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quán)德輿,字載之。父名皋。德輿七歲時父親去世,他哀哭跪拜一如成人。
不到二十歲,他的文章就受到讀書人的稱贊了。韓泗任河南黜陟使,召權(quán)德輿為自己幕府。后又跟隨江西觀察使李兼,在他府中任判官。杜佑、裴胄交相推薦他。德宗聽說他的才能,召他任太常博士,改為左補闕。
貞元八年(792),關(guān)東、淮南、浙西州縣發(fā)大水,沖壞了房屋,淹死了好些人。
權(quán)德輿向皇帝建議“:江、淮一帶的田地,若有一次好收成就能夠支援好幾道的食用,所以天下大計,一向仰仗東南?,F(xiàn)在兩個季度淫雨不止,農(nóng)田無法耕種,離鄉(xiāng)求生的日漸增多。最好能在群臣中挑選能明察全局且有膽識權(quán)宜處理的人,去持節(jié)撫慰,深入了解百姓的疾苦,免其租賦,與當?shù)剡B帥守長研究賑濟辦法。賦稅從百姓中征來,現(xiàn)時不如藏在百姓手中更為有利?!被实塾谑桥赊哨斓人娜搜膊煳繐?。裴延齡因善于奉迎而進官,管理財政。德輿上疏斥責說“:裴延齡將常賦中計劃支出未用盡的作為羨利進奉,以夸耀自己的功勞;用官錢收購一般雜物,又賣出取利,稱之為‘別貯羨錢’,以此欺騙皇上;邊軍糧餉匱乏,他不運糧過去,以致招來邊禍,此非小事。陛下懷疑以上均為流言,可就新利為由召延齡來,查核其收支明細;另選朝臣去查核邊域費用開支情況。如果傳言的事確實,則邦國的要務,不可交給不正派的人?!弊嗍杷蜕先?,沒有下文。
權(quán)德輿升任起居舍人。兼掌制誥之事,升為中書舍人。當時,皇帝親理政務,十分重視除拜官職,凡有任命,必定親自批示下發(fā)。起初,權(quán)德輿掌管制誥事,徐岱為給事中,高郢為舍人。幾年后,徐岱死,高郢調(diào)任禮部,權(quán)德輿一人擔負了中書、門下兩省之事,忙得幾十天才能回一次家。于是上書皇帝:“中書、門下左右兩省,承旨擬制天子誥命,奉行詳覆,各有所司。舊制,分部治事共有十人,以備相互監(jiān)督檢查。一般來說,若事有所壅閉,官吏有了干違法之事的機會,四方之士如得知這種情況,會認為朝中缺乏任事之人。政要部門不宜長期空缺。”皇帝說:“我不是不知道你的辛苦,但想覓一個像你一樣的人,還沒找到啊?!焙芫靡院螅瑱?quán)德輿主管禮部貢舉、實授侍郎。三年來,甄選評量極為仔細,他所選拔的人相繼都任公卿、宰相。取明經(jīng)不限名額由此始。
貞元十九年(803),天大旱,權(quán)德輿即此上書陳政事:“陛下凈心精簡膳食,同情憐憫百姓,到宗廟向祖先報告求助,再向天地祝禱,請求賜福。凡有可祈求之物,定致敬禮;一個士人有所請,定要詳聽其言,這樣,關(guān)心他人之心可稱完善。臣聽說,消化天災的,定要修善其政;感召人心的,定要廣施惠澤。祥和之氣洽比,自然會有祥瑞的應和。王城內(nèi)外,大部分都成了荒地,轉(zhuǎn)徙逃荒的人,不少都死于道路。擔心到種麥時,無種可下。最好詔令各地根據(jù)情況留下所需之種子,到時貸給百姓。今年的租賦以及過去的欠債,一律均免除。即使不免,也沒理由收取。不如先做出決定,百姓就會感恩皇上。以前十四年(798)夏天的旱災,官吏催促常年的租賦,以致發(fā)生縣令被百姓毆打侮辱的事,不可不引以為戒?!睓?quán)德輿又說“:漕運本是為關(guān)中需要而設。假如改將東都以西諸道的倉儲都運入京師,再督促江、淮所繳納的備足常數(shù),然后估量太倉留一年的食用,多出來的全都賣給百姓,那時價不會漲得太高而儲蓄的人愿意賣出來了。”又說“:大歷年間,一個縑值錢四千,如今只八百錢。稅收仍與過去一樣,百姓實際繳納的則是以前的五倍。四方之官熱中于上獻,結(jié)果是為國家聚怨。又廣求軍車器械等物,而兵籍中不少虛額,多方剝?nèi) ?br />
雖有心計巧法,能賈功利,但其做法有如割股肉塞口福,使大家都陷入困頓。”又說“:近年來遭絀官外放的,自以為不可能再磨滅以前的過錯,以致自暴自棄;冬薦官過了三年都未授具體官職,以致衣食皆盡,溘然而逝,這也是使人窮困的一個方面。近來陛下為被絀放的洗寬恕罪,有的起用為二千石。其他與之相類的人則相互勉勵,知道復官有望。就此推而廣之,可使人人自我約束?!彼倪@些建議,皇帝很多都采用了。
憲宗元和初年,曾任兵部侍郎,因牽連獲罪,降為太子賓客,不久又回任前官。那時,澤潞的盧從史虛詐而又傲岸,漸漸不受制約,他的父親盧虔死于京師。
成德的王承宗父親死了,上書請求承襲父職。權(quán)德輿入諫,他認為:“如想改變山東形勢,先要選好昭義的將帥。盧從史從軍校選拔上來,傲慢不遵法令。現(xiàn)在可以就其父喪期,另選守臣把他替下來。成德父死子襲已成習俗,該慢慢地制約他們??梢酝獬傻碌囊?,而昭義的要求則不可應允?!被实鄄宦?。及至王承宗叛變,盧從史設詭計阻撓王師,費時而無功。權(quán)德輿再次請求赦免王承宗,貶徙盧從史。后來的事都如他所預料。
其時宰相裴耹有病,權(quán)德輿從太常卿委任為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王鍔由河中入朝,求兼任宰相,李藩認為不可以,權(quán)德輿也奏言:“平章事一職不是逐步升遷可得。方鎮(zhèn)而兼任宰相者,定要大忠有大功者,此外強悍不聽制約的,不得已而給予以羈勒。現(xiàn)在王鍔無功,又不是姑息之時。若一開此例,以后就無以禁止了。”皇帝乃作罷。
董溪、于皋..以運糧使之便盜取軍需,判流放嶺南,皇帝后悔判得太輕,詔令中使在半路上殺了他們。權(quán)德輿勸止說“:董溪等人趁山東用兵之時,吞沒軍庫財物,雖死也不足償責。陛下若認為流放太輕,應該責備臣等的錯誤,審定明確其罪責,公開頒發(fā)詔書,與公眾共同鄙棄他們。這樣就能使人人警惕。臣知道已然之事不再諍諫,不過將來也許會有類似之事,因此須有司再予評論報請,使能罰一儆百,人人甘心。”皇帝十分同意。
皇帝曾向權(quán)德輿詢問為政寬嚴哪一種該先行。權(quán)德輿回答:“唐家繼隋而興,隋時苛虐,就該以仁厚為主。太宗皇帝曾見到《明堂針灸圖》,得知人五臟皆近背,若針灸有誤,會致人死命,因而禁止鞭背之刑。列圣所遵行的,都是崇尚德教。
所以天寶年大盜雖曾橫行一時,但都不久即遭夷滅。都是因為本朝的教化,感人至深的緣故?!被实壅f“:的確如你所說的一樣?!?br />
權(quán)德輿善于論辯,常能將古今之事詳加剖析,陳述本末利害,用來啟發(fā)或警惕皇帝。他身為輔政的宰相,為人寬和不追求自己的名聲。李吉甫再次執(zhí)政,皇帝又自己決定用李絳參與研究大政方針。這時,皇帝求治心切,不論大小事都交與宰相。李吉甫、李絳容不得不同意見,常在皇帝面前說三道四。權(quán)德輿乃極謹慎不敢有所輕重。皇帝又因他緘默不言,有虧相職而罷相,以檢校吏部尚書之職留守東都,晉爵扶風郡公。那時,于由頁因兒子殺了人,自己把自己囚禁起來,他的親戚沒一個再敢上他的門,朝廷中也沒人為他說情的。權(quán)德輿在離京前對皇帝說“:于由頁的罪既然蒙恩寬恕不再追究,應該寫一寬恕詔賜他?!被实壅f:“不錯,你提醒了我的疏忽。”又任權(quán)德輿為太常卿,調(diào)任刑部尚書。
起先,皇帝曾詔令許孟容、蔣耣匯集刊印格敕,書輯成后,進送皇帝審閱,后來留在禁中不下發(fā)。權(quán)德輿請求將書稿發(fā)出來,他與侍郎劉伯芻復核研究。最后選定三十篇奏上。后來,權(quán)德輿又被委任檢校吏部尚書,出京任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兩年后,因病請求還鄉(xiāng),死在返鄉(xiāng)路上,年六十歲。追贈尚書左仆射,賜謚為“文”。
權(quán)德輿三歲時就懂得四聲之變,四歲就能賦詩。他潛心研究經(jīng)術(shù),無不融匯貫通。從他開始學習,一直到老,沒有一天不讀書。他曾寫文章論述漢亡的原因,西漢因張禹、東漢因胡廣,大旨對世有補。德輿的文章達練精密。當時公卿侯王中功德卓越的人,都有所銘記,大約有十之七八。他居家或處世,從不矯飾,但自有一種蘊藉風流,令人仰慕。貞元、元和年間,成為縉紳士子的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