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底內(nèi)容極其復(fù)雜,上自老莊底高尚思想,下至房中術(shù),都可以用這個名詞來包括它們,大體說來,可分為思想方面底道與宗教方面底道?,F(xiàn)在名思想方面底道為道家,宗教方面底道為道教。宗教方面底道教包括方術(shù)符濺在里面,思想方面底道家,就包含易陰陽五行底玄理。道家思想可以看為中國民族偉大的產(chǎn)物。這思想自與佛教思想打交涉以后,結(jié)果做成方術(shù)及宗教方面底道教。唐代之佛教思想,及宋代之佛儒思想,皆為中國民族思想之偉大時期,而其間道教之勢力卻壓倒二教。這可見道家思想是國民思想底中心,大有"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底氣概。"道"底思想既然彌蒙一切,為要細分何者為道家,何者為道教,實在也很難,但從形式上,我們可以找出幾種分類法。
一 上品道、中品道與下品道
最初把道家與道教略略地整理成為系統(tǒng)而加以批評底是梁劉概底《滅惑論》。論中提出道家三品說,現(xiàn)存《弘明集》(卷八)中。論說:
案道家立法,厥品有三:上標老子,農(nóng)述神仙,下襲張陵。太上為宗,尋往史嘉遁,實為大賢;著書論道,貴在無為;理歸靜一,化本虛柔。然而三世不死,慧業(yè)靡聞,斯乃導(dǎo)俗之良書,非出世之妙經(jīng)也。若乃神仙小道,名為五通,福極生天,體盡飛騰。神通而未免有漏,壽遠而不能無獎。功非餌藥,德淪業(yè)修,于是愚角方士,偽托遂滋。
張陵米賊,述死升天;葛玄野堅,著傳仙公;愚斯惑矣,智可往軟?今祖述李文,則教失如彼;憲章神仙,則體劣如此;上中為妙,猶不足算,況效陵、魯,酸事章符,設(shè)教五斗,欲極三界,以蚊負山,庸誆勝乎?標名大道,而教甚于俗;舉號太上,而法窮下愚:何故知耶?貪壽忌夭,含識所同;故肉芝石華,話以翻騰。好色觸情,世所莫異;故黃書御女,談稱地仙。肌革盈虛,群生共愛;故寶惜涕唾,以灌靈根。避災(zāi)苦病,民之恒患;故新得扭扭,以快愚情。憑威恃武,俗之舊風;故吏民鉤騎,以動淺心。至于消災(zāi)淫術(shù),厭勝奸方,理穢辭辱,非可筆傳。事合氓庶,故比屋歸宗。是以張角、李弘,毒流漢季;盧驚、孫思,亂盈晉末。
余波所被,實喜有徒。爵非通侯,而輕立民戶;瑞無虎竹,而濫求租稅。糜費產(chǎn)業(yè),蠱惑士女。運屯則蝎國,世平則合民。傷政萌亂,豈與佛同?……(《大正藏》五十二卷五一頁)
劉攬對于方術(shù)的道教批評得尤其透切。他說用肉芝石華來延壽,借黃書御女來縱欲,寶惜涕唾,斬得擅魁等等,都是術(shù)者利用凡愚之情,投人所好,其實沒一樣是足以稱為大道底。北周道安底仁教論》(《廣弘明集》卷八)也本著這三品來區(qū)分道教。所謂:"一者老子無為,二者神仙餌服,三者符象禁厭。就其章式,大有精粗。粗者厭人殺鬼;精者練尸延壽。更有青菜,受須金帛,王侯受之,則延年益柞;庶人受之,則輕健少疾。"(《大正藏》五十二卷一四一頁)
這樣分法,可以說是得著道家與道教分別底梗概。其中上品之老莊思想,即所謂道家,甚至可以與佛教思想底一部分互相融洽。中品底神仙與下品張陵即所謂道教,在崇拜和信仰方面,與佛教發(fā)生不斷的沖突。
求長生,求享樂,是人類自然的要求,而中國民族便依著這種迷信來產(chǎn)生神仙道和求神仙底方術(shù)。后來張陵又把神仙道化成宗教,而成為天師道。所以實際說來,這三品沒有截然的分別,后來都混入于天師道里頭。如強分別它們,我們只能說道家說無為自然;神仙重煉養(yǎng)服食;張陵用符家章醒而已。但張陵世祖述老子,以《道德經(jīng)》為最上的經(jīng)典。他底立教主旨也是無為自然,只依著符簽章醒來做消災(zāi)升仙底階梯罷了。因此道教也可以名為神仙之宗教化,或神仙回向教。
二 方內(nèi)道與方外道
梁朝底目錄學(xué)者阮孝緒在他新集底《七錄》里根據(jù)《漢書·藝文志》底分類把道分為方外道與方內(nèi)道。在《七錄序》里,列舉群書底種類和卷數(shù)。在《內(nèi)篇》里,有《經(jīng)典人《記傳》、《于兵》、《文集人《術(shù)技》五錄,《外篇》分《佛法》、《他道》二錄。舒兵錄》里底《道人《陰陽》等部,《術(shù)技錄》里底《緯濺人《五行》?!恫酚[人《雜占》等部,便是方內(nèi)道家?!断傻冷洝匪值住督?jīng)戒人《服餌》、《房中》、《符圖》四部便是方外道教。這個分法大體不差。
三 清靜說、煉養(yǎng)說、服食說及經(jīng)典科教說
宋馬瑞臨《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三十八立道家,五十一、五十二立房中、神仙。其所謂道家含有阮孝結(jié)底道部,及仙道?!端巍?、《遼》、《金》、《元》諸史及《續(xù)文獻通考》(卷一百七十五道家,一百八十五神仙家)也是在道家之外另立神仙家.這似乎不甚妥當。細史》(卷九十八人藝文志》首先并為一類。馬氏品寫道家為清靜、煉養(yǎng)、服食、符家、經(jīng)典科教底五說,以為道離清凈愈遠愈失真。他好像只承認道家思想而輕看道土宗教。但下五品底等次,可以說能撤往道家思想發(fā)展底綱領(lǐng)。故獻通考》(卷二百二十五)《道藏書目》條下,作者評說:
按道家之術(shù),雜而多端,先儒之論備矣。蓋清凈一說也;煉養(yǎng)一說也;服食又一說也;符篆又一說也;經(jīng)典科教又一說也。黃帝、老子、列御寇、莊周之書,所言者,清凈無為而且,而略及煉養(yǎng)之事。服食以下,所不道也。至于赤松子、魏伯陽之徒,則言煉養(yǎng),而不言清凈。盧生、李少君、架大之徒,則言服食,而不言煉養(yǎng)。張道陵、寇謙之之徒,則言符策,而俱不言煉養(yǎng)、服食。至杜光庭而下,以及近世黃冠師之徒專言經(jīng)典料教。所謂符篆者,特其教中一事。于是不惟清凈無為之說略不能知其旨趣,雖所謂煉養(yǎng)服食之書,亦未嘗過而問焉矣。然俱欲冒以老氏為之宗主,而行其教。蓋嘗即是數(shù)說者詳其是非。如清凈無為之言,曹相國、李文靖,師其意而不擾,則足以致治。
何晏、王衍樂其誕而自肆,則足以致亂。蓋得失相牛者也。煉養(yǎng)之說,歐陽文忠公嘗刪正《黃庭》,朱文公嘗稱《參同契》。二公大儒,攘斥異端,不遺余力,獨不以其說為非。山林獨善之士,以此養(yǎng)生全年,固未嘗得罪于名教也。至于經(jīng)典科教之說,盡鄙淺之庸言,黃冠以此逐食,常欲與釋子抗衡,而其說較釋氏不能三之一,為世患蠢,未為甚距也。獨服食、符第二家,其說本邪僻謬悠,而惑之者罹禍不淺。架大、李少君、于吉、張津之徒,以此殺其身。柳泌、趙歸真之徒以此禍人,而卒自嬰其戮。張角。
孫恩、呂用之之徒遂以此敗人天下國家。然則往史五千言,易嘗有是乎?蓋愈遠愈失其真矣。
這五品說是順著年代底變遷而立底。道家始初本著黃。老、莊、列清凈無為底精神,鍛煉個人的身體以期達到治理邦國底方則。此后則神仙家如赤松子、魏伯陽諸人,專從事于鍛煉。又到后來如盧生、李少君、來大諸人專以服食為升仙底道路。因此迷信底成分越來越多。到張陵、寇謙之請人,一節(jié)面推老子為教主,一方面用符簽章釀底迷信與宗教儀式。南北底道家多模仿佛教底禮儀,而不及其精神,在經(jīng)典上又多數(shù)模仿佛經(jīng)。到杜光庭、司馬承份等,只從事于改襲佛經(jīng),使道教成為經(jīng)典科教底本流。這便是所謂"老子之意,愈遠愈失其真"。
馬瑞臨與劉驅(qū)底見解很相同,不過劉辯時代較早,未見到道教后來發(fā)展底清形,到馬氏時代道教底派別大概已經(jīng)定了。歐陽修在《刪正黃庭經(jīng)序》里說古時有道而無仙,后人不知無仙而妄學(xué)仙,以求長生。不知生死是自然的道理,圣賢以自然之道養(yǎng)自然之生以盡其天年,也就成了。后世貪生之徒,或茹草木,眼金石及日月之精光;或息慮,絕欲,煉精氣,勤吐納,這養(yǎng)內(nèi)之術(shù),或可全形而卻疾。所以說,"上智任之自然,其次養(yǎng)內(nèi)以卻疾,最下妄意以貪生"。他底評論,只及任自然底道家和服食派與吐納派底神仙家,卻沒說到祛病軌鬼底天師道。至于朱子在《語錄》(百二十五)說:"老子初只是清凈無為。清凈無為卻帶得長生不死。后來卻只說得長生不死一項。如今恰成個巫祝,專只理會厭攘祈禱。這是經(jīng)兩節(jié)變了。"他也是以為道教越來越下。明王偉在《青巖叢錄》里也說:"老子之道本于清凈無為:以無為為本;以無為而無不為為用?!兜赖陆?jīng)》五千余言,其要旨不越是矣。光漢以來,文帝之為君,曹參之為臣,常用其道以為治,而民以寧一,則其道固可惜之國家天下也。自其學(xué)一變而為神仙方技之術(shù),兩變而為米巫祭酒之教,遂為異端矣。然而神仙方技之術(shù),又有二焉:日煉養(yǎng)也,日服食也。此二者,今全真之教是已。米巫祭酒之教亦有二焉:日符象也,自科教也。此二者今正一之教是已。"王偉底時代比以上請人晚,除了以全真教屬于神仙方技之術(shù),以正一教為屬于米巫祭酒之教以外也沒有新見解。
四 正真教、反俗教衣世教
上頭三種分法都是道教以外底學(xué)者底看法,至于道士們自己底見解,我們可以舉出張君房來做代表。他在《云更七級》(卷三)《道教序》里把道教分為正真之教、反俗之教和訓(xùn)世之教。
真正之教者,無上虛皇為師,元始天尊傳授。消乎玄粹秘于九天,正化敷于代圣:天上則天尊演化于三清眾天,大弘賓乘,開導(dǎo)他階;人間則伏較受圖,軒轅受符,商辛受天經(jīng),夏禹受洛書,四圣稟其神靈,五老現(xiàn)于河諸。
故有三墳五典,常道之教也。
返俗之教者,玄天大圣皇帝以理國理家靈文真訣,大布人間;金簡玉章,廣弘天上。欲今天上天下,還淳返樸,契皇風也。
訓(xùn)世之教者,夫子傷道德衰喪,闡仁義之道,化乎時俗,將禮智而款亂,則淳厚之風遠矣。嗑!立教者,圣人救世怨物之心也。俗教則同圣人心。同圣人心,則權(quán)實雙亡,言詮俱況,方契不言之理,意象固無存焉。
張君房底分法,實際只有正具與返俗二教,其訓(xùn)世之教直是儒教,所以不能認為最好的分法??偠灾懦醯牡兰沂侵v道理,后來的道教是講迷信。而道士們每采他家之說以為己有,放在教義上常覺得它是駁雜不純。技記·太史公自序》說:"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會無形,瞻色著物。其為術(shù)也,因陰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時遷移,應(yīng)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約旨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可見漢時底道家已經(jīng)有這種傾向。太史公權(quán)贊道家,以為它有臨機應(yīng)變之術(shù)。我們可以看出后來道家或與神仙方士合在~起,或與祭醒符水之天師道合在一起,或與佛教混合起來,或與摩尼教混合(說摩尼為老君之化身,見《化胡經(jīng)》及《佛祖統(tǒng)記》),到清初所成之鎮(zhèn)他通鑒》,又將基督教之基督及保羅等人列入道教之祖師里?,F(xiàn)在又有萬教歸一之運動,凡外來之宗教無不采取。古來陰陽五行、風水、濺緯等等民間信仰,所信底沒有一樣不能放在道教底葫蘆里頭,真真夠得上說,'次道江兮,其可左右"了。
一 上品道、中品道與下品道
最初把道家與道教略略地整理成為系統(tǒng)而加以批評底是梁劉概底《滅惑論》。論中提出道家三品說,現(xiàn)存《弘明集》(卷八)中。論說:
案道家立法,厥品有三:上標老子,農(nóng)述神仙,下襲張陵。太上為宗,尋往史嘉遁,實為大賢;著書論道,貴在無為;理歸靜一,化本虛柔。然而三世不死,慧業(yè)靡聞,斯乃導(dǎo)俗之良書,非出世之妙經(jīng)也。若乃神仙小道,名為五通,福極生天,體盡飛騰。神通而未免有漏,壽遠而不能無獎。功非餌藥,德淪業(yè)修,于是愚角方士,偽托遂滋。
張陵米賊,述死升天;葛玄野堅,著傳仙公;愚斯惑矣,智可往軟?今祖述李文,則教失如彼;憲章神仙,則體劣如此;上中為妙,猶不足算,況效陵、魯,酸事章符,設(shè)教五斗,欲極三界,以蚊負山,庸誆勝乎?標名大道,而教甚于俗;舉號太上,而法窮下愚:何故知耶?貪壽忌夭,含識所同;故肉芝石華,話以翻騰。好色觸情,世所莫異;故黃書御女,談稱地仙。肌革盈虛,群生共愛;故寶惜涕唾,以灌靈根。避災(zāi)苦病,民之恒患;故新得扭扭,以快愚情。憑威恃武,俗之舊風;故吏民鉤騎,以動淺心。至于消災(zāi)淫術(shù),厭勝奸方,理穢辭辱,非可筆傳。事合氓庶,故比屋歸宗。是以張角、李弘,毒流漢季;盧驚、孫思,亂盈晉末。
余波所被,實喜有徒。爵非通侯,而輕立民戶;瑞無虎竹,而濫求租稅。糜費產(chǎn)業(yè),蠱惑士女。運屯則蝎國,世平則合民。傷政萌亂,豈與佛同?……(《大正藏》五十二卷五一頁)
劉攬對于方術(shù)的道教批評得尤其透切。他說用肉芝石華來延壽,借黃書御女來縱欲,寶惜涕唾,斬得擅魁等等,都是術(shù)者利用凡愚之情,投人所好,其實沒一樣是足以稱為大道底。北周道安底仁教論》(《廣弘明集》卷八)也本著這三品來區(qū)分道教。所謂:"一者老子無為,二者神仙餌服,三者符象禁厭。就其章式,大有精粗。粗者厭人殺鬼;精者練尸延壽。更有青菜,受須金帛,王侯受之,則延年益柞;庶人受之,則輕健少疾。"(《大正藏》五十二卷一四一頁)
這樣分法,可以說是得著道家與道教分別底梗概。其中上品之老莊思想,即所謂道家,甚至可以與佛教思想底一部分互相融洽。中品底神仙與下品張陵即所謂道教,在崇拜和信仰方面,與佛教發(fā)生不斷的沖突。
求長生,求享樂,是人類自然的要求,而中國民族便依著這種迷信來產(chǎn)生神仙道和求神仙底方術(shù)。后來張陵又把神仙道化成宗教,而成為天師道。所以實際說來,這三品沒有截然的分別,后來都混入于天師道里頭。如強分別它們,我們只能說道家說無為自然;神仙重煉養(yǎng)服食;張陵用符家章醒而已。但張陵世祖述老子,以《道德經(jīng)》為最上的經(jīng)典。他底立教主旨也是無為自然,只依著符簽章醒來做消災(zāi)升仙底階梯罷了。因此道教也可以名為神仙之宗教化,或神仙回向教。
二 方內(nèi)道與方外道
梁朝底目錄學(xué)者阮孝緒在他新集底《七錄》里根據(jù)《漢書·藝文志》底分類把道分為方外道與方內(nèi)道。在《七錄序》里,列舉群書底種類和卷數(shù)。在《內(nèi)篇》里,有《經(jīng)典人《記傳》、《于兵》、《文集人《術(shù)技》五錄,《外篇》分《佛法》、《他道》二錄。舒兵錄》里底《道人《陰陽》等部,《術(shù)技錄》里底《緯濺人《五行》?!恫酚[人《雜占》等部,便是方內(nèi)道家?!断傻冷洝匪值住督?jīng)戒人《服餌》、《房中》、《符圖》四部便是方外道教。這個分法大體不差。
三 清靜說、煉養(yǎng)說、服食說及經(jīng)典科教說
宋馬瑞臨《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三十八立道家,五十一、五十二立房中、神仙。其所謂道家含有阮孝結(jié)底道部,及仙道?!端巍?、《遼》、《金》、《元》諸史及《續(xù)文獻通考》(卷一百七十五道家,一百八十五神仙家)也是在道家之外另立神仙家.這似乎不甚妥當。細史》(卷九十八人藝文志》首先并為一類。馬氏品寫道家為清靜、煉養(yǎng)、服食、符家、經(jīng)典科教底五說,以為道離清凈愈遠愈失真。他好像只承認道家思想而輕看道土宗教。但下五品底等次,可以說能撤往道家思想發(fā)展底綱領(lǐng)。故獻通考》(卷二百二十五)《道藏書目》條下,作者評說:
按道家之術(shù),雜而多端,先儒之論備矣。蓋清凈一說也;煉養(yǎng)一說也;服食又一說也;符篆又一說也;經(jīng)典科教又一說也。黃帝、老子、列御寇、莊周之書,所言者,清凈無為而且,而略及煉養(yǎng)之事。服食以下,所不道也。至于赤松子、魏伯陽之徒,則言煉養(yǎng),而不言清凈。盧生、李少君、架大之徒,則言服食,而不言煉養(yǎng)。張道陵、寇謙之之徒,則言符策,而俱不言煉養(yǎng)、服食。至杜光庭而下,以及近世黃冠師之徒專言經(jīng)典料教。所謂符篆者,特其教中一事。于是不惟清凈無為之說略不能知其旨趣,雖所謂煉養(yǎng)服食之書,亦未嘗過而問焉矣。然俱欲冒以老氏為之宗主,而行其教。蓋嘗即是數(shù)說者詳其是非。如清凈無為之言,曹相國、李文靖,師其意而不擾,則足以致治。
何晏、王衍樂其誕而自肆,則足以致亂。蓋得失相牛者也。煉養(yǎng)之說,歐陽文忠公嘗刪正《黃庭》,朱文公嘗稱《參同契》。二公大儒,攘斥異端,不遺余力,獨不以其說為非。山林獨善之士,以此養(yǎng)生全年,固未嘗得罪于名教也。至于經(jīng)典科教之說,盡鄙淺之庸言,黃冠以此逐食,常欲與釋子抗衡,而其說較釋氏不能三之一,為世患蠢,未為甚距也。獨服食、符第二家,其說本邪僻謬悠,而惑之者罹禍不淺。架大、李少君、于吉、張津之徒,以此殺其身。柳泌、趙歸真之徒以此禍人,而卒自嬰其戮。張角。
孫恩、呂用之之徒遂以此敗人天下國家。然則往史五千言,易嘗有是乎?蓋愈遠愈失其真矣。
這五品說是順著年代底變遷而立底。道家始初本著黃。老、莊、列清凈無為底精神,鍛煉個人的身體以期達到治理邦國底方則。此后則神仙家如赤松子、魏伯陽諸人,專從事于鍛煉。又到后來如盧生、李少君、來大諸人專以服食為升仙底道路。因此迷信底成分越來越多。到張陵、寇謙之請人,一節(jié)面推老子為教主,一方面用符簽章釀底迷信與宗教儀式。南北底道家多模仿佛教底禮儀,而不及其精神,在經(jīng)典上又多數(shù)模仿佛經(jīng)。到杜光庭、司馬承份等,只從事于改襲佛經(jīng),使道教成為經(jīng)典科教底本流。這便是所謂"老子之意,愈遠愈失其真"。
馬瑞臨與劉驅(qū)底見解很相同,不過劉辯時代較早,未見到道教后來發(fā)展底清形,到馬氏時代道教底派別大概已經(jīng)定了。歐陽修在《刪正黃庭經(jīng)序》里說古時有道而無仙,后人不知無仙而妄學(xué)仙,以求長生。不知生死是自然的道理,圣賢以自然之道養(yǎng)自然之生以盡其天年,也就成了。后世貪生之徒,或茹草木,眼金石及日月之精光;或息慮,絕欲,煉精氣,勤吐納,這養(yǎng)內(nèi)之術(shù),或可全形而卻疾。所以說,"上智任之自然,其次養(yǎng)內(nèi)以卻疾,最下妄意以貪生"。他底評論,只及任自然底道家和服食派與吐納派底神仙家,卻沒說到祛病軌鬼底天師道。至于朱子在《語錄》(百二十五)說:"老子初只是清凈無為。清凈無為卻帶得長生不死。后來卻只說得長生不死一項。如今恰成個巫祝,專只理會厭攘祈禱。這是經(jīng)兩節(jié)變了。"他也是以為道教越來越下。明王偉在《青巖叢錄》里也說:"老子之道本于清凈無為:以無為為本;以無為而無不為為用?!兜赖陆?jīng)》五千余言,其要旨不越是矣。光漢以來,文帝之為君,曹參之為臣,常用其道以為治,而民以寧一,則其道固可惜之國家天下也。自其學(xué)一變而為神仙方技之術(shù),兩變而為米巫祭酒之教,遂為異端矣。然而神仙方技之術(shù),又有二焉:日煉養(yǎng)也,日服食也。此二者,今全真之教是已。米巫祭酒之教亦有二焉:日符象也,自科教也。此二者今正一之教是已。"王偉底時代比以上請人晚,除了以全真教屬于神仙方技之術(shù),以正一教為屬于米巫祭酒之教以外也沒有新見解。
四 正真教、反俗教衣世教
上頭三種分法都是道教以外底學(xué)者底看法,至于道士們自己底見解,我們可以舉出張君房來做代表。他在《云更七級》(卷三)《道教序》里把道教分為正真之教、反俗之教和訓(xùn)世之教。
真正之教者,無上虛皇為師,元始天尊傳授。消乎玄粹秘于九天,正化敷于代圣:天上則天尊演化于三清眾天,大弘賓乘,開導(dǎo)他階;人間則伏較受圖,軒轅受符,商辛受天經(jīng),夏禹受洛書,四圣稟其神靈,五老現(xiàn)于河諸。
故有三墳五典,常道之教也。
返俗之教者,玄天大圣皇帝以理國理家靈文真訣,大布人間;金簡玉章,廣弘天上。欲今天上天下,還淳返樸,契皇風也。
訓(xùn)世之教者,夫子傷道德衰喪,闡仁義之道,化乎時俗,將禮智而款亂,則淳厚之風遠矣。嗑!立教者,圣人救世怨物之心也。俗教則同圣人心。同圣人心,則權(quán)實雙亡,言詮俱況,方契不言之理,意象固無存焉。
張君房底分法,實際只有正具與返俗二教,其訓(xùn)世之教直是儒教,所以不能認為最好的分法??偠灾懦醯牡兰沂侵v道理,后來的道教是講迷信。而道士們每采他家之說以為己有,放在教義上常覺得它是駁雜不純。技記·太史公自序》說:"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會無形,瞻色著物。其為術(shù)也,因陰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時遷移,應(yīng)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約旨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可見漢時底道家已經(jīng)有這種傾向。太史公權(quán)贊道家,以為它有臨機應(yīng)變之術(shù)。我們可以看出后來道家或與神仙方士合在~起,或與祭醒符水之天師道合在一起,或與佛教混合起來,或與摩尼教混合(說摩尼為老君之化身,見《化胡經(jīng)》及《佛祖統(tǒng)記》),到清初所成之鎮(zhèn)他通鑒》,又將基督教之基督及保羅等人列入道教之祖師里?,F(xiàn)在又有萬教歸一之運動,凡外來之宗教無不采取。古來陰陽五行、風水、濺緯等等民間信仰,所信底沒有一樣不能放在道教底葫蘆里頭,真真夠得上說,'次道江兮,其可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