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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南粵傳

白話漢書 作者:漢·班固


  南粵王趙佗,是真定縣人。

  秦并吞六國統(tǒng)一天下后,攻占并平定了揚粵,設置桂林郡、南??ず拖罂?,以被罰遷徙之民戍守其地,與粵人雜居。

  過了十三年,到秦二世時,南??と螄滩≈貙⑺?,召請龍川縣令趙佗告訴他說“:聽說陳勝等人犯上作亂,豪杰叛秦相立為王,南??てнb遠,我怕盜賊軍隊攻奪地盤到我們這里。

  我本想興兵切斷新道,御敵自衛(wèi)以待諸侯之變,不巧病重。

  番禺地區(qū)背靠山嶺險阻,南北東西數千里,頗有忠厚人輔助,這也能成一州之主,可以立國。

  郡中官吏當中沒有誰值得我與他謀劃,因此我請您來,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您?!比螄坍敿磳⒂嘘P文書頒給趙佗,讓他代行南海尉職務。

  任囂死后,趙佗即派人傳遞檄文,通知橫浦、陽山、湟谷關各處說“:盜匪的軍隊就要打過來了,請火速切斷通道聚兵自守?!庇谑菨u以刑法殺掉秦朝所置官吏,任用自己的親信黨羽擔任郡縣官員或代理官長。

  秦朝滅亡后,趙佗就攻奪吞并了桂林郡和象郡,自立為南粵王。

  漢高祖平定天下后,考慮到中原連年戰(zhàn)亂,人民勞苦,所以放過趙佗而不予討伐。

  漢十一年(前196),高帝派陸賈追立趙佗為南粵王,同他剖符通使,協(xié)調安定百粵,不要成為南部邊疆的禍害。

  其地與漢朝長沙國接境。

  高后當政時,有關部門的官吏請求禁止粵在關市上購買鐵器。

  趙佗說“:高帝策立我為南粵王,雙方互通使節(jié)、貨物,現在高后聽從讒佞之臣,視蠻夷為異類,斷絕器具用物的供應,這一定是長沙王的詭計,他想倚仗漢朝,攻滅南海而一并統(tǒng)一之,自謀功利?!庇谑勤w佗便自加尊號為南武帝,發(fā)兵攻打長沙邊境,蹂躪數縣。

  高后派將軍、隆慮侯周灶攻打他,碰上酷暑陰雨天氣,周灶的士兵有很多人身染瘟疫,軍隊不能越過陽山嶺。

  過了一年多,高后死,漢朝就停止了軍事行動。

  趙佗乘此機會用兵勢、財物賄賂閩粵、西邊的甌駱,奴役并使他們歸屬南粵,東西一萬多里。

  趙佗竟乘坐黃屋左纛車,自稱皇帝,與漢朝天子平起平坐。

  漢文帝元年(前179),皇帝剛開始統(tǒng)治天下,派出使者遍告諸侯和四夷君長有關自己從代國入朝即皇帝位后的打算,使大家知道皇上的圣德。

  于是為趙佗父母墳墓———在真定———設置守墓居民,逢年過節(jié)按時祭祀。

  又把趙佗的堂兄弟召來,用尊貴的官職和豐厚的賞賜來籠絡他們。

  文帝命令丞相陳平薦舉可以出使南粵的人,陳平說陸賈在先帝時出使過南粵。

  皇上召請陸賈任太中大夫,一名謁者作為副使,賜給趙佗的書信說“:皇帝問候南粵王,非??嘈膭谝?。

  我是高皇帝的庶子,被棄置在代地領受北藩,路途遙遠,阻隔了我,未能與南粵通使。

  高皇帝去世后,惠帝即位,高后親自處理政事,不幸患了重病,且日益加重,故在治國方面出現乖亂之事。

  各呂姓改變以前的作法擾亂法度,高后一人不能制服他們,于是用他姓的兒子作惠帝的繼嗣。

  仰賴宗廟神靈,功臣力助,已經將他們殺戮。

  我因王侯官吏不肯答應我辭位的緣故,不得不繼位,現在即位了。

  原先聽說你送給隆慮侯信件,求訪你的兄弟,請求罷免帶兵進攻南粵的長沙郡的兩位將軍。

  我按照你的信罷免了將軍博陽侯陳濞,你在真定的兄弟,我已經派人前去問候,重新修整你先人的墳墓。

  前天聽說你在邊地興兵,劫掠不斷。

  長沙郡對此非常痛苦,南郡更嚴重,漢軍與粵戰(zhàn)斗,難道對粵也有利嗎?結果一定是殺死眾多士卒,損傷好的將帥,使別人的妻子成為寡婦,使別人的兒子成為孤兒,使別人的父母失去兒子,得到一個失去十個,我不忍心做。

  我想將粵與長沙地界犬牙相錯的地方劃直,詢問官吏時,官吏說‘這是高皇帝用來把長沙和粵隔開的’,我不能隨便改變;官吏說‘獲得你的地盤不足以稱為大,得到你的財富不足以稱為富,服嶺以南,你自己管理’;即使這樣,你仍自加尊號為帝。

  兩帝并存,沒有一個使者溝通他的主張,這是在爭奪;爭奪而互不相讓,是仁者不做的。

  我希望與你共同放棄不快,從今通使至于永久。

  所以派陸賈把我的意圖告知你,只要你接受,不做搶掠之事。

  拿御府所貯的上等衣五十件,中等衣三十件,下等衣二十件,送給你。

  希望你高興,問候鄰國?!标戀Z到后,南粵王十分惶恐,于是磕頭謝罪,表示愿意永為藩臣,遵奉貢納之職。

  他下令國中說“:我聽說兩雄不同時而立,兩賢不并世而存。

  當今皇帝是賢明的天子。

  從今以后,廢去帝制黃屋左纛?!庇谑菍懶耪f:“蠻夷大長、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老夫是原南粵的官吏,高皇帝賜給臣佗印璽,讓我擔任南粵王,讓我做國外之臣,按時輸納貢賦。

  漢孝惠皇帝即位后,心里非常不忍,所以賞賜給老夫的非常多。

  自從高后處理政事以后,親近小人,相信讒臣,視蠻夷為異類,并頒布命令說:‘不要給予蠻夷外粵銅鐵農器;即使給予馬牛羊,只給牡的,不給牝的。’老夫地處偏遠,像馬牛羊一樣已經老了,自己認為沒修祭祀,犯有死罪,派內史潘、中尉高、御史平共三人上書謝罪,結果都沒有返回。

  又聽說老夫父母的墳墓已被破壞削平,兄弟宗族已被誅殺論罪。

  官吏共同商議說‘:現在我們對內不為漢室所重,對外無以自立而標高立異?!愿枮榈?。

  在自己的國內稱帝,不敢對天下有害。

  高后聽到后大怒,削去南粵名冊,讓使者不互相往來。

  老夫私下懷疑長沙王是一個讒臣,故發(fā)兵進犯他的邊地。

  況且南方低下潮濕,蠻夷中西邊有西甌,其民眾半數為羸弱之人,南面而稱王;東邊有閩粵,其民眾有幾千人,也稱王;西北有長沙郡,其一半的地方雜處著蠻夷之人,也稱王。

  老夫所以敢妄自竊取皇帝尊號,聊以自樂。

  老夫身處百邑之地,東西南北有幾千萬里,帶甲兵士百萬有余,但北面而稱臣服事漢朝,為什么呢?不敢違背先人的緣故。

  老夫居住在粵四十九年,到今天抱孫子了。

  但夙興夜寐,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看華麗之色,耳不聽鐘鼓之音,是因為不能服事漢朝。

  現在陛下同情,恢復原來的稱號,像以前一樣與漢朝通使,老夫死骨不爛,改號不敢稱帝了!恭敬地向北面通過使者向皇上獻上白璧一雙,翠鳥一千只,犀角十個,紫貝五百個,桂一件,生翠四十雙,孔雀二對。

  冒死再拜,來聽皇上教誡?!标戀Z歸來報告,文帝非常高興。

  直到景帝時,趙佗稱臣,按時朝見漢天子。

  但他們在國內,竊用帝號名稱如故;只是使者到天子這邊來時,稱王、拜受天子之命如同一般諸侯。

  到漢武帝建元四年(前13),趙佗的孫子趙胡為南粵王。

  三年后,閩粵王郢攻打南粵邊城。

  南粵派人入朝上書說:“兩粵都是藩臣,不得擅自興兵互相攻打。

  現在東粵擅自發(fā)兵侵臣,臣不敢擅自發(fā)兵,請?zhí)熳酉略t指示?!庇谑翘熳淤澰S南粵忠義,恪守職約,為之出兵,派遣王恢、韓安國兩位將軍前去討伐閩粵。

  漢朝的軍隊還未翻越五嶺,閩越王的弟弟余善殺死郢而投降漢朝,于是兩將軍罷兵。

  天子派嚴助前去說明朝廷之意,南粵王趙胡磕頭說“:天子竟能為臣興兵討伐閩粵,臣雖死也無法報答天子的恩德!”派太子嬰齊入朝宿衛(wèi)。

  趙胡對嚴助說“:鄙國新遭寇掠,貴使者請先走吧。

  我正日夜整裝,準備入朝拜見天子?!眹乐x去以后,趙胡的大臣勸告他說:“漢朝興兵殺死郢,同時也以此進而威嚇南越。

  況且先王說過,事奉天子只求不得失禮,總之您不可因漢朝使者的好語而被誘惑就進入朝廷拜見天子。

  入朝拜見則不能復歸,這是亡國的情勢啊!”于是趙胡聲稱有病,終于沒有入朝拜見天子。

  過了十多年,趙胡確實病的很厲害,太子嬰齊請求歸國。

  趙胡去世,加謚號為文王。

  嬰齊嗣立為南粵王后,就把其先人武帝、文帝的玉璽收藏起來。

  嬰齊在長安時,娶邯鄲詉姓女子為妾,生下兒子趙興。

  待到即位,也便上書漢朝請求冊立詉氏女為王后,趙興為王位繼承人。

  漢朝多次派使者或暗或明地勸說,而嬰齊還沉醉于獨攬生殺予奪之權、為所欲為,害怕入朝拜見天子時,被挾持強迫使用漢朝的法度,按照內地諸侯那樣去對待他,因此堅持說自己有病,一直不肯入朝拜見天子。

  派遣名叫次公的兒子入朝宿衛(wèi)。

  嬰齊去世,加謚號為明王。

  太子趙興繼立為南粵王,其母為太后。

  太后自未做嬰齊的妻子時,曾與霸陵人安國少季私通。

  到嬰齊死后,元鼎四年(前113),漢朝派遣安國少季勸說南粵王和王太后入朝,讓辯士、諫大夫終軍等同去陳述其辭,勇士魏臣等輔助決策,衛(wèi)尉路博德帶兵屯駐桂陽以待使者。

  趙興年少,太后是中原人,安國少季前往,又跟太后私通了,南粵國人頗知其事,多不依附太后。

  太后恐怕出現亂子,也想倚靠漢朝的威力,勸說王及近臣請求內屬漢朝。

  于是便托使者上書,請求比照內地諸侯,三年入朝參見天子一次,撤除邊境關防。

  于是天子允準了他們的請求,賜其丞相呂嘉銀印,以及內史、中尉、太傅印,其余官職南粵可以自己選置。

  廢除南粵原有的黥刑、劓刑,使用漢朝法律。

  漢朝的所有使者都留下來鎮(zhèn)撫南粵。

  南粵王和王太后整治行裝和貴重禮物,為入朝做準備。

  南粵丞相呂嘉年紀很大了,他先后輔佐了三代國王,宗族當中做官貴為大員者有七十多人,他的兒孫都娶王女為妻,其女子盡嫁王子兄弟和宗室貴族,又與蒼梧秦王連姻。

  呂嘉在南粵國內權力很重,粵人相信他。

  南粵王上書,呂嘉多次勸阻,南粵王不聽從。

  他有反叛之心,屢屢推說自己有病不見漢朝使者。

  使者注意到呂嘉的動向,但形勢又不便殺他。

  南粵王和王太后也怕呂嘉等人事先發(fā)難。

  想通過漢朝使者的權威,謀殺呂嘉等人。

  于是設置酒宴請來漢朝使者,大臣都奉陪坐飲。

  呂嘉之弟為將軍,帶兵守候在宮外。

  依次斟過了酒,太后對呂嘉說“:南粵內屬朝廷,是國家之利,而相君嫌其不利,這是為什么呢?”想以此激怒使者。

  使者狐疑,面面相覷,始終沒敢發(fā)作。

  呂嘉發(fā)現座中侍者不同往常,當即快速出去。

  太后發(fā)怒,想用矛刺殺呂嘉,王阻止太后。

  呂嘉于是乎出宮,由其弟之兵護衛(wèi)回府,推稱有病,不肯入見王及漢朝使者。

  他于是暗中謀劃叛亂。

  南粵王向來無意誅殺呂嘉,呂嘉知道這點,所以好幾個月沒有發(fā)難。

  太后獨自想殺掉呂嘉等人,可力量微弱又不能辦到。

  天子聽說這件事后,怪罪使者怯懦不能決斷。

  又認為王、王太后已經依附漢朝,惟獨呂嘉作亂,不值得興師動眾,打算派莊參率二千人前往。

  莊參說“:如果為了友好而去,幾個人就夠了;倘若為了打仗而去,那么二千人是不頂事的?!蓖妻o認為不行,天子停止給莊參兵士。

  郟縣壯士、原濟北相韓千秋奮然說道:“以區(qū)區(qū)南粵,又有王做內應,只有呂嘉搗亂,我愿得武士三百人前去,必斬呂嘉回報。”于是天子派遣韓千秋與王太后的弟弟詉樂率領二千人前往。

  進入南粵境界后,呂嘉終于造反,下令國中說“:國王年幼無知。

  太后是中原人,又跟使者淫亂,一心想要內屬,盡將先王珍寶入獻天子以自作諂媚,隨從人員很多,她是想走到長安后便將他們掠賣以為僮仆。

  太后取自己逃脫一時之利,卻沒有顧及趙氏社稷和為子孫萬世著想之意?!庇谑桥c其弟率兵攻殺王、太后,并盡殺漢朝使者。

  派人告訴蒼梧秦王趙光及其諸郡縣,立明王長子與粵籍妻子所生的術陽侯趙建德為南粵王。

  而韓千秋的軍隊深入南粵境內,攻破了幾座小城。

  后來南粵干脆讓開道路、供給飲食,待他們離番禺四十里,南粵便發(fā)兵攻打韓千秋等,把他們消滅了。

  呂嘉派人用匣子封裝漢朝使者的符節(jié),置于邊塞之上,又假裝友好地講了一通騙人的話表示謝罪,發(fā)兵防守要害之地。

  于是天子說“:韓千秋雖然沒有成功,但他也夠得上軍鋒之冠。

  封其子韓延年為成安侯。

  樂的姐姐為南粵王太后,首先愿意歸附漢朝,封詉樂之子廣德為龍侯?!苯又蛱煜骂C布特赦詔令,說:“天子衰微,諸侯互相攻伐,《春秋》記之以譏刺人臣不為君討賊。

  呂嘉、趙建德等反叛,心安理得地自立自封,令粵人及江淮以南樓船水師十萬人前往討伐他們?!痹ξ迥?前112)秋,以衛(wèi)尉路博德為伏波將軍,出桂陽,下湟水;主爵都尉楊仆為樓船將軍,出豫章,下橫浦;原歸順漢朝受封為侯的兩位南粵人為戈船、下厲將軍,出零陵,一下離水,一抵蒼梧;派馳義侯利用巴、蜀被赦罪人,調發(fā)夜郎兵,下..柯江。

  幾路兵馬都到番禺會師。

  元鼎六年(前111)冬,樓船將軍楊仆率領精銳部卒首先攻陷尋峽,擊破石門,繳獲南粵船只糧食,于是向前推進,挫敗南粵的先頭部隊,等待伏波將軍路博德前來會師。

  伏波將軍統(tǒng)率犯罪被赦之人,征途遙遠,不巧誤了軍期,與樓船將軍會師者才一千多人,于是一起前進,樓船將軍在前頭,到達番禺,趙建德、呂嘉都據城防守。

  樓船將軍自己選擇有利地形,駐兵番禺城的東南面,伏波將軍駐兵城西北面。

  正巧天黑了,樓船將軍擊敗了南粵人,放火燒城。

  南粵人素聞伏波將軍威名,因天黑,不知其兵有多少。

  伏波將軍便安營扎寨,派遣使者進城招降,賜給投降者印信,又把他們放回,使之招降其他南粵將吏。

  樓船將軍力攻燒敵,反將敵軍驅入伏波將軍營中。

  黎明,城中吏民都向伏波將軍投降了。

  呂嘉、趙建德趁黑夜與其部屬幾百人逃入海。

  伏波將軍詢問投降者中的貴人,得知了呂嘉逃走的方向,派人前去追捕。

  原校司馬蘇弘抓到了趙建德,以功封為海常侯;南粵郎官都稽抓到了呂嘉,封為臨蔡侯。

  蒼梧王趙光與南粵是同姓,他聽說漢朝軍隊來到,便投降了,被封為隨桃侯。

  南粵揭陽縣令史定投降漢朝,被封為安道侯。

  南粵將領畢取率領部隊投降,被封為碸侯。

  南粵桂林監(jiān)居翁曉喻甌駱四十多萬人投降,被封為湘成侯。

  戈船將軍、下厲將軍的軍隊及馳義侯所征發(fā)的夜郎兵沒有南下,南粵已經被平定。

  漢朝于是在其地設置了儋耳、珠崖、南海、蒼梧、郁林、合浦、交阝止、九真、日南九郡。

  伏波將軍路博德增加封邑。

  樓船將軍楊仆以其軍能攻堅挫敵被封為將梁侯。

  自趙佗稱南粵王共歷五世,九十三年后南粵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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