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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強:生也有涯 讀亦有涯 而書是無涯

對于我喜歡的作家,我會進行一種窮盡式的收集,他/她的重要作品,只要是在出版史上有來歷的,我都會有搬回自己書房的欲望。這就是我的第四個收藏標(biāo)準(zhǔn)。

王強:生也有涯 讀亦有涯 而書是無涯

在采訪過程中,王強為我們介紹書中內(nèi)容。羅婉/圖

除了閱書,還要閱世,閱人

晶報:有的人不喜歡旅游,也不喜歡行走,比如李敖就是最不喜歡旅游的人,但是他對全世界了如指掌,因為他看了大量的書。而有的人比起看書,則更喜歡通過親身體驗與游歷來了解周遭的一切。這是兩套完全不同的體系,但我覺得您是兩套體系并行的人。

王強:對,除了閱書,我們還要閱世,閱人。這方面,有三個作家對我影響比較大,一是弗尼吉亞·吳爾夫,二是蒙田,另一個是周作人。

當(dāng)吳爾夫?qū)懽饕黄恼聲r,她或者走在倫敦的街上,或者走在鄉(xiāng)下的小道上,甚或是坐在火車的座位上,然后觀察著一個個來往的陌生人,她試圖從這個人物走進他/她的內(nèi)心世界,從這個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來展示他/她的時代,再將他/她的時代與其它時代串聯(lián)起來。吳爾夫就是有這種本事,她可以通過這種印象派式的切入,來探尋時代的精神。所以,吳爾夫不限于她自身所處的時代,她是跨越式的天才。

而蒙田的寫作,你可以想象他所有的文字都是在他那個半圓形的書房里,通過和古人的“交往”來完成的。周作人呢,你也可以想象他在寧靜的八道灣,日式的榻榻米上,在一種非常寧靜的狀態(tài)中,將希臘的文化、日本的文化、中國的文化,還有西方的文化打通來思考。蒙田和周作人都是那種可以足不出戶的寫作者,而吳爾夫則是另外一種,她是走在街上行色匆匆的作家。

晶報:您從來不讀新書?不讀暢銷書?

王強:新書也讀,但讀得少。對于暢銷書,我覺得往往是對當(dāng)下的一個熱門問題提供一個便捷回答,一個解決方案。我這么說,并不是一種偏見。一般說來,暢銷書提供的解決方案可能有兩種結(jié)果,如果這個解決方案來自于作者長期的思考和研究,很好地呼應(yīng)了現(xiàn)實的某個訴求,那這個解決方案或者說這本暢銷書,就可能逐漸演變成一個經(jīng)典。反之,這本暢銷書可能很快就會從公眾視野消失。不過,可惜的是后一種現(xiàn)象比較多。為什么大部分暢銷書都活不長呢?我覺得這又回到馬克思的觀點了:商品的價值取決于什么?取決于你投入的勞動(笑)。

晶報:從這個問題來談經(jīng)典,似乎更為恰當(dāng)。

王強:我們先來談一個問題,為什么現(xiàn)在手工藝品非常昂貴?我用十個小時手工鑿一個釘子,和現(xiàn)在機器“咣嘰咣嘰”一秒鐘鑿一萬個釘子,兩者之間顯然有差異。這個差異就是人的勞動的注入,文字寫作在我看來也是這樣。有些書為什么是真正的經(jīng)典名著?經(jīng)典和非經(jīng)典的區(qū)別,我認(rèn)為前者的生命力不僅使它能活過這個“moment”,活過這個時代,還能活過其它的時代。而后者則沒有這么長的生命力。

晶報:您覺得書的生命力取決于什么?

王強:一定是與作者的思考深度,和他注入生命體驗的多少密切相關(guān)。比如曹雪芹,一本《紅樓夢》就決定了他的高度。只要中國人還在,哪怕是再少的人讀,也總會有人讀《紅樓夢》,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現(xiàn)代人如果隨便寫一個七情六欲的東西,我敢保證明年一過,大家的荷爾蒙一轉(zhuǎn)向,它就完了。

所以我不讀暢銷書,不是因為他們寫得不好,而是我要給這些書一定的時間。對我個人來說,生命是有限的,我每天再怎么勤奮,也只能在有限的單位時間里閱讀。所以讀書這件事,我必須要做出抉擇,這樣才能讀到更多我想要讀到的東西。這就和人生一樣,我們貌似有許多選擇,可如果你不善選擇,什么都試,那就完了,有太多的時間要被耗去。不過,在讀書上做抉擇,往往是痛苦的。莎士比亞說“To be or not to be?”四百年后,我覺得讀書的人,仍然要問這個問題:To be or not to be?(笑)

王強藏書的四大標(biāo)準(zhǔn)

晶報:我想知道,我估計很多人也想知道,您在藏書上是怎么回答To be or not to be的?

王強:我藏書有四大標(biāo)準(zhǔn)。如果一本書能夠聚齊我這四個標(biāo)準(zhǔn),那么對我來說,它的價值就是無與倫比的。第一,這本書的品相必須達到我的90分以上。(怎么才算90分呢?)就是一百年前出版的書,除了時光使它的墨香有些消散,但它的狀態(tài)得和剛從印刷廠出來時相差無幾。

晶報:這個要求是不是有些太苛刻了?書畢竟是紙制品,經(jīng)過了百年的歲月洗禮……

王強:其實沒有你想象得那么難。從十八世紀(jì)以后,印刷術(shù)已經(jīng)比較成熟了,脫酸和抗氧化的技術(shù)也有了極大的進步。尤其是十八世紀(jì)八十年代以后的紙,放一百二十年基本不會有問題。到了威廉·莫里斯(十九世紀(jì)英國著名設(shè)計師、作家)等人用手工紙的時候,他們對脫酸技術(shù)的研究已臻化境,當(dāng)時他們已經(jīng)宣稱,由他們制作的手工紙能存放兩百年而不變,包括紙的墨色以及纖維的紋路。至于到了二十世紀(jì)之后,造紙的技術(shù)水平更不必說了。

我最近剛收了一本弗尼吉亞·吳爾夫親筆簽名的1929年出版的《一個人的房間》,它的品相恰如前幾年剛出的一樣。我也曾經(jīng)見過哥白尼《天體運行論》的第一版,它的品相,唉,如果你拿到它,你就得變成一個修書匠,天天研究這一頁和那一頁得怎么連接起來,而另外一頁又該怎么保護……那個時候的紙還非常脆。所以十六七世紀(jì)的東西我是不收藏的,哪怕它再稀有。因為如果我收藏了那個時代的書,就得把它像有了裂紋的古董瓷器一樣供起來。

晶報:我發(fā)現(xiàn)您的藏品似乎絕大多數(shù)是英文書。

王強:你的發(fā)現(xiàn)恰恰是我藏書的第二個標(biāo)準(zhǔn),那就是首選英文書。你知道,在西書收藏的領(lǐng)域里,大家都會關(guān)注藏品的流通性。而對于藏書來說,影響它流通性的一個關(guān)鍵因素就是語言。你當(dāng)然可以收藏托爾斯泰的俄文書,但是能讀懂俄文的人畢竟還是遠遠少于英文。烏克蘭語和弗萊芒語的作品固然很有價值,很古老,也非常值得收藏,但它們的流通障礙太大了。更何況一個藏家本身是要閱讀自己的藏品的,而我最熟悉的外文自然還是英文。雖然這些年我也學(xué)了一點拉丁文和希臘文,但還沒有達到足以自由閱讀的程度。

晶報:相比小眾作品,我還發(fā)現(xiàn)您更喜歡經(jīng)典作品。

王強:對,我的藏書必須是已經(jīng)公認(rèn)的經(jīng)典,這就是我的第三個標(biāo)準(zhǔn),我不像一些藏家會收藏年代久遠的無名作品。誠然,在歷史長河中會有一些作家和他們優(yōu)秀的作品被淹沒,被淹沒的不一定都無價值,但我堅信有價值的作品一定是很難被淹沒的。所以我從不獵奇,不會去收藏一個從未聽說過的作家、詩人的作品,另外,我也并不是一個熱衷文獻整理的收藏家。

晶報:看您在《書蠹牛津消夏記》里曬的那些文庫、叢書,我覺得您也是一個“求全”的藏家。

王強:對于我喜歡的作家,我會進行一種窮盡式的收集,他/她的重要作品,只要是在出版史上有來歷的,我都會有搬回自己書房的欲望。這就是我的第四個收藏標(biāo)準(zhǔn)。我不是為藏而藏,而是出于對作家的喜愛。比如蘭姆,他是我非常喜愛的作家,他的散文寫作風(fēng)格也對我影響很大,因此蘭姆的作品從第一版,到二十世紀(jì)牛津早期出的評點本、注釋本,大概有二十來個版本,我都收藏了,其中還包括所謂的全集、合集,大約有五六種。

再比如威廉·莫里斯,凱爾姆斯哥特書坊一共出版了五十三種不重復(fù)的作品,這些年我收集了其中品相不錯的十五六種。同時我還有他女兒在他過世之后為他編的一套二十四卷本全集。收藏以后,我所做的不是每天簡簡單單地摸摸它的裝幀,而是像此前幾十年如一日那樣一頁頁翻開,做一種沉浸式的閱讀。

中國企業(yè)家會開始他們的藏書時代

晶報:這兩年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西方已經(jīng)瀕于沒落的行業(yè),比如說舊書店、黑膠唱片店,越來越重要的一股力量就是中國人的購買力。您怎么看待中國的西書收藏市場?

王強:在最近一屆香港古書展上,我親眼看到一本??扑够鎲慰兹傅摹遏敯菁繁灰粋€中國的藏家買走了,就那么薄薄一本,九萬港幣。隨著中國人不斷中產(chǎn)階級化,一部分人的心態(tài)、視野、對生活質(zhì)量的要求,都會發(fā)生變化,會從浮躁趨于寧靜。西書收藏的中心曾經(jīng)是歐洲大陸,后來轉(zhuǎn)到英國,再從英國轉(zhuǎn)到美國,現(xiàn)在美國仍然是西書收藏最大的市場,不過,我毫不懷疑將來的中心會轉(zhuǎn)移到中國。

我們回過頭來看美國圖書收藏的歷史,其實美國的企業(yè)家一直是藏書的中堅力量,洛克菲勒、J.P.摩根,這些美國的商業(yè)巨子都是圖書大藏家,事實上,就是他們把西方文明中的寶庫從歐洲聚集到了美國。他們一方面提高了美國企業(yè)家的素質(zhì),另一方面,當(dāng)他們?nèi)ナ乐?,這些“遺產(chǎn)”(書籍),也都殊途同歸成為了美國大學(xué)圖書館珍本藏室的“骨干”。有這樣的榜樣,我想中國的企業(yè)家也會效仿,也會開始他們收藏圖書的時代。

晶報:目前中國古籍書收藏也十分火熱,也出現(xiàn)了韋力這樣的大收藏家。

王強:民國時中國的圖書收藏曾經(jīng)達到過一個高峰,后來停滯了很久,現(xiàn)在能出現(xiàn)韋力這樣的中國古籍收藏大家,的確是一件讓人欣喜的事。我覺得西書收藏在中國的前景同樣也會很光明,這是因為西書收藏有一個優(yōu)勢,就是它已經(jīng)具備了完善以及合理的互通性,只要能很好很健康地流動起來,圖書收藏就會充滿活力和生命力。此外,西書在裝幀、制作上也更有商業(yè)價值。

晶報:我知道圖書收藏家會有特別的、精準(zhǔn)的購書渠道,這會不會消減您逛書店的樂趣?

王強:我覺得并沒有減少,因為對我而言,作為一個收藏者,最在意以及最值得回味的就是尋書、鑒書、購書中所有的細(xì)節(jié)。這個流程中,細(xì)致到一個殘頁、破損,都會讓整本書的價值大打折扣,但是任何一個書商,都不會細(xì)到每一頁的狀況都給你詳細(xì)描述。此外,每一個人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以及對質(zhì)量的理解都是完全不一樣的。比如一個人覺得這本書裝幀已經(jīng)極致到可以打100分了,但在我看來可能只有60分,完全沒達到我的收藏標(biāo)準(zhǔn)。所以到目前為止,任何我收藏的藏品都必須要我親自查看,我必須要去到書店,必須把書捧到手中一頁頁地看。

所以我可能要用三個小時,或者更長的時間來成交一本書,對于這些,了解我的書店已經(jīng)習(xí)慣了。比如紐約的Bauman書店,如果我沒時間,不能親自過去選書,他們就會先把我感興趣的書包裝好寄過來。我會一頁一頁地“驗貨”,然后按照品相再決定要不要,如果我不滿意,第一先不付款,第二他們免費負(fù)責(zé)退回去。我絕對不會只看一張照片就直接下單,寧缺無濫。

選書品位是書店經(jīng)營者最重要的本領(lǐng)

晶報:作為投資人的身份,有特色的實體書店是您選擇投資的一個方向嗎?

王強:投資人和實體的經(jīng)營者是有區(qū)別的,作為一個機構(gòu)來說,投資人所投的都是一些有剛需性的項目。坦白講,書店很少能夠進入一個投資人的視野,因為它不符合大批量可以復(fù)制的這個要求,越是獨特的書店,越是不能被復(fù)制。收藏書和做生意,這是兩回事。

晶報:您曾經(jīng)談到過獨立書店的精髓是“獨特”。我發(fā)現(xiàn)目前中國有一些成規(guī)模的連鎖書店,在有一定固定消費群體的基礎(chǔ)上,開始做自己的定制書,通過自己的書店渠道獨立發(fā)行,我把這個現(xiàn)象稱之為“獨行”。以投資人的視角,您覺得這種“獨行”可行嗎?

王強:我覺得你觀察到的這個“獨行”不僅有意思,而且很可行。其實,對我來說,獨特沒有一個固定的標(biāo)準(zhǔn),而是有很多方式和形式。比如說,發(fā)行的獨特、會員組織的獨特、服務(wù)的獨特、產(chǎn)品的獨特……除了書,你還有沒有書之外的東西?像誠品書店,它的產(chǎn)品實際上涵蓋了整個產(chǎn)業(yè)鏈。在北京,我最常去的書店就是劉蘇里的萬圣書園,從這家書店最早在小胡同的時候,我就常去買。我覺得一個書店的經(jīng)營者,最重要的本領(lǐng)是選書的品位,而蘇里絕對是選書的第一好手,有他在,萬圣書園就能始終走在中國民營書店的前列。

全民閱讀會提升整個民族的創(chuàng)造力

晶報:有一段時間流行“讀書末日論”,但我覺得現(xiàn)在讀書的人,我是說讀紙質(zhì)書的人,在人數(shù)上并沒有怎么減少。出于職業(yè)的習(xí)慣,我會在地鐵里、火車上、飛機上,悄悄觀察有沒有人在讀書,都在讀什么書,讓我欣慰的是,看書的人越來越多,而且瞄他們的書名,成功學(xué)一類的書籍很少,小說,歷史書,心理學(xué)方面的書都有。

王強:我同意你的觀察,原本以為電子書加上手機閱讀,會使中國的讀書人口越來越少,沒想到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尤其是年輕人,他們對于閱讀的興趣越來越高。我覺得這可能是因為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讓人們獲得關(guān)于書的介紹信息更多了,這些信息會引導(dǎo)年輕人去尋找,去讀那些真正有價值的、值得讀的東西。另外,電子閱讀的碎片化起到了反作用力,讓人們更加注重完整閱讀和深度閱讀。我覺得閱讀實際上就是一個能迅速搜索、處理、總結(jié)信息的技能,越有深度和難度的書,越是能訓(xùn)練你的這些能力。

晶報:但不可否認(rèn)中國目前的國民閱讀水準(zhǔn)比歐美國家要低,和國外相比,您覺得國內(nèi)的讀者應(yīng)該怎么來提升自己的閱讀品位?

王強:在國民閱讀方面,我印象比較深刻的是日本。我們都知道日本有很多口袋書,自從20世紀(jì)初“袖珍文庫”的概念開始興起以后,它就一直長盛不衰。任何大部頭,用那些薄紙一印,就變得非常便于攜帶。在日本的電車上、汽車上、火車上甚至飛機上、酒店里,每個人帶一本書,好像變成了一種標(biāo)配,就好像在中國每個人都要有一部手機一樣。我開玩笑說,日本人比我們要更早進入“移動互聯(lián)閱讀時代”(笑)。

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有猶太人。當(dāng)年去美國留學(xué),經(jīng)常能看到戴著那種小圓帽的猶太人,在地鐵上、公園里,或者任何其它地方,永遠都捧著一本很厚很硬的大部頭在啃。在歐洲的咖啡館、小酒館里,也永遠能看到有人在看書,還有一些文藝青年鋪了紙就坐在地上寫,我猜當(dāng)年J.K.羅琳寫《哈利·波特》的時候也是這種狀態(tài)吧。

日本的齋藤孝寫過一本《讀書力》,書中談到了明治維新時期,日本人的識字率是94%,任何一個車夫都能和你繪聲繪色地談?wù)撊毡镜臍v史和文化,而且還不是那種淺層次的、碎片式的理解。就中國而言,如果我們能養(yǎng)成全民閱讀的習(xí)慣,并將這種“基因”進一步地純化,深入,再通過一代又一代人一層一層地往上疊加,那么最終體現(xiàn)的會是整個民族創(chuàng)造力的提升。

譯者要走進作者的心靈,感受作者的脈搏跳動

晶報:您的英文這么好,還會看英譯中的翻譯書嗎?

王強:當(dāng)然會看,而且我還會追某些譯者,比如谷啟楠譯的吳爾夫,只不過翻譯書我往往會對照原文看。最近我買了一套陳登頤先生翻譯的《世界短篇小說一百篇》,這本書對我來說簡直是《圣經(jīng)》,陳先生的翻譯真是絕了,只不過,知道他的讀者似乎很少。

晶報:雖然我也很尊敬老譯者,也愛讀他們翻譯的經(jīng)典譯本,但我仍相信更好的譯本仍是屬于新譯者,我的理由是除了新譯者在外文語言上的能力越來越強,更重要的是他們活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相比從前那些足不出戶、缺乏信息管道的老先生,新譯者可以獲知的途徑實在太多了,這可以保證翻譯的準(zhǔn)確。

王強:這個觀點我部分同意,但是另一方面,我仍覺得一些經(jīng)典的翻譯家和他們的翻譯作品,是跨越時代的,是無法企及的。像周作人譯的《路基阿諾斯對話集》,即便現(xiàn)在新譯者譯得再精準(zhǔn),讀起來也不會有周作人的味道。還有林紓,為什么一個完全不懂外文、對西方一無所知的人譯的作品,到現(xiàn)在還能讓人回味,讓人嘆為觀止呢?錢鍾書還專門寫過一本《林紓的翻譯》。再比如朱生豪,只靠一本破《牛津字典》,連國都沒出過,單憑一己之力,獨立譯出了莎士比亞幾乎所有的作品。盡管有人挑剔他的翻譯,但我?guī)缀醴戳怂薪▏詠淼男伦g本,無論是韻譯,還是散譯,從精髓上來說,沒有一個能超越朱生豪的,堅持翻譯莎翁快四十年的梁實秋也不行。我有時想,如果莎士比亞能用漢語來寫,他寫的一定就是朱生豪翻譯的這樣的文字。

晶報:真沒想到您如此關(guān)注翻譯書,如此強調(diào)中文的水平,我以為您會特別在意翻譯得精不精準(zhǔn)呢。

王強:從不同的邏輯來說,兩種語言是很難做到字面上的對等。就像貨幣的交換一樣,之所以要兌換,就是因為這是兩種貨幣,如果都是歐元或者都是人民幣,那就不存在兌換了。同理,那也就不存在翻譯了。所以我覺得對翻譯來說,尤其到了更深的層次,考驗譯者的就是漢語的功底,而不是英語或者其它語言的功底了。衡量大譯者,并不全是他的外文水平,而要看他漢語表達的水平。

再舉個例子,有人詬病汝龍(著名俄語翻譯家),說他早期按英語翻譯的開明版契訶夫作品可謂生龍活虎,而后來上海譯文版修訂的時候,汝龍按俄語的翻譯反而失去了早期按英語翻譯的靈氣了。要我說,這些人是忘掉了劉湛秋評汝龍先生舊譯的話。他在開明版序言中曾經(jīng)提到一點,大意是說:翻譯的最高狀態(tài)是在這種時代的精神之下,用翻譯作為一種表述渠道,如果你的情感飽滿到了和時代精神合拍,并且通過翻譯的作品來傳達你的理想的話,這個作品便是難以超越的。

晶報:您想過自己翻譯書嗎?如果要翻譯的話,您會首先選擇哪本書?我個人覺得您適合翻譯蘭姆,覺得您的筆法和蘭姆很像。

王強:我當(dāng)然想,但是現(xiàn)在(時間)不允許?。ㄐΓ?。你可能發(fā)現(xiàn)了,在《書蠹牛津消夏記》里我自己翻譯了一些引文,這是因為我不太滿意這些引文現(xiàn)在的中譯本。比如蘭姆這一段“that,being nothing,art everything!”這句話從英文來說,其實不難的?!癰e nothing,art everything”,就四個字,而我翻譯成“久遠的往昔,你神奇的魔力究竟為何物?它一無所是,卻又無所不是!”依照我的理解以及對蘭姆的了解,他實際上是一個非常哲學(xué)化的作者,看他的原文,經(jīng)??梢钥吹剿f為什么“一無所是”,又為什么“無所不是,卻又一無所是”。我把蘭姆的原文也附在書上,就是希望讀者能找到現(xiàn)在有的其它漢譯,然后去比較,自己閱讀理解蘭姆的原意是怎么樣的。

晶報:如果說賓是譯文,主是原文,我覺得在翻譯上一直都存在喧賓奪主的問題。

王強:對,這就是為什么菲茨杰拉德英譯的《魯拜集》反而比《魯拜集》原著更為出名,因為大多數(shù)人不懂波斯文,也不懂阿拉伯文,所以不能判斷菲茨杰拉德翻譯得到底有多精準(zhǔn)。不過,我感覺菲茨杰拉德的翻譯以自我創(chuàng)作為主,可他翻譯的作品流傳性很強,就成了經(jīng)典。反過來說,如果一個翻譯作品翻譯得再精準(zhǔn),每個字都能和原文對得上,但它是否又能流傳下來呢?這是非常有意思的問題。對于翻譯來說,我覺得社科類的書籍必須要精準(zhǔn),文學(xué)作品則不必要求字字精準(zhǔn)。不過,我有一個看法,那就是如果翻譯文學(xué)作品,譯者最好本人就是一個作家,必須要具備很強的寫作能力和創(chuàng)作經(jīng)驗。

晶報:還需要譯者對翻譯對象以及翻譯事業(yè)的熱愛。

王強:對,翻譯作品的經(jīng)典性,或者說它的長久抗時間性,主要取決于這個譯者進入工作時的狀態(tài)有多純粹。比如我剛才提到的陳登頤,他陰差陽錯被分到青海教書,一輩子獨身,與雞鴨睡在一個屋子里,去世前可謂窮困潦倒。他花了大半生的精力,主要就翻譯了這三卷本《世界經(jīng)典小說100篇》,120個作家的作品,全是經(jīng)典??梢哉f,陳登頤的翻譯狀態(tài)就回答了我提出的問題。你能設(shè)想現(xiàn)在一個譯者,坐在一間北京的豪宅里,左手百度,右手谷歌,這種翻譯狀態(tài)能翻出什么好的作品嗎?

現(xiàn)在是“速食社會”,什么都講究快,可一位作家用一輩子寫出來的作品,一個譯者幾個月甚至一個月就翻譯完了,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吧。我又想起了李丹和方于翻譯《悲慘世界》的故事,丈夫(李丹)受到迫害,抱憾去世,妻子(方于)繼承了丈夫的遺愿,堅持把丈夫沒翻完的兩卷翻譯完。三十多年過去了,有哪位譯者宣稱自己翻譯的《悲慘世界》能超過他們呢?有時候我就想,這對夫妻來到這個世界,就為了完成翻譯《悲慘世界》這一件事啊,還有什么能比這更動人呢?一個人用生命去翻譯,而不是用谷歌、百度,他/她走進作者的心靈去挖掘,這樣才能感受作者的脈搏跳動。這是我衡量一個譯者最重要的標(biāo)準(zhǔn)。

一個思考,接著一個思考,就是讀書的意義

晶報:芥川龍之介曾經(jīng)算過這樣一個數(shù)字:人窮盡一生,了不起也就能讀完三四千本書。據(jù)說得出這個數(shù)字時,芥川大哭了一場。對于書,我們越讀越會覺得沒有止境,可無論你再怎么盡力,再怎么熱愛,一生能讀的書也是很有限的。您讀書、尋書、買書、訪書、寫書,最后我想請您談?wù)剷鴮τ谏?,究竟有著怎樣的意義。

王強:人之所以有別于其它動物,或者說高于其它動物,就是因為人有一種特性,或者說本能——總是會在有限性中追求無限性,哪怕是幻覺。也就是說一個人知道自己的生命有限,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是有條件地存在,所以才會勇猛精進,上下求索。追求生命以外的某種東西能長生、不朽?;氐綍?,如果說讀書是人根深蒂固的一種基因、一種本能的話,那么閱讀和收藏就可以在生命的有限性中,讓自己覺得活在不同的世界、轉(zhuǎn)換不同的時空,哪怕這僅僅是一種幻覺。如果認(rèn)識到了生命有限,就只追求有限,那只是普通動物的狀態(tài)了。

晶報:可一想起閱讀是如此的有限,望著書架上那些想讀卻還沒讀的書,總是會痛恨自己,總是會很傷感。

王強:我有這么多書,很多只是買書時一頁一頁地翻,因為要查看它的狀況、品相,等到它們登上了我的書架,是否會一字一句地讀,直到把它們都讀完?不一定。但我覺得讀書本身可能還不能直接與量掛在一起。文字本身是非常奇特的東西,也就是說一本書讀完,是否只是意味著從你把第一個字讀到最后一個字就算結(jié)束?我并不這么認(rèn)為。我覺得按照線性時間一字不落地讀完一本書,只是物理上的“讀完”。一本書還有其它可以讀的東西,比如一本書的某個章節(jié)、某個段落,給你產(chǎn)生了難以忘懷的印跡,或者說干脆就沒有讀懂,那么這些印跡還會是你下一段閱讀和思考的開端。

就像蘭姆那篇《牛津度假記》,雖然只是幾千字的散文,卻沒法一遍就能真正讀懂,所以我干脆先不讀了。不讀是不讀了,可文字已經(jīng)留在我的腦海里,天天都在想,思考著文字的含義,思考文字與過去以及未來究竟有什么關(guān)系。這就是蘭姆厲害的地方,他的文字非常深刻,會啟人深思,發(fā)人反省。再回到“being nothing,art everything”那句話,這是我天天都在琢磨的事。有時我會想自己以前的人生也就這樣了,好像是一無所是;有時又會覺得未來的人生會不同,好像很宏大的樣子;但是那時是nothing,現(xiàn)在則是everything,過去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其實也蘊含著歷史的價值,那么,我們是追求未來?還是追求過往呢?一個思考會接著一個思考。這,就是讀書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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