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位沒坐熱乎,趙匡胤兩次"親征",干掉和他叫板的兩個人:鎮(zhèn)守澤潞的后周昭義軍節(jié)度使李筠和駐地在揚州的淮南節(jié)度使李重進.
趙匡胤建立宋朝后,本來先送李筠和李重進一人一頂"中書令"（名譽人大委員長）的 高帽子,就怕他們兩個首先搗亂.封官的使臣一到潞州（今山西長治）,李筠根本不見,馬上要起兵.李筠左右切諫,這些人倒不是害怕主公"造反",五代時"皇帝"走馬燈一樣,一家換予另一家并不稀奇,參謀們的本意是讓他緩緩神再觀察一下,不要輕舉妄動.李筠之子李守節(jié)泣諫父親不要給"大宋"添亂,新君即位,最恨的就是首先出頭的前朝"忠臣".起先,李筠聽勸,置酒張樂,大擺宴席,請宋朝使臣相見.雙方剛剛落座,李筠忽然命人于壁上高懸后周太祖郭威的畫像,親于像前下拜,悲不自勝,淚下如雨.如此,李筠左右謀士一時皆惶恐不安,忙向趙匡胤的來使解釋,"李令公飲酒過多,表現(xiàn)失常,請勿怪罪."宋使也不好說什么,本來太監(jiān)就膽小,特別是出使到"敵營"的太監(jiān),直怕自己大腦袋被割,自然假裝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
趙匡胤聽得使臣回來一五一十的稟報,仍不想直接興兵,親自寫詔"慰撫",并召李筠之子李守節(jié)為皇城使（寄祿官,類似內(nèi)務(wù)部管事的虛銜,以示對李氏父子的"無猜"）.李筠得詔,即遣其子李守節(jié)入朝,本意實為"入朝伺動靜."此招甚怪,既然反心已定,何苦要搭上兒子一條性命,親送入虎口.得知李守節(jié)入朝,趙匡胤也覺出乎意料,迎頭就問:"太子,你怎么來了!"
李守節(jié)大驚失色,忙跪地叩頭,哭訴道:"陛下您怎么這樣稱呼我,朝中肯定有人講我父子的壞話!"
趙匡胤倒有帝王氣度,徐徐言曰:"我聽聞你數(shù)次勸諫你父親,皆不為所聽.你父親遣你來京,是想讓我殺掉你,彰顯我的不仁,他也好有借口起兵.你回去吧,轉(zhuǎn)告你父親:我未為天子的時候,你父親想作就作；既然現(xiàn)在我已為天子,他何不為了我而作出小小的退讓呢?"趙皇帝此語,不失語重心長,既無威脅,也無要挾,甚至有些哀求的意味在里面.
北漢"皇帝"當(dāng)時是劉鈞,他家的"后漢"天下原為"后周"所奪,與中原政權(quán)一直為敵.聽聞李筠要造反,馬上派人秘密聯(lián)系,相約共同舉兵.聽聞兒子回來一番說話,又知北漢將派兵馬來援,李筠決心已定,馬上命幕府文士書寫檄文,四處散發(fā),歷數(shù)趙匡胤"篡位罪狀",遣人到北漢求兵,正式起兵.甭說,旗開得勝,李筠精兵奇襲澤州,殺掉留守的宋朝刺史,占領(lǐng)州城.
兵來將擋,水來土吞.趙匡胤心中雖慌,不得不硬著頭皮,派手下得力大將石守信、高懷德等人率大軍進討.臨行,他心急火燎地囑戒道:"千萬別讓李筠率軍西下太行,立刻引兵扼其關(guān)隘,否則,不能破敵!"做皇帝后第一仗,趙匡胤自然是非常用心謀劃.
本來,李筠起兵之初,其手下謀士就勸他:"您孤軍舉事,其勢甚危,雖倚河?xùn)|（北漢軍）之援,恐亦不得其力.大梁（宋軍）兵甲精銳,難與爭鋒.不如西下太行,塞虎牢,據(jù)洛邑東向而爭天下,此乃上計."李筠不聽.他的想法也有理:"我乃周朝宿將,與世宗（柴榮）義同兄弟.禁衛(wèi)之士,皆我昔日屬下,聞知我起兵,他們肯定臨陣倒戈,何患不成功!"大將有此書生氣,不敗也難.趙匡胤新朝甫建,大肆封官行賞.京城內(nèi)定,大臣、兵頭有名有份.特別一提的是,五代末的軍將都是"名利"之輩,誰還會響應(yīng)李筠這位"老上級"作賊!
北漢"皇帝"劉鈞深覺復(fù)國有望,就約契丹兵一起來援李筠.李筠"民族氣節(jié)"倒保持得不錯,婉拒契丹兵入境.于是,劉鈞御駕親征,"傾國自將"而來.臨行,劉鈞的大臣也勸諫:"李筠舉事輕易,事必?zé)o成.陛下掃境內(nèi)赴之,臣未見其可也."劉鈞不聽.
待到兩方"友軍"相會于太平驛,劉鈞馬上封李筠為"西平王",位在其"宰相"衛(wèi)融之上.吵吵半天真見面,李筠暗悔——北漢"皇帝"太名不符實,不僅僅"儀衛(wèi)寡弱",舉止言談也看不出有"真命天子"的樣子.李筠不爽,劉鈞也不高興.宴談期間,李筠一口一個"不忍辜負周朝舊恩",講個不停.后周郭威"黃袍加身",纂的就是劉鈞堂兄的"后漢",漢與周是"世仇",劉筠如此丑表功言"忠心",簡直是不給自己面子.雖如此,覆水難收,雙方不得不聯(lián)軍,劉鈞留宣徽使盧贊作"監(jiān)軍",李筠心中惱怒,很討厭這個友軍派來的"政委".聽聞李筠與盧贊不和,劉鈞又盡快派宰相衛(wèi)融作和事佬前往調(diào)解.眼見北漢軍派不上什么用場,李筠悒悒之下,留下其長子李守節(jié)據(jù)守上黨.自率三萬軍馬悒悒南出,與宋朝爭鋒.
宋軍大將石守信百戰(zhàn)良將,又欲在新朝立大功,勇謀兼施,兩軍在長平一照面,就大敗李筠,斬首三千級.而后,石守信又在澤州城外大破李筠三萬余眾,殺掉李筠手下大將范守圖以及北漢的"監(jiān)軍"盧贊.北漢援軍數(shù)千人急匆匆趕到澤州,正趕上李筠兵大敗,這些人全尿,不發(fā)一矢,均放仗投降.石守信圖省事,索性下令,把這幾千降軍全部殺個干干凈凈,既立威,又警示北漢不要沒事派人來找死.
李筠大敗之后,只能逃入澤州城內(nèi),憑城固守.不久,御駕親征的趙匡胤趕至城下,很想親眼觀看他當(dāng)皇帝后的第一功.皇帝親自督戰(zhàn),宋軍士氣倍增,肉薄登城,終于攻陷澤州.李筠長嘆一聲,投火而死.宋軍入城后,順便還生俘了北漢的"宰相"衛(wèi)融.澤州已下,守衛(wèi)潞州老巢的李筠之子李守節(jié)馬上投降,其父不為宋朝"忠臣",其子卻甘為新朝"順子".趙匡胤心情很好,赦之不殺,委任李守節(jié)為單州團練使（小伙子沒過幾年不明不白就死了,年僅三十出頭,應(yīng)該不是什么善終）. 攻殺李筠,確實起到了"殺雞給猴看"的作用,后周朝原先占據(jù)一方的節(jié)度使們,如成德節(jié)度使郭崇、保義節(jié)度使袁彥、建雄節(jié)度使楊延璋、安國節(jié)度使李繼勛等人,紛紛單騎來朝,無論真心還是假意,都不得不向大宋稱臣.
收拾完李筠,趙匡胤的目光馬上轉(zhuǎn)向下一個目標:淮南節(jié)度使李重進.
李重進是后周太祖郭威的親外甥,從血統(tǒng)上講,他實際比起后周世宗柴榮（郭榮）更接近"帝系",因為柴榮只是郭威妻子的侄子,與老郭沒有直接的血統(tǒng)關(guān)系.后周世宗柴榮在世時,李重進就與柴榮的姐夫張永德爭權(quán),二人明爭暗斗,搞得不亦樂乎."點檢做天子"那塊木牌,當(dāng)時大多數(shù)人都懷疑是李重進派人故意放置以陷害張永德.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張永德被削奪禁軍職權(quán),李重進也沒撈到大便宜,后周小皇帝剛上臺,大臣范質(zhì)等人就一紙詔書把他打發(fā)到了京城以外的揚州做節(jié)度使.李重進折騰半天,與張永德爭權(quán)奪利,反而最終讓"趙點檢"做了天子,典型的偷雞不成蝕把米.當(dāng)然,到底是老李還是老趙落井下石鼓搗那塊"點檢做天子"的木牌,也是千古之謎,誣陷他人的匿名信,自古至今,誰都不會主動承認.
趙匡胤稱帝后,馬上下詔,準備讓老戰(zhàn)友韓令坤取代李重進的位置."（李）重進請入朝,帝（趙匡胤）賜詔止之",老李愈加心中犯疑.李筠起兵,李重進派帳下親吏翟守珣懷密信前往交結(jié).翟守珣沒去見李筠,反而拿著密信到汴梁見趙匡胤.當(dāng)時,趙匡胤惟恐"二兇并發(fā)",二條戰(zhàn)線上打仗,任誰都心中無底.于是,趙匡胤便厚賜翟守珣,讓他回去勸說李重進"未可輕發(fā)".猶疑之間,李筠已被平滅.
平李筠之后,趙匡胤就不再客氣,正式下詔徙李重進為平盧節(jié)度使,并派中使陳思誨"賚鐵券往賜,以慰安之."李重進這才醒過味來,軟禁陳思誨,扯旗舉兵.同時,他派人向南唐求援.可惜,南唐中主李璟先前被周世宗柴榮打怕了,從心理上畏懼中原政權(quán),"不敢納",李重進只得單軍起事.
有了上次平定李筠的勝利,趙匡胤膽氣倍增,再一次御駕親征.建隆元年（公元960年）十一月,宋太祖"發(fā)京師,百官六軍并乘舟東下"."十一月,丁未,次揚州城下,即日拔之".勝利之師,百戰(zhàn)兵將,揚州如此牢固堅城,一天竟然就被攻下,可見李重進起兵是多么的荒唐.城陷后,有人勸李重進殺掉中使陳思誨,老李也不失厚道,"吾今舉族將赴火死,殺此何益!"言畢,闔家自焚.陳思誨旋為亂兵所殺.趙匡胤君臨揚州,人主之氣頓濃,露出猙獰面目,"戳（李重進）同謀者數(shù)百人",把沒有自焚死的李重進兄弟和兒子皆送鬧市砍頭.
殺了李重進之后,宋太祖當(dāng)時還真想一鼓作氣,平滅南唐.南唐主李璟確實害怕,忙遣其重臣嚴續(xù)、馮延魯?shù)热朔謹?shù)批來"犒師"、"買宴",大獻殷勤.趙匡胤在揚州接見南唐使臣馮延魯,雞蛋里挑骨頭,找碴尋釁,厲聲責(zé)問:"汝國主（李璟）何故與叛臣（李重進）交通?"
馮延魯不卑不亢,回答說:"李重進當(dāng)時派密使,就住在我家.我們國主派人對他說:‘大丈夫失意而反,世亦有之,但應(yīng)視地利天時.當(dāng)初中朝皇帝（趙匡胤）受禪之際,人心未定.上黨亂起（指李筠起兵）,您應(yīng)該彼時作反.如今,人心已定,卻想以數(shù)千烏合之眾抵抗天下精兵,即使韓信、白起復(fù)生,也無成功之理.因此,唐國有兵有糧,不敢相資.’正因為我們國主不出援兵,李重進才這么快就兵敗."
趙匡胤碰了個軟釘子,低首沉吟片刻,又蠻橫言道:"雖如此,諸將皆勸吾乘勝渡江,你以為如何?"
馮延魯躬身又是一禮,朗言道:"李重進自謂天下雄杰,陛下您神威一至,一戰(zhàn)即滅；南唐小國,確實難敵天威神軍.但是,本國侍衛(wèi)數(shù)萬,皆先主（李昇）親兵,誓同生死,陛下如不惜數(shù)萬將士性命與之血戰(zhàn),可能會成功.此外,大江天塹,風(fēng)濤不測,假如大宋天兵進不能克城,退又缺軍資,想必事情不是特別好辦."一席話,貌似謙恭,實則勃勃不屈.言外之意,你老趙別太得勢不饒人,你有天時我有地利,萬眾一心,勝負還真說不定.
趙匡胤也笑."聊戲卿耳,豈聽卿游說耶!"審時度勢,國家新建,攻打南唐根本沒有把握,宋太祖暫時息滅一鼓作氣的殺心.雖如此,憂懼之下,加上先前周世宗在世時被迫"蹙國降號",南唐中主李璟過了半年多就"憂悔而殂",其子李從嘉襲位,改名李煜,是為大名鼎鼎的南唐李后主.
雖然搞掂了二李之叛,宋太祖心中仍舊嘀咕.老趙人是宋朝開國主,精神上還屬五代亂世,對于帝王易姓,他本人比誰都有更切身的感受.一日閑暇,他召智囊趙普,問道:"自唐末至今數(shù)十年,帝王換了八家,戰(zhàn)斗不息,生民涂炭,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吾欲息天下之兵,立國家長久之計,又怎樣入手去做呢?"趙普雖號稱"半部《論語》治天下",不是什么大儒,可亂世之中他這種半吊子知識分子最切實際,進言道:"陛下您能言及此事,真乃天下蒼生之福!世道紛亂,皆因方鎮(zhèn)太重,君弱臣強.如果想安定天下,只有先從方鎮(zhèn)大將下手,收其兵,奪其權(quán),制其錢糧,如此,天下自安!"
趙匡胤不停點頭.
一日,趙匡胤召集石守信、高懷德、王審琦等軍中老哥們兒于內(nèi)廷歡飲.酒酣,宋太祖屏去左右,對幾個老友說掏心窩子的實話:
"沒有你們,我今天不會坐在皇帝寶座上.但是,貴為天子,我還不如從前當(dāng)節(jié)度使時 快樂,可以這么說,我是終夕未嘗安枕而臥!"
石守信等人美酒數(shù)杯下肚,腦子都還十分清醒,聽皇上如此說,均離座下跪,叩首而言:"今天命已定,誰復(fù)敢有異心,陛下何為出此言耶?"
"人孰不欲富貴,一旦有（人）以黃袍加汝之身,雖欲不為,豈可得乎!"
老趙一句話,嚇得跪于當(dāng)?shù)氐氖匦诺热巳缥謇邹Z頂.要知道,內(nèi)廷宴飲,只要皇帝一個眼神,在座數(shù)人的腦袋會瞬間搬家.老石連嚇帶驚,惶惶恐恐,哭了:"臣等愚鈍,萬望陛下哀憐,指條生路."
趙匡胤長嘆一聲,好言好語道:"人生苦短,白駒過隙.眾愛卿不如多積金寶,廣置良田美宅,歌兒舞女以終天年.如此,君臣之間再無嫌猜,可以兩全呵."
石守信等人聽此言,冷汗稍收,忙不迭地叩首連連,拜謝說:"陛下能這樣替我們著想,真是給我們這些該死的人一條生路!"
"明日,（石守信等）皆稱病,乞解實權(quán).帝（趙匡胤）從之,皆以散官就第,賞賚甚厚."詔旨一下,石守信等人各為大鎮(zhèn)節(jié)度使,皆罷軍職,優(yōu)游于家,全得善終.特別是石守信,晚年好佛,積財巨萬,但全都拿去興建了佛寺,死后被追封為"武威郡王".
比起日后鳳陽要飯花子出身的朱元璋,老趙"杯酒釋兵權(quán)",真是忠厚無比了.
罷去石守信等人軍權(quán)后,宋太祖又想召符彥卿掌統(tǒng)軍隊大權(quán).符彥卿此人,乃已故后周世宗柴榮的老丈人,是五代百戰(zhàn)名將.很久以前,他就曾令契丹人聞名喪膽.其父符存審,也是當(dāng)時名將.符彥卿十三歲即精曉騎射,由于是老符第四子,當(dāng)時人稱"符第四",驍勇無雙.符彥卿是后周朝世宗老丈人,按理講宋太祖最應(yīng)猜忌他,但這位老將軍命好,其長女是周世宗皇后,次女又嫁給了宋太祖之弟趙光義,不知不覺中給自己上了政治方面的"雙保險",故而趙氏兄弟待之甚厚.對于趙匡胤想讓符彥卿領(lǐng)軍一事,趙普不同意,押下任命詔不發(fā),力勸宋太祖深思利害.太祖皇帝不高興,說:"我待符彥卿甚厚,他日后豈能負我!"趙普馬上回言:"周世宗待陛下也厚,陛下何以能負周世宗!"一句話,趙匡胤默然,馬上收回委任詔命.符彥卿也算真正好命,宋太祖未讓他掌軍,其實最終也是保護了他,老爺子得以"對賓客終日談笑,不及世務(wù),不伐戰(zhàn)功,"七十八歲高壽善終于家.
另一個值得一表的,當(dāng)屬"點檢做天子"謠言的冤大頭張永德.張永德,字抱一,出身并州富豪世家.他年方二十四歲時,迎娶周太祖郭威之女晉國公主為妻,得封駙馬都尉,并任禁軍要職殿前都指揮使.周世宗首戰(zhàn)北漢,張永德居功甚偉.世宗伐江南,駙馬爺又屢立戰(zhàn)功,并被擢升為殿前都檢點（皇家禁衛(wèi)軍司令）.周世宗病危,"點檢做天子"木牌突現(xiàn),張永德大受其害,被解除兵柄.周恭帝小孩子即位后,他又被朝中文臣外派為忠武軍節(jié)度使.宋太祖即位后,馬上授這位自己先前載贓陷害的老上司為侍中的厚職.估計張永德一直認為那塊木牌是李重進所為,對趙匡胤心中并無怨恨,很聽話地入朝晉見,被宋廷改授武勝軍節(jié)度使.宋太祖征伐李重進,他還連出數(shù)條妙計,對老李的怨毒之意,溢于言表,至死都不知他自己其實是被老趙所賣.想當(dāng)初,張永德對趙匡胤這位當(dāng)時的手下非常好.趙匡胤第一個妻子去世后,續(xù)娶王氏,張永德贈予這個"聽話"的下屬大量錢財,"出緡錢金帛數(shù)千以助之."所以,在政治方面,張永德可以說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的主兒.當(dāng)然,由于心內(nèi)有愧,趙匡胤待張永德一直"甚厚",君臣二人常于禁苑歡飲,"飲以巨觥,每呼駙馬而不名."張永德對趙家也始終盡忠,為之東征西討出謀劃策.厚道人畢竟有好報,老張七十三歲時善終于府.
軟硬兼施之下,宋太祖終于坐穩(wěn)了皇位.后來,他又采用"更戍法",使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并把"抑武用文"作為基本國策確定下來.重文事,抑武將,守內(nèi)虛外,強干弱技,雖然從根本上在內(nèi)部消除了對趙姓皇權(quán)的威脅,卻也種下了日后兩宋亡國的種子,這當(dāng)屬后話.
趙匡胤建宋之時,德不足以綏萬邦,功不足以戡大亂,"趙氏起家什伍,兩世為禆將,與亂世相浮沉",無大功大德積于世間,相比之下,曹操掃黃巾、擊董卓、救獻帝、夷平二袁,劉裕能滅后秦、擒慕容,誅滅桓玄,擊平盧循,所以,趙匡胤亂世軍頭忽然立建一個王朝,可以想見當(dāng)時他內(nèi)心之中有多么不安穩(wěn).所以,他一定要建功立業(yè),才能打好開國基礎(chǔ),才能使天下人心畏服.
趙匡胤建立宋朝后,本來先送李筠和李重進一人一頂"中書令"（名譽人大委員長）的 高帽子,就怕他們兩個首先搗亂.封官的使臣一到潞州（今山西長治）,李筠根本不見,馬上要起兵.李筠左右切諫,這些人倒不是害怕主公"造反",五代時"皇帝"走馬燈一樣,一家換予另一家并不稀奇,參謀們的本意是讓他緩緩神再觀察一下,不要輕舉妄動.李筠之子李守節(jié)泣諫父親不要給"大宋"添亂,新君即位,最恨的就是首先出頭的前朝"忠臣".起先,李筠聽勸,置酒張樂,大擺宴席,請宋朝使臣相見.雙方剛剛落座,李筠忽然命人于壁上高懸后周太祖郭威的畫像,親于像前下拜,悲不自勝,淚下如雨.如此,李筠左右謀士一時皆惶恐不安,忙向趙匡胤的來使解釋,"李令公飲酒過多,表現(xiàn)失常,請勿怪罪."宋使也不好說什么,本來太監(jiān)就膽小,特別是出使到"敵營"的太監(jiān),直怕自己大腦袋被割,自然假裝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
趙匡胤聽得使臣回來一五一十的稟報,仍不想直接興兵,親自寫詔"慰撫",并召李筠之子李守節(jié)為皇城使（寄祿官,類似內(nèi)務(wù)部管事的虛銜,以示對李氏父子的"無猜"）.李筠得詔,即遣其子李守節(jié)入朝,本意實為"入朝伺動靜."此招甚怪,既然反心已定,何苦要搭上兒子一條性命,親送入虎口.得知李守節(jié)入朝,趙匡胤也覺出乎意料,迎頭就問:"太子,你怎么來了!"
李守節(jié)大驚失色,忙跪地叩頭,哭訴道:"陛下您怎么這樣稱呼我,朝中肯定有人講我父子的壞話!"
趙匡胤倒有帝王氣度,徐徐言曰:"我聽聞你數(shù)次勸諫你父親,皆不為所聽.你父親遣你來京,是想讓我殺掉你,彰顯我的不仁,他也好有借口起兵.你回去吧,轉(zhuǎn)告你父親:我未為天子的時候,你父親想作就作；既然現(xiàn)在我已為天子,他何不為了我而作出小小的退讓呢?"趙皇帝此語,不失語重心長,既無威脅,也無要挾,甚至有些哀求的意味在里面.
北漢"皇帝"當(dāng)時是劉鈞,他家的"后漢"天下原為"后周"所奪,與中原政權(quán)一直為敵.聽聞李筠要造反,馬上派人秘密聯(lián)系,相約共同舉兵.聽聞兒子回來一番說話,又知北漢將派兵馬來援,李筠決心已定,馬上命幕府文士書寫檄文,四處散發(fā),歷數(shù)趙匡胤"篡位罪狀",遣人到北漢求兵,正式起兵.甭說,旗開得勝,李筠精兵奇襲澤州,殺掉留守的宋朝刺史,占領(lǐng)州城.
兵來將擋,水來土吞.趙匡胤心中雖慌,不得不硬著頭皮,派手下得力大將石守信、高懷德等人率大軍進討.臨行,他心急火燎地囑戒道:"千萬別讓李筠率軍西下太行,立刻引兵扼其關(guān)隘,否則,不能破敵!"做皇帝后第一仗,趙匡胤自然是非常用心謀劃.
本來,李筠起兵之初,其手下謀士就勸他:"您孤軍舉事,其勢甚危,雖倚河?xùn)|（北漢軍）之援,恐亦不得其力.大梁（宋軍）兵甲精銳,難與爭鋒.不如西下太行,塞虎牢,據(jù)洛邑東向而爭天下,此乃上計."李筠不聽.他的想法也有理:"我乃周朝宿將,與世宗（柴榮）義同兄弟.禁衛(wèi)之士,皆我昔日屬下,聞知我起兵,他們肯定臨陣倒戈,何患不成功!"大將有此書生氣,不敗也難.趙匡胤新朝甫建,大肆封官行賞.京城內(nèi)定,大臣、兵頭有名有份.特別一提的是,五代末的軍將都是"名利"之輩,誰還會響應(yīng)李筠這位"老上級"作賊!
北漢"皇帝"劉鈞深覺復(fù)國有望,就約契丹兵一起來援李筠.李筠"民族氣節(jié)"倒保持得不錯,婉拒契丹兵入境.于是,劉鈞御駕親征,"傾國自將"而來.臨行,劉鈞的大臣也勸諫:"李筠舉事輕易,事必?zé)o成.陛下掃境內(nèi)赴之,臣未見其可也."劉鈞不聽.
待到兩方"友軍"相會于太平驛,劉鈞馬上封李筠為"西平王",位在其"宰相"衛(wèi)融之上.吵吵半天真見面,李筠暗悔——北漢"皇帝"太名不符實,不僅僅"儀衛(wèi)寡弱",舉止言談也看不出有"真命天子"的樣子.李筠不爽,劉鈞也不高興.宴談期間,李筠一口一個"不忍辜負周朝舊恩",講個不停.后周郭威"黃袍加身",纂的就是劉鈞堂兄的"后漢",漢與周是"世仇",劉筠如此丑表功言"忠心",簡直是不給自己面子.雖如此,覆水難收,雙方不得不聯(lián)軍,劉鈞留宣徽使盧贊作"監(jiān)軍",李筠心中惱怒,很討厭這個友軍派來的"政委".聽聞李筠與盧贊不和,劉鈞又盡快派宰相衛(wèi)融作和事佬前往調(diào)解.眼見北漢軍派不上什么用場,李筠悒悒之下,留下其長子李守節(jié)據(jù)守上黨.自率三萬軍馬悒悒南出,與宋朝爭鋒.
宋軍大將石守信百戰(zhàn)良將,又欲在新朝立大功,勇謀兼施,兩軍在長平一照面,就大敗李筠,斬首三千級.而后,石守信又在澤州城外大破李筠三萬余眾,殺掉李筠手下大將范守圖以及北漢的"監(jiān)軍"盧贊.北漢援軍數(shù)千人急匆匆趕到澤州,正趕上李筠兵大敗,這些人全尿,不發(fā)一矢,均放仗投降.石守信圖省事,索性下令,把這幾千降軍全部殺個干干凈凈,既立威,又警示北漢不要沒事派人來找死.
李筠大敗之后,只能逃入澤州城內(nèi),憑城固守.不久,御駕親征的趙匡胤趕至城下,很想親眼觀看他當(dāng)皇帝后的第一功.皇帝親自督戰(zhàn),宋軍士氣倍增,肉薄登城,終于攻陷澤州.李筠長嘆一聲,投火而死.宋軍入城后,順便還生俘了北漢的"宰相"衛(wèi)融.澤州已下,守衛(wèi)潞州老巢的李筠之子李守節(jié)馬上投降,其父不為宋朝"忠臣",其子卻甘為新朝"順子".趙匡胤心情很好,赦之不殺,委任李守節(jié)為單州團練使（小伙子沒過幾年不明不白就死了,年僅三十出頭,應(yīng)該不是什么善終）. 攻殺李筠,確實起到了"殺雞給猴看"的作用,后周朝原先占據(jù)一方的節(jié)度使們,如成德節(jié)度使郭崇、保義節(jié)度使袁彥、建雄節(jié)度使楊延璋、安國節(jié)度使李繼勛等人,紛紛單騎來朝,無論真心還是假意,都不得不向大宋稱臣.
收拾完李筠,趙匡胤的目光馬上轉(zhuǎn)向下一個目標:淮南節(jié)度使李重進.
李重進是后周太祖郭威的親外甥,從血統(tǒng)上講,他實際比起后周世宗柴榮（郭榮）更接近"帝系",因為柴榮只是郭威妻子的侄子,與老郭沒有直接的血統(tǒng)關(guān)系.后周世宗柴榮在世時,李重進就與柴榮的姐夫張永德爭權(quán),二人明爭暗斗,搞得不亦樂乎."點檢做天子"那塊木牌,當(dāng)時大多數(shù)人都懷疑是李重進派人故意放置以陷害張永德.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張永德被削奪禁軍職權(quán),李重進也沒撈到大便宜,后周小皇帝剛上臺,大臣范質(zhì)等人就一紙詔書把他打發(fā)到了京城以外的揚州做節(jié)度使.李重進折騰半天,與張永德爭權(quán)奪利,反而最終讓"趙點檢"做了天子,典型的偷雞不成蝕把米.當(dāng)然,到底是老李還是老趙落井下石鼓搗那塊"點檢做天子"的木牌,也是千古之謎,誣陷他人的匿名信,自古至今,誰都不會主動承認.
趙匡胤稱帝后,馬上下詔,準備讓老戰(zhàn)友韓令坤取代李重進的位置."（李）重進請入朝,帝（趙匡胤）賜詔止之",老李愈加心中犯疑.李筠起兵,李重進派帳下親吏翟守珣懷密信前往交結(jié).翟守珣沒去見李筠,反而拿著密信到汴梁見趙匡胤.當(dāng)時,趙匡胤惟恐"二兇并發(fā)",二條戰(zhàn)線上打仗,任誰都心中無底.于是,趙匡胤便厚賜翟守珣,讓他回去勸說李重進"未可輕發(fā)".猶疑之間,李筠已被平滅.
平李筠之后,趙匡胤就不再客氣,正式下詔徙李重進為平盧節(jié)度使,并派中使陳思誨"賚鐵券往賜,以慰安之."李重進這才醒過味來,軟禁陳思誨,扯旗舉兵.同時,他派人向南唐求援.可惜,南唐中主李璟先前被周世宗柴榮打怕了,從心理上畏懼中原政權(quán),"不敢納",李重進只得單軍起事.
有了上次平定李筠的勝利,趙匡胤膽氣倍增,再一次御駕親征.建隆元年（公元960年）十一月,宋太祖"發(fā)京師,百官六軍并乘舟東下"."十一月,丁未,次揚州城下,即日拔之".勝利之師,百戰(zhàn)兵將,揚州如此牢固堅城,一天竟然就被攻下,可見李重進起兵是多么的荒唐.城陷后,有人勸李重進殺掉中使陳思誨,老李也不失厚道,"吾今舉族將赴火死,殺此何益!"言畢,闔家自焚.陳思誨旋為亂兵所殺.趙匡胤君臨揚州,人主之氣頓濃,露出猙獰面目,"戳（李重進）同謀者數(shù)百人",把沒有自焚死的李重進兄弟和兒子皆送鬧市砍頭.
殺了李重進之后,宋太祖當(dāng)時還真想一鼓作氣,平滅南唐.南唐主李璟確實害怕,忙遣其重臣嚴續(xù)、馮延魯?shù)热朔謹?shù)批來"犒師"、"買宴",大獻殷勤.趙匡胤在揚州接見南唐使臣馮延魯,雞蛋里挑骨頭,找碴尋釁,厲聲責(zé)問:"汝國主（李璟）何故與叛臣（李重進）交通?"
馮延魯不卑不亢,回答說:"李重進當(dāng)時派密使,就住在我家.我們國主派人對他說:‘大丈夫失意而反,世亦有之,但應(yīng)視地利天時.當(dāng)初中朝皇帝（趙匡胤）受禪之際,人心未定.上黨亂起（指李筠起兵）,您應(yīng)該彼時作反.如今,人心已定,卻想以數(shù)千烏合之眾抵抗天下精兵,即使韓信、白起復(fù)生,也無成功之理.因此,唐國有兵有糧,不敢相資.’正因為我們國主不出援兵,李重進才這么快就兵敗."
趙匡胤碰了個軟釘子,低首沉吟片刻,又蠻橫言道:"雖如此,諸將皆勸吾乘勝渡江,你以為如何?"
馮延魯躬身又是一禮,朗言道:"李重進自謂天下雄杰,陛下您神威一至,一戰(zhàn)即滅；南唐小國,確實難敵天威神軍.但是,本國侍衛(wèi)數(shù)萬,皆先主（李昇）親兵,誓同生死,陛下如不惜數(shù)萬將士性命與之血戰(zhàn),可能會成功.此外,大江天塹,風(fēng)濤不測,假如大宋天兵進不能克城,退又缺軍資,想必事情不是特別好辦."一席話,貌似謙恭,實則勃勃不屈.言外之意,你老趙別太得勢不饒人,你有天時我有地利,萬眾一心,勝負還真說不定.
趙匡胤也笑."聊戲卿耳,豈聽卿游說耶!"審時度勢,國家新建,攻打南唐根本沒有把握,宋太祖暫時息滅一鼓作氣的殺心.雖如此,憂懼之下,加上先前周世宗在世時被迫"蹙國降號",南唐中主李璟過了半年多就"憂悔而殂",其子李從嘉襲位,改名李煜,是為大名鼎鼎的南唐李后主.
雖然搞掂了二李之叛,宋太祖心中仍舊嘀咕.老趙人是宋朝開國主,精神上還屬五代亂世,對于帝王易姓,他本人比誰都有更切身的感受.一日閑暇,他召智囊趙普,問道:"自唐末至今數(shù)十年,帝王換了八家,戰(zhàn)斗不息,生民涂炭,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吾欲息天下之兵,立國家長久之計,又怎樣入手去做呢?"趙普雖號稱"半部《論語》治天下",不是什么大儒,可亂世之中他這種半吊子知識分子最切實際,進言道:"陛下您能言及此事,真乃天下蒼生之福!世道紛亂,皆因方鎮(zhèn)太重,君弱臣強.如果想安定天下,只有先從方鎮(zhèn)大將下手,收其兵,奪其權(quán),制其錢糧,如此,天下自安!"
趙匡胤不停點頭.
一日,趙匡胤召集石守信、高懷德、王審琦等軍中老哥們兒于內(nèi)廷歡飲.酒酣,宋太祖屏去左右,對幾個老友說掏心窩子的實話:
"沒有你們,我今天不會坐在皇帝寶座上.但是,貴為天子,我還不如從前當(dāng)節(jié)度使時 快樂,可以這么說,我是終夕未嘗安枕而臥!"
石守信等人美酒數(shù)杯下肚,腦子都還十分清醒,聽皇上如此說,均離座下跪,叩首而言:"今天命已定,誰復(fù)敢有異心,陛下何為出此言耶?"
"人孰不欲富貴,一旦有（人）以黃袍加汝之身,雖欲不為,豈可得乎!"
老趙一句話,嚇得跪于當(dāng)?shù)氐氖匦诺热巳缥謇邹Z頂.要知道,內(nèi)廷宴飲,只要皇帝一個眼神,在座數(shù)人的腦袋會瞬間搬家.老石連嚇帶驚,惶惶恐恐,哭了:"臣等愚鈍,萬望陛下哀憐,指條生路."
趙匡胤長嘆一聲,好言好語道:"人生苦短,白駒過隙.眾愛卿不如多積金寶,廣置良田美宅,歌兒舞女以終天年.如此,君臣之間再無嫌猜,可以兩全呵."
石守信等人聽此言,冷汗稍收,忙不迭地叩首連連,拜謝說:"陛下能這樣替我們著想,真是給我們這些該死的人一條生路!"
"明日,（石守信等）皆稱病,乞解實權(quán).帝（趙匡胤）從之,皆以散官就第,賞賚甚厚."詔旨一下,石守信等人各為大鎮(zhèn)節(jié)度使,皆罷軍職,優(yōu)游于家,全得善終.特別是石守信,晚年好佛,積財巨萬,但全都拿去興建了佛寺,死后被追封為"武威郡王".
比起日后鳳陽要飯花子出身的朱元璋,老趙"杯酒釋兵權(quán)",真是忠厚無比了.
罷去石守信等人軍權(quán)后,宋太祖又想召符彥卿掌統(tǒng)軍隊大權(quán).符彥卿此人,乃已故后周世宗柴榮的老丈人,是五代百戰(zhàn)名將.很久以前,他就曾令契丹人聞名喪膽.其父符存審,也是當(dāng)時名將.符彥卿十三歲即精曉騎射,由于是老符第四子,當(dāng)時人稱"符第四",驍勇無雙.符彥卿是后周朝世宗老丈人,按理講宋太祖最應(yīng)猜忌他,但這位老將軍命好,其長女是周世宗皇后,次女又嫁給了宋太祖之弟趙光義,不知不覺中給自己上了政治方面的"雙保險",故而趙氏兄弟待之甚厚.對于趙匡胤想讓符彥卿領(lǐng)軍一事,趙普不同意,押下任命詔不發(fā),力勸宋太祖深思利害.太祖皇帝不高興,說:"我待符彥卿甚厚,他日后豈能負我!"趙普馬上回言:"周世宗待陛下也厚,陛下何以能負周世宗!"一句話,趙匡胤默然,馬上收回委任詔命.符彥卿也算真正好命,宋太祖未讓他掌軍,其實最終也是保護了他,老爺子得以"對賓客終日談笑,不及世務(wù),不伐戰(zhàn)功,"七十八歲高壽善終于家.
另一個值得一表的,當(dāng)屬"點檢做天子"謠言的冤大頭張永德.張永德,字抱一,出身并州富豪世家.他年方二十四歲時,迎娶周太祖郭威之女晉國公主為妻,得封駙馬都尉,并任禁軍要職殿前都指揮使.周世宗首戰(zhàn)北漢,張永德居功甚偉.世宗伐江南,駙馬爺又屢立戰(zhàn)功,并被擢升為殿前都檢點（皇家禁衛(wèi)軍司令）.周世宗病危,"點檢做天子"木牌突現(xiàn),張永德大受其害,被解除兵柄.周恭帝小孩子即位后,他又被朝中文臣外派為忠武軍節(jié)度使.宋太祖即位后,馬上授這位自己先前載贓陷害的老上司為侍中的厚職.估計張永德一直認為那塊木牌是李重進所為,對趙匡胤心中并無怨恨,很聽話地入朝晉見,被宋廷改授武勝軍節(jié)度使.宋太祖征伐李重進,他還連出數(shù)條妙計,對老李的怨毒之意,溢于言表,至死都不知他自己其實是被老趙所賣.想當(dāng)初,張永德對趙匡胤這位當(dāng)時的手下非常好.趙匡胤第一個妻子去世后,續(xù)娶王氏,張永德贈予這個"聽話"的下屬大量錢財,"出緡錢金帛數(shù)千以助之."所以,在政治方面,張永德可以說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的主兒.當(dāng)然,由于心內(nèi)有愧,趙匡胤待張永德一直"甚厚",君臣二人常于禁苑歡飲,"飲以巨觥,每呼駙馬而不名."張永德對趙家也始終盡忠,為之東征西討出謀劃策.厚道人畢竟有好報,老張七十三歲時善終于府.
軟硬兼施之下,宋太祖終于坐穩(wěn)了皇位.后來,他又采用"更戍法",使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并把"抑武用文"作為基本國策確定下來.重文事,抑武將,守內(nèi)虛外,強干弱技,雖然從根本上在內(nèi)部消除了對趙姓皇權(quán)的威脅,卻也種下了日后兩宋亡國的種子,這當(dāng)屬后話.
趙匡胤建宋之時,德不足以綏萬邦,功不足以戡大亂,"趙氏起家什伍,兩世為禆將,與亂世相浮沉",無大功大德積于世間,相比之下,曹操掃黃巾、擊董卓、救獻帝、夷平二袁,劉裕能滅后秦、擒慕容,誅滅桓玄,擊平盧循,所以,趙匡胤亂世軍頭忽然立建一個王朝,可以想見當(dāng)時他內(nèi)心之中有多么不安穩(wěn).所以,他一定要建功立業(yè),才能打好開國基礎(chǔ),才能使天下人心畏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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