者而屨；跪而遷屨，俯而納屨。
　　鄭氏曰：「就屨，謂獨退也；鄉(xiāng)長者而屨，謂長者送之也。朱仲晦曰：「長者送之，非是，但謂雖降階出戶，猶鄉(xiāng)長者不敢背耳！」按：鄭謂「長者送之」，固未然，然鄭分為兩時事解，則是。不然既云「跪而舉之」，不當(dāng)又云「跪而遷屨」矣！此疑兩處之文。(卷三，頁一五)
　　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席而坐，弗與同器而食。父子不同席。
　　若后人行文，第云；姊妹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席云云足矣！必連姑與女子子言者，以出嫁有此三等也。此古人迂執(zhí)處，更不補兄弟之子與父耳。(卷三。頁二○)
　　故日月以告君，齊戒以告鬼神，為酒食以召鄉(xiāng)黨僚友，以厚其別也。
　　按：取妻日月告君，此疑春秋時制，亦屬有位者言，非庶民也。周禮「凡取判妻入子者，皆書之」。正襲此，不得引以為證。齊戒以告鬼神，左傳鄭公子忽取于陳，陳針子譏其先配而后祖，以未告鬼神也。(卷三，頁二二)
　　取妻不取同姓，故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
　　按：喪服小記云：「復(fù)與書銘，……婦人……如不知姓則書氏?！股w姓與氏別，常有氏之傳遠寖微，而昧其姓者，若今人不分姓氏，統(tǒng)名為姓，則豈有不知姓之人哉！說詳喪服小記下。(卷三，頁二三)
　　寡婦之子，非有見焉，弗與為友。
　　此謂寡婦之子，非有先見于我，我則弗與為友。蓋我若先往見，恐致嫌也。鄭氏曰：「有謂其奇才卓然，眾人所知?！谷羰枪褘D之子，其得齒于人者，鮮矣！幼既無父，天又不授以奇才異能，使其不得齒于人，數(shù)而無與為友，豈不可哀哉！(卷三，頁二四)
　　名子者不以國，不以日月，不以隱疾，不以山川。
　　左傳魯申繻所言，較此無「不以日月」，多「不以官」、「不以畜牲」、「不以器幣」。(卷四，頁一)
　　父前，子名；君前，臣名。女子許嫁，笄而字。
　　內(nèi)則云：「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箘t十五以后，二十以前，皆笄之時，故不言年數(shù)，可與內(nèi)則互相備。
　　曲禮諸文，每段皆取文義相生，委委屬屬，若斷若連，極為有致。如此節(jié)，本言男女之字，因男子之字，遂及君父前名之義，以之廁于中間，何其絕去板腐比偶之跡。善讀書者，兼以此意處處檢校，最得古文之妙。因嘆后儒將禮記割裂分類，豈非夏蟲之見耶！(卷四，頁二—三)
　　主人未辯，客不虛口。
　　儀禮、曲禮古人各自為書，未嘗相通。鄭氏執(zhí)禮解禮，牽強附會，反使本文諸義皆誤，最為害事。如「蔥？處末」，則曰：「殊加也。」蓋因公食禮，正饌惟有「蔥酰」無「蔥？」，故云「殊加」。不知既謂此為士大夫與賓客燕食之禮，何為反殊加于公食大夫禮乎？一也。于「酒漿處右」，則曰：「此言若酒若漿耳！兩言之，則左酒右漿。」蓋因公食禮，設(shè)酒于豆東，又設(shè)漿飲于稻西，鄭氏注云：「酒在東，漿在西，所謂左酒右漿是也?！菇褚缘啤妇茲{處右」，不合「左酒右漿」之說，乃以為若酒若漿之一，記文明言二，鄭言一，何耶？且據(jù)彼處右者漿也，若酒亦處右，不仍不合其「左酒右漿」之說乎？二也。于「主人未辯，客不虛口」。則曰：「虛口，謂酳也?！箵?jù)「酳」是食竟飲酒蕩口之名，今以虛口為「酳」也，蓋因公食禮：「賓三飯，……宰夫執(zhí)觶漿飲，……賓坐祭，遂飲?！故潜巳埦?，飲漿而漱，故謂此三飯竟，飲酒而酳，以見其事相當(dāng)；而彼為漱，此為「酳」，又以見私客異于公食之禮也。不知虛口者，是為主人食殽未？，客不敢先虛其口以示食竟，所以俟主人也。今以虛口為飲酒蕩口，迂妄無稽。三也。(卷四，頁七—八)
　　共食不飽，共飯不澤手。
　　「澤」，沾漬也。古之飯者，以手著盛器中，故與人飯，手須潔凈，不可用汗污沾漬其手也。玉藻「父沒而不能讀父之書，手澤存焉爾」?！笣伞棺峙c此同。(卷四，頁九)
　　毋●羹，毋絮羹，毋刺齒，毋歠醢。客絮羹，主人辭不能亨?？蜌f醢，主人辭以窶。濡肉齒決，干肉不齒決，毋嘬炙。
　　古人取飯以手著器中，故有「摶飯」之說。「放飯」，孟子趙注曰：「大飯是也?！股賰x「毋放飯」，下曰：「小飯而亟之?！箘t「放飯」為「大飯」可知?！复箫垺怪^含餔多，「小飯」謂含餔少也。鄭氏曰：「放飯，棄手余飯于器中，人所穢」?？资显唬骸甘秩★埲麴ぶ?，不得弗放本器中，當(dāng)棄于篚；無篚棄于會；會簋蓋也?！灌嵶⒓扔兀资栌辱?。棄于篚與會，已固不食之矣！然則終棄之乎？抑使仆隸賤人食乎？既在篚與會，是不終棄，而與仆隸賤人食明矣！彼亦人子，其能堪耶！「絮羹」，「絮」字如澡絮之「絮」，謂以箸旋轉(zhuǎn)之也。此共十五「毋」字，一「不」字，「不」字指齒決干肉。孟子曰：「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箍梢姟肝恪棺种兀覆弧棺州p，古人用字，不茍如此。(卷四，頁一一)
　　卒食，客自前跪，徹飯齊以授相者，主人興辭于客，然后客坐。
　　「齊」，醬齊也。按：「齊」與「？」同。？葅之屬，菜肉通稱。內(nèi)則所引為曲禮之文，非內(nèi)則。曰：「獻孰食者操醬齊。」此不言「醬」，但言「齊」，略也。鄭氏以為「醬屬」，混。此一節(jié)若在「口不虛客」之下為順，但記者于中間雜入「侍食禮」及「零星食禮」，訖，然后以「卒食之禮」終之，下另言「侍飲之禮」，此與前「男子二十，冠而字」一節(jié)相似。記中此類甚多。徐氏集注載張氏說，謂此為錯簡，當(dāng)在「客不虛口原作「口不虛客」，今徑改。」之下。按：禮記傳于漢世，未經(jīng)壁藏火焚，安得有錯簡。凡集注中所載張說錯簡者，皆妄也。今集注之書重刻盛行，恐人惑其說，故辨之，后仿此。(卷四，頁一二—一三)
　　侍飲「飲」字，原作「食」，依今本改。于長者，酒進則起，拜受于尊所。長者辭，少者反席而飲。長者舉，未釂，少者不敢飲。
　　禮言不同。此節(jié)注疏執(zhí)禮解禮之謬有二：「拜受于尊所」，鄭氏執(zhí)燕禮曰：「燕飲之禮，向尊?！谷贿z「拜受」之義?？诪橹f曰：「燕禮、大射設(shè)尊在東楹之西?！鹈嬗斜?，鼻向尊，示君有此惠也。鄉(xiāng)飲酒及卿大夫燕，則設(shè)尊于房亡戶間，……賓主得夾尊，示不敢專惠也。今云『拜受于尊所』，當(dāng)是燕禮。燕禮不云『拜受于尊所』，鄉(xiāng)飲酒亦無此語，宜是文不具耳！」孔欲牽合此文，反疑彼文為不具，一也。「長者舉，未釂，少者不敢飲」。鄭氏執(zhí)燕禮曰「君卒爵，而后飲」，孔氏曰：「此與燕禮合，而與士相見及玉藻違?！箍咨w以士「士」字，原作「是」，今徑改。相見及玉藻皆云：「卒爵而俟君卒爵」故也，于是謂此為燕飲正禮。玉藻及士相見為私燕之禮，其偶合者，合之；其不合者，則加以武斷，二也。郝仲輿曰：按「玉藻及士相見禮皆云：君賜爵卒爵而俟君卒爵?！故且韵蕊嫗槎Y也。故禮不必強同，敏于從尊者之命，先飲可也；讓以待尊者之命，后飲亦可也。解者謂公私不同飲，豈私燕遂無導(dǎo)飲之禮乎？此說調(diào)停二禮之異，亦可通，附載之。(卷四，頁一三—一四)
　　長者賜，少者、賤者不敢辭。
　　上言「侍食」、「侍飲」，下言「賜果」、「賜余」，則此「賜」，當(dāng)亦指飲食也。茍不明此義，啟「少」、「賤」貪得之心也。(卷四，頁一七)
　　御食于君，君賜余，器之溉者不寫，其余皆寫。
　　鄭氏謂：「溉為陶梓器，若萑竹器則不溉?！故舛抛７财鳠o不可溉滌，豈萑竹之器便不可溉滌乎？且即陶梓器不溉，遂呼以為溉，尤不可通。按：「溉」即「既」字，史五帝紀(jì)「溉執(zhí)中而？天下」，徐廣注：「古既字，作水旁?！拐f文：既，小食也，「既」與「餼」、「氣」通。中庸「既稟稱事」，又「氣」與「既」通，論語「肉雖多，不使勝食氣」?！笇憽辜础笧a」事，此謂惟氣之小食，在正饌之外者，不瀉于他器，其余皆瀉于他器，而后食也。釋禮者于「溉」字有邊旁，不知即古「既」字；于「寫」字無邊旁，不知即今「瀉」字，其不諳字義如此。(卷四，頁一七—一八)
　　馂余不祭。父不祭子，夫不祭妻。
　　陳可大曰：「此謂助祭執(zhí)事，或為尸而所得馂之余肉以歸，則不可以之祭其先。雖父之尊，亦不以祭其子；夫之尊，亦不以祭其妻?！勾苏f本朱仲晦。是蓋承上「馂余不祭」言，且合孔子：「君賜食，先嘗不祭，惟腥，則熟以薦也?！购轮佥浽唬骸缸由鷦t馂父之余，子死則父不得以所食之余祭之；妻生則馂夫之余，妻死則夫不得以所食之余祭之?！勾苏f亦可存?？资显唬骸葛炚撸秤嘀?。祭，謂祭先也?！彩秤嘞ぜ?，……若父得子余，夫得妻余，不須祭者，言其卑故也?！拱创酥^豆間之祭者，古人每食必祭，不分卑者之食，況父得子余，夫得妻余，此事不當(dāng)有，太迂曲。熊氏謂：「年老傳家事于子孫，子孫有賓客之事，故父得馂其子余；夫得馂其妻余者，謂宗婦與族人婦燕飲，有余，夫得食之。其迂曲如此。且于文義亦不甚協(xié)。陳可大又一說，曰：「此祭是每食必祭之祭，食人之余，及子進饌于父，妻進饌于夫皆不祭而食?！拱矗浩拗髦叙?，凡夫之食皆妻為之，及其年高為子所養(yǎng)，若是，則人一生每食終無祭之日矣！尤難通。(卷四，頁一九)
　　御同于長者，雖貳不辭，偶坐不辭。
　　「偶坐不辭」，另為一義，不連「御同于長者」。(卷四，頁二一)
　　為天子卻瓜者副之，巾以絺。為國君者華之，巾以绤。為大夫累之，士疐之，庶人龁之。
　　嘗疑卻瓜細事，當(dāng)日禮記及此，不知何故？「四析」「半剖」奚與尊卑，「橫斷」「中裂」寧皆犯禮，故孔氏為之說曰：「非為平常之日，當(dāng)時大會公庭之時也?！勾苏f雖于庶人有礙，庶人不當(dāng)有公庭會食之事，然不得不作如是解耳！黃、郝二氏極駁疏義之非，謂：「禮不可欺于暗室，公庭有禮，平日豈遂無禮？」求之太深，正不必耳！(卷四，頁二二)
　　父母有有疾，冠者不櫛，行不翔，言不惰，琴瑟不御，食肉不至變味，飲酒不至變貌，笑不至矧，怒不至詈。疾止復(fù)故。
　　「言不惰」，對醫(yī)及問疾者言，必勤懇。「變味」，謂兼味也，順對下「變貌」為言。古人之文隨意不拘如此，然以「兼味」為「變味」，亦殊可會。(卷五，頁一)
　　有憂者側(cè)席而坐，有喪者專席而坐。
　　此承上節(jié)，則「有憂」單指親疾也?！競?cè)席」，席不正也。「專席」，不與人共也。鄭氏以「側(cè)」為「特」，「側(cè)」與「?！雇x，于是訓(xùn)「專」為「單」，皆牽強。(卷五，頁二)
　　水潦降，不獻魚？。
　　「水潦降」，疏引左傳：「水潦方降，以為天降下水潦，魚？難得，故不獻?！褂种^：「或謂魚？豊足，故不獻。」二說正相反，未知孰是也？徐氏集注引張氏謂：「水潦降時，魚？方孕，故不取以獻。」胡邦衡以「水潦降為水涸，魚？易得，故不獻」。皆非。(卷五，頁三)
　　獻田宅者操書致。
　　「獻田宅者操書致」，知在阡陌之后，漢儒之言也。(卷五，頁五)
　　凡遺人弓者：張弓尚筋，弛弓尚角。右手執(zhí)簫，左手承弣。尊卑垂帨。若主人拜，則客還辟，辟拜。主人自受，由客之左，接下承弣；鄉(xiāng)與客并，然后受。
　　「尊卑垂帨」，鄭氏曰：「授受之儀，尊卑一?！怪T解皆承之，非也。此句單承「客授」而言。凡敵者曰「予」，上遺下曰「賜」，下予上曰「獻」。此本言敵者相遺之禮，今特與尊卑而言，以該敵者，凡饋物必拜送，今左右皆有執(zhí)持，凡于尊卑一皆磬折垂帨而已，不拜送也。故下節(jié)云：「若主人拜，則客還辟，辟拜。」雖主人拜受，亦不答拜也。下文方言主人受之禮，曰：「主人自受」，極然后受也。若上節(jié)言主人受而亦垂帨，失文理矣！(卷五，頁六—七)
　　進劍者左首。
　　「劍首」，琫也。小雅「鞞琫有珌」。少儀云：「澤劍首」，即澤此也?？资现^「拊環(huán)」，非。(卷五，頁八)
　　飾羔鴈者以繢。
　　「飾羔鴈者以繢」，鄭氏謂：「諸侯大夫布，天子大夫以畫?！勾吮臼肯嘁姸Y「下大夫以鴈，飾之以布」為說也。不知此第論「繢」，非論「布帛」，「布」獨不可「繢」乎！(卷五，頁九—一○)
　　君子不盡人之歡，不竭人之忠，以全交也。
　　呂與叔曰：「歡，謂好于我也；忠，謂盡心于我也。好于我者，望之不深；盡心于我者，不要其必致，則不至于難繼也。」此說是。劉執(zhí)中謂：「人致其歡與忠于我，而益加恐懼謙晦，不敢竭盡人之歡與忠焉?！勾苏f雖工，卻于全交之義不協(xié)。方性夫謂：「竭盡人之歡與忠，則人之所以施我者，厚矣！我或無以報之，則人將這我，而交虧矣！」此說逆料人施而望報，非也。(卷五，頁一三)
　　為君尸者，大夫士見之，則下之。君知所以為尸者，則自下之，尸必式。乘必以幾。
　　「君知所以為尸」者，此句重拈有意。蓋為尸者，皆君之臣，君知所以為尸，則弗臣矣！鄭氏謂：「幼不能盡識，有告者乃下之?！褂厣酰?卷五，頁一五)
　　居喪之禮，毀瘠不形，視聽不衰。升降不由阼階，出入不當(dāng)門隧。
　　「升降不由阼階」，孔氏據(jù)士虞禮「士虞禮」，原誤作「士于周禮」，今徑改?！傅y祭稱孝子」，同于吉，得升阼階。案：圣人制為三年之喪，以立其大防，其小者，如升階出入之類，皆后之推人子之心為言，所以佐禮所未逮，亦以聽人子之自盡而已?？资媳貫橹ㄆ洳挥哨桦A休止之日，其執(zhí)禮解禮，不迂且鑿乎？雜記上云「孤子降自阼階」，與此不同。說見雜記。(卷五，頁一六—一七)
　　生與來日，死與往日。
　　凡殯、殮、葬、卒哭、虞、祔、祥、禫等期，在生者皆為來日，在死者皆為往日；故曰生與其為來日，死與其為往日，而其使孝子盡禮于來日，追喪于往日之意，自在言表，其義不過如此。鄭氏曰：「生數(shù)來日，謂成服杖，以死明日數(shù)也；死數(shù)往日，謂殯殮，以死日數(shù)也。此士禮……丈夫以上，皆以來日數(shù)。士喪禮曰：『死日而襲，厥明而小殮，又厥明大殮而殯?！粍t死三日，而更言三日成服杖，似異日矣！喪大記曰：『士之喪，二日而殯，三日之朝，主人杖?！欢呦嗤?，其然明矣！」按：鄭謂士死殯殮，與生者成服杖不同日，故紐合成服杖，以死明日數(shù)，為「生與來日」；殯殮，以死日數(shù)，為「死與往日」。然喪大記云：「士之喪，二日為殯?！箘t是死之第三日也。仍是以死明日數(shù)，何得為「死數(shù)往日」乎？且以「成服仗」釋「生」字、以「殯殮」釋「死」字，以「數(shù)」字釋「與」字，以「死明日」釋「來日」，以「死日」釋「往日」，當(dāng)日記者，豈皋如許字義不發(fā)，但為此渾淪之辭，以待后人釋乎？吾不敢信也！(卷五，頁一八—一九)
　　知生者吊，知死者傷。知生而不知死，吊而不傷；知死而不知生，傷而不吊。
　　此謂禮貴乎誠，不容偽也。然亦惟古禮為然。若今世與人之子為友，其父死，不能不傷其死矣！與人之父為友，父死，而于其子不能不吊其生矣！又古云生者為吊，死者傷；今人謂生者為傷，死者為吊。正相反。然于死者，傷吊亦得通稱。(卷五，頁一九—二○)
　　賜人者，不曰來?。慌c人者，不問其所欲。
　　「賜人者，不曰來?。慌c人者，不問其所欲」。王介甫謂「為人養(yǎng)廉」。得之。朱仲晦分君子、小人說，乃承方性夫解玉藻「賜君子與小人，不同日」之誤也。(卷五，頁二一)
　　鄰有喪，舂不相。里有殯，不巷歌。
　　「相」，詩歌名；荀卿有成相篇，漢志有成相雜辭。意古舂者，或歌之。鄭氏以「相」為送杵聲，無據(jù)。(卷五，頁二二)
　　適墓不歌?？奕詹桓?。送喪不由徑，送葬不辟涂潦。臨喪則必有哀色，執(zhí)紼不笑。
　　講義謂：「送喪則知生者，送葬則知死者?！龟戅r(nóng)師謂：「送喪有服者，送葬不必有服。」皆似鑿。按：「送喪」，言其在途；「送葬」，言其在墓。(卷五，頁二二)
　　禮不下庶人。
　　「禮不下庶人」，此語若鶻突，賴有注疏為之斡旋。鄭氏曰：「為其遽于事，且不能備物。」孔氏曰：「酬酢之禮，不及庶人。」皆是也。黃敏求疑庶人不可無禮，乃謂其文連續(xù)上文，為乘車之禮，不為庶人而下。鑿甚。陳氏集說引之，不可從。(卷五，頁二四)
　　刑不上大夫。
　　「刑不上大夫」，鄭氏執(zhí)周禮之說謂：「在八議輕重，不在刑書?！狗蜃h其輕重，非即刑書乎？又引周禮：「掌囚：……凡有爵者，與王之同族，奉而適甸師氏，以待刑殺?！狗蚣仍菩虤?，何云刑不上大夫乎？愚按：其解莫備于賈誼之說矣！曰：「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君子，所以厲櫥臣之節(jié)也?！湓诖笞l大訶之域者，聞譴訶則白冠牦纓，盤水加劍，造寢室而請其罪耳！上弗使執(zhí)縛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盩而加也。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人捽抑而行之也?！菇窦艺Z亦有此，乃撮取賈文耳！此正釋「刑不上大夫」之義，頗為明白正大，何必引周禮不經(jīng)之說，而且與本文仍無交涉者哉！(卷五，頁二五)
　　史載筆，士載言。前有水，則載青旌。前有塵埃，則載鳴鳶。前有車騎，則載飛鴻。前有士師，則載虎皮。前有摯獸，則載貔貅。行：前朱雀而后玄武，左青龍而右白虎。招搖在上，急繕其怒。進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局。
　　「載筆」，載言春秋會盟之事?！蛤T」始見于春秋，漸行于戰(zhàn)國，皆后世之說也。以四獸為招搖，星畫旗，尤緯稗之說，無與禮事，可刪也。(卷六，頁一)
　　父之讎，弗與共戴天。兄弟之讎不反兵。交游之讎不同國。
　　此亦衰世之習(xí)，非先王之法也。圣人「以直報怨」之旨謂何？「交游之讎」更入游俠，尤不可訓(xùn)。(卷六，頁四)
　　凡祭于公者，必自徹其俎。
　　疏言謂「士」，非。(卷六，頁六)
　　夫人之諱，雖質(zhì)君之前，臣不諱也；婦諱不出門。大功小功不諱。
　　「卒哭乃諱」，古禮與今異，今生時己諱矣！「二名不偏諱」，或云「偏」當(dāng)作「？」，如是文義更明?！覆淮赂改?，則不諱王父母」，其言亦有滲漏處，若不逮事父母，而王父母撫之者，亦將不諱乎？鄭氏以其未可通，謂此為「庶人適士以上，廟事祖，雖不逮事父母猶諱祖?！褂址?。按：中下士祖禰共一廟，庶人祭寢，亦共事祖禰，豈以有廟無廟而分諱不諱乎？此何禮也！君所無私諱，則公諱自可知；大夫之所有公諱辟君諱。，則私諱亦可知也！此古人立言之妙?；蛞蛴小复蠓颉棺?，遂于玉藻「士于君所言，大夫沒矣」之文，謂言公諱，則君與大夫凡所當(dāng)諱者，皆在其中。此不諳文義而作為支蔓也。凡諱，至期而止，大功、小功不諱是也。雜記下云：「王父母兄弟，世父、叔父，姑、姊妹。子與父同諱。」按：「王父母」于父為祖，于己為曾祖，服小功；于父為兄弟，于己為世父、叔父、服期；于父為世叔、叔父姑，于己為從祖、從姑，服小功；于父為姊妹，于己為姑，服期與大功，則是大小功皆諱矣！繁縟難行，禮言之不同也。馬彥醇執(zhí)雜記之文為雜記言，以父之諱而諱之，是大功小功有所謂諱也。「大功小功不諱」，言其不與父同諱者而已。按：此但言大小功不諱，未嘗有所分別，如上文「逮事父母」、「不逮事父母」之例，何必強為紐合乎？皆執(zhí)禮解禮之謬。(卷六，頁八—九)
　　外事以剛?cè)?，?nèi)事以柔日。
　　「剛?cè)铡?，謂甲丙戊庚壬?！溉崛铡?，謂乙丁己辛癸。鄭氏謂「出郊為外事」。是「郊」亦為外事。春秋傳曰：「甲午治兵」?？资现^：「外事，郊外之事?！咕闶且?。然郊特牲曰：「郊之用辛」，又春秋凡郊皆用辛，何也？孔氏謂：「內(nèi)事，郊內(nèi)之事?！股琊⑹墙純?nèi)是巳。然郊特牲曰：「祀社，日用甲?！箷僬a曰：「戊午，社于新邑?！购我?？孔又謂：「郊、社尊，不敢同外、內(nèi)之義。」此自謂郊、社之外他禮，然則果何禮乎？此一說之不可通也。崔氏以其不可通，謂外事指用兵之事，內(nèi)事指宗廟之祭?！赣帽隆怪^詩「吉日庚午」。春秋「壬午，大閱」?！讣孜纾伪故且?。然春秋「乙卯，戰(zhàn)于邲」?！讣核?，戰(zhàn)于城濮「濮」字，原闕，今補?！?、「辛巳，戰(zhàn)于殽」之類何也？「宗廟之事」謂：「少牢饋食，用丁巳」。春秋「己卯，蒸」?！敢矣?，吉禘于莊公」。「丁丑，作僖公主」?！感了?，有事于大廟」是已。然洛誥「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歲」。崔氏謂：「告祭非常禮?！勾饲f。士虞禮「始虞用柔日?！葑骺?，俱用剛?cè)铡?。何也？此又一說之不可通也。陳可大謂：「巡狩、朝聘、會盟，皆外事；冠、昏皆內(nèi)事。然春秋盟會多柔日，何也？「喪」、「祭」鬼事或用柔日，「冠」、「昏」人事用柔日，何也？女昏或稱內(nèi)，男冠稱內(nèi)，何也？此又一說之不可通也。然則內(nèi)、外事必當(dāng)屬何等事耶？郝仲輿曰：「其說附會，小雅吉日詩未足憑。」或有然。(卷六，頁一○—一一)
　　凡卜筮日：旬之外曰遠某日，旬之內(nèi)近某日。喪事先遠日，吉事先近日。
　　禮文本明，大半為注疏解壞，其尤誤世者，多在強分天子、諸侯、大夫、士也。如既文曰「凡」，則天子至士皆在其內(nèi)矣！孔曰：「以旬之外曰遠某日，為大夫禮，旬之內(nèi)曰近某日，為士禮?！箞?zhí)儀禮少牢、特牲以證，無論少牢非專言大夫禮，特牲非專言士禮，而凡卜筮日之非專言祭日也。即下云：「喪事先遠日，吉事先近日?！关M大夫惟喪事？士惟吉事乎？不可通矣！乃又謂：「喪事先遠日，雖士亦應(yīng)今月下旬，先卜來月下旬?！箘t亦不能堅持其「旬外遠某日」為大夫禮之說矣！「喪事先遠日」，本宣八年左傳云：「禮，卜葬先遠日，辟不懷?！?卷六，頁十二)
　　曰：「為日，假爾泰龜有常，假爾泰筮有常?！共敷卟贿^三，卜筮不相襲。
　　「卜筮不過三」，因魯四卜郊，春秋譏之而云?！覆敷卟幌嘁u」，因左傳晉獻公卜取驪姬，不吉。公曰：「筮之」而云。注說不誤。表記亦有此文，鄭又曰：「襲，因也。大事則卜，小事則筮。」分大事、小事非也。然不相襲之義，于洪致「謀及卜筮?！攺?，筮從」之說，未免不合。諸家以其不合，多曲為之說，呂與叔曰：「凡常事，卜，不吉，則不筮；筮，不吉，則不卜。若大事，則先筮而后卜。此周禮說。洪致龜、筮并用，故知不相襲者，非大事也?！龟戅r(nóng)師曰：「大事先筮而后卜，筮，不吉，雖卜，可也。非所謂襲，謂若卜筮不吉，又卜筮之?！狗叫苑蛟唬骸溉分?，而又卜之，是卜與卜相襲也，筮亦然?！柜R彥醇曰：「大事有時曰，而用卜，小事無時日而用筮，天子無筮而以卜為主，諸侯有守筮而以筮為主，以故不相襲也?！拱矗簠握f分「常事」「大事」，記文無此義；陸說亦迂折；方說仍是「卜筮不過三」之義；馬說即表記之文，分「大事」「小事」「天子」「諸侯」，記文皆無此義。大抵古人之言，多有不合者，如曲禮與洪致正不為之隱避耳。(卷六，頁一二—一三)
　　君車將駕，則仆執(zhí)策立于馬前。已駕，仆展軨效駕，奮衣由右上取貳綏，跪乘，執(zhí)策分轡，驅(qū)之五步而立。君出就車，則仆并轡授綏。左右攘辟，車驅(qū)而騶。至于大門，君撫仆之手而顧，命車右就車；門閭溝渠，必步。
　　「效」，猶前文「效馬效羊」之「效」，謂進獻也。鄭氏謂「白巳駕」。此臆解。「奮」，說文「翚也，大飛」?！笂^衣」，謂衣如飛鳥鼓趐，此古人用字之妙。鄭謂「振去塵」，何其迂執(zhí)乎？「騶」、「驟」通。馬疾行曰「馳」，不馳而小疾曰「驟」，緩行曰「步」，上文「五步」，下「步路馬」，皆此義。故天子車駕出行因曰「步」。洛誥所引為武成文，作洛誥，誤?！竿醭阶灾堋故且病！搁T閭溝渠，必步」，謂君車所過，凡道有門閭●隘，則不可疾行，溝渠高下，疾行恐致傾覆，仆御者法當(dāng)以步也?！搁T閭，必步」，即下「國中以策彗恤勿驅(qū)」及「入國不馳」之義，「步」字與上「驟」字相應(yīng)，此句不蒙上「顧，命車右就車」，另為一義。鄭、孔誤連上文作解，謂：「君子不誣十室，過門閭必式，則臣下步行；溝渠是險阻，恐有傾覆，故勇士亦須下扶持之?！勾塑囉矣率恐Y。按：君式賢人之禮則有之，從無？式庶民門閭之事，若然，何獨曰「式某賢之閭」乎？下「君子入里必式」，謂入鄉(xiāng)里始式，則其余不式?？芍司M反？式乎？必不然矣！所謂「不誣十室」，此即論語「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之說，曲引無涉。「車右」，君車之右，即所以扶持君車也，豈必下車步行？始必扶持乎？以詔仆御之禮而謂之詔勇士之禮，皆迂拙之甚者也。(卷六，頁一○—一八)
　　客車不入大門。婦人不立乘。犬馬不上于堂。故君子式黃發(fā)，下卿位，入國不馳，入里必式。
　　「卿位」，鄭氏謂「卿之朝位」，則是人君下臣之虛位，必?zé)o此理。呂與叔謂：「卿立于位，以候君過，君過之則下，非卿之虛位也?！挂嘤卣郏胰缡呛尾槐苤?，無使君勞乎？愚按：此「君子」，指人臣而言。故下曰：「入國」、「入里」，謂凡為大夫、士者，必下卿之位，貴貴也，此「位」字，亦不必定于朝位。(卷六，頁二○)
　　君命召，雖賤人，大夫士必自御之。
　　「御」，鄭氏訓(xùn)「迓」，自當(dāng)如是解。但前后言「御車」，此獨以「御」為「迓」，終可疑。(卷六，頁二一)
　　介者不拜，為其拜而蓌拜。
　　「蓌」從，似謂尨茸，不謂順之象。唐陸氏、孔氏謂：「挫也，挫損其威。」恐非古人用字之義。鄭氏謂「猶詐也」。益屬臆說。字書竟以「蓌」字義為「詐」，且音「詐」，可笑也。(卷六，頁二一)
　　國君不乘奇車。
　　「奇」，讀如奇耦之「奇」，猶郊特牲云「鼎俎奇」?！钙孳嚒?，猶后世言單車。君行必有陪乘，謂之副車，上文之「乘君乘車」是也。所以備非常，故國君不乘單車而出。鄭氏釋為奇正之「奇」。非。(卷六，頁二二—二三)
　　國中以策彗恤勿驅(qū)。塵不出軌。慧音遂。徐，雖醉反。恤勿舊讀窣沒，今如字。
　　「策彗」，策之如彗者；「彗」，帚也?！感簟拐撸偕俨患由畈咭?；「勿驅(qū)」，所以明其恤也；「塵不出軌」，所以狀其勿驅(qū)也；「勿驅(qū)」，猶入國勿馳。鄭氏讀「恤勿」謂「搔摩」，杜撰。(卷六，頁二四)
　　乘路馬，必朝服載鞭策，不敢授綏，左必式。步路馬，必中道。以足蹙路馬芻，有誅。齒路馬，有誅。
　　「國君下齊牛，式宗廟」，熊氏謂：「宜云：下宗廟，式齊牛?！故且??！敢宰沲韭否R，皆有誅」，即以「誅」訓(xùn)「這」，然亦過嚴(yán)，非先王之典禮也。(卷六，頁二五)
　　曲禮下
　　執(zhí)行子之器則上衡，國君則平衡，大夫則綏之，士則提之。
　　「衡」與「綏」皆準(zhǔn)車上之器為言。「衡」，高七尺七寸，中人八尺，「衡」蓋與眉齊?！附棥?，登車之索，正立執(zhí)綏，蓋與手齊。上「衡」者，在眉之上。平「衡」者，與眉齊。「綏之」者，在心之下與手齊，當(dāng)執(zhí)綏處；曰「綏之」，如挽其綏也。后云「國君綏視，大夫衡視」與此同。但此以高下言，彼以遠近言也。鄭氏以「衡」為「心」，以「綏」為「妥」，非。又此處以「綏」為下，后「國君，綏視」，以「綏」為高，前后游移，故益知不足憑也。(卷七，頁一)
　　立則磬折垂佩。主佩倚，則臣佩垂。主佩垂，則臣佩委。
　　「立則磬折垂佩」一句，汛言立容宜如此也。因「垂佩」而及主臣縢立之儀，君有時不垂佩者，則「佩倚」是也；臣有時不止垂佩者，則「佩委」是也?？资现^此是「授受時禮」，蓋附會上「尊卑垂帨」而云，絕不足據(jù)。何獨不得曰言語時，即古者君受朝覲皆立。(卷七，頁二)
　　執(zhí)玉，其有藉者則裼；無藉則襲「襲」字，原作「褻」，依今本改。。
　　鄭氏曰：「藉，藻也?！性鍨槲?，裼見美亦文；無藻為質(zhì)，襲充美亦質(zhì)?！拱矗骸冈濉埂缚墶雇?，鄭此說蓋誤。執(zhí)覲禮「奠圭于繅上」及周禮「典瑞，……繅藉」之文也?？资弦适狭x謂聘禮有「垂繅」、「屈繅」。以「垂繅」為「有藉」，「屈繅」為「無藉」，不知「繅」者，連綴于「圭」上，可垂可屈，非此之所謂「有藉」「無藉」者也。覲禮因「圭」本「無藉」，故拜時謂以「繅」奠，非「繅」即「藉」也，典瑞以「繅」「藉」連言，非是。而與此「有藉」、「無藉」亦別，況為「藉」即「繅」，又不應(yīng)謂之「繅藉」矣！聘禮云：「上介不襲，執(zhí)圭屈繅授賓。」聘禮記云：「凡執(zhí)玉無藉者襲。」則是「屈繅」與「無藉」自分兩義，安得合而為一乎？且聘禮「執(zhí)圭皆襲，惟執(zhí)璧無繅」，安得謂「垂繅」為有藉則裼乎？又「垂繅」可謂之「無藉」，而反謂之「有藉」；「屈繅」可謂之「有藉」，而反謂之「無藉」，皆不可通也。鄭又曰：「圭璋特而襲，璧琮加束帛而裼，亦是也?！勾吮酒付Y為說。蓋以「有束帛」為「有藉」，「無束帛」為「無藉」，正是此文之義，不當(dāng)以為后一說耳！孔氏不諳注意，又誤疏之曰：「聘禮云：『賓襲執(zhí)圭。』又云：『公襲受玉?！挥跁r圭璧皆屈繅，聘禮：一「屈」一垂，介既「屈繅」，則賓授，公受不言「垂繅」自可知。此以為「屈繅」，亦誤。所謂無藉者襲。『賓裼，奉束帛加璧享』，是謂有藉者裼。」按：以「繅」為「藉」者，鄭前一說也；以「束帛」為「藉」者，鄭后一說也；今以鄭前一說釋「無藉者襲」，以鄭后一說釋「有藉者裼」，尤失禮。如其壁無繅正自宜襲，今乃反裼何得取為「有藉則裼」之證乎？疏又有因鄭后一說而更誤者，引皇氏曰：「鄭云亦是者，非但人有裼襲，其玉亦有裼襲，云圭「圭」字，原作「主」，今徑改。璋特而襲者，上公享王，圭以馬；享后，璋以皮。皮馬既不上堂，惟特有圭璋，不可露見，必以物覆襲之也。云璧琮加束帛而裼者，既有束帛承玉上，惟用輕細之物蒙覆以裼之也?！拱矗骸敢u裼」從來指人，無指玉者，豈容杜撰。且所謂以物覆襲，與用輕細之物蒙覆以裼者，此二物果何物耶？郝仲輿踵其說，而又變之，謂「以赤手執(zhí)之為裼，以衣重掩其手執(zhí)之為襲?！拱矗浩付Y云：「公側(cè)受宰玉，裼降立?！谷绾铝x，「裼」字不當(dāng)在「受」之下矣！又曰：「賓襲，迎于外，門外賓亦迎?！谷绾铝x，「襲裼」字不當(dāng)在「迎」之上矣！又玉藻上言「裘之裼襲」，下接「執(zhí)玉龜襲」，亦可云「以衣重掩其手」乎？郝又曰：「行禮之服無倏裼倏襲，升降授受，須臾不上堂，不入次，易服何所？然則執(zhí)玉必冬裘而后可乎？按古人行禮多有如此迂重者?！购履缃褚砸晒?，故不謂然，其實非也。檀弓記子游一吊之頃，亦先裼后襲，固不嫌于倏變也。裼襲不必專指裘，夏月，衣亦有裼襲也。郝又引詩「載衣之裼」，謂「單曰裼」。然則亦是「單」，非「赤手」矣！與己說矛盾，引之何為乎？此本無足辨，恐人惑其說，故辨之。此與聘禮記「凡執(zhí)玉無藉者襲」之說同，「無藉者襲」則「有藉者裼」矣！(卷七，頁五—七)
　　君使士射，不能，則辭以疾，言曰：某有負薪之憂。
　　不能而托疾，此恐未宜。(卷七，頁九)
　　侍于君子，不顧望而對，非禮也。
　　前云「辭讓而對」，言其出之口也；此云「顧望而對」，言其見之形也，更深妙可思。(卷七，頁一○)
　　君子行禮，不求變俗。祭祀之禮，居喪之服，器泣之位，皆如其國之故，謹(jǐn)修其法而審行之。
　　鄭氏以下文言「去國之事」，遂以此節(jié)亦作「去國」解，非也。文無「去國」字，其云「謹(jǐn)修……審行」，乃是有治民之這者，豈「去國」之曰乎？曲禮文固皆相因，此云「如其國之故」，故下云「人臣去國也」；非下云「去國」，此亦云「去國」也。(卷七，頁一○)
　　居喪，未葬，讀喪禮；既葬，讀祭禮；喪復(fù)常，讀樂章。
　　陳用之曰：「非喪而讀喪禮，非人子之情；非葬而讀祭禮，則非孝子之情。」此說釋記文自是，然畢竟喪、祭二禮，平時不一寓目，臨時讀之能一一自盡否？得無犯臨渴掘井之誚乎？此處似當(dāng)更詳，不可全油也。(卷七，頁一三)
　　龜筴，幾杖，席蓋，重素，袗絺绤，不入公門。苞屨，扱？，厭冠，不入公門。書方，衰，兇器，不以告，不入公門。
　　「席蓋」，呂與叔謂「坐席御日前雨之蓋」，此說是，又與「幾杖」為一類也。鄭氏謂「載喪車」，引雜記「士輤葦席以為屋，蒲席以為裳帷」。然則何獨舉士之喪車為言乎？此執(zhí)禮解禮之謬也?？资显唬骸概e士為例，卿大夫喪車亦不「不」字原敓，今徑補。得入?！勾宿o遁處。成容若主鄭說，駁呂說，謂：「卿大夫公門內(nèi)聽事，豈容不敷席而坐？又豈容不以蓋蔽雨日？」按：若加隆大臣，則席蓋亦或得入，如「尸與七十得入幾杖」是也，若其常，恐未宜。(卷七，頁一四—一五)
　　公事不私議。
　　「公事不私議」，謂議公事者，當(dāng)公議之，不可私也。鄭氏謂「嫌若奸」，是也。馬彥醇曰：「季孫使冉有訪田賦于仲尼。仲尼不對，而私于冉有。季孫用田賦，非孔子所能止，其私于冉有豈得已哉！」按：孔子本無公議之這，又季孫使人訪，則是反屬于私，尤非公也。比擬皆失，安得取彼文「私」字，證此「私」字而為孔子斡旋乎？無謂甚矣！集說、集注皆載其說，故辨之。(卷七，頁一五—一六)
　　凡家造：祭器為先，犧賦為次，養(yǎng)器為后。
　　「凡家造」，亦統(tǒng)言之，不必以家為大。夫下云「大夫士祭器不踰竟」，則士亦有祭器矣！「犧賦」，呂與叔曰：「亦器也。犧牲之器如：牢、互、盆、簝之屬；賦，兵賦也，其器如：弓、矢、旗、物、弓劍之屬?！褂薨矗骸笭蕖挂嗉榔?，但其粗而易為者耳。(卷七，頁一六—一七)
　　無田祿者，不設(shè)祭器；有田祿者，先為祭服。
　　「先為祭服」則得設(shè)祭器可知，此對仗立言之妙，又以祭服易成故耳！鄭氏謂「器可假，祭服宜自有」。然則祭器可不必自有矣！不知不然。此執(zhí)則禮運「大夫祭器不假，為非禮」之說也。按：王制以「大夫祭器不假，為禮」，則禮運之說，非也。鄭既不別是非，又強添「假」字以解此文，皆謬?？资显唬骸妇壢诵螀⒉睿路写笮?，不可假借，故宜先造。祭器之品，量同官同，既可暫假，故營之在后?！闺m極意挽回，然而費辭甚矣！(卷七，頁一七)
　　大夫士去國：踰竟，為壇位，鄉(xiāng)國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徹緣，鞮屨、素？，乘髦馬，不蚤鬋，不祭食，不說人以無罪；婦人不當(dāng)御，三月而復(fù)服。
　　孔氏曰：「此大夫士三諫而不從?！褂衷唬骸复蟠鞫Y云『大夫俟放于郊三年，得環(huán)乃還，得玦乃去』。此國踰三月乃得不同者，得玦之后，從郊至竟，三月之內(nèi)行此禮?！拱矗河浳难源蠓蚴咳?，不必定是三諫不從，若果三諫不能，則當(dāng)逃之矣！即下文。即不然如孟子三宿出晝是也。乃引大戴記「被放，俟郊三年」之說，有何交涉乎？且大戴記言「三年」，言「郊」；曲禮言「三月」，言「竟」，又無得玦之說，何得曰得玦之后，從郊至竟三月之內(nèi)行此禮乎？孔氏好為附會如此。(卷八，頁一—二)
　　大夫士見于國君，君若勞之，則還辟，再拜稽首。君若迎拜，則還辟，不敢答拜。
　　此言大夫士初見于君之禮也。大夫士從外來，故君有「勞之」之禮，及「迎拜」之禮。鄭以聘禮釋之，非是。記文但言「大夫士」，不言「大夫士聘」；言「國君」，不言「他國之君」也。按：聘禮：致館，受幾、受幣、私覿、君勞歸饔餼，賓莫不稽首，何獨以「勞之」之一端偶合，而遂謂聘禮乎？聘禮：君拜迎，賓不答拜；君拜送，賓不顧。不顧即不答拜，使果為聘禮，又安得但言答拜不言拜送乎？鄭于「君勞」前補曰：「賓見君既拜矣！」聘禮：「賓私覿，己拜主君，后主君始勞?！构恃a之。孔氏曰：「聘禮無『還辟』之文，文不備耳！」皆執(zhí)禮解禮，穿鑿附會之甚者也。注疏之以為聘禮者，有故。以下云「君于士不答拜」，此處言「君拜士」，似不合，故以為聘禮耳！不知云「君若迎拜」，「若」者，未定之辭，有迎拜，亦有不迎拜者。在內(nèi)，君若勞之，亦同。釋經(jīng)不可以辭害意，況其辭本自明白，何煩他說乎？又聘禮、士相見禮「君亦皆拜士」，說見后。(卷八，頁三—四)
　　大夫士相見，雖貴賤不敵，主人敬客，則先拜客；客敬主人，則先拜主人。
　　此言大夫士初相見之禮也。大夫士互為主客，各以相敬而先拜，不論主客，亦不論大夫士也。鄭氏但曰「尊賢」，尤不分同國異國。孔氏乃以為「使臣受勞己竟，次見彼國卿大夫。……異國則爾，同國則否?！谷羧?，尊卑之禮不施于同國乎？按：士相見禮云：「先生、異爵者，請見之則辭，辭不得命，先見之。」與此微不同。(卷八，頁四—五)
　　凡非吊喪，非見國君，無不答拜者。
　　此言答拜之禮，而舉不答拜者以見之也?！敢妵梗辞拔摹复蠓蚴恳娪趪?，君若迎拜，不敢答拜」之義，嫌與君亢賓之禮也。鄭氏謂：「國君見士，不答拜?！谷羧?，當(dāng)云「國君見士」，不當(dāng)云「見國君」矣！又「吊喪」、「見君」皆一例，指往吊往見之人。若于「吊」，指往吊者；于「見」，又指受見者，亦無此文理，且于下文「君于士，不答拜」復(fù)。(卷八，頁五)
　　大夫見于國君，國君拜其邕。士見于大夫，大夫拜其辱。同國始相見，主人拜其邕。
　　此言「拜邕」之禮也?！复蠓蛞娪趪?、「士見于大夫」，言初為大夫與士，見于君與大夫，君與大夫拜其邕。此指尊者之拜辱，禮賢也。「同國始相見」，言同在一國，初為大夫，見大夫；初為士，見士，主人拜其邕。此指敵者之拜辱，謝先施也。曰「同國」者，蓋以若云「大夫見大夫，大夫拜其邕。士見士，士拜其辱。」豈成文理？故曰「同國」，曰「主人」，所以包括之。此正文章善斷制處。孔氏油「同國」字，便以為上四句是異國，亦以聘禮釋上四句，誤矣！且因此「同國」字，并上文數(shù)處，皆以為異國，更誤矣！(卷八，頁六—七)
　　君于士，不答拜也；非其臣，則答拜之。大夫于其臣，雖賤，必答拜之。男女相答拜也。
　　此又言「答拜」、「不答拜」之禮也。按：「拜邕」與「答拜」均是君之拜。上言「君拜大夫邕」，不言「拜士辱」；此言「君于士，不答拜」，義正同。則上言「拜大夫辱」者，其指本國明矣！若為異國，何不亦連言士乎？又此處始言「非其臣」，則上文數(shù)處皆指本國更明矣！按：聘禮云「聘使還，士、介、君皆答拜?！故肯嘁姸Y云「士見國君，君答壹拜」，與此不同?？资锨庵?，皆非已。上五節(jié)皆言大夫士見國君與大夫士相見之禮，鄭、孔不察乎此，惟執(zhí)聘禮為說，所謂執(zhí)禮解禮之謬如此。諸解皆從之，吁！禮之汨沒于注疏者多矣！(卷八，頁七—八)
　　國君春田不圍澤；大夫不掩群，士不取麛卵。
　　王制云：「天子不合圍，諸侯不掩群?！勾嗽疲骸竾禾锊粐鷿?，大夫不掩群。」不同者，蓋末世諸侯儗天子，大夫擬諸侯，故記者各舉所聞言之，其實無不同也?？资弦耘c王制不同而曰：「王制上文云：『天子諸侯，無事，則歲三田?！秽嵵^：『夏不田，謂夏時也。』周禮四時田，而云三田者，下因云不合圍。則知彼亦夏禮也?！拱矗褐芏Y田四時，不可信。王制三田自是周制，鄭因周禮四時田，而疑王制三田為夏制，孔又因鄭以三田為夏制，而并疑王制不合圍為夏制，所謂以訛傳訛者是矣！」(卷八，頁八)
　　大夫私行出疆，必請。反，必有獻。士私行出疆，必請。反，必告。君勞之，則拜；問其行，拜而后對。
　　大夫士有獻，又私行出疆，似皆衰世之禮。(卷八，頁一○)
　　國君去其國，止之曰：奈何去社稷也！大夫，曰奈何去宗廟也！士，曰奈何去墳?zāi)挂玻郎琊?，大夫死眾，士死制?br />　　此兩節(jié)自注疏以來，皆誤合為一節(jié)，以致混亂不楚。又泛引古事分別經(jīng)權(quán)，此皆不察文義及事理漫為說者也。兩節(jié)各自為義，因上有「社稷」字，遂生出下節(jié)，曲禮文多如此。觀大夫士言「死眾」、「死制」，不言「宗廟」、「墳?zāi)埂箍梢娨樱〖粗埂竾ド琊ⅰ古c「國君死社稷」似同一事而寔別。何則？去社稷者，可以不去，故人止之，如衛(wèi)成、魯昭之類，宗社未亡，不得因內(nèi)亂而輒去也。死社稷者，不可以去，故須死之！如宗社已亡，不得尚流離瑣尾于他國，及如后世欸降之事是也。孔氏不得此旨，謂「國君死社稷，不去國為正禮。太王去國為權(quán)法?！狗蛱鯙榈宜?，非自致內(nèi)亂之比，固可以去。故盂子有請擇二者之說。又宗社未亡，邑于岐山以圖興復(fù)，亦非流離他國之比，豈可遂這以死，而謂不死為權(quán)法乎？且其時，邠人從之如歸市，未聞有止其去國者，何得紐合兩節(jié)之文，而以太王作證也？如其說，去國既為權(quán)法，臣民奈何止之，豈止其夫國，乃是欲其死也。至于大夫與士，則謂去宗廟墳?zāi)?，為三諫不從，及或以罪見黜，謂「死眾」、「死制」為冠難及教令。若是，此兩處之文既別，何為獨于去國死社稷而紐合之耶！黃叔陽拾疏之余說，竟以上節(jié)為「權(quán)」，下節(jié)為「經(jīng)」；上節(jié)為「下人為上」之義，下節(jié)為「上人守正」之義。尤鑿謬不足辨。(卷八，頁一一—一二)
　　君天下，曰天子。朝諸侯，分職授政任功，曰予一人。
　　「天子」，通稱?！赣枰蝗恕?，自稱。鄭氏謂「皆擯者辭」，非也。(卷八，頁一三)
　　崩，曰天王崩。復(fù)，曰天子復(fù)矣。告喪，曰天王豋假。措之廟，立之主，曰帝。
　　按：「天王」之稱，始見于春秋。周祔廟不稱帝，而此稱帝，秦漢之禮也。呂與叔疑為殷世，未然。(卷八，頁一五)
　　天子未除喪，曰予小子；生名之，死亦名之。
　　此說考于周初則不合，如周頌「閔予小子」。洛誥「以予小子，揚文武烈」，非盡「未除喪」之稱，而顧命稱「予一人釗」，又非盡「予小子」也。鄭氏于前「君大夫之子，不敢自稱曰余小子」，以為「未除喪」稱，正未考耳！鄭氏曰：「生名之，曰：小子王；死亦名之，曰：小子王。晉有小子侯，是僭取于天子號也」。按：鄭因上有「予小子」之稱，遂撰一「小子王」之名，以實其「生名」、「死名」。以侯證王既不類，又謂「小子侯」為僭天子號，尤無據(jù)。呂與叔祖其說，反疑上「予小子」予字為衍，益可笑。又曰：「春秋書王子猛卒。不言小子者，臣下之稱，與史策之詞異也?！狗虼呵锓羌词凡吆酰渴凡叻羌闯枷轮Q乎？此何說也，吳「吳」字，原誤作「呂」，今徑改。幼清曰：「春秋：景王崩，悼王未踰年，入于王城，不稱天王而稱王子猛，所謂生名之也。死不稱天王崩而稱王子猛卒，所謂死亦名之也?！拱矗捍苏f似是而亦非也。春秋稱王子猛者，所以別于王子朝也。又子猛以秋入，而十月卒，未成乎為君，故僅稱名。設(shè)令子猛無子朝之嫌，而位又踰一、二年之久，雖「未除喪」而死，春秋亦必不稱其名也。使記文果如其說，以為春秋辭例，則記文誤矣！(卷八，頁一五—一六)
　　天子有后，有夫人，有世婦，有嬪，有妻，有妾。
　　曲禮此文但為列名，不為定數(shù)，猶存古意。若周禮之錯雜侈陳；昏義之附會定數(shù)；鄭氏之謬妄定夕，皆一掃而空之，可也。按：此敘嬪于世婦下，則世婦貴于嬪也?；枇x乃云：「九嬪、二十七世婦?！怪芏Y襲之，世儒但傳習(xí)彼說，而于曲禮之近古者，反不一及焉，何也？妻為對夫人通稱，詩「艷妻煽方處」，則后亦稱妻也?；蛘摺溉∑蕖篂椤笚ⅰ怪x。妾為接見之禮，以見天子之妻、妾備耳！不必油?？资弦嵶?nèi)則：「妻之言齊也，與夫敵體。謂彼是判合齊體，此是進御于王之時，暫有齊同之義?！谷粍t世婦、嬪、妾亦暫有齊同，何以不名妻也？可笑如此。(卷九，頁一—二)
　　五官致貢，曰享。
　　此皆周制，鄭氏謂「殷制」，非也。按：記中，如：舊稱中庸子思作，緇衣公孫尼子作，三年問荀卿作，月令呂不韋作，王制漢博士集，此其可知者，其不可知者，大抵不出周、秦、漢初人也。夫以周、秦、漢初之人，其于載籍所遺皋，耳目所？記，不過周之中葉以后為多，若文武之制，固以邈若隔代，況能及于文武以前，孔子所嘆為不足征者乎？鄭氏以誤信周禮之故，其注禮記，凡于周禮不合者：或曰「殷制」，或曰「夏、殷制」，或曰「虞、夏、殷制」，而目為殷制者尤多，以其尚近周也。一切武斷紊亂禮文，莫斯為甚！記中間有取周以上之制，與周比類而言者，此固載籍耳目所僅得什一于千百者也。如：檀弓于「棺制」；王制「養(yǎng)老禮，分虞、夏、殷、周」；郊特牲于「祭之所尚，分虞、殷、周；檀弓于「色之所尚」，禮器于「尸禮」，郊特牲于「冠禮」，分夏、殷、周。雖其中亦不無附會，然必皆標(biāo)舉時代，疏析名目，末嘗蒙混紊越于其間，則其不加標(biāo)舉疏析者，統(tǒng)屬之周，是可知矣！故此章所言，不能果必其為文武之制，但在偽周禮未出以前，要為近古而可信。無如今人耳目全受蔽于周禮，又加鄭氏以此等記文斷為殷禮，宜乎日有真周禮在前，直擯棄而不道也，豈不重可嘆哉！按「天官」乃總名，配「天王」而言，非別有「天官」，如周禮專屬之「大宰」也。以下「六大」、「五官」、「六府」、「六工」，皆「天官」也?！噶埂ⅰ噶ぁ贡坝凇噶蟆?、「五官」，又以「五官」為主?！肝骞佟拐撸骸杆究铡?、「司徒」虞廷有之；周初增以「司馬」，見于牧誓；詳古文尚書。又有「司寇」見于立政；「司士」則惟見于此，其名既多近古，而官亦備是焉?！噶蟆拐撸复笤住辜础岗Ｔ住?，有代君攝百官之任；「大宗」即虞之「秩宗」，主祭祀天地、鬼神者，故皆不列「五官」之內(nèi)。若「大史」以下，職次漸輕，以及「六府」、「六工」，自皆不敵「五官」。其受「大宗」以下，及「六府」、「六工」之成，以質(zhì)于天子者，亦惟「五官」，故曰「五官致貢，曰享」。試觀此文，「六大」、「五官」、「六府」、「六工」之職，何詳而別也；「六典」、「五眾」、「六職」、「六材」之名，何典而該也，即此已足見其大？，又何取于繁文侈義，貽誤人國之周禮哉！(卷九，頁六—八)
　　五官之長，曰伯：是職方。其擯于天子也，曰天子之吏。天子同姓，謂之伯父；異姓謂之伯舅。自稱于諸侯，曰天子之老；于外曰公；于其國曰君。
　　「五官」，即上「司徒」等官，證疏是。疏別引熊氏為「五等諸侯」，吳幼清謂「五侯」，不可從。「五官」之中有「司徒」、「司馬」、「司空」，其爵為三公，其出封于畿外以統(tǒng)諸侯，則號曰「伯」。「五官之長，曰伯：是職方」者，謂以五官之長者謂之，是職主四方者也。此與王制「千里之外，設(shè)方伯」一節(jié)之義略同?！阜讲?，即「州伯」。王制云：「八州八伯各以其屬，屬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下」字，原作「子」，今徑改。以為左右，曰二伯?！勾嗽啤肝骞僦L，曰伯」，下文又稱「天子之老」，當(dāng)是此「二伯」無疑，但未云「二」耳！鄭氏于上之不合周禮者，則屬之殷；于此可合公羊傳「周公主陜東，召公主陜西」之說，又屬之周，倏殷倏周，前后移奪，即此可見其謬妄矣！孔氏為之說曰：「殷改置二伯，與周同。」尤足哂也。「于外曰公，于其國曰君」，「外」，他國也。「曰公」、「曰君」，皆他人稱之也。鄭皆以為自稱，而解「外」為「自其私土之外，天子畿內(nèi)」。何其費如許曲折耶！下「于外曰侯，于其國曰君」，亦同此解。(卷九，頁八—九)
　　九州島之長，入天子之國曰牧。天子同姓，謂之叔父，異姓謂之叔舅，于外曰侯，于其國曰君。
　　「五官之長」，合五官之長也。「九州島之長」，每一州之長也。不可油上為解。此即王制之「州伯」，蓋諸侯也。王制言「八州」，除「畿內(nèi)」而言。此言「九州島」，并「畿內(nèi)」而言?！覆?，不言「入天子之國」，而此云「入」者，「伯」自內(nèi)而出，故不言「入」，「牧」自外而入，故言「入」也。孔氏謂「伯不出，故不言入」。非是?！付梗Q「伯父」、「伯舅」?！钢菽痢?，稱「叔父」、「叔舅」。按：覲禮云：「同姓大國則曰伯父，其異姓則曰伯舅；同姓小邦則曰叔父，其異姓則曰叔舅?！沟院顕笮檠?，非復(fù)「二伯」、「周牧」之義，此屬春秋辭命所稱，與曲禮又別矣！鄭氏曰：「牧尊于大國之君，而謂之叔父，辟二伯也。」亦以此為尊。鄭意蓋見覲禮「大國之君稱伯」，此處「牧」亦為大國之君，稱「叔」與之不合，故為是迂曲之解。不知曲禮言在前之制，覲禮言在后之制，無是紐合也。觀此以儀禮為經(jīng)，禮記為傳者，可知其妄矣！二伯同姓稱伯父，州牧同姓稱叔父，晉文公霸類二伯，而僖二十八年左傳「王曰叔父」，此等處有合有否，然義亦不甚殊，不必曲為解釋也。(卷九，頁一一—一二)
　　其在東夷北狄西戎南蠻，雖大曰子。于內(nèi)自稱曰不谷，于外自稱曰王老。
　　「夷、狄、戎、蠻、雖大曰子」，此本春秋傳例稱楚為子為言，惟實正其爵曰子，非夷之也。(卷九，頁一三)
　　庶方小侯，人天子之國曰某人，于外曰子，自稱曰孤。
　　「庶方小侯」，舊解皆蒙上節(jié)謂「戎狄子男君」，不知此是附庸小國之君，以其地小，其列于四夷之后，夷地亦有大者，所以上曰「雖大曰子」，張氏以為錯簡，謂當(dāng)在上節(jié)之上，則又謬矣！(卷九，頁一四)
　　天子當(dāng)依而立。諸侯北面而見天子曰覲。天子當(dāng)寧而立，諸公東面，諸侯西面，曰朝。
　　按：「朝覲」二字，始見于虞書「群后四朝」及「日，覲四岳群牧，……肆覲東后」之文。古惟天子受群臣朝此音招。見之朝曰「朝」，又諸侯自本國來亦曰「朝」。若「覲」，則釋詁祗屬「見」義，故凡「上見下」、「下見上」皆曰「覲」。大雅有「韓侯入覲」之文，于是后人乃以諸侯自本國來朝天子為「覲」。儀禮有覲禮是也。然「朝」終屬正名。覲禮云：「諸侯前朝?！褂衷疲骸赋四?，載龍旗、弧、韣乃朝?！挂杂P禮而仍云「朝」，意可見矣！又春秋僖二十八年「公朝于王所」，亦是也。此分「朝覲」為二義，未甚確。至于周禮大宗伯：「春曰朝，夏曰宗，秋曰覲，冬曰遇?！勾艘u大戴記尤不足據(jù)。意欲湊合四時，故其言「朝覲」，即取此「朝覲」；其言「遇」，則取下「諸侯未及期相見」之「遇」；其言「宗」，乃其所增，則又取「江漢朝宗于海」，然彼云水，與朝君何涉哉？鄭注云：「宗，尊也?！褂渥鹜?，然則余三時皆不尊王乎？「會遇」自是春秋諸侯之事，周初盛王無此。今鄭氏妄執(zhí)以解，謂「朝」為「春見」，「覲」為「秋見」。則記文先秋后春，何其倒置。又謂「夏宗依春，冬偶依秋」。則記文闕言「宗」、「遇」禮，待其補之矣！又謂「覲」禮今存，「朝」、「宗」、「遇」禮今亡。是曲禮既闕言「宗」、「遇」禮，儀禮又闕「朝」、「宗」、「遇」禮，何二禮均有所闕？而周禮獨完耶！種種？謬不可殫述。愚按：此分「朝覲」，以「覲」是諸侯自本國來朝，故但言諸侯，諸侯在外者也?！赋故翘熳邮苋撼贾?，故兼言諸公，諸公在內(nèi)者也。天子南面、北面者，面天子也；東面、西面者，公侯自相面也。公侯北面天子，其前后則皆東西分次序立，若行覲禮，則諸侯北面之前后亦西面可知。覲禮云：「諸侯皆受舍于朝，同姓西面北上，異姓東面北上。」諸侯覲，不言西面；公侯朝，不言北面，文互見也。鄭謂東面、西面為生氣，文；北面為殺氣，質(zhì)?？揍屩^「東面、西面則氣分布，北面則氣不分布。皆稚說也。(卷九，頁一五—一七)
　　諸侯未及期相見曰遇，相見于卻地曰會。諸侯使大夫問于諸侯曰聘，約信曰誓，？牲曰盟。
　　此皆本春秋例為說。天子無過會禮，或援周禮「冬日遇」為「天子」，此所言「遇」為「諸侯」。周禮「時見曰會」為「天子」，此所言「會」為「諸侯」者，皆非?！钙浮拐?，左傳云：「明王之制，歲聘以志業(yè)?！怪杏乖疲骸赋敢詴r?！挂云柑熳友?，此言諸侯自相聘，亦春秋時事也。誓盟亦春秋諸侯事，若尚書誓辭乃征伐告眾之言，鄭舉以為證，亦？。谷梁云：「誥誓不及五帝，盟詛不及三王。」(卷九，頁一八)
　　諸侯見天子曰臣某侯某，其與民言，自稱曰寡人。
　　「諸侯見天子曰臣某侯某」，猶玉藻「諸侯之于天子，曰某地之守臣某」。鄭氏曰：「其為州牧，則曰天子之老臣某侯某」，蓋以覲禮大國之君，天子稱伯，前文「州牧」亦類大國之君，天子稱叔，不相合。說詳本文。故又于此處補其所稱，此鄭氏之禮也。夫二伯自稱于諸侯曰天子之老，今州牧見天子得稱天子之老，不反踰于二伯乎！尤謬?！缸苑Q曰寡人」，猶玉藻「于敵以下，曰寡人。」(卷九，頁二○)
　　其在兇服，曰適子孤。臨祭祀，內(nèi)事曰孝子某侯某，外事曰曾孫某侯某。
　　前文云「大夫士之子，不敢自稱曰嗣子某」，則「諸侯子未除喪，稱嗣子某」矣！此又云「適子孤」，是有兩稱，即一篇之中其不合如此，況他篇他經(jīng)乎！益可見其不可執(zhí)禮以解禮矣。(卷九，頁二三)
　　死曰薨，復(fù)曰某甫復(fù)矣。既葬見天子曰類見。言謚曰類。
　　「類」，鄭氏謂「猶象」，又以上「類」字為「象諸侯」，下「類」字皆「象聘問」，皆鑿且謬。王子雍以下「類」字為「請謚必以其實，類于生平之行」。其說近是。然于上「類見」，未有發(fā)明。郝仲輿謂：「諸侯將葬，類舉其生平行事，請于天子為謚曰類。既葬，嗣君入見天子，即稱先君之謚，明以類見也。言謚曰類，擇類之義也?！蛊湔f似上下貫通，然必須于文前補「未葬」一層，終覺牽強，姑且闕疑?！讣仍嵋娞熳印?，此禮亦可疑，鄭氏執(zhí)周禮典命「以皮帛繼子男」之說不足據(jù)。故孔氏亦謂：「春秋之義，三年除喪之后，乃見天子也?！谷豢嘉脑曜髠鳌笗x襄公既祥，先且居勸其朝王。」則「既祥」亦可見，但不必「既葬」耳。(卷九，頁二三—二四)
　　諸侯使人使于諸侯，使者自稱曰寡君之老。
　　鄭氏謂：「此諸侯之卿上大夫」。以玉藻云：「上大夫曰下臣，擯者曰寡君之老也。」然此處不分「上、下大夫」，又彼是「擯辭」，此是「自稱」，無庸強合。(卷九，頁二四)
　　天子穆穆，諸侯皇皇，大夫濟濟，士蹌蹌，庶人僬僬。
　　此等是形容之辭，全不必油。(卷九，頁二五)
　　天子之妃曰后，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士曰婦人，庶人曰妻。
　　大夫妻稱「世婦」，未聞稱「孺人」，「孺人」之名始見于此。又「婦人」，對男子之稱，妻對夫之稱?！负蟆?、「夫人」亦皆「婦人」，皆「妻」也。以此分別貴賤恐未允。(卷九，頁二五)
　　公侯有夫人，有世婦，有妻，有妾。夫人自稱于天子，曰老婦；自稱于諸侯，曰寡小君；自稱于其君，曰小童。自世婦以下，自稱曰婢子。子于父母則自名也。
　　「老婦」之稱，恐少者非所宜?！腹研【?，論語是「邦人稱諸異邦」。亦非夫人自稱也。(卷九，頁二六)
　　列國之大夫，入天子之國曰某士；自稱曰陪臣某。于外曰子，于其國曰寡君之老，使者自稱曰某。
　　「于其國曰寡君之老」，疏謂：「其國為自國中?！谷羰莿t對本國人不當(dāng)代君稱寡，且于前文「諸侯使人使于諸侯，自稱曰寡君之老」相類，悉不協(xié)。呂與叔謂：「其國蒙上于外之辭，亦謂異邦。」義或然也。(卷九，頁二七)
　　天子不言出，諸侯不生名。君子不親惡；諸侯失地，名；滅同姓，名。
　　「出」與「名」亦本春秋傳例而誤。其謂「天子不言出」者，以春秋：「天王出居于鄭也。」不知天子何不可出言？但不可言奔，故曰居。當(dāng)云「天子不言奔」可也。謂「諸侯不生名」，亦非。春秋諸侯出奔亦名。又謂「失地，名；滅同姓，名」。非其謂「失地，名」者，以春秋荊以蔡侯獻舞歸也」，此被執(zhí)書「名」，非「失地」也。其謂「滅同姓，名」者，以春秋：「衛(wèi)侯毀滅邢也」。不知其下書「衛(wèi)侯毀卒」。因下書名而誤連下也。「君子不親惡」一句，鄭氏承上作解謂：「天子、諸侯有大惡，君子所遠，出、名以絕之?！拱矗荷现^「不出」、「不名」正論其事也。若下謂「出」、「名」為惡，君子故不親，多卻一轉(zhuǎn)，文義不貫。且以「天子諸侯為惡」，以書法「出」、「名」為「不親」，甚牽強。郝仲輿謂：「亦是春秋辭例，為叛臣亡子不納?！蛊湟膳e邾庶，其以漆閭邱來奔之事，總屬臆測。愚按：當(dāng)是「天子不言出」二句為一段，「君子不親惡」為一段，「諸侯名」為一段。曲禮之文雖別為一段，恒復(fù)相連，有以意相似連言者，有以文相似連言者，如此句與下「死寇曰兵」之類，此以文相似連言也。(卷九，頁二九)
　　為人臣之禮：不顯諫。三諫而不聽，則逃之。子之事親也：三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
　　「三諫不聽，則逃之」，與公羊傳「曹羈三諫不從，遂去之」之說同。然其言臣子之諫，亦各有弊。人臣云「不顯諫」，與論語「勿欺，而犯之」之意違，事親直云「三諫」，即蒙上「人臣」之說。然此復(fù)論語「事父母幾諫」一節(jié)，一段委宛曲折，藹然純孝之意。又「逃」者，以春秋時言則可，恐不能行于大一統(tǒng)之世也。(卷一○，頁二)
　　君有疾，飲藥，臣先嘗之。親有疾，飲藥，子先嘗之。醫(yī)不三世，不服其藥。
　　此等言伎術(shù)亦可商和，扁未聞其上世，若庸醫(yī)雖十世恐亦難服其藥也。(卷一○，頁三)
　　問天子之年，對曰：聞之，始服衣若干尺矣。問國君之年：長曰，能從宗廟社稷之事矣；幼曰，未能從宗廟社稷之事也。問大夫之子：長曰，能御矣；幼曰，未能御也。問士之子：長曰，能典謁矣；幼曰，未能典謁也。問庶人之子：長曰，能負薪矣；幼曰，未能負薪也。
　　曲禮之文雖分段落，義多？連，如謂「儗人必于其倫」：即為下五對發(fā)端亦可，今故合為一節(jié)。若其不可合者，又不得因義之鉤連而誤合也。上言「國君之年」，下言「大夫、士、庶之子」，其文不同不必油，大抵皆問其子之年也。如曰「天子之年」，即天子之子之年也；「大夫之子」，即大夫之子之年也。少儀「國君亦言子」與此同。然此于「天子」、「國君」不言子也，不過以若言「天子、國君之子」嫌于「嫡」、「庶」無分，故直言「天子」、「國君」耳。鄭氏曰：「四十強而仕，五十命為大夫?！灌嵰娚涎浴柑熳印?、「國君」，下言「大夫、士、庶之子」，故分別為解。以為天子、國君繼統(tǒng)，其年不定，故問其年；士大夫四十、五十，年有定制，故問其子，如此分別，豈不滯甚可笑！彼蓋不知「天子」、「國君」即天子、國君之子，與「士大夫之子」同，故以士大夫當(dāng)生比論，以致不成一例語義也。「長」者亦祗出「幼」之名，非謂四十、五十。如其說，士大夫四十、五十不須問，則天子之年非有定制，四十、五十亦須問矣！何以曰「始服衣若干尺」乎？且庶人之年亦無定制，何以亦問其子乎？疏引熊氏曰：「庶人亦問其子者，順上大夫士而言之。」辭遁可見。又其妄者，直謂「年」當(dāng)作「子」，益可笑矣！「御」是御車，古人于射御之事，既長，則皆習(xí)之，不必為大夫之子諱，詩曰：「又良御忌?！?卷一○，頁四—五)
　　問國君之富，數(shù)地以對，山澤之所出。問大夫之富，曰有宰食力，祭器衣服不假。問士之富，以車數(shù)對。問庶人之富，數(shù)畜以對。
　　葉少蘊以言不及義為恥，曷為問富？其言非也。先王之法，制祿分田，諸侯、大夫以及士、庶，凡封地、爵、祿、田、里、樹、畜皆有品節(jié)限度，不可過，不可不及，故各有其富。如此設(shè)為問富，各以其富答之者，所示先王之法也。如是則上下相安于禮制，而天下均平矣。茍不循此，則在上者，畜聚斂之臣，與夫畜牛羊、察雞豚以病乎下；庶人以封植之利，享王侯之奉，以僭乎上，或均失其富，則公卿而乘牛車，庶人而死道路者有之，此皆后人無其品節(jié)限度之所致也，則問富之說，蓋亦有深意存焉，奚可貶之乎！(卷一○，頁六—七)
　　天子祭天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歲？。諸侯方祀。祭山川，祭五祀，歲？。大夫祭五祀，歲？。士祭其先。
　　「四方」，鄭氏謂「句芒、祝融、后土、蓐收、玄冥，五官之神」。此左傳之文，而月令有之。按：「五祀」即月令所謂「戶？、中溜、門、行「行」字，原誤作「戶」，今徑改。」，則「四方」或亦如月令之旨未可知？不然「四方」非可空向而祭，而虞書「望秩山川之禮」，又屬祭山川，解者亦混入祭「四方」，非矣！鄭又謂「祭于四郊」，此附會周禮小宗伯「兆五帝于四郊」之文，殊未然。記乃是「四方」，非「四郊」也。「天地」，鄭無釋，孔氏謂「五天帝配以五人帝」。又謂「天神有六，地神有二」。種種緯書非禮不經(jīng)之說，悉不可用。然亦皆鄭說而排纂于此也?！肝屐搿故侵苤?，故王制、曾子問、士喪禮皆有之，而月令疏其名為「戶、？、中溜、門、行也」。祭法增「司命」、「泰厲」為七，甚不經(jīng)。鄭氏因祭法之說，反目此為殷制，誤矣！此文不言「士祭五祀」，士喪禮云：「禱于五祀」，與此不同。呂與叔疑「不得祭而得禱」，然未有禱而不祭者。(卷一○，頁八)
　　凡祭，有其廢之莫敢舉也，有其舉之莫敢廢也。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
　　「淫祀」本為求福，語以無福，立義斬然。(卷一○，頁一○)
　　天子以犧牛，諸侯以肥牛，大夫以索牛，士以羊豕。
　　「索?！?，左傳襄二年：「以索馬牛，皆百匹?！苟抛ⅰ杆鳌怪^：「簡擇好者?！勾恕杆鳌棺謶?yīng)同其解，謂「不及諸侯之肥，但簡擇好者用之耳?！灌嵤显唬骸阜?，豢于滌也，索求得而用之。」蓋以大夫牲不養(yǎng)于滌也，甚無據(jù)?？资显唬骸赋Z觀射父云：『大者牛羊，必在滌三月；小者犬豕，不過十日』。大夫索牛，士羊豕，既不在滌三月，當(dāng)十日以上，但不知其日數(shù)耳?！褂墒杷^之，則「索」者豈是「臨時求得而用之」之義耶！(卷一○，頁一一)
　　支子不祭，祭必告于宗子。
　　此謂支子欲祭其先，必告宗子而后行。鄭氏謂：「宗子有故，支子當(dāng)攝而祭?！狗蜃谧尤粲泄?，必命支子代祭，支子何必又告之耶！(卷一○，頁一○)
　　凡祭宗廟之禮：牛曰一元大武，豕曰剛●，豚曰腯肥，羊曰柔毛，雞曰翰音，犬曰羹獻，雉曰疏趾，兔曰明視，脯曰尹祭，?魚曰商祭，鮮魚曰脡祭，水曰清滌，酒曰清酌，黍曰薌合，罪曰薌萁，稷曰明粢，稻曰嘉蔬，韭曰豊本，鹽曰咸鹺，玉曰嘉玉，幣曰量幣。
　　此節(jié)之義有不可解者，不必強解?！甘摺?，說文云：「凡草菜可食者，通名為蔬?！箘t稻亦蔬屬。陳可大謂「蔬與疏同」非。(卷一○，頁一二)
　　祭王父曰皇祖考，王母曰皇祖妣。父曰皇考，母曰皇妣。夫曰皇辟。
　　「皇」，說文：「大也」。爾雅：「君也?！狗Q君者，亦大之義，古尊死之號，「皇」為通稱。注單釋為「君」，謂「有君德」，后世不敢用「皇」字，以注疏之說也。(卷一○，頁一五)
　　生曰父曰母曰妻，死曰考曰妣曰嬪。
　　易、尚書稱「父」曰「考」，不必死也。自有此文，后世從之矣！「嬪」之稱，后世不用。(卷一○，頁一五—一六)
　　壽考曰卒，短折曰不祿。
　　鄭氏曰：「謂有德行任為大夫士而不為者，老而死，從大夫之稱，少而死，從士之稱?！灌嵰庵^疑大夫不壽考，壽考不為大夫，何以曰「卒」？士不短折，短折不為士，何以曰「不祿」？兩說相妨，于是以為「有德行任為大夫士而不為者」，何其迂折之甚乎？曲禮本雜取諸說，不必紐合。陳可大曰：「彼以位之尊卑言，此以數(shù)之修短言也」是。(卷一○，頁一六)
　　天子，視不上于祫，不下于帶；國君，綏視；大夫，衡視；士，視五步。凡視：上于面則敖，下于帶則憂，傾則奸。
　　玉藻云：「凡侍于君，……視帶以及祫」，即此「視不上于祫，不下于帶」之義也。陸農(nóng)師曰：「不敢言視天子，恭也。國君、大夫放此。綏視，以所視綏之遠近為節(jié)。衡視，以所視衡之遠近為節(jié)。綏視游目遠于祫矣，衡視游目又遠于綏矣，直言士視五步耳，與上相備也。然則天子、國君、大夫游目亦不過此?！拱矗捍私狻附棥埂ⅰ负狻怪f是也。但士相見禮云：「若父則游目」，則天子、國君、大夫悉下得游目可知，更詳之。(卷一○，頁一七)
　　大饗不問卜，不饒富。
　　「大饗」，謂郊祀天地大祫禘之類，日月素定，故不問卜。周禮大祭皆言卜，不可從。鄭氏謂「祭于明堂，莫適卜?！勾艘喔街芏Y「莫適卜」之文，故以五帝屬之，殊迂僻。陳用之謂「饗賓」。按：以人交人，本不用卜，何必言之，此亦狃于周禮「大祭祀皆卜言卜」，故別立一說耳。(卷一○，頁一九)
　　凡執(zhí)，天子鬯諸侯圭，卿羔，大夫鴈，士雉，庶人之摯匹；童子委摯而退，野外軍中無摯，以纓，拾，矢，可也。婦人之摯，椇榣脯修棗栗。納女于天子，曰備百姓；于國君，曰備酒漿；于大夫，曰備埽灑。
　　此言問名之答詞，上而以「納女」該之。鄭氏狃「納女」二字，而云為「不親迎，故自致女」，不亦迂乎。(卷一○，頁二一)
　　檀弓上
　　此篇疑義特多，偽言百出，觀其文儇便雋利，亦可知是賢者過之一流人，故不必言之，其皆實與義之皆正爾，列下帖。然其中亦有可采者，學(xué)者宜分別擇焉可也。篇中凡言春秋事與經(jīng)傳多錯互。夫明明經(jīng)傳而且異之，況其無可證據(jù)者乎？讀檀弓者當(dāng)知之。此篇為子游門人之后人所記，疑義各詳文下。(卷一一，頁一)
　　公儀仲子之喪，檀弓免焉。仲子舍其孫而立其子，檀弓曰：「何居？我未之前聞也?！冠叾妥臃佑陂T右，曰：「仲子舍其孫而立其子，何也？」伯子曰：「仲子亦猶行古之道也。昔者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微子舍其孫腯而立衍也；夫仲子亦猶行古之道也?！棺佑螁栔T孔子，孔子曰：「否！立孫?！?br />　　「檀弓免焉」，鄭氏謂：「故非為禮以非仲子?！挂韵抡隆缸佑温樗サ酰^子司寇知之」或有然，然欲正人非禮，已而先為非禮，甚迂而不可訓(xùn)也。伯子答后，檀弓不復(fù)再語，另接子游問孔子。則記者歸重子游，初未嘗以檀弓為知禮也。故謂此篇為子游門人之后人所記不誤(卷一一，頁三)
　　事親有隱而無犯，左右就養(yǎng)無方，服勤至死，致喪三年。事君有犯而無隱，左右就養(yǎng)有方，服勤至死，方喪三年。事師無犯無隱，左右就養(yǎng)無方，服勤至死，心喪三年。
　　「隱」、「犯」皆指諫言?！甘掠H有隱無犯」，即論語「幾諫」之義?！甘戮蟹笩o隱」，即論語「勿欺而犯」之義。鄭氏看「隱」、「犯」作兩義，故別以「隱」為「不稱揚過失」，誤矣！此處諸儒己多駁過，然鄭之以「隱」、「犯」為兩義者，以「事師曰無犯無隱」有難通也。而前儒于此則不能了，不知此「隱」、「犯」亦與上同義，既為人師，安有過失使弟子諫。蓋記文亦就「君、親之隱、犯」為湊合而言耳?！葛B(yǎng)」，說文：「供養(yǎng)也?！狗仟氈革嬍?，凡供養(yǎng)皆是。故鄭解「有方」為「不可侵官」，若「無方」是無專職，事事皆當(dāng)為之也。「方喪」，方字已為后世以日易月開端矣！「心喪三年」，曰「心」，似乎無服。故鄭引「若喪父而無服」以證之。然愚謂師恩有重輕，任人為之。故喪服不言，以其無一定之服耳，非竟無服也。(卷一一，頁五—六)
　　季武子成寢，杜氏之葬在西階之下，請合葬焉，許之。入宮而不敢哭。武子曰：「合葬非古也，自周公以來，未之有改也。吾取其大而不許其細，何居？」命之哭。
　　凡古事、古禮有與后世懸殊者，不可執(zhí)今以疑古也。如記文明謂「武子成寢室，而存杜氏之葬于西階下」，當(dāng)時容有此事，而鄭氏謂：「夷人冢墓以為寢?！拱矗憾攀先詠碚埡显幔瑒t未嘗夷可知也。張子厚謂「此必是殯，豈容城中有墓」，皆非也。「請合葬焉」，張子厚又謂：「掘其柩以歸合葬。」陸農(nóng)師亦謂：「請遷于外而合葬之?！菇苑且?。(卷一一，頁八)
　　子上之母死而不喪。門人問諸子思曰：「昔者子之先君子喪出母乎？」「然。」「子之不使白也喪之。何也？」子思曰：「昔者吾先君子無所失道；道隆則從而隆，道污則從而污。伋則安能？為伋也妻者，是為白也母；不為伋也妻者，是不為白也母。」故孔氏之不喪出母，自子思始也。
　　諸儒解此事或謂「禮宜為出母齊衰、杖、期」；或謂「禮不宜喪出母」；或謂「喪出母為圣人處權(quán)，不喪出母為子思守禮」；或謂「禮為出母齊衰、杖、期，而為父后者無服，伯魚、子上皆為父后，伯者乃賢者之過子思正欲用禮」，紛紛諸辨皆可不必?？鬃颖?zé)o三世出妻之事也。黃叔陽曰：「夫子年十九娶宋亓史記注作上，家語作亓，并字誤。官氏。明年生子適，魯昭公賜之二史記無「二」字。鯉魚，夫子榮君之賜，因以名其子而字之曰伯魚，至六十六而夫人亓官氏卒。傳記之所可考者昭然如此，豈可以為世出其妻乎？」按：黃之前說乃史記注引家語，其「六十六夫人卒」之事史記、家語皆無之。彼說固難信，今欲辟彼說而偽撰其事以為證，又烏乎可？(卷一一，頁一○)
　　孔子曰：「拜而后稽顙，頹乎其順也；稽顙而后拜，頎乎其至也。三年之喪，吾從其至者。」
　　此云「稽顙后拜」，士喪禮皆云「拜稽顙」，喪大記亦云「每拜稽顙」，與此不同。孔氏謂：「士喪禮諸文拜稽顙者，為拜之時先稽顙。」此執(zhí)禮解禮之曲說也。又「孟子述子思「再拜稽首而受，稽首再拜而不受」是吉禮，其于受不受亦分拜于稽首之先后，與兇禮同。此等禮今無由考，不必強為之說也。鄭氏以「拜稽顙」、「稽顙拜」分周、殷益謬。若「拜」與「稽首」、「稽顙」諸義則有可考者。「拜」者，字從兩手從下，兩手為拜也。內(nèi)則云：「凡男拜，尚左手?！才?，尚右手。」則拜之用手之為義甚明。尚書云「拜手」，少儀：「手拜」皆是也。先兩膝著地，次用兩手相交，但折腰俯首而巳。荀卿云「平衡曰拜」，謂「首與腰齊也」，吉兇禮皆用之?！富住拐?，先兩膝著地，次兩手到地，乃俯其首下至于手。荀卿云「下衡曰稽首」。謂「首下于腰也」，吉禮用之?！富嫛拐?，較稽首之首至手者為重，首至地其兩手開也。凡首至地惟顙貼地，故謂之稽顙。荀卿云「至地曰稽顙」，兇禮用之。此三者之大較也。惟「拜」則即起，以用手不用首故也。「稽首」、「稽顙」則遲起，故曰「稽」。「稽」者，稽皋之義，以遲為敬，以用首故也。惟「拜」又為總名，亦兼「稽首」而言?！赴荨雇ā富住?，「稽首」不通「拜」也。如尚書「拜手、稽首」，則分別言之。其余若論語「拜下，禮也」，孟子「使己仆仆爾亟拜」之類，皆兼「稽首」而言也。又少儀「婦人肅拜」，此立拜也，亦名「拜」，皆不可以辭害意。此外又有「頓首」者，不見于諸經(jīng)，惟左傳：「穆嬴日抱太子，……頓首于宣子」，及「申包胥乞秦師，……九頓首而坐」，為「陡頓」之義，與「稽」義正相反，以首叩地而速起，凡急遽有求，倉卒致情時用之，此禮之變，非列于「拜」禮中也。自周禮作，妄為列于九拜之一，而注者不達，釋為平常吉拜，是誤以「頓首」為「稽首」矣！其后遂以「頓首」易「稽首」之稱，無復(fù)有「稽首」者，沿流及今，反以「稽首」為兇拜，尤謬誤之可笑者也。又「立而折腰曰揖」，論語「揖所與立」；鄉(xiāng)飲酒禮作「？」，亦曰「肅」；曲禮「肅客而入」；左傳「三肅使者」，大抵與今之「拱」同，今則以鞠躬俯首近地為揖，微鞠躬俯首舉手為拱，又不同。(卷一一，頁一七—一八)
　　孔子既得合葬于防，曰：「吾聞之，古也墓而不墳；今丘也，東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以弗識也?！褂谑欠庵?，崇四尺?？鬃酉确矗T人后，雨甚，至，孔子問焉曰：「爾來何遲也？」曰：「防墓崩?！箍鬃硬粦?yīng)。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聞之，古不修墓。」
　　「古也墓而不墳」，今則墳矣！豈生今反古乎？「東西南北之人」，在后人目孔子則可，安有孔子預(yù)知自疑之理？「古不修墓」，不知古果有此制否？即有之，任其崩壞而不修，則是失于本心，又不止于生今反古之愆矣！(卷一一，頁二○)
　　子思曰：「喪三日而殯，凡附于身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于棺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喪三年以為極，亡則弗之忘矣。故君子有終身之憂，而無一朝之患。故忌日不樂。」
　　「喪三年以為極，亡則弗之忘」，言喪雖三年為極，但既亡則終弗之能忘矣！故即以「故君子」云云。陳可大謂：「既葬曰亡?！勾吮局杏拐戮浣狻甘峦鋈缡麓妗??！竿觥棺忠詾椤讣仍帷?，則曰「反而忘焉」之說，此解殊牽強。今陳直以「亡」為「既葬」，益非矣！「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從來解者皆貼「親喪」說，殊不然?！附K身之憂」，似「忌日」矣?！敢怀肌梗嵤现^「毀不滅性」；陳可大謂「指上必誠必信，所以無冢宅崩毀之事」，并迂，又與下「故忌日不樂」義不貫。按：此二句乃古語，孟子引之，故此用「故」字，孟子用「是故」字。記文取「有終身之憂」句，喚起「忌日不樂」義，「無一朝之患」是陪說。孟子則取「無一朝之患」句，以明上文「橫逆」之事，「有終身之憂」是陪說。孟子又解「有終身之憂」為「憂其未能如舜」。觀此同一「有終身之憂」句：記文作「忌日」用，孟子作「如舜」用，則釋古人之書者，其可粘滯執(zhí)著死古人句下哉！祭義作「君子有終身之喪」，此方專指「忌日」。(卷二二，頁二二—二三)
　　孔子少孤，不知其墓。殯于五父之衢。人之見之者，皆以為葬也。其慎也，蓋殯也。問于聊曼父之母，然后得合葬于防。
　　此偽妄之說，前儒多辨之，不更贅。(卷一一，頁二五)
　　夏后氏尚黑，大事斂用昏，戎事乘驪，牲用玄。殷人尚白，大事斂用日中，戎事乘翰，牲用白。周人尚赤，大事斂用日出，戎事乘騵，牲用骍。
　　此文巳為不韋月令開端，「尚黑、白、赤」，未詳其義。疏引舊說謂：「正色有三?！谷磺?、黃非正色乎？鄭氏以「物生色黑，及芽白、萌赤」解之，此緯書注甚鑿。陳可大謂：「禹治水，尚水色。水非黑色，觀禹貢別言黑水可見。湯征伐得天下，尚金色?！褂谥軣o可言，乃取五行相？之義，以為「火勝金」。吳幼清祖其說，變相？為相生，謂：「夏以金德主，黑，水色；水者，金之所生。周以木德王，赤，火色；火者，木之所生?！褂谝鬅o可言，為「以水德王，白，金色；金者，水之所從生」。又與上義反，皆鑿謬。揆此則三代尚色之義，恐附會也?！钢苋质鲁蓑{」，取大雅「駟騵彭彭」為說，而因以為夏「乘驪」、殷「乘翰」耳。然六月詩「比物四驪」，采？詩「乘其四騏」，周豈端用「騵」乎？「殷戎事乘翰」，取易「白馬翰如」為說，以「翰」字代「白馬」，義甚？謬。陸德明謂「翰又作●」，無據(jù)。(卷一一，頁三○—三一)
　　穆公之母卒，使人問于曾子曰：「如之何？」對曰：「申也聞諸申之父曰：哭泣之哀，齊斬之情，饘粥之食，自天子達。布幕，衛(wèi)也；縿幕，魯也?！?br />　　「器泣之哀」數(shù)句，似從孟子來，以其易「齊疏」為「齊斬」也。語、孟中未有「斬」字，「幕」分「布」、「縿」，或是當(dāng)時奢儉之別。鄭氏「布為諸侯，縿為天子」，殊武斷。若謂曾申以魯僭用天子禮，諷穆公不宜用先世所習(xí)用者，而申欲一旦異之，亦迂矣。(卷一，頁三一)
　　晉獻公將殺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謂之曰：「子盍言子之志于公乎？」世子曰：「不可，君安驪姬，是我傷公之心也?！乖唬骸溉粍t盍行乎？」世子曰：「不可，君謂我欲弒君也，天下豈有無父之國哉！吾何行如之？」使人辭于狐突曰：「申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也，以至于死，申生不敢愛其死，雖然，吾君老矣，子少，國家多難，伯氏不出而圖吾君。伯氏茍出而圖吾君，申生受賜而死?！乖侔莼?，乃卒。是以為共世子也。
　　「以為共世子」，鄭氏曰：「可以共，孝則未之有。」若然，凡孝子必當(dāng)謚以孝，而后可為孝乎？迂亦甚矣。鄭氏之說蓋誤本于梁余子養(yǎng)曰：「死而不孝，不如逃之?！共恢四水?dāng)時諫阻申生伐皋落氏，故為聳其言以希動聽。若羊舌大夫曰：「違命不孝，……子其死之！」非又以死為孝耶！孔氏援春秋曰：「晉侯殺其世子申生，父不義也。陷親于不義，故曰不孝?！蛊湔f尤悖。人子以孝名者，多不幸處其變，即以舜之大孝，尚不能掩其父母之頑嚚，亦可曰「陷親于不義，而非孝」乎？后儒因鄭、孔此說，遂群以申生為不孝，陳守之尤極詆之曰：「申生之死于親，可言而不言，而且懼傷公之心；于義可逃而不逃，而且謂天下豈有無父之國；以至忘其躬之不閱，而且恤國家之多難；不顧生死之大節(jié)，而且謹(jǐn)再拜之末儀?！箚韬?！申生之孝，孰有加于此數(shù)言也！惟以傷親之心為大，故不言；惟以不可處無父之國為大，故不逃；忘躬而且恤國家之多難，死不忘忠也；臨死而且謹(jǐn)拜之末儀，死不忘敬也。其極詆之者，非所以極贊之乎！至謂「其可以言」，何以知之？謂「其躬之不閱」，何以見之？尤妄矣！吁！人臣、人子不幸而遭逢事窮勢竭，乃為此死忠、死孝之事，千古豈有印板之忠孝乎哉！后此宋儒高托中行，以千古瑰異嶄？之行，？加抑下不之許可，皆自此一種議論有以啟之耳。若是，則人心益無感激，風(fēng)俗日以偷漓，徒取便于拘文牽義，旅進旅退之儔耳，豈不可嘆哉！(卷一一，頁三三—三四)
　　魯人有朝祥而暮歌者，子路笑之。夫子曰：「由，爾這于人，終無己夫？三年之喪，亦已久矣夫。」子路出，夫子曰：「又多乎哉，踰月則其善也。」
　　論語記孔子問者，出后而有言者二：一為南宮適出，贊其「為君子，尚德」；一為宰我出，斥其「不孝，不仁」。贊與斥皆不必面盡，故待其出爾。若「朝祥莫歌」之非，子路笑之既是，奚為面故斥之，而引其旨待其出后始發(fā)乎？圣人教人必不如是也。(卷一二，頁一)
　　魯莊公及宋人戰(zhàn)于乘丘?？h賁父御，卜國為右。馬驚，敗績，公隊，佐車授綏。公曰：「未之卜也。」縣賁父曰：「他日不敗績，而今敗績，是無勇也?！顾焖乐?。圉人浴馬，有流矢在白肉。公曰：「非其罪也?！顾煺C之。士之有誄，自此始也。
　　「末之卜」，鄭氏解謂：「微哉！卜國無勇?！谷还艧o但稱人之氏者，況君乎？或以「卜」為「卜筮」，皆未詳也。鄭解此為「這卜國」，意疑不及縣賁父，則縣賁父不當(dāng)獨死，遂謂二人皆死，尤臆測?！甘恐姓C，自此始」，鄭引士冠禮「生無爵，死無謚」。按：「誄」與「謚」有別，鄭以「誄」為「謚」，非。后放此。檀弓所記事實，多與春秋經(jīng)、傳無似，而又多互異，當(dāng)以經(jīng)、傳為正，不必為之附會求合也。莊十年經(jīng)云：「公敗宋師于乘邱。」非魯敗也。陳用之以為「莊公敗于二人未死之前，宋人敗于二人既死之后」。呂東萊以為「止是馬驚敗，不預(yù)軍之勝負」。此皆曲為附會者。(卷一二，頁二—三)
　　曾子寢疾，病。樂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執(zhí)燭。童子曰：「華而睆，大夫之簀與？」子春曰：「止！」曾子聞之，瞿然曰：「呼！」曰：「華而睆，大夫之簀與？」曾子曰：「然，斯季孫之賜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簀?！乖唬骸阜蜃又哺镆樱豢梢宰?，幸而至于旦，請敬易之。」曾子曰：「爾之愛我也不如彼；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舉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沒。
　　檀弓多毀曾子而譽子游，此一章亦毀曾子也。曾子于大夫之簀已不當(dāng)受，即受之亦不當(dāng)服用，乃于臨沒之頃，因人言而始易之，豈死不可僭踰，生獨可僭踰乎？使非執(zhí)燭之童子，曾子不將以不正斃耶！且謂以執(zhí)燭之童子能別服制之宜否，知義理之是非，而子春、曾元輩乃罔知匡正，且為其隱諱不即救止，是曾子之門人子弟尚不及童子之識，為深可恥也。千載之下，動以此事嘖嘖言「曾子因于人死稱易簀」奉為美談，殊不知記文之誣焉耳！蓋附會論語「曾子有疾」章造此一事，其云「舉扶而易之」，仿「啟予手！啟予足！」而云也；曰「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放「而今而后，吾知勉夫」而云也。(卷一二，頁五—六)
　　始死，充充如有窮；既殯，瞿瞿如有求而弗得；既葬，皇皇如有望而弗至。練而慨然，祥而廓然。
　　鄭氏曰：「皆憂悼在心之貌?！诡旐櫜环郑庵?。按：「廓」，開也，廓然閉塞之久，至此始稍開也。孔氏謂：「寥廓，情意不同而己?！挂嘭M可通。大抵人子有「終身之喪」固然已，此文則從「始死」至「大祥」，別形孝子為哀之隆殺，酌人情事理以言之，另是一義，初不相妨，解者必欲據(jù)「終身之喪」為說，其亦固矣！(卷一二，頁七)
　　邾婁復(fù)之以矢，蓋自戰(zhàn)于升陘始也。魯婦人之髽而吊也，自敗于臺鮐始也。
　　言婦人吊，意欲見無男子耳。然婦人夫死又吊他人，于情事未協(xié)。(卷一二，頁九)
　　南宮絳之妻之姑之喪，夫子誨之髽曰：「爾毋從從爾，爾毋扈扈爾，蓋榛以為笄，長尺，而總八寸。」
　　下二句是記者語，因言「髽」而「笄」、「總」之制，故加「蓋」字以別之。此檀弓用字法，篇中多有之?？资辖砸浴干w」字從疑辭，豈下章「孔子蓋寢疾七日而沒」亦疑辭乎？孔之以此為疑辭者，其說曰：「惡？或用櫛，或用榣。故喪服有櫛？，故夫子稱蓋以疑之。」此執(zhí)儀禮之「櫛？」意，謂不當(dāng)云「榣？也」。然則孔子讀儀禮不熟耶！可笑也。按：「櫛」者，梳也，非木名。喪服鄭注云：「以櫛之木為之，或曰榣？?！官Z疏云：「玉藻云：『沐用樿櫛，發(fā)晞用象櫛?！还枢嵲疲骸簷?？者，以節(jié)之木為？。』則是謂樿木也?！蛊湔f詳明。據(jù)孔意云：亦當(dāng)「惡？」，或用「樿同櫛」，或用「榣」。今但以「櫛」對「榣」言，混甚。然其誤實始于鄭也。喪服言「櫛之木」，檀弓言「榣」，禮言不同，何必輒為附合，致妄以「蓋」字為疑辭耶！(卷一二，頁九—一○)
　　孟獻子禫，縣而不樂，比御而不入。夫子曰：「獻子加于人一等矣！」
　　按：孔、孟之說，皆言「三年之喪」，未有二十幾月之說，亦未有大小祥、禫之名，其短折于二十幾月者，不知起于何時？自諸禮始有「祥」、「禫」之名，而「短折者」始一定，而不可復(fù)變矣！茲不具論。至于「禫月」以及「作樂」，禮又無明文，則所謂「短折者」，仍無一定之說，今從之者，不過東漢、晉儒懸揣臆斷而已，又可笑也。試詳之。鄭氏謂：「二十五月大祥，二十七月禫，二十八月作樂?！箍资鲜柚唬骸膏崜?jù)雜記云：『父「父」字下，原衍「母」字，今刪。在為母、為妻十三月大祥，十五月禫。』為母、為妻尚祥、禫異月，豈容三年之喪，乃祥、禫同月？』又據(jù)間傳「士禮」云：「中月而禫。」「中月」，間一月也。據(jù)喪服小記云：「妾附于妾祖姑。亡則中一以上而附?！褂謱W(xué)記云：「中年考校?！菇砸灾虚g。又下云：「祥而縞，是月禫，徙月樂?！怪^「大祥」者，縞冠；「是月禫」，謂「是此月而禫」，各自為義。又文二年：「公子遂如齊納幣?！构蜃I其「喪娶」。又以「魯人朝祥而莫歌」，及喪服四制云「祥之日，鼓素琴」，及「孔子五日彈琴不成聲，十日成笙歌」，并此「獻子禫，縣之樂」皆據(jù)省樂忘哀，非正樂也。此鄭氏之說也。王子雍謂：「二十五月大祥，其月為禫，二十六月作樂?！箍资鲜柚唬骸竿鯎?jù)下云：『祥而縞，是月禫，徒月樂?！挥峙c上『魯人朝祥而莫歌?？鬃釉唬痕u月則善?！皇墙韵橹笤伦鳂芬病！褂謸?jù)三年問云：「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褂质坑荻Y「中月而禫」，是祥月之中也。與尚書「文王中身享國」，謂「身之中間」同。又文二年冬，「公子遂如齊納幣」，是僖公之喪至此二十六月。左氏曰：「納幣，禮也?！勾送跏现f也。按：鄭氏、王氏二說皆謬執(zhí)于一，故未盡然。何則？自圣人制三年之喪，其后變禮者，又非一人，后人必欲執(zhí)一說以？而通之，自有所不能也。今愚于記中凡言「禫」與「作樂」之不合者，悉平心意其文以解，不稍有牽強，而得其說為三焉。三年問云：「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是謂「禫」即在「祥月」之內(nèi)。又喪服四制云：「祥之日，鼓素琴。」又下「孔子既祥，五日彈琴而不成聲，十日而成笙歌」。此以二十五月為「禫」，亦以二十五月「作樂」，一說也。上云：「魯人朝祥而莫歌?？鬃釉唬痕u月則善?！苟逶隆复笙椤?，踰月是二十六月，「禫」可以「作樂」。此云「孟獻子禫，縣而不樂」，亦當(dāng)是二十六月「禫」，「禫」祭后即可「作樂」。又喪記云：「禪而內(nèi)無哭者，樂作矣故也?！挂源硕聻椤付V」，亦以二十六月「作樂」，一說也。間傳及士虞禮皆云：「中月而禫。」「中月」，是間一月。二十五月「大祥」，則二十七月「禫」。又雜記云：「期，十三月大祥，十五月禫?！古c此亦合。又下云：「祥而縞，是月禫，徙月樂?！埂甘窃隆拐?，對「徙月」而言。若二十六月「禫」，則二十七月「樂」。鄭若依二十七月「禫」，則二十八月「樂」。此以二十七月為「禫」，或二十七月、二十八月「作樂」，一說也。然則曷為其說之？或遲、或蚤，不同若是，曰變禮者非一時，記禮者非一人，故其言互異也。鄭、王各執(zhí)一說，凡于諸禮文及他經(jīng)事跡，其合可「合可」二字，疑應(yīng)作「可合」。者合之，其不可合者必逞其辭以強合，所以禮愈雜而多端，而后人究不得一是之從。予故悉取其不合者疏列如右，使學(xué)者覽之，自可了然于心目之間，而亦可擇而從焉矣！其擇而從焉，奈何曰「與為其蚤者，寧為其遲者」，何也？昔者圣人之制三年之喪也，而何以短折之也？既以短折之，則本吾仁孝之心，從其短之長，猶愈乎其短之短也云爾。
　　夫曰「三年之喪」，則是三期也。自春秋時蔑禮成風(fēng)，始有「短折為一期」者，故宰我亦有「期可已矣」之問，而夫子力折之。孟子勸滕文公行三年之喪，而父兄百官皆不欲，此又可證也。于是秦漢諸儒起而斟酌于其間，定為二期又加三月之禫，著于禮文，較之一期雖若猶愈，而所歉者固已多矣！嗚呼！父母之喪何事也？而可以調(diào)停斟酌于其間乎？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懷?！共恢巳暌喽陶鄯瘢吭囈源嗽懼?，應(yīng)無不憮然者矣！昔者唐王元感曾建三年之議，而世迄無從之者，其亦滔滔之勢，固有所不可返者與！
　　喪大記云：「禫而內(nèi)無哭者，樂作矣故也?！褂衷疲骸付V而從御，吉祭而復(fù)寢?！箘t是禫祭后則可以樂，可以御，而獻子獨否。夫子所以嘆其加于人一等也。此善之之辭，而陳晉之。陸農(nóng)師之徒皆言獻子過于禮，夫子非以為得禮，特稱其加于人一等而已。嗚呼！禮雖不可過，不可不及，然喪禮非他禮可比，「三年」又非「期」、「功」可比，喪過乎哀，不愈于不及乎！且可食而不食則滅性，可除服而不除則為失禮，謂之「過」，可也。此第「不樂」、「不御」耳，豈可謂之為「過」哉！(卷一二，頁一二—一五)
　　孔子既祥，五日彈琴而不成聲，十日而成笙歌。
　　此與上「魯人朝祥而暮歌」章之義悖違，則記者之妄可知矣！鄭氏曰：「謂踰月且異旬。祥亦兇事用遠日。」孔氏曰：「祥是兇事用遠日，故十日得踰月。若其卜遠不吉，雖祥后十日，亦不成笙歌，以其未踰月也。」按：本文但言十日，不言踰月，鄭孔雖極意斡旋，終是未通。(卷一二，頁一七)
　　有子蓋既祥而絲屨組纓。
　　玩「蓋」字「而」字，鄭氏譏有子，近是?？资稀缚资稀苟郑`作「孔子」，今徑改。亦以為疑辭，不知何疑之有？(卷一二，頁一八)
　　子路有姊之喪，可以除之矣，而弗除也?？鬃釉唬骸负胃コ玻俊棺勇吩唬骸肝峁研值芏ト桃??！箍鬃釉唬骸赶韧踔贫Y，行道之人皆弗忍也?！棺勇仿勚斐?。
　　「行道」，鄭氏謂「行仁義」。以「道」為「道理之道」，非。方性夫、胡邦衡皆謂與孟子「行道之人弗受」同義。是指道路之人，然未免輕道路之人而重吾黨，亦失禮。今按：先王制禮宜作一頓，謂先王制禮如此，若論弗忍，即行道之人死亦不忍也，而任情，而違禮乎！(卷一二，頁二○)
　　伯魚之母死，期而猶哭。夫子聞之曰：「誰與哭者？」門人曰：「鯉也?！狗蜃釉唬骸肝?！其甚也?！共~聞之，遂除之。
　　母死期年哭，而訝其甚以禁抑之，雖常人亦不爾。又父豈不識其子之聲者，而問其為誰？顯見其造作也。(卷一二，頁二三)
　　舜葬于蒼梧之野，蓋三妃未之從也。季武子曰：「周公蓋祔?！?br />　　孟子云：「舜卒于鴻條?！巩?dāng)以孟子為正，此謂「葬于蒼梧之野」不足信。堯二女，尚書、孟子皆同，是二妃也。此「三」字，或「二」字之誤。張衡思元賦：「哀二妃之未從」。李善注引禮記亦云：「二妃?！灌嵤现睋?jù)「三」字為解，引昏義「天子后一、夫人三」云：「不立正妃，但三妃，謂之三夫人?！拐Q妄殊甚！昏義豈作于唐虞之世乎？疏引帝王世紀(jì)之說，亦附會記文者，不足取證。(卷一二，頁二五)
　　曾子之喪，浴于爨室。
　　親死不浴于適室，而浴于爨室。前文毀曾子，此又毀曾元一輩也。(卷一二，頁二六)
　　大功廢業(yè)?；蛟唬骸复蠊Γb可也。」
　　詩大雅「虡業(yè)維樅」，周頌「設(shè)業(yè)設(shè)虡」，爾雅「大版謂之業(yè)」，乃縣鐘磬之架也，故謂習(xí)樂為業(yè)。「誦」，謂誦其詩，不作樂也。(卷一二，頁二七)
　　子張病，召申詳而語之曰：「君子曰終，小人曰死；吾今日其庶幾乎？」
　　此亦襲曾子「吾知免夫」之義，然其言有弊。生死者，人道之常，恒言曰生死。若死為小人，則生為君子乎？為小人乎？書言「舜陟方乃死」，孔子謂顏淵「吾以女為死矣」，舜與顏子亦小人乎？曲禮曰：「庶人曰死?！勾朔仲F賤而言也。今分品詣而言，便不可通。且曾子述「戰(zhàn)兢」之詩而曰：「吾知免夫！」何嘗自詡為君子，而詆世為小人耶！(卷一二，頁二八)
　　曾子曰：「始死之奠，其余閣也與？」
　　「閣」，庋藏食物之名?！甘妓乐欤瞄w之余」，此注疏說，似是。「閣余」作「余閣」，亦倒裝字法也。陸農(nóng)師曰：「其余幸得更生，若有待焉！如先儒說『以閣之余奠』，不惟于文不安，亦大夫七十而有閣，則大夫死有無閣者矣！」此說新巧，然近牽強。至于「大夫七十而有閣」，乃王制之說，不當(dāng)駁于此。(卷一二，頁二九)
　　曾子曰：「小功不為位也者，是委巷之禮也。子思之哭嫂也為位，婦人倡踴。申祥之哭言思也亦然?！?br />　　馬彥醇曰「記曰：『妻之昆弟為父后者死，哭之適室，子為主，袒免哭踴，夫入門右』，異于叔嫂之喪，以子為主，則婦人不當(dāng)倡踴也?！褂薨矗嚎蕻愋罩H，而使其子為主，亦迂。反不若使其妻倡踴而哭之可也。然以為「言思為申祥妻之昆弟」者，出鄭注。彼謂「說者云」，然是在鄭亦未定之辭，恐未可全據(jù)作解耳。
　　曾子在圣門首得聞道，后世有顏、曾之目，子思、申祥皆其后進，曾子乃舉二人以為行禮之法，亦恐未然。(卷一二，頁三○)
　　古者，冠縮縫，今也，衡縫。故喪冠之反吉，非古也。
　　孔氏曰：「古吉、兇冠同直縫，周吉冠橫縫，若喪冠猶直縫，是喪冠與吉冠相反，故曰『喪冠之反吉』?？謺r人因謂古亦喪冠與吉冠反，故釋云『非古也』。按：吉、兇之制正宜有別，如其說，反謂古之無別為是，而今之有別為非矣，不可通。此蓋謂古之喪冠直縫，吉冠橫縫，后世喪冠亦皆橫縫，是喪冠反同于吉冠，非古也。(卷一二，頁三二)
　　曾子謂子思曰：「伋！吾執(zhí)親之喪也，水漿不入于口「口」字，原誤作「日」，依今本改。者七日?！棺铀荚唬骸赶韧踔贫Y也，過之者俯而就之，不至焉者，跂而及之。故君子之執(zhí)親之喪也，水漿不入于口者三日，杖而后能起。」
　　曾子寧不達禮而過情若此，且以是夸于示人，迨子思以中道折之而始沮，安有此事乎？且水漿不入于口七日，亦無生理。(卷一三，頁一)
　　曾子曰：「小功不稅，則是遠兄弟終無服也，而可乎？」
　　喪服小記云：「降而在緦小功者，則稅之。」是正小功不稅也，與此異。(卷一三，頁三)
　　伯高之喪，孔氏之使者未至，冉子攝束帛乘馬而將之。孔子曰：「異哉，徒使我不誠于伯高?！?br />　　此仿論語「冉子與子華之母粟五秉」為說，不足信。(卷一三，頁三)
　　伯高死于衛(wèi)，赴于孔子?？鬃釉唬骸肝釔汉蹩拗T？兄弟，吾哭諸廟；父之友，吾哭諸廟門之外；師，吾哭諸寢；朋友，吾哭諸寢門之外；所知，吾哭諸野。于野，則已疏，于寢，則已重。夫由賜也見我，吾哭諸賜氏?！顾烀迂暈橹?，曰：「為爾哭也來者，拜之；知伯高而來者，勿拜也?！?br />　　此云「兄弟，吾哭諸廟」，雜記云：「有殯，聞遠兄弟之喪，哭之側(cè)室；若無殯，當(dāng)哭諸正寢?！勾嗽疲骸笌煟峥拗T寢」，奔喪云：「師，哭諸廟門外。」與此不同。當(dāng)以雜記、奔喪為正。鄭、孔分雜記、奔喪為周禮，此為殷禮，非。此增「所知，哭諸野」甚迂。伯高死，哭諸子貢家，而命子貢為主，尤迂。(卷一三，頁五)
　　子夏喪其子而喪其明。曾子吊之曰：「吾聞之也，朋友喪明則哭之。」曾子哭，子夏亦哭，曰：「天乎！予之無罪也?！乖优唬骸干?，女何無罪也？吾與女事夫子于洙泗之間，退而老于西河之上，使西河之民，疑女于夫子，爾罪一也；喪爾親，使民未有聞焉，爾罪二也；喪爾子，喪爾明，爾罪三也。而曰爾何無罪與！」子夏投其杖而拜曰：「吾過矣！吾過矣！吾離群而索居，亦已久矣?！?br />　　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箘t其「喪子」、「喪明」之事，必不足信?！概笥褑拭鲃t哭之」，此禮明系捏造。呼友以名，無禮孰甚！師其人而使人疑其為師，此真得師傳之善者，乃以為罪乎！下章云：「子夏既除喪，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彈之而不成聲。哀未忘也?！蛊溆谟H亦孝矣！又何罪之有？(卷一三，頁七)
　　衰，與其不當(dāng)物也，寧無衰。
　　「不當(dāng)物」，鄭氏謂：「粗精廣狹，不應(yīng)法制?！谷粍t以制度之小失，而謂「并衰，可無服」，理豈可通！按：左傳曰：「服以將禮，禮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辜创恕肝铩棺至x，謂「服不稱其情實也?！谷淮俗砸徽f，夫人無哀戚之心固為不孝，若并其喪服而去之，則與禽獸何異？記言未免過激而有弊耳。(卷一三，頁一○)
　　齊衰不以邊坐，大功不以服勤。
　　「齊衰不以邊坐」與「有喪者專席而坐」同義。(卷一三，頁一一)
　　孔子之衛(wèi)，遇舊館人之喪，入而哭之哀。出，使子貢說驂而賻之。子貢曰：「于門人之喪，未有所說驂，說驂于舊館，無乃已重乎？」夫子曰：「予鄉(xiāng)者入而哭之，遇于一哀而出涕。予惡夫涕之無從也，小子行之。」
　　圣人安有吊而不哭，哭而不哀者。亦安有無涕者，而謂之「遇于一哀而出」可異。鄭氏知其不可通，解「遇哀」為「遇主人哀」。陳可大駁以為「上既云入而哭之哀，何必迂其說以為主人哀」，是也。然本文「一」字自明，正與「遇」字相應(yīng)，若主人何為稱「一哀」乎？(卷一三，頁一一)
　　顏淵之喪，饋祥肉，孔子出受之，入，彈琴而后食之。
　　程正叔謂：「受祥彈琴，殆非圣人舉動?！勾艘善湔f之誣也。吳幼清謂：「孔子此日彈琴，適在受祥肉之先，記者不悟云然?！勾艘善湔f之訛也。然大抵誣爾，非訛也。(卷一三，頁一三)
　　孔子與門人立，拱而尚右，二三子亦皆尚右。孔子曰：「二三子之嗜學(xué)也，我則有姊之喪故也?！苟纸陨凶?。
　　孔子有姊喪，其立必用此？手尚右法，甚迂。二三子不知，群學(xué)孔子？手尚右法，更迂。(卷一三，頁一四)
　　孔子蚤作，負手曳杖，消搖于門，歌曰：「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壞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當(dāng)戶而坐。子貢聞之曰：「泰山其頹，則吾將安仰？梁木其壞、哲人其萎，則吾將安放？夫子殆將病也?！顾熠叾恕７蜃釉唬骸纲n！爾來何遲也？夏后氏殯于東階之上，則猶在阼也；殷人殯于兩楹之間，則與賓主夾之也；周人殯于西階之上，則猶賓之也。而丘也殷人也。予疇昔之夜，夢坐奠于兩楹之間。夫明王不興，而天下其孰能宗予？予殆將死也?！股w寢疾七日而沒。
　　圣人將死，負手曳杖，消搖門閭，又作歌示死，以莊生放達之習(xí)●點圣人，令人可憾！孔子平日不居圣人，安得以泰山、梁木、哲人自居？說夢言死，盡屬荒唐，其誣妄不辨可知。吳幼清亦指此章為妄，然又謂「圣人自應(yīng)知此，豈待占夢」，以此作駁。郝仲輿亦祖其說，其理流入異端，不可不辨。圣人生死亦與常人同，安能預(yù)知？故死生之說，圣人所不道，觀答季路「未知生，焉知死」可見矣！夫預(yù)知死期，端坐示寂，此浮屠氏之所震而驚焉者也，而以是為圣人重乎？是不必以夢而知，亦不必以不夢而知，正怪記文附會孔子預(yù)知死，乃駁之者反加甚焉！不猶抱薪而救火哉。(卷一三，頁一五)
　　孔子之喪，門入疑所服。子貢曰：「昔者夫子之喪顏淵，若喪子而無服，喪子路亦然。請喪夫子，若喪父而無服。」
　　既曰「若喪父」，又曰「無服」，其語終有礙，說見前「事親有隱」章。(卷一三，頁一六)
　　子張之喪，公明儀為志焉。褚幕丹質(zhì)，蟻結(jié)于四隅，殷士也。
　　孔子以子路使門人為臣尚云「欺天」，豈有其喪兼用三代之禮乎？又記子張之喪云「殷士」者，所以別于孔子之兼用三代也，夫孔子、子張皆周人也，一則兼用三代，一則純用前代，誣罔圣賢，以生今反古，其可乎？(卷一三，頁一八—一九)
　　子夏問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寢苫枕干不仕，弗與共天下也，遇諸市朝，不反兵而？。」曰：「請問居昆弟之仇如之何？」曰：「仕弗與共國，銜君命而使，雖遇之不？。」曰：「請問居從父昆弟之仇如之何？」曰：「不為魁，主人能，則執(zhí)兵而陪其后?！?br />　　較曲禮又多「從父昆弟」一節(jié)。此等大抵皆戰(zhàn)國游俠之風(fēng)，故認為正事，著為常言而不之覺也。此以作圣賢答問猶可恨。(卷一三，頁一九)
　　孔子之喪，二三子皆绖而出。群居則绖，出則否。
　　鄭氏謂「群」為七十二弟子相為朋友服。張子厚謂：「群居則绖，出則否，喪常之禮。绖而出，特厚于孔子?！龟戅r(nóng)師為「二三子」謂「七十子」，「群」謂「三千之徒」，其不一如此。(卷一三，頁二一)
　　易墓，非古也。
　　墓茍完固，自不必易；有所損壞，易亦自可禮宜變通，何必執(zhí)古以詔今耶！此與前孔子謂「古不修墓」之說同。(卷一三，頁二三)
　　子路曰：「吾聞諸夫子：喪禮，與其哀不足而禮有余也，不若禮不足而哀有余也。祭禮，與其敬不足而禮有余也，不若禮不足而敬有余也?！?br />　　此「禮」字自指在外儀文及用財言，不可油。(卷一二，頁二三)
　　曾子吊于負夏，主人既祖，填池，推柩而反之，降婦人而后行禮。從者曰：「禮與？」曾子曰：「夫祖者且也。且，胡為其不可以反宿也?！箯恼哂謫栔T子游曰：「禮與？」子游曰：「飯于牖下，小斂于戶內(nèi)，大斂于阼，殯于客位，祖于庭，葬于墓，所以即遠也。故喪事有進而無退?！乖勇勚唬骸付嘁雍酰璩鲎嬲??！?br />　　「填池」，鄭氏改為「徹奠」，謬?！赋亍?，以竹為之，衣以青布，所謂「池」，視重溜也?！柑睢?，謂懸銅魚以實之也。陸農(nóng)師以「池」為殯坎，「填」為填土，臆解也。「多矣乎，予出祖者」，此句文雖古而義疏脫。注疏謂：「言子游所說出祖之事，勝于我所說出祖?！购轮佥浺浴付唷篂椤付嘌浴?，謂「曾子自悔出祖之說為多」。成容若謂：「自悔其于出祖之事，多此一吊，使主人至于反柩受吊而違禮?！蛊涫菇庹叨喽巳绱?。(卷一三，頁二四—二五)
　　曾子襲裘而吊，子游裼裘而吊。曾子指子游而示人曰：「夫夫也，為習(xí)于禮者，如之何其裼裘而吊也?！怪魅思刃?、袒、括發(fā)；子游趨而出，襲裘帶绖而入。曾子曰：「我過矣，我過矣，夫夫是也?！?br />　　記者之義，是以未小斂前之吊，裼裘為是，襲裘為非，故以此志曾子之過。今按：未小斂前，主人尚未成服，則吊者原無一定服制。然主人未變服者，以昏迷不暇且或未備也。若吊者先變服自無不可，況主人已徒跣，亦不當(dāng)服吉服矣。安見子游之是而曾子之非乎？曾子于此遂遜過不遑，夫豈其然，此與上章皆譽子游而毀曾子。(卷一三，頁二七)
　　子夏既除喪而見，予之琴，和之而不和，彈之而不成聲。作而曰：「哀未忘也。先王制禮，而弗敢過也?！棺訌埣瘸龁识姡柚?，和之而和，彈之而成聲，作而曰：「先生制禮，不敢不至焉?！?br />　　陸農(nóng)師曰：「師也過，商也不及。今其除喪者如此，蓋學(xué)之之力也。」李氏曰：「此亦見師也過，商也不及也。由此則子夏過者也，子張不及者也。而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簧w夫子之言，言其學(xué)道也。惟其情之過，故于學(xué)為不及；惟其情之不及，故于學(xué)為過?！褂薨矗河浾咧Z，本欲附會論語：「師過，商不及。」故為此說。然言子夏之事，反屬之過；子張之事，反屬之不及，乃其誤也。觀下又作「子夏弗敢過，子張不敢不至」之言，則可知其意本欲以「子夏為不及，子張為過者」也，首尾之義頗為衡決。陸李二說皆為之迂回其解，而李說尤刻入，然總不得記者之意。
　　按：檜風(fēng)素冠毛傳曰：「子夏三年之喪畢，見于夫子。授琴而弦，衎衎而樂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及?！环蜃釉唬骸壕右病！弧古c此正相反。于此可見此等之說，大抵附會，安可盡信哉！(卷一三，頁二八)
　　司寇惠子之喪，子游為之麻衰，矣麻绖。文子辭曰：「子辱與彌牟之弟游，又辱為之服，敢辭?！棺佑卧唬骸付Y也?！刮淖油朔纯?，子游趨而就諸臣之位，文子又辭曰：「子邕與彌牟之弟游，又辱為之服，又辱臨其喪，敢辭?！棺佑卧唬骸腹桃哉垺！刮淖油?，扶適子南面而立曰：「子邕與彌牟之弟游，又邕為之服，又辱臨其喪，虎也敢不復(fù)位?！棺佑乌叾涂臀?。
　　此亦譽子游，與「檀弓免公儀仲子喪」同，說見彼章。(卷一三，頁二九)
　　將軍文子之喪，既除喪，而后越人來吊。主人深衣練冠，待于廟，垂涕洟。子游觀之曰：「將軍文氏之子其庶幾乎！亡于禮者之禮也，其動也中?！?br />　　按：士喪禮「始死為君出，小斂以后為大夫出」，是始死且迎賓，況除喪乎？此禮可疑。(卷一三，頁三一)
　　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死謚，周道也。
　　此云「冠字，五十以伯仲」，士冠禮云：「二十稱伯某甫仲叔季?！古c此不同。按：士冠禮之說是。「字」本無伯仲，曲禮云：「女子許嫁，笄而字?！古又缸帧?，單指「伯」、「仲」，則男子「字」時，亦加以「伯」、「仲」可知也。記文分別「字」與「伯」「仲」為非說?？资显唬骸甘抗诙Y『二十已有伯某甫仲叔季』者，二十為字之時，雖云伯仲，皆配某甫而言，至五十直呼伯仲爾。」此執(zhí)儀禮強解曲說也。古有單以「伯」「仲」名者，以南仲是也。此自以「仲」為「字」，非必五十始呼，而其前別有「字」也。又如仲山甫、仲尼、仲弓，豈皆二十時所稱之「字」哉，必不然矣！賈氏儀禮疏曰：「殷質(zhì)，二十為字之時，兼伯仲叔季呼之。周文，二十為字之時，未伯仲，至五十乃加而呼之。故檀弓云『五十以伯仲』，周道也?！挂詢x禮為殷禮，尤謬。
　　記文謂周之學(xué)者行殷禮，今反古，豈可為訓(xùn)。(卷一三，頁三一—三二)
　　子柳之母死，子碩請具。子柳曰：「何以哉？」子碩曰：「請粥庶弟之母?！棺恿唬骸溉缰纹渲嗳酥敢栽崞淠敢?，不可。」既葬，子碩欲以賻布之余具祭器。子柳曰：「不可，吾聞之也，君子不家于喪，請班諸兄弟之貧者?！?br />　　粥庶弟之母，以葬其母，茍稍具人性者，亦必不為此。何以見子柳之賢而記之乎？(卷一三，頁三三)
　　君子曰：「謀人之軍師，敗則死之；謀人之邦邑，危則亡之?！?br />　　「危則亡之」，解者或謂「亡為亡去」，或謂「亡亦為死」。論事理，見危授命，無教人亡去者。然論文義，則上下「死」「亡」二字，當(dāng)有別?！竿瞿耸峭鋈ァ?，其義非矣。(卷一三，頁三四)
　　叔孫武叔之母死，既小斂，舉者出戶，出戶袒，且投其冠，括發(fā)。子游曰：「知禮？」
　　論人自當(dāng)明示得失，今作子游為反語刺譏，非宜。(卷一三，頁三五)
　　扶君，卜人師扶右，射人師扶左。君薨以是舉。
　　鄭氏援周禮「太仆」職，謂「卜人當(dāng)為仆人」，謬。(卷一三，頁三六)
　　從母之夫，舅之妻，二夫人相為服，君子未之言也?；虬淄嗑?。
　　鄭氏曰：「二夫人，猶言此二人也。時有此二人同居，死相為服者，甥居外家而非之?！勾私狻赶酁椤苟止堂?，而「甥非之」之義系添出，未允。張子厚曰：「此是甥自幼居從母之家或舅之家，孤稚恩養(yǎng)，直如父母，不可無服，所以為之服也。非是從母之夫，與舅之妻相對，如何得此稱？既言從母與舅，故知是甥為二夫人者為之服也?！勾苏f是已，但「相為」二字未明，「二夫人」三字亦欠自然。吳幼清曰：「有妻之姊妹子，依從母家同居者；又有夫之甥，依舅家同居者，念其鞠育之恩，故一為從母之夫服，一為舅之妻服。二夫人，謂妻之姊妹之子與從母之夫也，謂夫之甥與舅之妻也。」此說即張說，較張為明。郝仲輿曰：「母之姊妹曰從母，其夫則今謂之母姨夫也。母之兄弟曰舅，其妻則今謂舅母也。禮為從母小功，從母之夫無服；為舅緦，舅之妻無服。二夫人，猶言此二人。一人則妻之姊妹子也，幼依母姨夫家；一人則夫之外甥也，幼依舅母家。同居恩養(yǎng)如父母，故一人為母姨夫服，一人為舅母服，故曰相為服。此禮所不載，故曰：『君子未之言?！灰蛞蛉苏Z明之?！勾苏f即吳說，較吳說為尤明。何也？張以「二夫人」皆指死者；吳以「二夫人」一指生者，一指死者；郝則以二人皆指生者，「相為」二字既甚明，「二夫人」三字亦自然。愚嘗謂「解經(jīng)以后出者為勝」，此可見也，故備載之。(卷一三，頁三七—三九)
　　曾子與客立于門側(cè)，其徒趨而出。曾子曰：「爾將何之？」曰：「吾父死，將出哭于巷?！乖唬骸阜?，哭于爾次?！乖颖泵娑跹伞?br />　　聞父死，擇地而哭，夫豈人情？且曾子立于門側(cè)，赴者適從門入，豈有不知而問其徒者，事情亦不似。(卷一四，頁一)
　　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不仁而不可為也；之死而致生之，不知而不可為也。是故，竹不成用，瓦不成味，木不斲，琴瑟張而不平，竽笙備而不和，有鐘磬而無簨虡，其曰明器，神明之也。」
　　此一段言理甚正。(卷一四，頁二)
　　有子問于曾子曰：「問喪于夫子乎？」曰：「聞之矣：喪欲速貧，死欲速朽?！褂凶釉唬骸甘欠蔷又砸??！乖釉唬骸竻⒁猜勚T夫子也?！褂凶佑衷唬骸甘欠蔷又砸?。」曾子曰：「參也與子游聞之?！褂凶釉唬骸溉?，然則夫子有為言之也?！乖右运寡愿嬗谧佑巍Ｗ佑卧唬骸干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昔者夫子居于宋，見桓司馬自為石？，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凰乐傩?，為桓司馬言之也。南宮敬叔反，必載寶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貨也，喪不如速貧之愈也?！粏手儇?，為敬叔言之也?！乖右宰佑沃愿嬗谟凶?，有子曰：「然，吾固曰：非夫子之言也?！乖釉唬骸缸雍我灾?？」有子曰：「夫子制于中都，四寸之棺，五寸之？，以斯知不欲速朽也。昔者夫子失魯司寇，將之荊，蓋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以斯知不欲速貧也?！?br />　　此亦譽子游而毀曾子。曾子既與子游同聞之夫子，何以子游知之而己不知？告于有子，何以有子又知之也？且既聞子游之解釋矣，何以猶不知而又問于有子曰：「子何以知之？」記者一則曰「曾子以斯言告于子游」，再則曰「曾子以子游之言告于有子」，總說得曾子如木偶人一般。嗟乎！以「詔吾道而即唯」之人，乃于此何等事而茫昧若此。宗圣何酣，遭此誣罔，可恨也！觀其亦欲以有子為先知愈于曾子，于曾子曰：「參也與子游聞之。」而有子即曰：「然，則夫子有為言之。」正不知參與子游共聞之言，何以便知「夫子有為言之」也？此等處情理舛？，杜撰之？尤著。此不惟其事之誣，其理尤悖?！腹祝恐啤?，孟子言「無使土親膚，盡于人心而已」，亦非欲不朽也。使存此心，勢必將仍為向魋之石？而后可矣。說圣人之仕為「不欲速貧」，其妄尤不待辨。又史記「孔子失魯司寇，在定十四年；之楚，在哀六年」，相隔甚遠，焉得有失魯司寇之荊之事？其子夏、冉有之荊，尤莫須有。蓋家語有此二事，作者借之衍成一篇文字，以行其毀譽之私耳。(卷一四，頁四)
　　仲憲言于曾子曰：「夏后氏用明器，示民無知也；殷人用祭器，示民有知也；周人兼用之，示民疑也?！乖釉唬骸钙洳蝗缓?！其不然乎！夫明器，鬼器也；祭器，人器也。夫古之人，胡為而死其親乎？」
　　自古用明器，其后漸有用祭器者。下章孔子所嘆「為死者而用生者之器，殆于用殉」是也。仲憲見時人有用明器者，有用祭器者，遂謂「夏用明器，殷用祭器，周人兼用之」，此無稽之說。故曾子重言「其不然」，謂「明器，鬼器也，可用；祭器，人器也，不可用」。謂若殷用人器，為不死其親，則古人何為用鬼器，而死其親乎？甚言祭器之不可用也！周人兼用，其非自見，故曾子不復(fù)辨。自注疏以來皆誤認仲憲三代所用之言以為實然，謂此是夏殷質(zhì)文異尚，曾子但辨其「無知」「有知」諸說之非，而不辨其三代所用之說之非，豈不誤乎？觀其文但舉「明器」「祭器」為言，不以「無知」「有知」為言，自可見。蓋辨「明器」「祭器」之說明，而「無知」「有知」諸說，可不攻而自破矣。此與上「孔子曰：之死而致死之」章，下「宋襄公葬其夫人」章，「孔子謂為明器」章皆通。不然如舊解謂「曾子未嘗非祭器」，則與前后章皆為不通矣。余說見下兩章。(卷一四，頁七—八)
　　公叔木有同母異父之昆弟死，問于子游。子游曰：「其大功乎！」狄儀有同母異父之昆弟死，問于子夏。子夏曰：「我未之前聞也，魯人則為之齊衰?！沟覂x行齊衰。今之齊衰，狄儀之問也。
　　按：婦人夫死攜其子改嫁，故其子有異父，又謂之繼父。今世委巷間有之，若士大夫家自無此。據(jù)公叔木、狄儀皆母改嫁所攜之子，故俱曰：「有同母異父之昆弟死。」夫失禮之禮何足為問？而圣門諸賢且與之諄諄議禮。觀子夏及記者之言，皆舉魯俗說，則是比比者皆是矣，亦可怪也。又按：「公叔木」，鄭氏謂：「木當(dāng)為朱，春秋作戍，衛(wèi)公叔文子之子。」夫公叔文子，衛(wèi)大夫也，文子卒，其妻豈容改嫁？而且使其子養(yǎng)于異父家，有異父昆弟死之事乎？左傳「史？稱戍驕殆亡。文子卒，衛(wèi)侯始惡之，以其富也，逐之奔魯」。若然，則必?zé)o是事也?；蛟唬骸复顺瞿敢病！狗蛭淖蛹闯銎蓿沃潦蛊渥与S母而嫁，亦必?zé)o是事也。然曰：「公叔即非戍，亦自是他公族矣?！箍傊?zé)o此，記言不足信也。(卷一四，頁九—一○)
　　子思之母死于衛(wèi)。柳若謂子思曰：「子，圣人之后也，四方于子乎觀禮，子蓋慎諸?！棺铀荚唬骸肝岷紊髟?，吾聞之：有其禮，無其財，君子弗行也；有其禮，有其財，無其時，君子弗行也，吾何慎哉?！?br />　　伯魚之妻未必有他適之事，子思亦必不以親喪而作「吾何慎哉」之語。(卷一四，頁一三)
　　縣子瑣曰：「吾聞之：古者不降，上下各以其親。滕伯文為孟虎齊衰，其叔父也；為孟皮齊衰，其叔父也。」
　　孔氏謂「上其字，指滕伯文；下其字，指孟皮」。二句文同，不應(yīng)異說。馬彥醇謂：「二其字，皆指二孟?！购轮佥浿^：「皆指滕伯文?！购抡f似長。(卷一四，頁一五)
　　曾子曰：「尸未設(shè)飾，故帷堂，小斂而徹帷?！怪倭鹤釉唬骸阜驄D方亂，故帷堂，小斂而徹帷?！?br />　　曾子與仲梁子二說，記者兩存之，不置是非。解者以仲梁子之說為非，恐失其意。觀下曾子、子游二說，記者直斷曾子為非可見矣。(卷一四，頁一七)
　　小斂之奠，子游曰：「于東方?！乖釉唬骸赣谖鞣剑瑪克瓜??！剐恐煸谖鞣?，魯禮之末失也。
　　此亦譽子游而毀曾子。(卷一四，頁一八)
　　縣子曰：「绤衰繐「繐」字，原作「緦」，依今本改。裳，非古也?！棺悠炎洌拚吆魷?。子臬曰：「若是野哉?！箍拚吒闹?。杜橋之母之喪，宮中無相，以為沽也。
　　「沽」與士喪禮記姚氏所引為既夕禮文，作士喪禮記者，誤。云「弓矢之新沽功」同義。(卷一四，頁一八)
　　夫子曰：「始死，羔裘元冠者，易之而已?！垢狒迷?，夫子不以吊。
　　上言「小斂前吊喪之禮」，下因引夫子之事以明之?？资辖狻甘妓馈篂椤赣H始死」。按：問喪云：「親始死，雞斯徒跣，扱上?！箘t孝子當(dāng)投冠扱？以示兇變，豈但云「易之而巳」乎？云「易之而巳」者，指吊者之辭也。又上下兩「羔裘元冠」，亦不應(yīng)一指孝子，一指吊賓，此與「曾子襲裘而吊」正合，記者前后摭拾為說，亦不自知其矛盾耳?？滓蚱渑c「子游裼裘」相妨，故解為「親始死」，其實非也。(卷一四，頁一九—二○)
　　子游問喪具。夫子曰：「稱家之有亡?！棺佑卧唬骸赣型鰫汉觚R？」夫子曰：「有，毋過禮；茍亡矣，斂首足形，還葬，縣棺而封，人豈有非之者哉?！?br />　　記中「封」字，鄭氏皆改作「窆」，非。(卷一四，頁二○)
　　司士賁告于子游曰：「請襲于床?！棺佑卧唬骸钢Z?！箍h子聞之曰：「汰哉叔氏，專以禮許人。」
　　此亦譽子游。此語雖似嘲諷，寔以見子游之知禮也。(卷一四，頁二一)
　　宋襄公葬其夫人，酰醢百甕。曾子曰：「既曰明器矣，而又實之?！?br />　　按：春秋宋襄公卒在僖二十三年，至文十六年襄公夫人猶在，安得有此事，其誣可知?？资现^襄公初取夫人死在前，后取夫人死在后。此曲說無稽。且襄公夫人為襄王姊，必不為襄公后取夫人也。曾子此言援古之但用明器，以證不當(dāng)實之之義也。若既夕禮「陳明器有麥、稷、酰、醢、酒、醴」，此自春秋以來之禮。鄭、孔見「士禮實明器」與此說相妨，遂以大夫以上人鬼兼用，宜空鬼實人。今「明器」「祭器」皆實，故譏之。此臆說也。又謂夏專用明器，半實之；殷專用祭器，半虛之；周兼用明器、人器，人器實之，明器虛之，故誤認前章「仲憲之言」為實然，而又據(jù)臆妄分虛寔，此鄭、孔之禮耳。(卷一四，頁二三)
　　孟獻子之喪，司徒旅歸四布。夫子曰「可也」。
　　「司徒」，魯之上卿?！嘎脷w四布」，獻子以賻布上之司徒，司徒使其旅歸之四方也。疏引熊氏曰：「獻子家臣為司徒，故左傳『叔孫氏之司馬？戾』，是家臣亦有司徒、司馬也。」此說非。孟獻子家臣安得稱「司徒」？傳所云者，叔孫為司馬，其陪臣亦得稱司馬，故云子夏問諸夫子曰：「居君之母與妻之喪?！埂妇犹幯哉Z飲食衎爾?！勾苏Z可不出。(卷一四，頁二五)
　　賓客至，無所館。夫子曰：「生于我乎館，死于我乎殯?！?br />　　此仿論語「朋友死，無所歸，于我殯」為說。然客方至而儗其死，殊不通。(卷一四，頁二五)
　　國子高曰：「葬也者，藏也；藏也者，欲人之弗得見也。是故，衣足以飾身，棺周于衣，？周于棺，土周于？，反壤樹之哉?！?br />　　孟子稱墨之治喪，以薄為其道。此是其一種議論。(卷一四，頁二五)
　　孔子之喪，有自燕來觀者，舍于子夏氏。子夏曰：「圣人之葬人與？人之葬圣人也。子何觀焉？昔者夫子言之曰：『吾見封之若堂者矣，見若坊者矣，見若覆夏屋者矣，見若斧者矣?！粡娜舾哐桑R鬣封之謂也。今一日而三斬板，而己已封，尚行夫子之志乎哉?！?br />　　王子雍以「圣人之葬人與」句絕，是也。鄭釋「與」字為「及」字，以「圣人之葬人」句絕。孔氏曰：「圣人之葬人與人之葬圣人皆用一禮，而子遠來何所為觀乎？」殊非語氣。鄭、孔所以為此解者，恐謂「人之葬圣人無足觀」，則與前章「公西赤為志，？用三代之禮」相矛盾耳。不知此明言「一日三板，以若斧封」，與前「翣、披、崇旐」豐儉正自矛盾，安能為之掩乎？(卷一四，頁二七)
　　君即位而為椑，歲一漆之，藏焉。
　　按：下云「天子之棺四重，以水兕革棺親身」，則此「椑」非「親身」矣。諸侯無兕革親身，乃以椑耳。(卷一四，頁二八)
　　復(fù)、楔齒、綴足、飯、設(shè)飾、帷堂并作。父兄命赴者。
　　「父兄」，從父從兄也。奔喪云：「凡喪，父在父為主?！箘t父即喪主，又為何人命之？非親父可知。父母喪，兄即喪主，非親兄可知。士喪禮「主人命赴者」而作云「父兄命赴者」，似不同。然此以孝子昏迷，不必定出諸己，故曰「父兄」。士喪禮「主人」亦大？言之。鄭氏遂謂上為「大夫以上」。然則大夫以上無父兄，則將如何？(卷一四，頁二八)
　　喪不剝，奠也與？祭肉也與？
　　「剝」，？露也。「奠」，謂脯醢。「祭肉」，謂牲肉。玩語氣二「也與」字平列，不當(dāng)是否。謂喪之不？露用巾有此二者。鄭氏謂「脯醢之奠不巾」，此據(jù)士喪禮「始死，及殯后，朝夕奠，皆無巾」而云，不知禮言不同，不必強合?？资嫌忠浴讣认Α撼瘡R禮奠用巾』，是脯醢亦巾。為其在堂，恐埃塵，故巾之。記文據(jù)室內(nèi)?！拱从浳奈幢厝绱朔謩e耳。(卷一四，頁三○)
　　朝奠日出，夕奠逮日。
　　「逮日」，逮日未沒也。鄭氏謂：「陰陽交接，庶幾遇「遇」字，原作「過」，今徑改之。」按：陰陽交接乃子午二時，非日出日沒也。方性夫謂：「象生時之食?！箯埵现^：「不以陰幽死其親?！蛊湔f皆得之。(卷一四，頁三○)
　　父母之喪，哭無時，使必知其反也。
　　「父母之喪」，雖未殯前，哭不絕聲；若殯后，朝夕哭，哀至則哭，故有無時之哭。氣絕復(fù)續(xù)曰「反」。哭雖無時，但不可使滅性，故曰「使必知其反也」。間傳云：「斬衰之哭，若往而不反；齊衰之哭，若往而反。」即此「反」字意。彼分別「斬」「齊」言之，此則總言「斬」「齊」之哭，不可滅性也。舊解皆以「使」為「出使」，非。(卷一四，頁三一)
　　練，練衣黃里、縓緣，葛要绖，繩屨無絇，角填，鹿裘衡長袪，袪裼之可也。
　　說文云：「縓，亦黃色。纁，淺絳色?！?fàn)栄旁疲骸敢蝗局^之縓，再謂之赪，三染謂之纁?！箘t「縓」是一染之色，微兼赤黃。「纁」，淺絳乃始成赤也。鄭氏曰：「縓，纁之類?！褂陂g傳又曰『淺絳色』，則直以縓為纁矣，殊混?！格印梗蒙霞右轮?，吉時用之，練以前不用，故曰「裼之可也」。但「裼」上多一「袪」字，未詳。鄭氏謂「有袪而裼之」，似非語氣。郝仲輿謂：「見裘曰裼，裘在練衣內(nèi)，微露其袖口?！挂喾?。郝凡解「裼」字，皆以「見裘」為說，最屬杜撰。詩「載衣之裼」，明以襁褓類，豈但「露見」之義乎？(卷一四，頁三二)
　　有殯，聞遠兄弟之喪，雖緦必往；非兄弟，雖鄰不往。
　　此段疑有誤字，不必強解。(卷一四，頁三四)
　　天子之棺四重；水兕革棺被之，其厚三寸，杝棺一，梓棺二，四者皆周。棺束縮二衡三，衽每束一。柏？以端長六尺。
　　「衽」，未詳其制，必是與「束」同類所用之物，物故五束有五衽也。注疏謂：「小要，其形兩頭廣，中央小。先鑿棺邊及兩頭合際處作坎形，以小要連之，令固棺，縢相對每束之處，以一行之衽連之?！勾苏f未然?！感∫怪瑩?jù)鄭謂漢時所用，然則豈即是「衽」？士喪禮云「掘肂見衽」，喪大記云「士殯見衽」，豈有既納坎中而又得見者乎？其對棺與蓋際為坎連之者，乃是鉆也。說見喪大記「君？棺」下。(卷一四，頁三六)
　　天子之哭諸侯也，爵弁绖？衣?；蛟唬菏褂兴究拗?，為之不以樂食。
　　鄭氏以「绖」為衍字，此誤執(zhí)周禮「王吊諸侯弁绖緦衰」，故以此為不見尸柩不吊服，故不應(yīng)绖也。不知吊既弁绖，遙哭亦可弁绖，何得因周禮吊服用绖，遂去此處「绖」字乎？其欲去「绖」字，又為之說曰「麻不加于采」，不知此言常禮，天子至尊，似未可以拘也。(卷一四，頁三八)
　　天子之殯也，菆涂龍輴以？，加斧于？上，畢涂屋，天子之禮也。
　　下篇云：「天子龍輴為？幬，諸侯輴而設(shè)幬?！勾瞬谎浴笌巍苟浴?？」，蓋言諸侯不得為象？之制，故此惟言「？」，而曰：「天子之禮也?！?卷一四，頁三九)
　　魯哀公誄孔丘曰：「天不遺耆老，莫相予位焉，嗚呼哀哉！尼父！」
　　鄭氏曰：「尼父，因其字以為之謚。」蓋「父」乃丈夫之美稱，豈謚乎？鄭欲以誄為謚，故為此妄。(卷一四，頁四○)
　　國亡大縣邑，公卿大夫士皆厭冠，哭于大廟，三日，君不舉?；蛟唬壕e而哭于后土。
　　言失師喪地，乃春秋時事也。(卷一四，頁四○)
　　孔子惡野哭者。
　　此「野」自是郊野之野，但與前孔子云「所知，吾哭諸野」矛盾，檀弓多有如此者。今解者或謂是「子皋譏野哭」之「野」，或謂「哭不以禮曰野」，皆曲說。(卷一四，頁四一)
　　未仕者，不敢稅人，如稅人，則以父兄之命。
　　「稅」「裞」同，通作「襚」，以衣贈死也。按：此說亦可商，未仕而親沒者，其何以稅人乎？玉藻云：「親在，行禮于人稱父?！箘t已仕而親在者，固可不必稱父也。(卷一四，頁四二)
　　祥而縞，是月禫，徒月樂。
　　說見前「孟獻子禫」下。按：禫而徙祭之后可以作樂。此云「徙月樂」者，或后賢以不忍而遲之，故為是說與。據(jù)文義「禫」字作「祥」字為順，或字誤。朱仲晦遂謂「喪禮只二十五月」。馬彥醇祖述之，以其不合于「魯人朝祥暮歌?？鬃又^：踰月則善」；「孟獻子禫而不樂?？鬃又^：加人一等」；及「孔子既祥，十日成笙歌」諸章之義，乃極論魏王氏「二十五月服終」之是，鄭氏「二十七月服終」之非。嗟乎！即如鄭說，三年之喪已短去九月，而若輩必欲短去其十一月者，是誠何心哉！(卷一四，頁四二)
　　檀弓下
　　君之適長殤，車三乘；公之庶長殤，車一乘；大夫之適長殤，車一乘。
　　郝仲輿曰：「鄭以此車為殉葬之隅車，載牲體藏之壙中者，即所謂遣車。非也。又雜記云：『遣車視牢具?！糜谒挠??！还枢嵰运挠鐬閴恐校郧曹嚍槊髌?。又后章『晏子遣車一乘，及墓而反』，云『及墓反』，則是人所乘車明矣?！褂薨矗亨嵱陔s記：「遣車視牢具」下有此說，然亦用「與」字為疑詞。而雜記又云「既遣而包其余」，既夕禮云「包牲取下體」，是當(dāng)日實有此等禮。又左傳定三年「邾子先葬以車五乘，殉五人」，亦可證。余說見雜記上。若下云「晏子遺車一乘，及墓而反」，是謂「遣車」止一乘，以其儉于親禮，窆后皋賓拜送賓。今「窆訖即反」「以其儉于賓」，乃是兩事，非一事也。邾子喪禮之車，必謂人所乘者，非是，故辨之。(卷一五，頁二)
　　君于大夫，將葬，吊于宮，及出，命引之，三步則止，如是者三，君退；朝亦如之，哀次亦如之。
　　「引」「纼」同，柩車索也。下云「吊于葬者必「必」字，原作「不」，今改。執(zhí)引」，君尊，故命人引之。「三命引」，猶耕三推之義。注疏以「引」為「引去之引」，謂「奪孝子情」，甚迂。(卷一五，頁四)
　　季武子寢疾，蟜固不說齊衰而入見，曰：「斯道也，將亡矣；士唯公門說齊衰?！刮渥釉唬骸覆灰嗌坪?，君子表微?！辜捌鋯室?，曾點倚其門而歌。
　　記者舉蟜固著兇服問疾，曾點倚門而歌，皆以見武子為人所惡耳。陳可大謂：「善蟜固之存禮，譏曾點之廢禮?！狗謩e優(yōu)劣，大失記者之意。按：武子雖當(dāng)卒，時其勢自盛，其后即悼子、平子。蟜固何人，敢以兇服入武子之門？而武子不得已而佯喜之乎？其門又安得容人倚而歌乎？其言曾點者，以其為狂故也；云歌者，亦附會論語「言志時，鼓瑟也」。余友閻百詩曰：「按：武子卒于昭七年，而襄二十二年孔子生。襄公三十一年薨，至昭七年孔子十七歲。史記仲尼弟子傳惟子路最長，少孔子九歲，即以點同子路之歲，是時僅七八齡，其能倚門而歌乎？況未必同子路之歲，則更幼矣。」尤足證其妄。(卷一五，頁五)
　　妻之昆弟為父后者死，哭之適室，子為主，袒免哭踴，夫入門右，使人立于門外告來者，狎則入哭。父在，哭于妻之室；非為父后者，哭諸異室。
　　孔氏「孔氏」，原誤作「孔子」，今徑改。曰：「此云：『子為主，袒免哭踴，則夫入門右，亦哭踴?！恢咭陨衔摹荷晗椤赶椤棺郑`作「詳」，今徑改。之哭言思，婦人倡踴』，故知夫入門右亦踴，但文不備耳。」按：彼云「婦人倡踴」，此云：「子為主，袒免哭踴」，彼此不同，安得妄為紐合乎？余說詳上「小功不為位」章。(卷一五，頁九)
　　有殯，聞遠兄弟之喪，哭于側(cè)室，無側(cè)室，哭于門內(nèi)之右。同國，則往哭之。
　　據(jù)此云：「有殯，聞遠兄弟之喪，各哭于家，同國往哭」，上篇但云「有殯，聞遠兄弟之喪，雖緦必往」，未免欠分明。(卷一五，頁一○—一一)
　　子張死，曾子有母之喪，齊衰而往哭之?；蛟唬骸庚R衰不以吊?！乖釉唬骸肝业跻才c哉？」
　　此亦似毀曾子。曾子嘗問：「三年之喪吊乎？」夫子曰：「三年之喪而哭吊，不亦虛乎？」則曾子果不應(yīng)吊矣。或謂此為「傷死非吊生也」，然雜記云：「三年之喪不吊。如有服將往哭之，則服其服而往。」曾子于子張無服，則亦不應(yīng)往傷其死也。(卷一五，頁一一)
　　有若之喪，悼公吊焉，子游擯，由左。
　　此譽子游。禮，兇事尚右，擯由左，則尊者居右。(卷一五，頁一三)
　　齊谷王姬之喪，魯莊公為之大功?；蛟唬骸赣婶敿?，故為之服姊妹之服。」或曰：「外祖母也，故為之服?！?br />　　記禮者但言服制之事，說者必謂「魯莊公不應(yīng)服?國之喪」，非記文意。「王姬」，齊襄公夫人。魯莊公母文姜，齊襄公女弟，王姬乃魯莊公母舅之妻，或何以有外祖母之說？此贅。(卷一五，頁一三)
　　帷殯，非古也，自敬姜之哭穆伯始也。
　　敬姜朝夕哭，垂其帷，是能守禮別嫌。今男子從之，故曰「非古也」。與雜記「朝夕哭，不帷」之說同。(卷一五，頁一五)
　　復(fù)，盡愛之道也，有禱祠之心焉；望反諸幽，求諸鬼神之道也；北面，求諸幽之義也。
　　此言「復(fù)」，而鄭氏「禱五祀」，其舛。(卷一五，頁一六)
　　拜稽顙，哀戚之至隱也；稽顙，隱之甚也。
　　「隱」，痛也。上言「拜稽顙」，大？論人子喪親為此拜稽顙之禮，乃哀戚之至痛也。下文當(dāng)言「稽顙」，為痛之甚，所以釋「稽顙」之義也，不必求深?？资显唬骸妇桶菖c稽顙二事之中，稽顙為痛之甚。」按：兇通用拜，若謂以「拜」與「稽顙」二事較，而「稽顙」為痛之甚，不成拜雖非痛之甚而亦為痛也，不可通矣?？资弦云洳缓嫌凇富嫸蟀荨怪x，分周禮殷禮，尤非。(卷一五，頁一六)
　　奠以素器，以生者有哀素之心也。惟祭祀之禮，主人自盡焉爾，豈知神之所饗，亦以主人有齊敬之心也。齊，側(cè)皆反。
　　楊慈湖曰：「此章及下子游曰：『既葬而食之，未見其有享之者。』嗚呼！鬼神之道不如是也。形有生死，神無生死。故孔子之祭，如鬼神之實在。今子游以為未見其享之，是求鬼神之道于形也?！褂薨矗河浳摹肛M知神之所饗」與「未見其有饗」，本說得執(zhí)滯不通，而楊氏以「形亡神在」釋氏之說駁之，尤為紕繆，不可不辨。惟孔子曰「祭如在」，一「如」字下得甚活，至哉言乎！二說皆折倒。(卷一五，頁一九)
　　弁绖葛而葬，與神交之道也，有敬心焉。周人弁而葬，殷人冔而葬。
　　注疏謂「冠素弁，以葛為環(huán)绖，其要帶仍用麻」，或謂「葛為葛帶」，未詳孰是。然葬時用此冠帶恐未宜，故鄭氏謂：「天子諸侯禮者，以大夫士三月而葬，則其時尤近?！构什坏貌蛔鳌柑熳又T侯禮」耳。(卷一六，頁三)
　　歠主人主婦室老，為其病也，君命食之也。
　　成容若曰：「親喪三日不食，過此恐致滅性。惟士則鄰里勸其食糜粥，大夫以上則君之糜粥命之食，故曰：『歠主人主婦室老。』歠，使之歠粥也?！故柙疲骸笧槠錃f粥病困故，君命食疏飯?！故且浴甘持古c「歠」分為二矣。此本陸氏說。愚按：喪大記云：「大夫之喪，主人室老子姓皆食粥?！故侨蘸蟊緫?yīng)食粥，不必君為之勸也。今解為過三日不食，記「記」字，原誤作「說」，今徑改。文無此義，未免添補，當(dāng)以疏說為是。(卷一六，頁四)
　　葬于北方北首，三代之達禮也，之幽之故也。
　　古皆葬于北方，后世乃有擇地之說。(卷一六，頁六)
　　其變而之吉祭也，比至于祔，必于是日也接，不忍一日未有所歸也。
　　上云「是日也，以虞易奠」，蓋未葬曰「奠」，虞始曰「祭」也；此云「是日也，以吉祭易喪祭」，蓋虞曰「喪祭」，卒哭始曰「吉祭」也?！该魅?，祔于祖父」者，卒哭祭之，明日，祔于祖廟而為祔祭也。「其變而之吉祭也，比至于祔，必于是日也接」者，「變」字即上「易」字，承上言，自喪祭易為卒哭之吉祭也。比至于明日，祔祭必于卒哭祭之日接而行之，不忍其一日未有所歸也，與上「弗忍一日離」對。上言「是日葬」「是日虞」，故為弗忍己之一日離其親；此言「今日卒哭」「明日祔廟」，故為弗忍使其親每一日無有所歸，其義如此。鄭氏以此「變」字引士虞禮「他用剛?cè)铡?，即謂「他」字?？资弦龁史∮洝父霸嵴吒坝菡?，三月而后卒哭」，謂「不及時而葬為變」。此即鄭注士虞禮之說。皆牽強附會，不可從。(卷一六，頁一二—一三)
　　君臨臣喪，以祝桃茢執(zhí)戈惡之也，所以異于生也。喪有死之道焉，先王之所難言也。
　　按：喪大記云「大夫之喪，將大斂，……君往，……巫止于門外，……祝先入」，又士喪禮云「大斂而往，……巫止于廟門外，祝代之，小臣二人執(zhí)戈先，二人后」，當(dāng)以此二說為正。此增「桃茢」之文，乃附會襄二十九年左傳「使巫以桃、茢先袚殯」，此蓋為惡臣之死非禮也，而孔氏以「此為天子禮，彼為諸侯禮」，尤臆說。(卷一六，頁一六)
　　喪之朝也，順?biāo)勒咧⑿囊玻浒щx其室也，故至于祖考之廟而后行。殷朝而殯于祖，周朝而遂葬。
　　「周朝而遂葬」，既夕朝與之合。然僖八年「致哀姜」，左傳云：「不殯于廟，……則茀致也?！箘t周亦殯于祖矣，與此不合。或春秋禮而此說非，周初禮而春秋變之，皆未可知，不必強合也。乃服氏解「廟」為「殯宮」，杜氏謂「不以殯朝廟」，皆未允。鄭氏謂：「春秋變周之文，從殷之質(zhì)。」此用何休之說，尤謬。從來皆謂周末文勝，如其說，則是周末質(zhì)勝矣。(卷一六，頁一七)
　　其曰明器，神明之也。涂車芻靈，自古有之，明器之道也。孔子謂為芻靈者善，謂為俑者不仁，不殆于用人乎哉？
　　此意蓋疑時代遞遷，從葬者日趨新巧，所以防其流弊也。意謂惟為明器者知喪道，其后漸有用生者之器者，不殆于用象人殉葬乎哉？其后果有為俑以象人者，不殆于用人乎哉？「用殉」「用人」有分別，凡物從葬通曰「殉」，故「殉」亦訓(xùn)「從」，孟子以身殉道是也。由是用偶人從葬亦曰「殉」，用人從葬通曰「殉」也。鄭氏不識「殉」字義，徒以人從葬為「殉」，因曰「殺人以衛(wèi)死者曰殉」。若然，則「用殉」「用人」了無分別，記文何為前后分言之乎？
　　上章仲憲言于曾子謂：「夏用明器，殷用祭器，周人兼用?！勾藷o稽之說，故曾子辨之。從來解者皆誤認為實然，于此章亦以明器屬夏，生者之器屬殷，為俑屬周，謂孔子善夏而非殷周，殊繆。況此言生者之器，非祭器也；言為俑，非兼周也，亦絕不相通。若必據(jù)三代為說，則為俑豈文武制耶？固執(zhí)可笑如此。生者之器必不定是祭器，上章言「竹不成用，瓦不成味，木不成斲皆明器也」，反是，則皆生者之器。(卷一六，頁一九)
　　穆公問于子思曰：「為舊君反服，古與？」子思曰：「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故有舊君反服之禮也。今之君子，進人若將加諸膝，退人若將隊諸淵，毋為戎首，不亦善乎！又何反服之禮之有？」
　　仿孟子「禮為舊君有服」章為說。(卷一七，頁一)
　　衛(wèi)司徒敬子死，子夏吊焉，主人未小斂，绖而往。子游吊焉，主人既小斂，子游出绖反哭。子夏曰：「聞之也與？」曰：「聞諸夫子，主人未改服則不绖。」
　　此言子夏事，與「曾子襲裘而吊」同，總以子游為知禮也。然此事頻見，亦可厭。(卷一七，頁二)
　　曾子曰：「晏子可謂知禮也已，恭敬之有焉。」有若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遣車一乘，及墓而反。國君七？，遣車七乘；大夫五？，遣車五乘。晏子焉知禮？」曾子曰：「國無道，君子恥盈禮焉。國奢，則示之以儉；國儉，則示之以禮?！?br />　　郝仲輿曰：「『？』『介』同。禮器云：『諸侯七介七牢，大夫五介五牢?！挥蛛s記云：『遣車視牢具?！弧呵病?，奠牲體包裹送死者，俗世用牢車載而之墓，故有子譏其非禮。鄭氏讀『？』為『個』，為『包肉之?dāng)?shù)』，以『遣車為涂車，載其包埋之壙中』，附會其謬也?！拱矗汉轮^「？」「介」同，駁鄭附會為「個」，是也。其謂「遣車為送葬之車，非載牲體之車」，則非，說詳上「君之適長殤」下。此「以遣車視介之?dāng)?shù)」，猶雜記云「遣車視牢具」也。有子譏其不當(dāng)用「牲粻」，當(dāng)用「脯醢」，非譏其用「牢車」也。郝故錯解以附會之耳。(卷一七，頁五)
　　國昭子之母死，問于子張曰：「葬及墓，男子婦人安位？」子張曰：「司徒敬子之喪，夫子相，男子西鄉(xiāng)，婦人東鄉(xiāng)?！乖唬骸膏妫∥?。」曰：「我喪也斯沾。爾專之，賓為賓焉，主為主焉，婦人從男子皆西鄉(xiāng)?！?br />　　鄭氏以「我喪也斯沾」句，注「注」字，原誤作「住」，今徑改。謂：「沾讀曰覘。國昭子自言之大家，有事人盡視之。專，猶司也?！褂谡Z氣未協(xié)。郝仲輿以「我喪也斯沾爾專之」為一句，謂：「沾爾，猶言沾沾爾，自我貌。戒子張曰：爾無謂我喪，我遂沾然自主之?！箤O文融曰：「本欲自專，卻用『毋曰』字喚起，正是恣肆人氣?！埂翊硕f互相明，似得之。(卷一七，頁六—七)
　　穆伯之喪，敬姜晝哭；文伯之喪，晝夜哭?？鬃釉唬骸钢Y矣?！刮牟畣剩唇獡?jù)其床而不哭，曰：「昔者吾有斯子也，吾以將為賢人也，吾未嘗以就公室；今及其死也，朋友諸臣未有出涕者，而內(nèi)人皆行哭失聲。斯子也，必多曠于禮矣夫?！?br />　　「曠于禮」，大約謂「好內(nèi)而遠賢」，孔氏謂「疏薄賓客朋友之禮」，吳幼清謂：「曠廢居室之禮，而溺于燕私好內(nèi)之情?！咕闫?。(卷一七，頁八)
　　季得子之母死，陳褻衣。敬姜曰：「婦人不飾，不敢見舅姑，將有四方之賓來。褻衣何為陳于斯？」命徹之。
　　鄭氏曰：「言四方之賓，嚴(yán)于舅姑?！拱矗捍肆x非。舅姑不當(dāng)與四方之賓較量嚴(yán)否也。意謂婦人在生不飾不敢見舅姑，今其死也，有四方之人來，何為不飾乎？蓋以生喻死，以舅姑喻四方之賓耳。(卷一七，頁九)
　　有子與子游立，見孺子慕者，有子謂子游曰：「壹不知夫喪之踴也，予欲去之久矣。情在于斯，其是也夫？」子游曰：「禮，有微情者，有以故興物者，有直情而徑行者，戎狄之道也。禮道則不然，人喜則斯陶，陶斯？，？斯猶，猶斯舞，舞斯慍，慍斯戚，戚斯嘆，嘆斯辟，辟斯踴矣，品節(jié)斯，斯之謂禮。人死，斯惡之矣，無能也，斯倍之矣。是故，制絞衾，設(shè)簍翣，為使人勿惡也。始死，脯醢之奠，將行，遣而行之，既葬而食之，未有見其饗之者也。自上世以來，未之有舍也，為使人勿倍也。故子之所刺于禮者，亦非禮之訾也。」
　　猶鄭氏謂：「當(dāng)為搖，言身動搖也?！关M有歌而搖者？吳幼清祖鄭說謂：「當(dāng)為手動，舞為足蹈?！褂榷抛?。郝仲輿謂：「猶如字，與由通，自然向赴之意，人歌則抵掌頓足，按節(jié)而應(yīng)，謂之猶?！谷羰?，則仍與「搖」之說相似矣。按：說文「嗂」字，徐鍇引禮「？斯猶」謂：「猶即嗂；嗂，喜也?！蛊湔f似是?！肝杷箲C」一句，諸家之說尤不一。陸德明謂「衍文」。孔氏謂「鄭本無此句」，又謂「鄭又一本云：舞斯蹈，蹈斯慍」。劉原父改記文云：「人喜則斯陶，陶斯？，？斯猶，猶斯舞，舞斯蹈矣。人惱則斯慍，慍斯戚，戚斯嘆，嘆斯辟，辟斯踴矣?！箍资嫌忠牢臑榻庠唬骸盖蚁才鄬?，哀樂相生，若舞而無節(jié)，形疲倦?yún)?，事與心違，所以怒生。曲禮云『樂不可極』，即此謂也。」按：以上諸說，憑臆增刪者，既未足據(jù)；順文解釋者，又不可通，然則如何？蓋作者之意，本取喜之為舞，慍之為踴，以見其皆當(dāng)品節(jié)也。其文卻于「舞」字之下，「慍」字上，順勢直下，即用「斯」字為過接，不得更端另起耳，而循環(huán)相生之義，亦是隱然可見。必如孔氏油定作解，豈不死古人句下；必如劉氏之屬對整齊，古人又安有此印板文字哉？(卷一七，頁一二—一三)
　　吳侵陳，斬祀殺厲，師還出竟，陳太宰？使于師。夫差謂行人儀曰：「是夫也多言，盍嘗問焉？師必有名，人之稱斯師也者，則謂之何？」太宰？曰：「古之侵伐者，不斬按：？祀、不殺厲、不獲二毛；今斯師也，殺厲與？其不謂之殺厲之師與？」曰：「反爾地，歸爾子，則謂之何？」曰：「吾王討敝邑之罪，又矜而赦之，師與，有無名乎？」
　　按？乃吳之太宰，儀乃陳之行人，恰好更換，豈記者有意為戲耶？(卷一七，頁一五)
　　顏丁善居喪。始死，皇皇焉如有求而弗得，及殯，望望焉如有從而弗及，既葬，慨焉如不及其反而息。
　　此與上篇「始死，充充如有窮」章各自為義，不必強合。(卷一七，頁一七)
　　子張問曰：「書曰：高宗三年不言，言乃讙。有諸？」仲尼曰：「胡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王世子聽于冢宰三年。」
　　仿論語，無謂。(卷一七，頁一七)
　　知悼子卒，未葬，平公飲酒，師曠、李調(diào)侍，鼓鐘。杜簣自外來，聞鐘聲，曰：「安在？」曰：「在寢。」杜蕢入寢，歷階而升，酌，曰：「曠飲斯?！褂肿?，曰：「調(diào)飲斯。」又酌，堂上北面坐飲之。降，趨而出。平公呼而進之，曰：「蕢，曩者爾心或開予，是以不與爾言。爾飲曠何也？」曰：「子卯不樂。知悼子在堂，斯其為子卯也大矣。曠也太師也，不以詔，是以飲之也?！埂笭栵嬚{(diào)何也？」曰：「調(diào)也君之褻臣也，為一飲一食，妄君之疾，是以飲之也?！埂笭栵嫼我玻俊乖唬骸甘壱苍追蛞?，非刀匕是共，又敢與知防，是以飲之也?！蛊焦唬骸腹讶艘嘤羞^焉，酌而飲寡人?！苟藕埾炊鴵P觶。公謂侍者曰：「如我死，則必毋廢斯爵也?！怪劣诮瘢犬叓I，斯揚觶，謂之「杜舉」。
　　知悼子，鄭氏謂「晉大夫荀盈是也。盈，荀罃之子?！龟惪纱笾^「荀罃」，誤。徐伯魯謂「盈亦作罃」，尤欠分曉。(卷一七，頁一九)
　　公叔文子卒，其子戍請謚于君曰：「日月有時，將葬矣，請所以易其名者?！咕唬骸肝粽咝l(wèi)國兇饑，夫子為粥與國之餓者，是不亦惠乎？昔者衛(wèi)國有難，夫子以其死衛(wèi)寡人，不亦貞乎？夫子聽衛(wèi)國之政，修其班制，以與四鄰交，衛(wèi)國之社稷不邕，不亦文乎？故謂夫子貞惠文子。」
　　文子以死衛(wèi)君，經(jīng)傳不見，其余之說悉不足據(jù)可知矣。(卷一七，頁二○)
　　石駘仲卒，無適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為后者。曰：「沐浴佩玉則兆?！刮迦苏呓糟逶∨逵?。石祁子曰：「孰有執(zhí)視之喪，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衛(wèi)人以龜為有知也。
　　此與左傳昭十三年楚共王埋璧事相類。又昭二十六年左傳云：「王后無適，則擇立長。年鈞以德，德鈞以卜。」故后世凡適死，即立庶之長者，此循古制，必年鈞始以德，德鈞始以卜耳。今觀楚共王、石駘仲未聞年德之鈞，而輒鬼神用卜，疑皆非古制矣。此石駘仲事于卜之中而見其德，固甚奇，然石祁子不沐浴佩玉，而卜者何以必先謂「沐浴佩玉則兆」，此處恐難通，當(dāng)是寓言耳。又后以龜有知，以其能知吉兇，非以其能知邪正也。義亦未確。(卷一七，頁二○)
　　子路曰：「傷哉貧也，生無以為養(yǎng)，死無以為禮也?！箍鬃釉唬骸膏ㄝ娘嬎M其歡，斯之謂孝；斂首足形，還葬而無？，稱其財，斯之謂禮。」
　　按：「啜菽飲水盡其歡，斯謂之孝」，此非圣人之言，孟子稱墨為「以薄為道」，斯其殆類之矣。王制云：「五十異粻，六十宿肉，七十貳膳，八十常珍、九十飲食不違寢，膳飲從于游可也。」又云：「六十非肉不飽?！姑献釉唬骸钙呤侨獠伙??！褂^此則菽水之不可為飽也，明矣。孝親以養(yǎng)志為上，然而曾子養(yǎng)志必有酒肉，曾元養(yǎng)口體亦必有酒肉，則菽水非養(yǎng)親之餐具，又明矣。夫養(yǎng)口體者，此酒肉；養(yǎng)志者，亦此酒肉，可曰「吾養(yǎng)志也，而遂不需此」哉！茍養(yǎng)志而不需此，是反不若養(yǎng)口體者之為愈也。彼將曰：「我以菽水盡其歡，較勝于以三牲之養(yǎng)而不盡其歡者?！谷欢鴼g則盡矣，其如親之腹餒何？親之腹餒而猶曰「吾能盡其歡」，吾不信也。按：內(nèi)則所詳旨甘柔滑諸餐具，皆所以詔人子養(yǎng)親者，此豈獨為富者設(shè)，而貧者固無與乎？彼漢之茅容非貧者乎？后世之士有家貧無以養(yǎng)親，志氣衰惰，輒用此語以借口，不知古人正不然，家貧親老，不擇官而仕，如三釜心樂捧檄色喜，此皆為人子之恒理。蓋孟子謂「仕有時乎為貧」，則父母在，益可知矣。大抵貧而負高隱之志者，親沒為之可也，親在故降志以求之。一介不取，立身之大節(jié)也，使親而饑餓，亦當(dāng)稍貶以遇之。后漢嗇夫?qū)O姓賦民錢，市衣與父。吳佑謂：「揰以親故，受污辱之名，所謂『觀過知仁』是也?！勾俗阋娨话唷t庶乎親之志與體皆獲所養(yǎng)，斯乃謂之孝矣。記文偏而有弊，殊非吾儒中正之道，特為拈出以破從來之惑焉。又傳稱子路自食藜藿，為親負米二百里之外。然則雖以子路之貧，固未嘗以菽水養(yǎng)也。
　　王子雍曰：「熬而食曰啜?？鬃釉唬骸敢暂乃疄橹啵猿｀ㄖ嬎鼰o余物，以水而已?！箙怯浊逶唬骸赋螄L食于北方至貧者之家，不惟無飯亦無粥，但以豆煮湯，每人所食約豆一掌所掬，雜以米一二十粒，煮湯一盂，攬起啜之而以療饑，始悟古所謂啜菽蓋如此。無蔬菜可羹，但熟煮白水飲之，故啜菽飲水為至貧者之家?！箍资柚^：「以豆為粥，非也?！褂^此上諸說，其解「菽」「水」者若此。嗚呼！此其以為養(yǎng)親之餐具乎哉？仁人孝子當(dāng)必有惻然于心者矣。(卷一七，頁二二—二四)
　　衛(wèi)有太史曰柳莊，寢疾。公曰：「若疾革，雖當(dāng)祭必告。」公再拜稽首請于尸曰：「有臣柳莊也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聞之死，請往。」不釋服而往，遂以襚之。與之邑裘氏與縣潘氏，書而納諸棺，曰：「世世萬子孫，毋變也」。
　　柳莊于衛(wèi)為社稷之臣，經(jīng)傳未見。「當(dāng)祭必告」，非；謂「不釋祭服而往，襚也」，皆不足據(jù)。(卷一七，頁二五)
　　仲遂卒于垂，壬午猶繹，萬入，去鑰。仲尼曰：「非禮也，卿卒不繹。」
　　述春秋事不誤。但謂「仲尼謂非禮」則不然，此循漢人之說也。(卷十七，頁二十六)
　　季得子之母死，公輸若方小。斂，般請以機封，將從之，公肩假曰：「不可！夫魯有初，公室視豐碑，三家視桓楹。般，爾以人之母嘗巧，則豈不得以？其毋以嘗巧者乎？則病者乎？噫！」弗果從。
　　公輸若名般，與于小斂之事，鄭氏解若、般為兩人，斷「方小」為句，謬也?！赴?，爾以人之母嘗巧」至「病者乎」，謂：「爾以他人之母試巧，則何不如己母試巧乎？不以己母試巧，則亦有所病之乎？」鄭氏又?jǐn)唷竸t豈不得己」為句，謂「以」「己」字同，解為「豈不得休己」，亦謬也。(卷一七，頁二七—二八)
　　工尹商陽與陳？疾追吳師，及之。陳？疾謂工尹商陽曰：「王事也，子手弓而可?！故止！缸由渲T?！股渲?，斃一人，韔弓。又及，謂之，又?jǐn)蓝恕Ｃ繑酪蝗?，揜其目。止其御曰：「朝不坐，燕不與，殺三人，亦足以反命矣?！箍鬃釉唬骸笟⑷酥?，亦有禮焉?！?br />　　按：昭公二年左傳「楚子使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圍徐以懼吳」，未嘗有追吳師之事。又商陽臨敵不用命，而以私怨其君，何禮之有？(卷一七，頁三一)
　　諸侯伐秦，曹共公卒于會。諸侯請含，使之襲。襄公朝于荊，得王卒。荊人曰：「必請襲?！刽斎嗽唬骸阜嵌Y也。」荊人強之。巫先拂柩。荊人悔之。
　　按：此亦與春秋傳互異。襄「襄」字，原誤作「哀」，不今徑改。二十八年十二月，楚得王薨。是時公方及漢，初欲止，卒至楚。諸侯五日而殯，至?xí)r得王已在殯矣。二十九年正月，有楚人使公親襚之事，蓋致襚諸禮，可在殯后。雜記上云「致禮，委衣于殯東」是也。此易「請襚」為「請襲」，易「拂殯」為「拂柩」，蓋誤以得王為猶未殯也。(卷一七，頁三一—三二)
　　滕成公之喪，使子叔敬叔吊，進書，子服惠伯為介。及郊，為懿伯之忌，不入?；莶唬骸刚玻豢梢允甯钢?，不將公事?！顾烊?。
　　此魯昭三年事，鄭氏以「忌」為「怨」，左傳杜注亦同，孔氏「孔氏」，原誤作「孔子」，今徑改。遂謂「敬叔殺懿伯」，此附會之說也。劉氏以「忌」為「忌日」，似非。(卷一七，頁三三)
　　孺子●之喪，哀公欲設(shè)撥，問于有若，有若曰：「其可也，君之三臣猶設(shè)之?！诡伭唬骸柑熳育堓惗?？幬，諸侯輴而設(shè)幬，為榆沈，故設(shè)撥。三臣者廢輴而設(shè)撥，竊禮之不中者也，而君何學(xué)焉？」
　　「天子龍輴而？幬，諸侯輴而設(shè)幬」，孔氏曰：「天子之殯，載柩于龍輴，累材作？，而題湊其木幬，覆棺上而后涂之；諸侯以輴載柩，不畫為龍，亦累木為？，設(shè)木于上以梼之，不（「不」字原敓，今徑補）為題湊，有橫木覆之，亦油涂。其上?！拱矗嚎籽灾T侯之制非是。諸侯明言設(shè)幬，是無？矣，安得云「亦累木為？」乎？蓋？幬者，?木作四柱，加以題湊，架屋其上，如？之周棺梼則垂地，而后涂之。故？幬諸侯則但?木環(huán)繚，不列四柱，象？亦題湊其上，如？幬之四垂而已，故曰：「設(shè)幬亦油涂之?！箮危瑤ひ?，孔以幬為蓋棺物，故有「設(shè)木于上以幬之，而為題湊，有橫木覆之」之說，皆臆度也?！笧橛苌蚬试O(shè)撥」，鄭氏曰：「以水洗榆白皮之汁，以播于地，引輴車滑?！勾苏f迂。陸農(nóng)師曰：「榆性堅忍，所謂『不剝不沐，十年成轂』是也。然以性沈難轉(zhuǎn)，亦所載沉也，故須撥。」「撥」，雖不可知，然謂之「撥」，則以「撥輴」可知。鄭氏謂「撥，所謂紼」，非是。按：喪大記「大夫二綍二碑」，廢輴用軸而設(shè)撥，故曰「竊禮之不中者也」，此說近是。然「撥」終無解，郝仲輿謂：「撥作綍，大繩即紼也。棺自有引，別用大繩以引柩車。」此乃鄭解，亦臆說。(卷一八，頁二—三)
　　季子皋葬其妻，犯人之禾，申詳以告曰：「請庚之?！棺痈拊唬骸该鲜喜灰允亲镉?，朋友不以是棄予，以吾為邑長于斯也，買道而葬，后難繼也?！?br />　　鄭氏謂「季子皋恃櫥虐民」，是。但謂「即高柴或氏季」，恐未然。高柴為費宰，下文子皋為成宰，費為季氏邑，成為孟氏邑也。又家語稱柴足不履，影啟蟄不殺，方長不折，此禾己成而反犯之，正與相反也。后儒以其為柴也，多曲護之。陳可大謂「夫子嘗曰柴也愚」，按：此亦愚而過慮之一端，就「愚」字上作解，致為可笑。郝仲輿謂「子皋知大體」，其說尤非理。(卷一八，頁五)
　　土而未有祿者，君有饋焉曰獻，使焉曰寡君。違而君薨，弗為服也。
　　「仕而未有祿」，即仕而不受祿也?！妇叙佈稍猾I，使焉曰寡君」，謂君有饋不曰賜，而曰獻；其將命之使不曰君，而曰寡君，所以隆禮之也。注疏以「仕未有祿」引王制「位定然后祿之」之義為解，所以于下文皆說不去。謂「君有饋焉曰獻」為「有饋于君曰獻」，「使焉曰寡君」為「使他國自稱己君曰寡君」，然則仕而得祿者，獨不當(dāng)然耶?？资锨鸀檎f曰：「嫌其或異，故明之也」。于「違而君薨」，更說不去，則曰「此一條則異也」，辭遁如此。(卷一八，頁六—七)
　　虞而立尸，有幾筵。卒哭而諱，生事畢而鬼事始已。既卒哭，宰夫執(zhí)木鐸以命于宮曰：「舍故而諱新?！棺詫嬮T至于庫門。
　　未葬以生事之，既葬以鬼事之，故虞而立尸，有幾筵。虞以前祭無尸，但有奠席（「席」字，原誤作「疾」，今徑改。）而無幾筵，此謂通禮皆然?？资显唬骸复擞菁蓝袔?，謂士大夫禮。故士虞禮云『祝免澡葛绖帶，布席于室中，東面右?guī)住皇且?。若天子諸侯則葬前有幾，故周禮司幾筵云（「云」字，原誤作「公」，今徑改。）喪事。」案「幾」，按：周禮之說不足據(jù)，且此章云「虞而立尸，有筵。卒哭而諱」之法相同，下言「諱事」云「執(zhí)木鐸命于宮」，而上言「虞事」，亦屬天子諸侯可知，豈必士大夫乎？「舍故諱新」，鄭氏謂「故為高祖之父當(dāng)遷者」，此易緯（「緯」字，原誤作「諱」，今徑改。）之說，不可從。曲禮云「逮事父母，則諱王父母」，豈應(yīng)諱及四世乎？此是謂孝子之父平日諱父與祖，今為孝子之祖與曾祖，故舍其曾祖之故諱，而諱父之新諱也。(卷一八，頁八—九)
　　軍有憂，則素服哭于庫門之外，赴車不載●韔。
　　「軍有憂，則素服哭于庫門之外」，此亦據(jù)左傳「秦穆公敗于殽，素服郊次，向師而哭」之事為說。(卷一八，頁九)
　　有焚其先人之室，則三日哭。故曰：「新宮火，亦三日哭?！?br />　　此援春秋成三年「新宮災(zāi)，三日哭」之事為說?！赶热酥摇?，即宗廟也，按：「新宮」，宣公之宮，以其新成，故曰新宮。其三日哭，禮也。春秋公谷傳及禮鄭注皆無異詞，惟胡得侯曰：「新宮者，宣宮也，不曰宣公宮者，神主未遷也。禮有『焚其先人之室，則三日哭』。先人之室，蓋嘗寢于斯，食于斯，會族屬于斯，故有焚其室則哭之禮，神主未遷而哭，于人情何居？」按：胡以「新宮」為「神主未遷」，以記文「先人之室」為「居室」，皆謬。既以哭焚先人之室為禮，又以哭新宮為非禮，則記文取證前后不符矣。釋禮之家多援其說，是誤解春秋而并及于禮也。(卷一八，頁一○)
　　孔子過泰山側(cè)，有婦人哭于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路問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憂者?！苟唬骸溉唬粽呶峋怂烙诨?，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為不去也？」曰：「無苛政?！狗蜃釉唬骸感∽幼R之，苛政猛于虎也?！?br />　　此全類諸子寓言，呂覽淮南之儔也。(卷一八，頁一一)
　　魯人有周豐也者，哀公執(zhí)摯請見之，而曰不可。公曰：「我其已夫。」使人問焉。曰：「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敬于民而民敬之，何施而得斯于民也？」對曰：「●墓之間，未施哀于民而民哀；社稷宗廟之中，未施敬于民而民敬。殷人作誓而民始畔，周人作會而民始疑。茍無禮義忠信誠愨之心以？之，雖固結(jié)之，民其不解乎？」
　　說者多以「殷人作誓」謂「夏書已有甘誓」，「周人作會」謂「左傳巳有禹會涂山之說」，為之斡旋其意，不知此二句自不可易，不必斡旋也。「殷人作誓」，指湯誓以臣伐君者而言，非甘誓可比；「周人作會」，指春秋五霸而言，周初固無此禮，其禹會涂山之說，恐荒遠未可信也。然此二句又自谷梁「告誓不及五帝，盟詛不及三皇」中來。(卷一八，頁一一)
　　延陵季子適齊，于其反也，其長子死，葬于●博之間。孔子曰：「延陵季子，吳之習(xí)于禮者也?！雇^其葬焉。其坎深不至于泉，其斂以時服。既葬而封，廣輪揜坎，其高可隱也。既封，左袒，右還其封且號者三，曰：「骨肉歸復(fù)于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無不之也?！苟煨??？鬃釉唬骸秆恿昙咀又诙Y也，其合矣乎?！?br />　　季子，吳人，不以長子之柩歸●于祖墓，俾得遂丘首之愿，乃葬于齊地，何也？及葬，魂則曰「魂氣無不之」，此釋氏之說，所謂「形滅神不滅也」。左袒為吉事，兇事尚右，如是豈得為合禮？(卷一八，頁一四)
　　邾婁考公之喪，徐君使容居來吊含，曰：「寡君使容居坐含進侯玉，其使容居以含。」有司曰：「諸侯之來邕敝邑者，易則易，于則于，易于雜者未之有也?！谷菥訉υ唬骸溉菥勇勚菏戮桓矣钠渚?，亦不敢遺其祖。昔我先君駒王西討濟于河，無所不用斯言也。容居，魯人也，不敢忘其祖?！?br />　　春秋時，推魯人知禮，故曰「魯人」，下章「仲叔妻喪夫」亦同，鄭氏以「魯鈍」解，非?！敢子凇苟稚跗?，然終費解。(卷一八，頁一六)
　　子思之母死于衛(wèi)，赴于子思，子思哭于廟。門人至曰：「庶氏之母死，何為哭于孔氏之廟乎？」子思曰：「吾過矣！吾過矣！」遂哭于他室。
　　檀弓于「伯魚妻再嫁」事屢見，可厭。前以子思為「吾何慎哉」之語，此又以子思自以其哭為過，皆不似。(卷一八，頁一六)
　　天子崩，三日祝先服，五日官長服，七日國中男女服，三月天下服。虞人致百祀之木，可以為棺槨者斬之，不至者，廢其祀，刎其人。
　　「官長」，士在其中。喪服四制云「七日授士杖」，而此云「五日」，禮言不同?？资戏謩e「士之有地德深，無地德薄」，又引崔氏說分「朝廷之土，邑宰之士」，皆臆斷也。「虞人致百祀之木」以下，其說不經(jīng)。(卷一八，頁一七—一八)
　　齊大饑，黔敖為食于路，以待餓者而食之。有餓者蒙袂輯屨貿(mào)貿(mào)然來。黔敖左奉食，右執(zhí)飲，曰：「嗟來食。」揚其目而視之，曰：「予惟不食嗟來之食，以至于斯也。」從而謝焉，終不食而死。曾子聞之曰：「微與？其嗟也可去，其謝也可食?！?br />　　此似仿孟子「？爾而與之，行道之人不受」之語造出此事，然又增曾子之說于后，大失孟子之旨矣，千古志士為之損氣。(卷一八，頁二二)
　　邾婁定公之時，有弒其父者。有司以告，公瞿然失席曰：「是寡人之罪也?！乖唬骸腹讶藝L學(xué)斷斯獄矣：臣弒君，凡在官者殺無赦；子弒父，凡在宮者殺無赦。殺其人，壞其室，●其宮而豬焉。蓋君踰月而后舉爵?！?br />　　「臣弒君」兩段，鄭氏曰：「言諸臣子孫無尊卑，皆得殺之，其罪無赦。」孔氏駁之曰：「子孫無問尊卑，皆得殺之，則似父之殺祖，子得殺父矣?！龟戅r(nóng)師亦駁之曰：「弒父者，凡在宮子孫皆得殺之，是父子兄弟相殺，終無已時也?！蛊湔f皆是已。陸又曰：「凡在官者殺無赦，謂殺君者，同一官府亦坐焉耳。殺父放此?！箙怯浊羼g之曰：「陸謂『同一官府之人亦坐殺君之罪』，果是，逆殺之黨則自應(yīng)殺之，若不與殺謀，而一府一宮之人皆連坐刑，不亦濫乎？」其說亦是已。又曰：「在官、在宮，謂被者之群臣、子孫，非謂行弒者之群臣、子孫也。然則被殺者為祖，行弒者為父，猶之子得殺父矣?！钩扇萑粼唬骸钢T儒議論紛紛，皆因『凡在宮』句，似子亦可以殺弒祖之父，于情性有礙耳。若從疏中所云『在宮，諸本或為在官』，則于文義順矣?！勾烁挠浳?，亦不足信。又引汪氏曰：「謂討其與弒君父之人，凡聞乎故者，皆誅之而不赦，非謂在官、在宮者盡誅之也?！谷绱私庖喾潜疚牧x。愚按：諸說之中，似陸說為順，此是邾婁定公一時忿激不暇循理亦為此言，觀下「殺其人，壞其室，●其宮」等語，正是一例，在定公則為失言，在記者可以無記。(卷一八，頁二二—二三)
　　晉獻文子成室，晉大夫發(fā)焉。張老曰：「美哉輪焉！美哉奐焉！歌于斯，哭于斯，聚國族于斯。」文子曰：「武也得歌于斯，哭于斯，聚國族于斯，是全要領(lǐng)以從先大夫于九京也?！贡泵嬖侔莼住＞又^之善頌善禱。
　　獻文子似即趙武，然武未嘗謚獻文。鄭氏以「晉」為「晉君」，以「獻」為「賀」，殊迂?！赴l(fā)」，似即落成之意?！篙啞?，鄭氏謂「輪囷」，然是「盤曲」意，非「高大」也。此指節(jié)梲之盤曲?！笂J」，寬廣意，詩「伴奐爾游」，此指舍宇之寬廣。「歌」「哭」取哀樂二義為言，鄭氏謂「歌」為「祭祀奏樂」，拘也。孔氏又謂「大夫祭無樂，而春秋時或有之」，尤拘?！敢I(lǐng)」，孔氏謂「古者重罪要斬」，亦非也。周穆王作呂刑，惟舉墨、劓、剕、宮、大辟之五刑，未有所謂「要斬」者。大抵「要斬」「車殉」皆起于戰(zhàn)國申商之法，春秋時亦無之。此云「要領(lǐng)」，蓋作記者之語耳。又按：晉語「趙文子為室，張老諫其礱椽」，無此頌禱之語。大抵皆附會增飾也。(卷一八，頁二四)
　　仲尼之畜狗死，使子貢埋之，曰：「吾聞之也，敝帷不棄，為埋馬也；敝蓋不棄，為埋狗也。丘也貧，無蓋，于其封也，亦予之席，毋使其首陷焉。」路馬死，埋「埋」字，原誤作「理」，依今本改。之以帷。
　　此謂「丘也貧，無蓋」，家語亦知孔子將行，雨而無蓋。夫「蓋」之為物甚微，孔子雖貧未必至是，即至是，亦奚足為圣人重。若謂「蓋」為「車蓋」，則孔子從大夫之后不可徒行矣，此皆附會之言。「路馬死，埋之以帷」，亦似本「魯公乘馬，塹而死，以帷裹之」為說。(卷一八，頁二五—二六)
　　季孫之母死，哀公吊焉，曾子與子貢吊焉，閽人為君在，弗內(nèi)也。曾子與子貢入于其?而修容焉。子貢先入，閽人曰：「鄉(xiāng)者已告矣?！乖雍笕耄捜吮僦?。涉內(nèi)溜，卿大夫皆辟位，公降一等而揖之。君子言之曰：「盡飾之道，斯其行者遠矣?！?br />　　此又毀曾子而及子貢。君在輒欲闌，入而為閽人所拒，入馬?而修容，因修容而卿大夫辟位，君降等而揖之，皆齊東野人之語也。(卷一八，頁二—七)
　　孔子之故人曰原壤，其母死，夫子助之沐槨。原壤登木曰：「久矣予之不托于音也?！垢柙唬骸肛偸字嗳唬瑘?zhí)女手之卷然?！狗蜃訛楦ヂ勔舱叨^之，從者曰：「子未可以已乎？」夫子曰：「丘聞之，親者毋失其為親也，故者毋失其為故也。」
　　前儒謂此歌即諸侯大射貍首之歌，或者是也。但其所謂「貍首之斑然」，雖不可知其義，然必非如孔疏所云「斲棺材文采似貍之首也」?！笀?zhí)女手之卷然」，「女」音「汝」，謂「兩手相執(zhí)而卷然，以見親厚之意」，亦非如疏所云「孔子之手如女子之手，卷卷然而柔弱也」。蓋詩意言「天子致親于其臣」，原壤引之，以況「己之致親于孔子」耳。
　　此與論語「原壤夷俟」章有不可比合而論者。蓋檀弓率多附會，難以盡信也，宋儒必欲取而較論，或謂「彼為盡朋友之義，此為全故舊之恩」；或謂「夫子周旋中禮」；或謂「夫子經(jīng)權(quán)得宜」；或謂「夷俟不可不教誨，歌乃大惡，若要理會，不可但已，只得且休」。凡此諸說為圣人解駁，皆似可已。(卷一八，頁二九—三○)
　　趙文子與叔譽觀于九原。文子曰：「死者如可作也，吾誰與歸？」叔譽曰：「其陽處父乎？」文子曰：「行并植于晉國，不沒其身，其知不足稱也?！埂钙渚朔负?？」文子曰：「見利不顧其君，其仁不足稱也。我則隨武子乎，利其君不忘其身，謀其身不遺其友?！箷x人謂文子知人。文子其中退然如不勝衣，其吶吶然如不出諸其口。所舉于晉國管庫之士七十有余家，生不交利，死不屬其子焉。
　　此與晉語多同。「并植」二字乃「廉直」二字之訛。(卷一八，頁三二)
　　叔仲皮學(xué)子柳。叔仲皮死，其妻魯人也，衣衰而繆绖。叔仲衍以告，請繐衰而環(huán)绖，曰：「昔者吾喪姑姊妹亦如斯，末吾禁也?！雇?，使其妻繐衰而環(huán)绖。
　　以子柳為「皮之子」；以上「其妻」為「子柳之妻」；以「衍」為「皮之弟」；子柳之叔以告，為告子柳；以「請」為「子柳請」；以「曰」為「衍答」；以「退」為「子柳退」；以下「其妻」亦為「子柳之妻」，此鄭孔之說也。以「子柳」為「皮之子」；以上「其妻」為「子柳之妻」；以「衍」為「子柳之兄弟」；以「告」為「告子柳」；以「請」亦為「衍請」；以「曰」亦為「衍語」；以「退」為「子柳退」；以下「其妻」亦為「子柳之妻」，此近世成容若之說也。以「子柳」為「皮之師」；以上「其妻」為「皮之妻」；以「衍」為「皮之弟」；以「告」為「告子柳」；以「請」亦為「衍請」；以「曰」亦為「衍語」；以「退」為「衍退」；以下「其妻」為「衍之妻為夫之兄服」，此郝仲輿之說也。以「子柳」為「皮之師」；以上「其妻」為「皮之妻」；以「衍」為「皮之子」；以「告」為「告其母」；以「請」亦為「衍請」；以「曰」為「皮妻答」；以「退」為「衍退」；以下「其妻」為「衍之妻為舅服」，此孫文融之說也。按：如鄭氏及成氏之說，皆以首句「學(xué)」字訓(xùn)作「？」字，解未安。而鄭作「衍既告子柳，又請衍又告」，更迂折。如郝氏孫氏之說，于首句順矣，但郝說無子柳之答，似疏；孫說于首句之子柳全失照應(yīng)，更？。且皆以兩「其妻」為「兩人」，亦不協(xié)。四說之中似成說較直捷，然終以「學(xué)」字未安為難通耳。大抵檀弓系高才人手筆，不肯為旨明辭順之文，故時似脫略，其義卒難通曉，解者各竭所見以求之，而終不可盡通，則非解者之故，乃作者之故矣。然于此亦正見古文之妙。鄭氏以此章「魯人」為「魯鈍之人」，尤鑿。上「邾婁考公」章猶為「男子」，此則「婦人」難這以知禮，豈亦以魯鈍論耶？蓋檀弓必魯士所作，以魯為知禮之國，故特舉此婦人亦較勝于男子，為「衣衰繆绖」之重服，而不為「繐衰環(huán)绖（「绖」字，原誤作「經(jīng)」，今徑改。）」之輕服也。(卷一八，頁三三—三四)
　　樂正子春之母死，五日而不食。曰：「吾悔之，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惡乎用吾情？」
　　鄭孔以「樂正子春之悔」為「悔其不以實情，勉強而至五日」，似非語氣，當(dāng)以「悔其不能如曾子七日」之說為是。(卷一八，頁三五)
　　歲旱，穆公召縣子而問然，曰：「天久不雨，吾欲暴？，而奚若？」曰：「天則不雨，而暴人之疾子，虐，毋乃不可與？」「然則吾欲暴巫，而奚若？」曰：「天則不雨，而望之愚婦人，于以求之，毋乃己疏乎？」「徙市則奚若？」曰：「天子崩，巷市七日；諸侯薨，巷市三日。為之徒市，不亦可乎?！?br />　　此附會左傳僖二十一年「公欲焚巫、？」之事。(卷一八，頁三六)
　　孔子曰：「衛(wèi)人之祔也，離之；魯人之祔也，合之，善夫?！?br />　　鄭孔以「祔」為「合葬」，以「離之」為「有以間其？中」，以「合之」為「合葬兩棺置？中」，皆似臆說。陳用之曰：「衛(wèi)之俗有存于殷，魯之俗一本于周。殷之所尚者尊尊，故凡昭穆之附于廟者，離之而不親；周之所尚者親親，故凡昭穆之附于廟者，合之而不尊?！拱矗捍苏f雖辨，但昭穆既附廟，又何以離之？義亦未允，當(dāng)闕。(卷一八，頁三七—三八)
　　王制
　　說者多以周禮、王制、孟子三書并言，為之較量異同，此無識之士也。乃有信周禮疑王制，甚至有信周禮、王制疑孟子者，尤無識之甚者也。王制非周禮可比，孟子又非王制可比；出于王莽、劉歆之書，寧足敵漢文令博士所集之書；漢文令博士所集之書，又寧足敵孟子之書耶？又曰：「王制所言皆周制也，其與孟子異者，以其故易孟子之文故耳；其與周禮異者，則以周禮本非周制也?！灌嵤辖馔踔?，盡舉而歸之于夏、殷；朱仲晦解孟子，則又以其與周禮、王制異，而疑之而闕之，何哉？
　　按：史記封禪書云：「文帝使博士諸生剌六經(jīng)作王制?！固脐懯稀⒖资辖灾^出盧植所云，未悉其由來也。
　　「王制雖采剌群言而成，然其中之文有同有異，其義有得有失?！蛊澨卦敒槊鞅嬖?。(卷一九，頁一—二)
　　王者之制祿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
　　按：周室爵祿之制，孟子有之，然謂：「諸侯去籍，僅聞其略?！?jié)h博士去孟子又?jǐn)?shù)百年，且經(jīng)秦火，豈反得聞其詳？此義固夫人知之矣。故其言「爵祿」，大率依仿孟子，其與孟子異者，愚必以孟子為正，為之詳別其下，然其所以與孟子異者，皆是欲避雷同之？耳，非有他義也，知此可盡免紛紛之疑矣。
　　此取孟子之文而小異之也。孟子曰：「天子一位，公一位，侯一位，伯一位，子男同一位，凡五等?！雇踔迫ァ柑熳印狗帧阜帧埂改小篂槎喾参宓?。孟子曰：「君一位，卿一位，大夫一位，上士一位，中士一位，下士一位，凡六等。」孟子言「臣」，王制言「諸侯臣」；孟子連「君」為六等，王制去「諸侯」為五等，凡此皆與孟子異也。然上何以不連言「天子」合「子男」為五等，而「諸侯臣」之爵，即「王臣」之爵，下何以不言「王臣」，而言「諸侯臣」？且以不連言「諸侯」為六等？其如此者，所以避雷同之？也。然而辭異則義亦異，而是非出焉矣，故必當(dāng)以孟子為正。
　　今按：后儒解此節(jié)，牽合王制以從孟子者，曲說也；反以王制為正者，悖見也。如孟子首言「天下之爵」，列「天子」與「君」亦為一位，以見先生制爵與群臣共天下而不自私之心，今去之，則失其義矣。陳用之曰：「此言制爵之法。孟子言班爵之法，制出于天子，故不必言天子，班首于天子與君，故兼天子與君言之?！拱矗骸钢凭簟辜此詾椤赴唷梗赴唷辜闯鲇谒钢啤?，「班」「制」二字有何分別？此曲說也。徐伯魯曰：「天子制禮，君與臣異，則王制為長?！梗算Ｒ娨?。又如孟子以「子男」同祿，故亦同爵，曰「同一位，列為一等」，王制分為二等，未免近混。方性夫曰：「孟子以『子男』合為一，此則離為二者，蓋彼所言者，位之等；此所言者，名之等?！拱矗好献友浴敢晃弧?，此不言者，文從省耳，安得泥孟子「位」字，而于此添一「名」字乎？此曲說也。又如王制不言「王臣」之爵，言「諸侯臣」之爵，下又言「王臣」之祿，前后參差，亦較孟子為疏?？资显唬骸竿醭急臼鞘峦?，今王制統(tǒng)天下，故不自在其數(shù)，謂制統(tǒng)（「制統(tǒng)」，原誤作「統(tǒng)制」，今徑改。）天下之君及天下之臣，取君臣自相對，故不取王臣也?！拱矗合扔型醭级笥刑煜轮迹舨蝗⊥醭?，何以通明爵制？且下言「王臣」之祿，何以又不取君臣相對乎？周希圣曰：「王朝之臣入則為公卿，出則為公、侯、伯、子、男，而其祿又同，故言五等之，君則兼之矣?！拱矗骸赋觥埂溉搿贡緹o常法，非可舉以為論爵祿之制，內(nèi)外相維安得云「言外則兼內(nèi)」乎？此皆曲說也。(卷一九，頁七—九)
　　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于天子，附于諸侯曰附庸。
　　此取孟子之文而易「地」字為「田」字也。孟子曰：「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四等。不能五十里，不達于天子，附于諸侯，曰附庸?！菇裢踔迫∑湮亩住傅亍棺譃椤柑铩棺?，亦所以避雷同也。
　　陳用之謂：「祿以田為主，以其制祿，故雖地亦謂之田?！勾私饨?。乃有好為穿鑿者，實以「田畝」為解，如：陳可大則與孟子全異矣；季明德且以孟子之「地」而亦為「田」矣；葉少蘊又牽合乎周禮矣，皆足惑世，故辨之。陳氏曰：「天子以下，皆言田而不言地者，以地有山林、川澤、原隰、夷險之不同，若限以地里，而不計田里，則井地不均，谷祿不平矣?！拱矗汉笳卵浴柑铩怪畬崝?shù)，曰「山陵林麓川澤溝瀆城郭宮室涂巷，三分去一」，不知此所云「天子之田千里者」，已三分去一乎？抑未乎？如未三分去一，則「天子之田」僅為六百余里，而不得謂之千里；既謂「實田」，必已三分去一矣，則「天子之地」又為一千三百余里，而不得謂之千里。若是，不與孟子之文全相剌繆乎？且「井地不均，谷祿不平」，為有國者禁毫強兼并而言，若先王畫地分封之初，豈為是乎？又曰：「田數(shù)有二：分田之里以方計，如方里而井是也；分服之田以袤計，如二十五家為里是也?！共恢嗽啤柑熳又铩拐?，以方計耶？以袤計耶？季氏曰：「三分去一之說本王制，然考之孟子：『天子之制，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諸侯。』則畿內(nèi)天子之地當(dāng)實田，田既損除，用必不足。故王制于此亦言方千里云云，而不言地?！拱矗捍酥^孟子之「地」當(dāng)為王制之「田」者，屈孟子以從漢儒，殊為悖妄。且千載而下，重代古人憂乏用，又可笑也。葉氏曰：「周官大司徒言『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下至諸男，猶方百里』，與此制異者。周官合山林川澤而言，則謂之『地』；王制止于可食之地，則謂之『田』。以其地方五百里，而去山林川澤，取其可食者半，則是附庸在其中；以其田方百里皆可食之地，而山林川澤不在焉，則是附庸在其外。由此觀之，周公斥大九州島之界，公侯之國蓋有增多附庸，而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之制亦無增損，然百里、七十里之國其大足以兼附庸，五十里之國小不足以兼附庸。故司徒之職言『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是去山林川澤而其一，應(yīng)于實封五十里；『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乃止于二十五里，不應(yīng)實封之?dāng)?shù)，何也？則疑諸男為附庸之國，此周司徒所以列于殷以備五等，而其實則附庸也。」按：此說竊周禮司徒先鄭之注，最為牽合無理據(jù)。云五百里去山林川澤可食者半，則為二百五十里，附庸在其中，除應(yīng)得一百里，附庸乃有一百五十里，不幾末大于本乎？又謂諸子地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固合五十里之?dāng)?shù)，然王制諸男亦五十里，周禮則一百里，如其四分之一，僅得二十五里，又不合于五十里之?dāng)?shù)，于是疑周禮為附庸，然終以王制明分子男與附庸，則謂王制諸男為殷禮焉。嗚呼！豈有王制公侯伯子皆言周，而男獨言殷乎？即三尺之童亦知其謬矣！已上三說皆誤，以「田」字實作「田畝」解故至此。然則實王制偶易孟子之一字使然耳，君子立言固不可不慎哉。
　　若鄭氏之說，則又異是。其言曰：「此地殷所因夏爵三等之制也。殷有鬼侯、梅伯，春秋變周之文從殷之質(zhì)，合伯子男以為一，則殷爵三等者，公、侯、伯也。異畿內(nèi)謂之『子』。周武王初定天下，更立五等之爵，增以『子』『男』，而猶因殷之地，九州島之界尚狹也。周公攝政致太平，斥大九州島之界，制禮成武王之意，封王者之后為公，及有功之諸侯，大者地方五百里，其次侯四百里，其次伯三百里，其次子二百里，其次男百里?！拱矗亨嵔馔踔平砸耘c周禮不合，故執(zhí)周禮之說而以王制為殷禮，此其謬之始見者也。其謂夏殷爵三等者，元命苞云：「周爵五等，法五精；春秋三等，象三光?！拐f者因以為文家爵五等，質(zhì)家爵三等。又禮緯含文嘉云：「殷爵三等，夏亦三等?！菇跃曆圆唤?jīng)之說。疏駁緯書為不可用，可為有見。又引武成「列爵惟五，分土惟三」，以證鄭（「周」字，原誤作「鄭」，今徑改。），武王初定天下之說，則誤。蓋鄭不見古文也。又謂「殷爵惟公侯伯三等」，然以殷有箕子、微子，則曰：「異畿內(nèi)謂之子。」不審何以知「子屬畿內(nèi)采地之爵」乎？即曰「屬之畿內(nèi)」，何以遂不得列于公侯伯乎？又桓十一年，公羊傳云：「鄭忽何以名伯子男一也？」何休云：「春秋變周之文從殷之質(zhì)，命伯子男以為一?！购涡葜f亦屬乖違。若公羊之意本謂合「伯子男」皆稱「子」，此自成說。鄭引證之意，乃是謂合「伯子男」皆稱「伯」，說同而義不同，不可通矣。鄭本欲執(zhí)周禮「五等之爵」「五等之土」為主，而以王制為殷制，然王制「土為三等」與周禮異，「爵為五等」與周禮同，于是介于殷與周之間，而曰：「武王初定天下，更立五等之爵，增以子男，而猶因殷之地，九州島之界尚狹也?！谷绱四说蒙炱渲芏Y之說，其用意可謂巧矣。豈知周公于武王相去幾何？而遽能斥大武王時地界，使百里而為五百里，七十里而為三百、四百里，五十里而為百里、二百里，雖稚子亦不信之矣。王介甫曰：「王制封國三等，古者九州島之地以及四海之內(nèi)莫不各有君長，茍斥而大之，而增百里至五百里，則所絀廢削滅非一國也，此于人情似不合也。且孟子之言何可廢也？孟子之言乃與魯人之言不同，此時魯已不知其始封之大小，又子產(chǎn)一同之言與孟子合，則五百里之言亦不足信也?！拱矗航楦Ρ拘胖芏Y以致誤天下，此亦能辨之，則周禮之荒誕為何如，又足哂也。(卷一九，頁一二—一六)
　　天子之三公之田視公侯，天子之卿視伯，天子之大夫視子男，天子之元士視附庸。
　　此取盂子之文而與之皆差一等也。孟子「天子之卿受地視侯」，此言「視伯」；孟子「大夫受地視伯」，此言「視子男」；孟子「元士受地視子、男」，此言「視附庸」，然皆當(dāng)以孟子為正。孟子不言「公」者，巳將「公」屬于五等，而不屬于六等。周初「上公」皆出封，其在內(nèi)者，不過留相王室，故不言也。若言「公受地視公」，亦失言之法矣?！父接埂辜炔贿_于天子，自不列天子「公侯伯子男」四等之內(nèi)，故曰「元士受地視子男」。若曰「視附庸」，則天子班祿于天下者凡四等，而班祿于王朝者反五等，何其參差不倫乎？要之王制以「天子之卿視伯，大夫視子男，元士視附庸」，如此則內(nèi)外齊等，孰不知之不知孟子以「卿之宜視伯者」而「視侯」，以「大夫之宜視子男者」而「視伯」，以「元士之宜視附庸者」而視「子男」，以「中、下士視附庸」自不言可知，皆升一等為言者。蓋天下之勢，在外者恒易重，在內(nèi)者恒易輕，惟以此制祿則內(nèi)外常得其平，且使內(nèi)者亦樂于出，外者不憂于入，而人情亦均矣，此內(nèi)外相維之正法。若夫為「強干弱枝」之說，以機權(quán)測圣心者，猶未足語此耳。自平王以后，外之勢日重，內(nèi)之勢日輕，尾大之勢成，而王室寢微矣，然后知先王之制為不可易也。嗚呼！漢之博士諸生似未喻此，又奚怪夫后世之儒？反是王制而心疑孟子哉！
　　其曲解此文以合孟子者有三家：陳用之曰：「周官有卿而無三孤與上大夫，是孤與上大夫同為六卿。故上大夫之為卿，則受地不過七十里，此王制所謂『天子之卿視伯』也。孤之為卿，則受地有至于百里，此孟子所謂『天子之卿受地視侯』也。孟子又曰『大夫受地視伯』者，言『上大夫』也?！焊接埂浑m不能五十里，總大率而言之，亦可謂之五十里，此所以或言『元士視子男』，或言『元士視附庸』?！拱矗和踔票狙浴盖洹?，今必改為「大夫」，以湊合孟子「大夫視伯」之說；孟子王制本同言「附庸不能五十里」，今必曰「亦可謂之五十里」，以湊合孟子「元士視子男」之說。嗚呼！何其妄與？葉少蘊曰：「入而與王論道為三公，出而居六卿則為大夫，是公卿大夫士固有相同者也。故三公與六卿其田同視公侯，卿與大夫其田同視伯，大夫與元士其田同視子男及附庸?！勾苏f合「公卿大夫」而為一，益混。陸農(nóng)師曰：「此與孟子所言各差一等，非不同也。孟子言『受地』爾，蓋天子之卿之田視伯，即受地視侯，他放此?！拱矗褐^「視伯即視侯」，是以上所言「公侯田方百里者，三分去一，而為田七十里也?！谷挥浳木谎浴柑铩梗思纫浴柑熳又铩篂椤笇嵦铩梗虾蔚糜忠浴腹钐锓桨倮镎摺篂椤阜菍嵦铩挂?？(卷一九，頁一八—二○)
　　制：農(nóng)田百畝。百畝之分：士農(nóng)夫食九人，其次食八人，其次食七人，其次食六人，下農(nóng)夫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祿以是為差。
　　此取孟子之文也。孟子分「上」「上次」「中」「中次」「下」為五等，此但以「上」「次」「下」為五等，所以避與孟子雷同也，然而稍混矣周禮則為三等，與此又異，所以避與孟子、王制雷同也?？资蠌妶?zhí)周禮以解曰：「司徒上地家七人，中地家六人，下地家五人，凡三等。鄭注云：『自二人至十人為九等。一家男女七人以上，則授之上地，所養(yǎng)者眾也；男女五人以下，則授之下地，所養(yǎng)者寡也；止以七人、六人、五人為率者，舉中而言也。』如鄭言，上地家七人者，謂中地之上家；六人者，謂中地之中家；五人者，謂中地之下；以此推之，下地之上家四人，下地之中家三人，下地之下家二人，則上地之上家十人，上地之中家九人，上地之下家八人，是有九等。此經(jīng)地惟有五等者，大司徒所云『農(nóng)夫授田實有九等』，此經(jīng)據(jù)準(zhǔn)庶人在官者之祿最下者五人，故從上農(nóng)夫至五人而已?！拱矗亨嵶⒅芏Y三等附會為九等者，欲以包孟子、王制之五等而陰合之也。其為說固謬，孔氏又引周禮鄭注以釋王制，是承其謬也。陳用之又承之而為說曰：「周官『上地家七人，中地家六人，下地家五人』，則農(nóng)夫之差三等而已。此則五等者，先王之于民，養(yǎng)之欲其富，保之欲其庶，故家七人者，必授以九人之上地；家六人者，必授以七人之中地；下地則以地稱人而巳?！谷缙湔f，下地家五人者，亦當(dāng)授以六人之中地矣，然于五人之下地，推說不去，則曰「以地稱人」，其辭遁如此。又曰：「鄭氏謂『自二人以至于十為九等』，則是『二人』『三人』『四人』，下地之三等也；『五人』『六人』『七人』，中地之三等也；『八人』『九人』『十人』，上地之三等也。孟子、王制舉『上中地』而不及『下』，周禮舉『中地』而不及『上』『下』，然周禮言『上地』『中地』『下地』，而孟子、王制或言『上次』『下次』，孟子無下次。或言『上』『中』『下』，王制「上」「次」「下」。是九等之地在其中矣，孰謂各舉其偏哉！」此說既屈孟子、王制以從周禮，又屈孟子、王制、周禮以從鄭注。噫！禮書之言其悖如此，誤世者不淺矣！(卷一九，頁二二—二四)
　　諸侯之下士視上農(nóng)夫，祿足以代其耕也。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卿，四大夫祿；君，十卿祿。次國之卿，三大夫祿；君，十卿祿。小國之卿，倍大夫祿，君十卿祿。
　　此取孟子之文也。于孟子「大國」一段，從卑逆敘至尊，而田祿之積者愈明；于孟子「次國」「小國」二段，刪繁并歸于簡，而卿祿之異者特著，大見手法必如是之避雷同而后乃可也。程正叔曰：「孟子之時去先王未遠，載籍未經(jīng)秦火，然而班爵祿之制巳不聞其詳，令之禮書皆掇拾于灰燼之余，而多出于漢儒一時之附會，奈何欲盡信而句為之解乎？」愚謂「謂王制不必句為之解」是已，然諸儒之執(zhí)周禮以解王制者可不辨乎？屈孟子以從王制者更可不辨乎？必芟除其謬說，而后王制之真面目見矣，王制之真面見，而后亦可不必句為之解矣。又曰「已上皆王制取孟子之文」，愚謂既有孟子，則王制之言可廢。(卷一九，頁二六—二七)
　　次國之上卿，位當(dāng)大國之中，中當(dāng)其下，下當(dāng)其上大夫。小國之上卿，位當(dāng)大國之下卿，中當(dāng)其上大夫，下當(dāng)其下大夫。
　　此取左傳成三年，臧宣叔之言也。按：上云「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此又有「中卿」「下卿」之名，與上「諸侯之臣，五等」抵牾。又其言「小國有上、中、下卿」，亦與下「小國：二卿」抵牾也。(卷一九，頁二八)
　　其有中士下士者，數(shù)各居其上之三分。
　　鄭氏曰：「謂其為介，若特行而并會也?！裹S叔旸駁之曰：「士皆有職，豈有為介而行，空國而出乎？」是矣。鄭又曰：「此據(jù)大國而言，大國之士為上，次國之士為中，小國之士為下。士之?dāng)?shù)，國皆二十七人，各三分之，上九，中九，下九?！箍资鲜枰詾椤父骶由先种?，胡邦衡駁之曰：「先儒謂『居上三分之二』，據(jù)經(jīng)只云『居其上之三分』，并不云『三分之二』。又前云『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豈亦是大國士為上，次國士為中，小國士為下?！挂嗍且?。然其為說曰：「士之?dāng)?shù)，各二十七人，三分之，上士之?dāng)?shù)居大半，中士、下士之?dāng)?shù)各居上士之三?！挂喾且?。后章「三等侯國」皆云「上士二十七人」，如其說，不與后相違背乎？方性夫曰：「言三等之國，止曰『上士二十七人』，則知中、下之士，諸侯之國或有或亡矣。故以其有言之，其有者，一有一亡之辭也。三分者，三分而等之也。上士二十七人，中、下之士與之為三分焉，則合焉而八十一士矣。『數(shù)各居其上之三分』，猶言各與上為三分也?！拱矗荷显啤钢惺勘断率浚鲜勘吨惺俊?，何得云「或有」「或亡」？且以「各居其上之三分」為「各與上為三分」，語義亦不協(xié)。陸農(nóng)師曰：「后言『上士二十七人』，未有中士、下士之?dāng)?shù)，故此言之『三分』，分字讀如去聲，謂若上士二十七人，則中士、下士各八十一人?！勾苏f似可通，然天子之中、下士其數(shù)不知幾何？記文未詳「天子中、下士之?dāng)?shù)」，反詳「侯國」，終有未曉。(卷一九，頁二九—三○)
　　天子之縣內(nèi)，方百里之國九，七十里之國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國六十有三，凡九十三國；名山大澤不以鸐，其余以祿士，以為間田。
　　此一章三段，「凡四海之內(nèi)」一段為畿外，「天子之縣內(nèi)」一段為畿內(nèi)，「凡九州島」一段總結(jié)之。自注疏而下，諸儒所解致為繁多，如牛毛繭絲不易析理。大抵鄭氏執(zhí)周禮之說，而以畿外一段為殷制，畿內(nèi)一段為夏制，其說固非矣。諸儒多駁鄭而或以為皆三代地制，又或執(zhí)周禮之說以強通為周制者，亦非也。然諸儒止知駁鄭，后儒又止知駁前儒，反不察記文之是非，則是循其流而忘其源也。今先取諸儒駁記文之說節(jié)錄之，而附以鄙見于后，以俟來哲之參稽云。王介甫曰：「九州島之地今可以見，若皆以為國，則山川沮澤不可以居民，獨立一君，孰為之民乎？此蓋去古久遠，書籍散亡，自孟子時已不得周家班爵祿之詳，況于焚書之后，漢文之世乎？」楊敬仲曰：「公羊說殷三千諸侯，周千八百諸侯；孝經(jīng)說亦云周千八百諸侯，此或據(jù)古志而云。漢博士求其說而不獲，遂為之說曰：『四海之內(nèi)九州島，州方千里。州，建百里之國三十，七十里之國六十，五十里之國百有二十，凡二百一十國。八州，千百八十國。』又『天子之縣內(nèi)，方百里之國九，七十里之國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國六十有三，凡九十三國。合為千七百七十三國?！灰詰?yīng)周千八百諸侯之?dāng)?shù)?！褂衷唬骸钢T侯之建不知其所自始。人群生天地之間，皆有血氣，不能以無欲。欲則爭，爭則圖，斗則傷，傷則殺。其天地之美，稍公且正者，則足以服其比鄰，比鄰歸之凡百取平焉。則五有長，十有長，百有長，千有長，其德愈大，所服愈廣，是故有小國之君，有大國之君。其為君為長者，地丑德齊莫能相尚，其間有圣人出焉，舉天下咸歸服之，是為帝為王。夫所謂為君為長者，皆諸侯也，大小多寡之?dāng)?shù)，豈得而預(yù)定？既弗克預(yù)定矣，則又豈能新立法更易之、增損之，以合王制所言之?dāng)?shù)耶？雖有更世易代，武王克商，滅國五十爾，余率因其舊，則周所封建亦不多矣?！怪熘倩拊唬骸阜鈬疲瑵h儒之說只是立下一個算法，非惟施之當(dāng)今不可行，求之昔時亦有難曉。且如九州島之地，冀州極闊，河?xùn)|、河北皆屬焉；雍州亦闊，陜西五路皆屬焉；若青徐豫則疆界有不足者矣。設(shè)如夏時封建之國至商革命之后，不成地多者卻其國以予少者，如此則彼必不服，或以生亂。又如周王以原田與晉文，其民不服至于伐之，蓋世守其地不肯遽從他人?！褂衷唬骸附▏匾蛏酱ㄐ蝿?，無截然可方之理?！故和跏显唬骸柑熳涌h內(nèi)以封者，或三分之一，或半之，又除山川城郭涂巷溝渠，則奉上幾何？」李氏曰：「此以九州島千七百七十三國，未必皆實數(shù)也。故春秋之世見于經(jīng)者九十余國，而吳楚與焉，疑其無如是之多也。」按：已上諸儒之說，猶皆未得要領(lǐng)也。記文所言地理之?dāng)?shù)，頗為錯雜不齊，周章無定，今欲斷其事理之是非，必先考求其文義，文義得而事理之是非自見矣，亦可不必辨矣?！阜菜暮Ｖ畠?nèi)」為一段，「天子之縣內(nèi)」為一段，其篇末記者亦作兩段，文自釋之。今必合篇末之文并論，而后此兩段之文可明，學(xué)者合前后觀之可也?！阜菜暮Ｖ畠?nèi)」一段言畿外八州之制。天下九州島，王畿居中，其外八州，州各方千里；畫為百區(qū)，區(qū)方百里，是為方百里者百。此以開方之法推之，千里合之萬里，所謂百里開方者也。封公侯方百里之國三十，去三十區(qū)，尚余七十區(qū)，是方百里者七十也。此下伯子男之國，又變言此七十區(qū)為區(qū)方千里，此以再倍開方之法推之，千里合十萬里，所謂千里開方者也。伯七十里之國，開方四百九十里，一區(qū)建七十里之國二，尚余二十里；凡六十國，共去二十九區(qū)四十里，尚余四十區(qū)六十里。此余數(shù)仍以百里開方者言。子男五十里之國，開方二百五十里，一區(qū)建五十里之國四，凡百二十國，共去三十區(qū)，尚余十區(qū)六十里。此余數(shù)仍以百里開方者言。以是為附庸間田。「天子之縣內(nèi)」一段，言畿內(nèi)一州之制。百里之國亦以百里開方者言，七十、五十里之國亦以千里開方者言，今按：記者之言所以如此者何也？蓋其意謂以「地」言，則禹貢之「九州島」，孟子「海內(nèi)之地」，方千里者九，其數(shù)固不可增減矣。以「祿」言，則孟子「天子千里，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四等之地」，上既取而述之，其數(shù)亦不可增減矣。以「國」言，則當(dāng)時古志有周千八百國說見鄭注。又欲合之而不可少矣。于是欲以「四等之地」，分之于九千里之中，厘而為千八百國之?dāng)?shù)，然誠有所甚難計數(shù)，推之是必畿外八州，每州為二百一十國，畿內(nèi)一州為九十三國，如是乃得千七百七十三國之?dāng)?shù)。既得千七百七十三國之?dāng)?shù)，而其于千八百國之?dāng)?shù)亦所差無幾，而可合其說矣。故其謂畿外每州千里，凡百里之國三十，七十里之國六十，五十里之國百有二十，大國少而小國多者，亦欲便于以一州為有二百一十國也。然而猶有所不能合，何則假如開方之法，千里而為萬里，從橫四達盡之矣，此恒法也。使皆以此言之，則百里之國三十，去三千里矣；七十里之國六十，去四千二百里矣；五十里之國百二十，去六千里矣，如是共有一萬三千二百里，其數(shù)且溢于萬里之外，更于何處得有余地可為附庸間田耶！于是不得已，又以七十、五十里之國，以再倍開方之法言之，千里而為萬里，萬里而為十萬里焉，以是參錯其間，使地不增而自多，里不減而各足，而寔則縮小之以湊合其正余之?dāng)?shù)。至三等所余之地，既于「百里之國」下曰「其余方百里者七十」，是以百里開方者言矣。七十、五十里之國之余地，不便更以千里開方者言，故亦同百里之國云，作者之意如此。雖然試以實數(shù)稽之，公侯之國固各得百里矣；伯七十里之國，二國合于百里之內(nèi)且有余焉，于是三分中除去一分，寔得四十六里有奇；子男五十里之國，四國合于百里之內(nèi)，是于十分中除去其半，寔得二十五里。若然，伯國尚不及子男之?dāng)?shù)，子男僅得其半且不及附庸之?dāng)?shù)，大國自多，小國愈少，名存寔亡，斯豈先王分封之意乎？且均此地也，何以倏而十倍之?dāng)?shù)算？倏而以百倍之?dāng)?shù)算？又倏而仍以十倍之?dāng)?shù)算？如是之錯雜不齊，周章無定，是其徒事巧于紐合，而不顧其說之荒誕也。諸儒作文為解者，既昧于此，其能疑而辨者，固不為無見，然終不知其所以然，猶之乎弗得也。今察出記者之意昭昭如是，則其言之不足為典要明矣。而自注疏以下紛紛爭主為何代之制者，不亦可以群息其喙哉！(卷一九，頁三四—四○)
　　天子百里之內(nèi)以共官，千里之內(nèi)以為御。
　　「百里以供官」則過約，「千里以為御」則過侈，皆非允當(dāng)。(卷二○，頁一)
　　千里之外，設(shè)方伯。五國以為屬，屬有長。十國以為連，連有帥。三十國以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以為州，州有伯。八州八伯，五十六正，百六十八帥，三百三十六長。八伯各以其屬，屬于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為左右，曰二伯。
　　王制皆刺群言而作，前后所言不必符合，如上言畿外「公」「侯」「伯」「子」「男」，此言「屬長」「連帥」「卒正」「州伯」，不知又本何書而云？故絕不相同。陳用之曰：「古之官，有常名，有異名，外而『公』『侯』『伯』『子』『男』，此常名也；及寄以連屬之法，則為『屬長』『連帥』『卒正』『州伯』，此異名也?！勾饲f，不足辨。然「州伯」「二伯」則有之，曲禮「九州島之長，入于天子之國曰牧」，即此「州伯」也；「五官之長，曰伯」，即此「二伯」也。又詩周南召南及公羊傳「自陜而東，周公主之；自陜而西，召公主之」之說，即此「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左右，曰二伯也」。鄭氏以「州伯」屬殷，謂「唐虞及周皆曰牧」，又以「二伯」屬周。其謂「周曰牧」者，據(jù)周禮云「八命作牧」也；其以「二伯」屬周者，據(jù)周禮云「九命作伯」也。若然，則以殷之州伯屬于周之二伯，斯可矣？不為笑資乎？(卷二○，頁三)
　　千里之內(nèi)曰甸，千里之外，曰采曰流。
　　按：禹貢「五日里甸服，五百里侯服，五百里綏服，五百里要服，于百里荒服」，是謂「五服」。洛誥（按洛誥無「五服」之文，「五服」在得誥。）有「侯」「甸」「男邦」「采」「衛(wèi)」，亦謂「五服」。夏周服數(shù)之可征信者惟此。周禮職方氏以洛誥「五服」增「蠻」「夷」「鎮(zhèn)」「蕃」為「九服」；又大行人易「蠻服」為「要服」，以「夷」「鎮(zhèn)」「蕃」為「九州島之外，世壹見」，其余「六服」每歲壹見，故又有「六服」之名，悉不足據(jù)。此云「千里內(nèi)曰甸，千里外，曰采曰流」，「甸」「采」見于禹貢、洛誥，「流」則未聞。其余服又皆無之，此或出他書，或文有脫誤；皆不可知，可置勿論，而諸儒必欲附會牽合之，甚無謂也。其執(zhí)禹貢以解者，鄭氏曰「流」：「謂九州島之外。禹貢荒服之外，三百里蠻，二百里流?！龟愑弥唬骸浮翰伞粍t禹貢所謂『侯服之百里采』也，『流』則禹貢所謂『荒服之二百里流』也?！汉罘唤?，故舉其內(nèi)者，則凡服之在內(nèi)者可知?！夯姆贿h，故舉其外者，則凡服之在外者可知?！箘⒃冈唬骸复藫?jù)『綏服居中』而言。『內(nèi)千里』『外千里』，則五服可知。『采』亦當(dāng)作『菜』，聲誤也。」劉孟治曰：「荒服之內(nèi)有流。王制自千里之『甸』直言及于二千里之『流』?！蛊鋱?zhí)周禮以解者，孔氏曰：「千里之外，謂規(guī)方千里之外，若于王城五百里之外，以殷制言之，中國方三千里耳。采取美物故曰采，周則王畿之外，面別三千里采取美物，則大行人六服所貢物是也。」馬彥醇曰：「均是采也，而周官之于貢，有祀、嬪、器、幣之異者，有遠近之差也。」已上諸說皆于本文毫無交涉，可不辨自明，載之以見牽附之謬耳。又陳可大曰：「尚書之于六服，或言『侯』『甸』而不及『采』『男』『衛(wèi)』，或言『侯』『甸』『男』『衛(wèi)』而不及『采』，與此『甸』『采』『流』同?！拱矗荷袝鴶⑹轮?，故可略舉以為說，記文摭述典故，安得亦爾？此又曲說也。(卷二○，頁六)
　　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
　　鄭氏曰：「此夏制也。明堂位曰『夏后氏官百』，舉成數(shù)也?！拱矗亨嵰灾芄偃倭?，故不謂之周明堂位；殷官三百，故亦不謂之殷，而獨謂之夏。不知彼言「百」，此言「百二十」，而猶曰「舉成數(shù)」，謬矣。石梁王氏曰：「唐虞稽古建古惟百，夏商官倍。注獨引明堂位謂『夏官百』，非也。」按：尚書周官乃偽書，不足據(jù)。且鄭未見，尤失考。
　　按：「三公」之名見于老子，「九卿」之名見于考工記。周禮不列「三公」正職，惟散見之文中。尚書周官列「三公」于「六卿」之前，其「九卿」則周禮、周官皆無之，而「六卿」則王制又無之，是「九卿」者，或當(dāng)為周制也。以周禮、周官皆偽，而考工記乃周時之書也。后儒皆不識「九卿」主何官？或謂合「三少」「六卿」為九?！溉佟埂噶洹挂娪谥芏Y、周官，皆不足據(jù)。又「司徒」「司馬」「司空」即三公也，不可又列于「六卿」，說詳下節(jié)及古文尚書周官。(卷二○，頁七—八)
　　大國三卿皆命于天子，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次國三卿，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小國二卿皆命于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
　　按：前章云「小國之上卿，位當(dāng)大國之下卿，中當(dāng)其上大夫，下當(dāng)其下大夫」，則是小國亦有「上」「中」「下」之卿，此云「小國二卿」，與前抵牾。后章云「小國之卿一命」；此云「皆命于其君」，與后抵牾。蓋博士泛乘禮文為之，故其言不同如此。鄭氏曰：「小國亦三卿：一卿命于天子，二卿命于其君。此文似脫誤耳?！灌嵵鈩t不因與前后抵牾而云，蓋執(zhí)周禮言之也?！柑茁殻涸O(shè)其參，傅其伍」，「參」謂「三卿」，「伍」謂「五大夫」，小國亦同，故曰「小國亦三卿」也?！复笏抉R……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國」字，原誤作「卿」，今徑改。）一軍，皆命卿為之」，故曰「一卿命于天子」也。若是，則據(jù)周禮以改禮記，益妄矣！又其于上段「天子三公」既言「夏制」，此處不得再言「周制」，故亦不言為何代制，而孔氏不喻鄭意，反從更之以為夏制。蓋以上段「天子三公」，鄭云「夏制」，又以下段「大國之卿，不過三命」，亦不合周禮故也。然又曰：「冢宰云：『設(shè)其參，傅其伍。』鄭云：『參謂三卿，伍謂五大夫?！恢芏Y五等國，悉三卿，五大夫，二十七士，與此同。且曾子問是明當(dāng)時周法而云『國家五官』，則五大夫。」觀孔此說則又不能堅其為夏制之說矣。其矛盾又如此。吁！鄭孔過信周禮，即此以觀兩人周章回惑之狀，亦可想見矣。又鄭云：「或者欲見畿內(nèi)之國二卿與？」此則無聊遷就之辭耳，而宋儒乃以為實然。李氏曰：「畿外舉大國、次國以見小國，畿內(nèi)舉上卿以見大夫?！龟戅r(nóng)師曰：「小國二卿皆命于其君，此非脫誤，著畿內(nèi)之國二卿耳。上言畿外，下言畿內(nèi)，亦互相挾?！勾硕f殆又揚鄭之波也。又曰：「崔氏曰：『大國三卿者，依周制而言，謂立司徒兼冢宰之事，立司馬兼宗伯之事，立司空兼司寇之事?！还首髠髟啤杭緦O為司徒，叔孫為司馬，孟孫為司空』，此是三卿也?！挂源送浦手T侯不立「冢宰」「宗伯」「司寇」之官也。大夫何以五人？謂司徒之下置小卿二人：一小宰，一小司徒；司空之下置小卿二人：一小司寇，一小司空；司馬之下惟置一小卿，小司馬也。故何休注公羊云：「古者諸侯有司徒、司空、上卿各一，下卿各二，司馬事省，上、下卿各一?！褂薨矗汉涡萦肿⒐蚰旯騻髟疲骸柑熳佑写笏就健⒋笏抉R、大司空，皆三公官名也；諸侯有司徒、司馬、司空，皆卿官也?！蛊湔f是第不能通其說于「九卿」「五大夫」之下，故注襄十一年，又有此說，而崔氏從而附會之，悉臆說也。蓋「天子三公」為「司徒」「司馬」「司空」，「九卿」即如王制所言「大宗」「大樂正」「司寇」，及曲禮所言「六大」「五官」之類。若冢宰則三公兼之，諸侯三卿亦「司徒」「司馬」「司空」，五大夫亦如上所言「九卿」諸官，但今不可明考。其「小國二卿」，「五大夫」以二司屬二卿，余一司亦大夫為之，不然三司當(dāng)缺何一司乎？太抵「公」「卿」「大夫」是「爵」，「三」「九」等是「數(shù)」，「司徒」等是「官」，爵數(shù)自是爵數(shù)，官名自是官名，凡司徒以下之官，天子有之，諸侯亦有之，大國諸侯有之，小國諸侯亦有之，不若是，諸侯無以為國矣。第其爵數(shù)則有異耳。自周禮以「冢宰」「司徒」「宗伯」「司馬」「司寇」「司空」平列為「六官」，而古文尚書周官因襲其說，至今遂不可動搖矣。又周官以「三公」列「六官」之前，不知「三公」即「司徒」「司馬」「司空」，安得又為「六官」乎？牧誓有「司徒」「司馬」「司空」，即諸侯三卿，后人第見侯國之官止于此，所以又有諸侯無「冢宰」「宗伯」「司寇」之說，皆是以？傳？者也。吁！周之官制散佚于他經(jīng)傳間有可考者，而自偽周禮、周官一切浠亂之，古義淪亡，世人之耳目蔽錮久矣。其說并詳古文尚書周官。又曰：「此文所言諸侯卿大夫似合周制，但謂『?。ā感　棺?，原作「二」，今徑改。）國：二卿』與上『小國之上卿』一段，謂小國有三卿者，原自抵牾。有謂大國三卿皆命；次國二命一不命；小國二卿皆不命。」夫諸侯之臣皆王臣，合則皆命，何獨以小國而不命？又何獨以次國而一命一不命？尤不無可疑。宋儒曲解之，有謂：「受命于天子為隆，受命于其君為殺?！共恢^「隆」者，隆大夫乎？抑隆諸侯乎？自必曰：「隆諸侯也，以其大國皆命而知之也。」然如是，則天子得以操其權(quán)，掣其肘，反不若小國之黜陟自由矣。命是爵命，固非，天子擇其人，然用其人則必請命于天子，黜其人亦然，故曰：二國不得黜陟自由。豈可謂之隆乎？因此又有謂「控制大邦，優(yōu)假小國」者，然圣人立制之初，必不以機權(quán)待下如此也，皆非確義。(卷二○，頁八—一二)
　　天子使其大夫為三監(jiān)，監(jiān)于方伯之國，國三人。
　　據(jù)「方伯」者，天子選于二百一十國之中而任之也。其德隆，其位尊矣。乃以三大夫監(jiān)之何與？按：書序大誥有「三監(jiān)」之說，舊以為管蔡霍監(jiān)武庚，此得無取而附會為說耶。(卷二○，頁一四)
　　天子之縣內(nèi)諸侯，祿也；外諸侯，嗣也。
　　「縣內(nèi)諸侯」世祿而不嗣位，「外諸侯」得嗣位。鄭氏分「縣內(nèi)諸侯」為「賢」，「外諸侯」為「有功」，其說是。但「縣內(nèi)諸侯」止屬「卿大夫」言，復(fù)云「大夫不世爵」即此，且單言「大夫」不言「卿」矣。孔氏乃謂「畿內(nèi)公卿大夫」，非也。公爵非有大勛勞者不得為，如周召為公，雖皋相王室，自有封國，子豈不嗣乎？但記文內(nèi)外諸侯之稱義本不甚明，所以郝仲輿疑之曰：「畿內(nèi)諸侯不得賜爵，畿外諸侯享國繼世，是使內(nèi)臣不如外臣也。如謂內(nèi)諸侯不皆賢，外諸侯豈盡賢乎？」茍不得斯旨，鮮有不如郝氏之疑者矣！又如內(nèi)官世祿，外官世爵，先王不過揆天下之理與勢使之，初不能盡計其后之流弊也。而后儒于內(nèi)諸侯不得世爵，必舉春秋「譏尹氏、武氏仍叔」為說，謂「卿既世襲，權(quán)移于下，馴至三家專魯，六卿分晉，則內(nèi)諸侯不世官之制，先王防微杜漸之意深矣」。不知此僅見得一邊，若春秋以后，外諸侯侵卻王室以底于亡，不又是先王之？耶！宋儒解禮全務(wù)膚辭蔓衍，而不歸于理，率此類也。(卷三○，頁一六—一七)
　　制：三公一命卷，若有加，則賜也，不過九命。次國之君，不過七命。小國之君，不過五命?！妇怼挂簟浮瘛?，古本反。
　　鄭氏曰：「虞夏之制，天子服有日月星辰。周禮曰：諸公之服，自袞冕而下，如王之服?！拱矗河浳脑啤溉幻怼拐?，謂公本八命，加一命，則服袞也。故周禮司服襲之曰：「公之服，自?冕而下，如王之服?！灌嵰蛐乓詾橹苤?，其又云「虞夏之制，天子服有日月星辰」者，蓋因典命有「上公九命（「命」字，原作「章」，今徑改。），衣服（「服」下原衍「章」字，今刪。）皆以九為節(jié)」，故以「虞十二章之制」，去「日月星辰」，杜撰為「九章」以合之，其說最為乖謬，世儒巳多不信而辨之，不更詳贅。
　　按：記文前以公侯為大國，伯為次國，今又以侯為次國，亦參差。(卷二○，頁一九—二○)
　　大國之卿，不過三命，下卿再命，小國之卿與下大夫一命。
　　鄭孔以上「三公」「次國之君（「君」字，原作「命」，今徑改。）」「小國君」合于典命，以為周制，又以此「小國卿之命」不合于典命，以為夏殷制。夫均此王制之文也，倏而言周倏而言夏殷，所謂雖童稚亦不信之矣。陸農(nóng)師謂：「周禮『小國再命』，此云『一命』，蓋言『畿內(nèi)小國之卿』如此，與上『小國二卿，皆命于其君』同。鄭氏謂『或者欲見畿內(nèi)之國二卿與』是也?！估钍现^：「大國所謂諸侯之國，小國則所謂庶方小侯之國。」此二說又欲牽合周禮而強同之，蓋亦巧言之儔也。(卷二○，頁二一)
　　凡官民材，必先論之。論辨然后使之，任事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祿之。
　　「任事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祿之」，其實自「任事」以后即「爵之」，「爵之」斯「祿之」矣?！溉缓蟆箽D辭以見「慎重」之義，不必油定為解?？资鲜杼垂甘硕从械撜摺?，引此「位定然后祿之」之文為證，不知彼言「仕」而「不受祿」者，如所謂「賓師之位」，若平常之仕，無祿何以勸士乎？「爵之」通卿大夫士言，陳可大第謂：「爵以一命之位?！蛊湔f淺陋拘狹，亦誤油其辭而云然耳。(卷二○，頁二二)
　　爵人與朝，與士共之。刑人于市，與眾棄之。是故公家不畜刑人，大夫弗養(yǎng)，士遇之涂弗與言也。屏之四方，唯其所之，不及以政，示弗故生也。
　　「爵人」「刑人」二義，即孟子「國人皆曰賢，……皆曰可殺」之意，士亦當(dāng)為眾，此特變文耳，實作「士」字解便滯?！甘靖ス噬病梗捎忻撜`字，似謂「不欲其生也」。鄭氏謂「不畜刑人，……屏四方」，即「虞書五流，五宅。周則墨者使守門，劓者使守關(guān)，宮者使守內(nèi)，刖者使守囿，？者使守積」。按：「公家不畜刑人」與公羊傳「君子不近刑人」之說同，自是正論，此謂周制無疑，周禮則以刑余戮邕之人，分屬五者之守，最為乖謬。此春秋侈肆之主所為，豈可為法？然亦偶用之，不一一盡如周禮云也。至謂此以周以前之制，夫云「士遇之涂弗與言，且屏之遠方，不欲其生」，其嚴(yán)絕之如此，周家乃悉取而置之宮苑關(guān)津積貯要地，不啻心膂之任，何其與前代之制大相剌謬耶？必不然矣！孔氏因以為「爵人于朝，刑人于市，亦皆殷法。周則爵人特假祖廟而拜授之」，舉洛誥為說?！赣芯粽撸逃诘閹熓稀?，舉周禮為說。夫冊命周公，此系大事，自應(yīng)特祭文武之廟，若授一卑爵，定不必爾，且「朝廟」一體，云「廟」亦自該「廟」也。又謂「諸侯爵人因嘗祭之日」，引祭統(tǒng)「一獻，君降立于阼階之南」云云。按：祭統(tǒng)此文上云「古者明君」，孔若主非周制之說，恐又以「古者」為夏殷矣。周禮甸師氏之言必不可據(jù)，且「刑人于市」亦大概言之，豈必定此有爵者而舉此為證耶？尤可笑也。(卷二○，頁二三—二四)
　　諸侯之于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