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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蒯通傳

白話漢書 作者:漢·班固


  蒯通是范陽縣人,本名徹,與武帝同諱。

  當(dāng)年楚漢并起,武臣攻占平定了趙地,號稱武信君。

  蒯通前去游說范陽縣令徐公“:臣是范陽百姓蒯通,私下憐憫您是將死之人,前來哀吊。

  不過,也祝賀您可以得我而生。”徐公恭敬執(zhí)禮,問:“為什么哀吊我?”蒯通說:“足下當(dāng)縣令十幾年了,殺人之父,使人淪為孤兒,斷人手足,人面上施黥刑,干得太多了。

  以前那些慈父孝子所以不敢將刀刺入您的胸腹,是因為畏懼秦朝法律。

  如今天下大亂,秦朝政令已無法推行,慈父孝子們將爭相執(zhí)刀刺您胸腹,以此報仇和成就功名,這就是我來哀吊的原因?!毙旃謫枴埃簽槭裁醋YR我能得你而生呢?”回答“:趙地的武信君不嫌鄙人無識,派人前來詢問前途兇吉,我這就可去面見武信君,勸他說:‘一定要先打勝仗才擴充地盤,進攻得勢才占領(lǐng)城池,本人認為是危險的。

  采用我的計策,不戰(zhàn)就能得地,不攻即可取城,傳遞一篇征召曉諭的文書能使千里之地平定,行不行?’他將問:‘為什么這樣說呢?’我就趁機回答:‘范陽令整頓士卒用來守城作戰(zhàn),是因他膽怯怕死、貪好富貴。

  他想在他縣之先向您投降,又怕先投降了,您不能寬待他。

  而其他邊地城邑也會相互警告,說范陽縣令先投降也死了,必定環(huán)城固守,都弄得固若金湯,無法攻取。

  替您打算,不如用黃帷朱輪的車去迎接范陽令,并在燕趙城郊驅(qū)馳,這樣鄰邊城邑都將奔走相告,說范陽令先投降而得富貴,必定相率投降,形勢便易如同阪上走丸。這就是我所說的傳遞文書可定千里的計策?!毙旃Ь吹卦傩卸Y,備了車馬送蒯通前往。

  蒯通拿那些話來勸說武臣,武臣就備下一百乘車、二百騎兵,攜了侯印去迎接徐公。

  燕趙之地傳聞開來,歸降的有三十多城,正如蒯通的預(yù)料。

  后來漢將韓信俘獲了魏王,攻破趙、代之地,降服燕地。

  平定三國后,帶兵東征齊國,尚未在平原縣渡河,聽說漢王派酈食其通過勸說已收服齊地,就想停止進軍。

  蒯通卻勸說韓信“:將軍受詔攻打齊國,漢王只是派了密使去勸降齊國,難道又令您停止進軍了嗎?怎么能停滯不前了呢!況且酈食其一介書生,乘車奔走,搖動三寸之舌,收降齊國七十多城。

  將軍您統(tǒng)率數(shù)萬兵馬,也才奪取趙地五十多城。

  作大將幾年,反倒不如一個書呆子的功勞大嗎?”于是韓信表示贊同,采納了蒯通的建議,渡過黃河。

  此時齊國已接受酈食其的勸說,留他在那開懷暢飲,撤除了對漢軍的防御守備。

  韓信趁隙襲擊歷下軍,兵臨城下。

  齊王認為是酈食其欺騙了自己,就將他烹了,隨后戰(zhàn)敗逃走,韓信就平定了齊地,自立為齊假王。

  當(dāng)時漢軍困在滎陽,派張良去封立韓信為齊王,以此安撫韓信。

  項王也派武涉勸說韓信,想與他連手合作。

  蒯通知道天下大勢取決于韓信,想勸說韓信背棄漢王,就先用隱晦的語言來打動他“:在下曾學(xué)過相人之術(shù)。

  相您的面,最大不過封為侯,而且還危險不能保全;相您的背,真是貴不可言!”韓信說“:這話怎講?”蒯通請求避人私談,說:“天下起兵反秦之初,英雄豪杰樹幟一呼,天下之士有如云合霧集,相雜累積,疾風(fēng)席卷。

  那時考慮的只是滅亡暴秦而已。

  如今劉邦、項羽爭奪天下,造成無數(shù)人肝腦涂地、流離荒野。

  漢王統(tǒng)率數(shù)十萬部眾,在鞏、洛與楚對抗,憑借山地和黃河,一日幾次攻戰(zhàn)卻沒有尺寸之功,倒是敗逃無援,在滎陽失敗,在成皋傷亡,逃回到宛城、葉縣之間,到了所謂智勇無處可施的困境。

  至于楚人從彭城起兵,轉(zhuǎn)戰(zhàn)追擊直至滎陽,無往不勝,勢如卷席,威震天下。

  然而軍隊困于京、索兩地之間,阻于成皋西部山區(qū)不能前進,至今已有三年了。

  銳氣被山區(qū)險隘挫傷,庫中糧食空虛,百姓疲憊至極,民心無所歸向。

  照我估量,不是天下至圣至賢之人,在如此局勢下肯定不能平息天下的禍患。

  此時,劉、項兩王的命運就懸在您手中,您助漢則漢勝,助楚則楚勝,臣愿披露心跡,傾獻肝膽,為您效忠,只恐您不能采用我的建議。

  目前為您打算,不如讓楚、漢都受益,保持勢力并存下去,您與他們?nèi)痔煜拢ψ愣?,使楚漢誰都不敢先動。

  憑您的大才大德和強大兵力,占據(jù)強大的齊國,鉗制燕、趙之地,出擊他們的虛弱地區(qū)以牽制后方,順從民眾的意愿,向西制止楚漢之爭,天下誰敢不聽從號令!您據(jù)有齊國故土,占淮泗之地,對諸侯施以恩德,待以高拱揖讓之禮,那樣天下的王侯就會相率來朝拜齊國了。

  我聽說‘: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時至弗行,反受其殃?!M愫煤每紤]?!表n信說:“漢王待我十分恩深情厚,我怎能見利忘恩!”蒯通說“:當(dāng)初常山王張耳與成安君陳余結(jié)為刎頸之交,后來為張..、陳釋的事爭執(zhí),常山王只好迫窘逃亡,歸依漢王。

  然后借兵東下,在高阝北交戰(zhàn),使成安君死在氵氐水之南,身首異處。

  這二人相交之時,感情可稱得上是天下最深厚的了,而最終弄成彼此誅殺。

  這為什么?為的是多欲引起禍患和人心難測。

  如今您憑著忠誠信義和漢王相處,但不可能比張、陳二君的交情更牢固,而你們之間涉及的事情又都大于張..、陳釋之事,所以我認為您那么堅信漢王不會危害您,是錯了。

  從前大夫文種恢復(fù)已亡的越國,使勾踐得以稱霸,自己落得功成身亡。

  有言道:‘野禽盡,走犬烹,敵國破,謀臣亡?!耘笥呀磺槎?,最深不過如張耳、陳余,以忠臣報君而言,最誠不過像文種大夫。

  這兩例足夠讓人看清了。

  希望您深深地考慮。

  而且我聽說,勇猛有謀使君主畏忌的人自身就危險;功蓋天下的人無法賞賜。

  您涉過西河、虜獲魏王、擒住夏說、攻破井陘、誅殺成安君、命令行于趙。

  使燕國歸順,齊國平定,向南摧毀楚軍數(shù)十萬,斬殺龍且,向西報捷,這就是所說的功勞蓋世,舉世無二,計略奇異,無人超出。

  如今您擁有無法賞賜的功勞,兼有震撼君主的威勢,去歸依楚國,楚人不敢相信您,歸附漢國,漢人又震恐不安。

  那么您帶著威勢和功績往哪里去呢?形勢是您處在人臣的位置,卻有超過天下人的名聲,我真為您感到不安。”韓信說“:先生暫且別說了,我考慮考慮?!睌?shù)日后,蒯通又勸韓信說:“聽取意見,能把握事情的征候;考慮謀劃,是事業(yè)成敗的關(guān)鍵。

  若隨遇而安地供人役使,就會失掉掌握君權(quán)的機會,滿足于有限的俸祿,就會失掉為卿為相的地位。

  遇事心中明白,卻不敢決斷行動,會給百事埋下禍根,所以說猶豫的猛虎,不如螫人的蜂蝎。

  勇士孟賁狐疑不動,不如童子的無畏向前。

  這是強調(diào)行動的可貴。

  那功業(yè)是難以成就而容易失敗的,時機難逢而容易錯過。

  古話:‘時乎時,不再來?!M鷮ξ业慕ㄗh不再猶豫?!表n信還是猶豫,不忍背棄漢王,又自認為功勞多,漢王不至于把齊國奪去,就謝絕了蒯通。

  蒯通見勸說無效,惶恐不安,佯裝瘋癲,為巫避禍。

  天下大局已定,后來韓信因獲罪被廢為淮陰侯,再謀反被殺,臨死前嘆息說“:悔不該不聽蒯通之言,如今死在女子之手!”高帝知道是齊國有名的辯士蒯通,就下詔緝拿。

  蒯通被捉來,皇帝想把他烹了,說:“你教唆韓信反叛,為什么?”蒯通答“:狗只識主人,吠咬生人。

  那時,臣心目中只知道齊王韓信,不知道您陛下。

  況且秦朝失去的帝位,天下共起追逐爭奪,有雄才大略的人先能得到。

  天下洶洶,想成陛下這樣帝業(yè)的人不少,只是力不能及,您能把他們盡殺了嗎?”皇帝就寬赦了蒯通。

  在齊悼惠王時,曹參為齊相,他禮下賢人,請蒯通作為賓客。

  當(dāng)初,齊王田榮怨恨項羽,策劃舉兵反叛,就脅迫齊國士人跟隨他,不從者就殺。

  齊處士東郭先生、梁石君也在被迫行列中,勉強跟從他。

  后田榮失敗,二人自恥從亂,一起入深山隱居,有賓客對蒯通說“:先生您在曹相國那里,拾遺舉過,進薦賢能,齊國無人能及先生。

  您知道梁石君、東郭先生是超越世俗的人,為什么不推薦給相國呢?”蒯通說“:是啊。

  我的家鄉(xiāng)有個婦人,與鄉(xiāng)里的老婦們相處很好。

  一天婦人家夜里肉不見了,婆婆認為是鄉(xiāng)婦偷了,一怒之下將鄉(xiāng)婦趕走。

  鄉(xiāng)婦早上離去,遇到同她關(guān)系好的老婦們,將發(fā)生的事說了,向她們告別。

  老婦說‘:你慢慢走,我現(xiàn)在讓你家追你回來。’老婦馬上纏了亂麻到丟肉的這家借火,說:‘昨夜里,狗得了肉,拚死爭斗,借火去燒水收拾死狗。’丟肉家急忙去追回鄉(xiāng)婦。

  鄉(xiāng)里老婦不是談?wù)f之士,纏麻借火而不說要追回鄉(xiāng)婦,然而事情可以交互影響互相打動。

  我將向曹相國‘借火’?!庇谑敲嬉姴芟鄧f:“婦人中有丈夫只死三天就再嫁的,有幽居守寡不出門的,您若想要娶女人,娶哪種?”答“:娶那不嫁的?!必嵬ㄕf“:選擇臣下是一個道理,有東郭先生、梁石君,是齊國的俊才,但隱居‘不嫁’,從不失節(jié)刻意求官。

  希望你派人以禮迎請。”曹相國說“:我恭敬的接受先生的建議?!焙髞硪运麄?yōu)樯腺e。

  蒯通研究討論戰(zhàn)國時代游說之士的權(quán)變方略,并自敘其說,著《雋永》一書,共八十一篇。

  當(dāng)初,蒯通與齊人安其生交情很深,安其生曾求取項羽的任用,而項羽卻不能采納他的計謀。

  項羽想封他們二人,二人終究不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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