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1日,女性閱讀網站晉江文學城于13歲生日之際在京舉行了第三屆作者大會,百余名小說作者從全國各地趕來。澎湃新聞與言情、同人等作者分別就網文類型小說的創(chuàng)作進行了探討,希望借此展現(xiàn)這些網文類型小說作家的創(chuàng)作思路,及其得以“征服”女粉的奧秘。
言情小說從傳奇小說到臺灣口袋本再到如今的女向網文,一直以來都是夢幻愛情的容器,它經歷過一個高度泛濫、低俗化的時期,盛時曾淪為“小黃文”的代名詞,此類高度色情的文學還有個別名“肉文”。2014年4月凈網行動展開后,所有原創(chuàng)文學網站的下架帶有情色內容的小說,通過人工檢索、關鍵字過濾、用戶投訴,進行了一場大范圍的清理。
晉江,是許多三十歲左右女青年心中纏繞千絲萬縷的一個名字,但這樣一個老牌文學網站近年來卻一度顯出頹勢。在經歷凈網行動的整改后,又遭遇了訂閱下滑的尷尬。幸而,IP熱潮帶來了遠方影視大陸的希望,誕生了《歡樂頌》《步步驚心》《傾世王妃》《羋月傳》《花千骨》等知名原創(chuàng)IP。據(jù)透露,2015年開始晉江的影視授權業(yè)務產值已高于小說訂閱收入,而這其中絕大部分歸功于海量的言情小說文庫。
那是否言情小說作家就只能寫寫花前月下?在女漢子滿地的互聯(lián)網時代,言情作品能不能突破那層兒女私情的限制呢?我想吃肉、懷愫、三水小草、石頭與水四位言情小說作家表示大部分對言情小說的認識太狹義了,她們寫的只是女性主角的故事,有時候甚至與愛情無關。
我想吃肉,本職公務員,2011年開始寫文,著有《詩酒趁年華》,影視簽約《大家認為爹太搶戲》《奸臣之女》《非主流清穿》
石頭與水,著有《歡喜記》《千山記》《美人記》,出版《千金記》
懷愫,本職工作是古董收藏、畫廊方面,上海網文作協(xié)成員,著有古言《庶得容易》《月待圓時》
三水小草:做過游戲設計,現(xiàn)在做金融投資,著有《還你十六年》,出版《心有不甘》
石頭與水。 本文圖片:澎湃新聞記者 賈亞男
澎湃新聞:什么契機讓你以“言情小說作家”的方式出道?
我想吃肉:其實我們中除了懷愫以外都是BL(Boy's Love)與BG(Boy & Girl)都寫的,寫作初衷更多的是源于對之前讀的作品不滿足。當時所有我在追的文全都坑了,所以2009年就開始寫《哈利波特》《紅樓夢》的同人,后來轉向原創(chuàng)。寫作對我來說就是構架了另一種人生,能去想象、體會另一種人生,有多活了一輩子的感覺。
三水小草:這個問題特別有意思,因為我跟懷愫開始寫文就是因為給“我想吃肉”寫同人文,據(jù)我所知有七八個作者是因為她開始寫的小說,就比方我,喜歡“我想吃肉”的文,就為她寫了11篇同人,一共20多萬字,其中最長的一篇有一萬四千字。
我想吃肉:我想能支持我們寫下去的一大部分原因就是有讀者小天使吧,有這樣的讀者會帶來極大的成就感,心理上的快感遠勝于稿費。雖然我們不能滿足她們的所有需求,甚至有時候無法理解她們的需求。
懷愫:我們都碰到過讀者反映稱“因為看了你寫的小說,我也開始寫文了”,這種感覺特別奇妙,像薪火相傳一樣。
三水小草
澎湃新聞:會不會把個人的親身經歷放進小說里?
三水小草:會,寫《心有不甘》的時候就把與媽媽冷戰(zhàn)半年的矛盾沖突寫進去了,這真實的感受會把你的小說提煉出一些很特別的味道。
我想吃肉:我寫那么那么多年也很少把真實的經歷直接寫進小說里的,我們看到很多情況下你會看到論壇上誰爆料自己的一個梗,很好玩,但這確實沒有辦法轉換成小說。
懷愫:真實經驗倒不會直接往里放,但同樣的體驗與感情會往里放,只有真摯的情感才能讓讀者感同身受。
澎湃新聞:怎么收集、整合靈感呢?
我想吃肉:這是一個很漫長的積累過程,應該說是一個化學的變化而不是物理的拼接,用現(xiàn)實映射到小說里。
石頭與水:我們都是些早期在晉江上看文看很久的人了,都是因為熱愛才開始寫文,但大家都知道出于熱愛開的坑經常有填不上的時候。
澎湃新聞:寫言情小說的人很多,但能夠成名或者維持生計的還是極少數(shù),你們有沒有近距離看到過被“淘汰”的案例?
懷愫:大家都是有工作的人,如果不是靠堅持,很難說你寫了一百多萬字了還對這部作品保有原生的熱情,所以我們都特別佩服那種日更一萬的人。
我想吃肉:網絡文學很多情況下是興趣使然,這也會導致作者流失非常嚴重,我們身邊就有許多活生生的例子。
懷愫
澎湃新聞:那你們怎么看那些日更上萬甚至到兩三萬的男頻作者?
三水小草:寫法不同,他們的寫法容易水。比方說我寫“我抬眼看一眼”,他們會寫“他心里想了一些事,不知道想了什么”,然后長長的一段心理過程之后“抬眼看一眼”,這時候一章已經結束了。我們也都看起點那些男頻的書,那些作者也非常不容易,成功的小說雖然都有類型但不能跟著模式來照搬,只有跳出模式才能成神。
石頭與水:我們有時候也很佩服那些寫玄幻的,寫得好的那些真的是戴著腳鐐在跳舞,很難得,因為玄幻的類型化很嚴重,在這種模式化的文體下還能寫出個人特色真的很難得。
澎湃新聞:你們怎么理解自己創(chuàng)作的小說,區(qū)別于其他類型小說,言情小說是否可以理解為講愛情的小說?
我想吃肉:我們寫的其實不只是愛情,要是純粹寫感情可能這書十幾二十萬字就完了,像那種臺灣言情小說,十幾萬字就是個非常完整的故事了。但作者如果想寫得長并且言之有物,讀者看完之后還有人愿意來買你的版權,那么必須有其他東西填充。
三水小草:現(xiàn)在影視化過程中遇到一個問題可以反映外界對我們作品的理解。我寫一個原創(chuàng)的本子然后拿給編劇看,希望能讓自己的女主演喜劇。結果編劇潑我一腦門冷水說“你寫什么喜劇?。恐袊鴽]有人讓女生當喜劇的主演,也不會有人拍喜劇給女生看”。我們想寫的內容是一個女性的成長,希望得到的反饋是讀者的觸動,但大部分人希望我們寫的是宅斗、互相掐的女主。
很多人對于市場的曲解就是這樣,不僅僅是影視制作方,我們這幾年賣的小說大多數(shù)是風花雪月,但事實上小說類型的變化速度跟中國新興產業(yè)的坍塌速度有得一比,面對這一個轉型期,這是不同時代的需求導致的?,F(xiàn)在網文已經開始換代了,不再是霸道總裁愛上我這種橋段了。從一個女性在呼喚感情,掙扎于對絕對愛里要生要死的狀態(tài),轉變到將愛情僅視為生命的一部分,除此之后會有其他美好的風景,她還會有自己的追求,親情、友情、事業(yè),她甚至可以有與整個時代對抗的勇氣,這是現(xiàn)在需要的女性小說類型。
我想吃肉
澎湃新聞:聊聊IP改編,你們怎么看待自己小說影視化這個過程?
我想吃肉:有很多人覺得我們這些作者一碰到IP熱身價就暴漲了,事實上關鍵還是看你手頭的作品能不能版權兌現(xiàn)。我手上有兩部作品正在影視化,但我覺得那是個不同的領域,作者過多干涉他們的作業(yè)是對他們的侮辱,編劇工作我們是外行,可能會嘗試,但絕對不會把自己的意志凌駕于專業(yè)人士的意見上,尤其現(xiàn)在還是兼職寫作,所以不會撲太多精力在IP改編上。
石頭與水:IP熱最大的好處在于它是大環(huán)境的一種改變,意味著渠道的拓展,對于整個網文的生態(tài)都有向上的引導。
懷愫:眼紅別人是沒有用的,關鍵是作品本身有沒有到合適影視改編的地步,我也遇到過作品寫了兩三章就來邀請影視改編的,事實上很難做到,因為它相當于定制,給作者一個框架操縱作者來填充,承諾能出版、賣影視版權,但這樣的作品出來其實就不是作者的作品了,我寧可不要這種合作。并不存在誰讓誰成功。作者應該根據(jù)自己的成長而去變化,如果不是自發(fā)的感情,外部添加的內容寫出來的也不會好看。
三水小草:我個人更關注的是游戲改編這塊,我的美食文賣過游戲改編。我也碰到按照《花千骨》之類的作品定制小說,然后版權一套全賣,中介只留15萬的大綱費及渠道費,剩下的都歸作者,這樣的合作邀請其實有很多。很多人認為IP的價格是炒作出來的,但我認為IP是影視行業(yè)的一個必由之路,隨著投資越來越大,制作方在判斷哪些作品更有市場潛力的時候自然會注意到這些已經有受眾的文學作品。有受眾就代表著審美取向,但是要知道很多傳統(tǒng)的制作方審美還停留在二三十年前,認為女人一定要相夫教子,像阿信(編注:日本1980年代的同名電視劇中的女主角)那樣,拍出來很多現(xiàn)代的劇跟那個年代的核心思想一樣,他們沒注意到觀眾的口味變了,連廣場舞大媽都不愿意看這些。
澎湃新聞:你判斷自己的小說有多少是能轉化成影視作品的?
我想吃肉:這個確實要留給市場去做判斷,我們只能說現(xiàn)在小說寫出來了還沒有撲街,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但影視制作方面的變量太多,比方說名著翻拍也有典藏版跟撲街版本。對于作者來說就是最好的情況就是放手給專業(yè)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