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斯佳麗被凱思琳喚醒，心里老大不高興。昨夜和科拉姆談得太晚，她很想多睡一會兒。
“我替你端了茶來?！眲P思琳柔聲說道。“莫琳問你今天早上要不要跟她去市場？”
斯佳麗轉(zhuǎn)過頭去，重又閉上了眼睛?！安涣?，我想睡覺?！彼杏X出凱思琳的躊躇。這傻女孩為何還不走開，讓她繼續(xù)睡覺。“有什么事嗎，凱思琳？”
“對不起，斯佳麗，我在想你是不是該起來穿衣服了？莫琳說如果你不去，就要我去，我不敢肯定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回到家?！?br/>
“瑪麗·凱特可以幫我?！彼辜邀惏涯樎裨谡眍^里。
“哦！她早就上學(xué)去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九點(diǎn)了?！?br/>
斯佳麗勉強(qiáng)張開雙眼，如果可能的話，真想永遠(yuǎn)睡下去。“好吧！”
她嘆氣道，“把我的東西拿出來，我想穿那件有紅藍(lán)色格子的花呢衣裳?！?br/>
“哦！你穿那件看起來好美?！眲P思琳快樂他說道。不論斯佳麗選哪一件衣服穿，她都說同樣的話。斯佳麗在她眼里是全天下最高雅、最美麗的女人。
斯佳麗喝著茶，讓凱思琳把頭發(fā)在頸背上梳理成8字形的發(fā)髻。
瞧瞧我這副鬼樣，斯佳麗心想，眼下都出現(xiàn)淡淡的黑眼圈了。也許應(yīng)該穿粉紅色衣服，跟膚色比較相襯。不過那件腰身較小，還得有勞凱思琳重新束緊緊身褡，但是我實(shí)在已經(jīng)受不了她的大驚小叫了?！昂芎?，”她在最后一根發(fā)夾插進(jìn)頭發(fā)后說，“你可以走了。”
“你還想再要杯茶嗎？”
“不用，你走吧！”我想喝咖啡，斯佳麗心想。也許我應(yīng)該去市場……不，我太累了，無法走來走去，挑揀東西。她在眼下?lián)渲郏謱χR子扮了個鬼臉，便下樓去吃早餐。
“我的天！”看見在廚房里看報(bào)的科拉姆時，斯佳麗很是意外，她還以為屋里只剩她一個人呢！
“我想請你幫個忙，”他說?？评废霂б恍┒Y物回去給愛爾蘭的親友，需要女人提供點(diǎn)意見?！澳泻⒆右约八麄兊母赣H的，我自己還應(yīng)付得來，小姐的東西我就沒辦法了。我對自己說，斯佳麗知道什么是美國時下最流行的東西?！?br/>
科拉姆一臉困惑的表情，令斯佳麗發(fā)噱?！拔液軜芬鈳湍氵@個忙，科拉姆，不過你得請我喝杯咖啡和布勞頓街面包店的面包卷?！彼木胍馐幦粺o存。
“真不明白你為何叫我跟你出來，科拉姆！我建議的東西你沒有一樣看中的?！彼辜邀愩乜粗淮蠖训膬和痔?、花邊手帕、繡花絲襪、珠飾提袋、彩繪扇子和絲巾、天鵝絨布、綢緞。當(dāng)布店店員拿出薩凡納最時髦、搶手的貨物時，科拉姆一概搖頭拒絕。
“有勞了，請?jiān)??！彼贿厡πθ萁┯驳牡陠T說，一邊伸出手臂讓斯佳麗挽。“也請你接受我的道歉，斯佳麗，是我沒把我要的東西說清楚。走！我請你吃東西去，然后我們再試一次。這時候喝杯咖啡，再好不過了?！?br/>
原諒他讓她白忙一場，一杯咖啡恐怕不夠！斯佳麗故意不理會他伸出的手臂，徑自走出了布店。
當(dāng)科拉姆提議去普拉斯基旅館喝咖啡，她的怨氣才稍為平息。占地龐大的旅館，格局裝演非常新潮，斯佳麗是第一次來。他們走進(jìn)立有大理石柱的華麗廳堂，在天鵝絨沙發(fā)上入座后，斯佳麗環(huán)顧四周，覺得滿意極了！當(dāng)戴白手套的侍者端著銀盤把咖啡送到他們面前的大理石桌上時，斯佳麗高興他說道：“這真是太好了。”
“你這身高雅的穿著，處在一室的大理石柱和棕櫚盆栽中，就好比回到了家一般舒服自在?！笨评肺⑿Φ??！岸@也正是我們不能做同路人，只能交叉而過的原因?！彼f愛爾蘭人所過的生活，比斯佳麗所知道、所能想象的更單純、樸實(shí)。他們居住在鄉(xiāng)間的農(nóng)場里，附近根本沒有城市，只有一個村莊，里面有一座教堂、一個鐵匠鋪和一家附設(shè)郵車驛站的酒店。唯一的雜貨店設(shè)在酒店角落的一個房間里，可以在那里寄信、買煙草和一些食物。售貨馬車會定時載來絲帶、便宜的小飾品、針包。人們平時以串門子為樂。
“莊園生活也是如此啊！”斯佳麗嚷道。“塔拉距瓊斯博羅有五英里，而那里也只有火車站和丁點(diǎn)大的飲食店。”
“?。〔灰粯拥?，斯佳麗，莊園有大莊屋，農(nóng)場卻只有簡陋的白石灰農(nóng)舍?！?br/>
“你根本不曉得實(shí)際狀況，科拉姆·奧哈拉！全克萊頓只有韋爾克斯家的十二棵橡樹莊園是真正的大莊屋，大部分居民一開始住的也是只有兩三個房間、一間廚房的房子，有必要的時候再加蓋?！?br/>
科拉姆微笑認(rèn)輸。雖然如此，他仍堅(jiān)持送家人的禮物不能是城市的東西，送女孩棉布比送綢緞更合用，何況她們也沒有機(jī)會用到彩扇。
斯佳麗啪地一聲放下茶杯，做了決定。“印花平布！我打賭她們一定會喜歡印花平布。有各種鮮麗的花式，可做成漂亮的衣服，我們每天穿的家居服就是印花平布的料子?！?br/>
“還有靴子，”科拉姆從口袋掏出厚厚一疊紙，把它展開?！拔野衙趾统叽a都寫在這上面了?！?br/>
斯佳麗看見那一長串紙條，嘲弄道：“他們正望眼欲穿呢！科拉姆?！?br/>
“什么？”
“沒什么，只是一句美國俗諺?！泵姿箍つ信仙俚拿忠欢ǘ荚诳评返膯巫由狭?，斯佳麗心想，就像尤拉莉姨媽常講的，“如果你要上街買東西，能不能麻煩你順便幫我?guī)б粯踊貋?？”然而不管給她買回什么，她都會忘記給錢。斯佳麗可以肯定，科拉姆的愛爾蘭親友也都是很健忘的。
“多告訴我一些愛爾蘭的風(fēng)土民情?！彼f?？Х葔乩镞€有很多咖啡。
“??！那是一座罕見的美麗島嶼?！笨评烽_始柔聲細(xì)述，輕快的語調(diào)中，充滿了對故鄉(xiāng)的熱愛——那綠色丘陵及城堡；那湍急的溪流、溪畔的野花、溪里的游魚；那芳香的樹籬，在蒙蒙細(xì)雨中可漫步其間；那到處流瀉的音樂；那比他處更高更廣的藍(lán)天，那溫和、熱情如母親之吻的太陽……“聽你的口氣，你的思鄉(xiāng)病簡直跟凱思琳一樣重啊?！笨评纷猿傲艘环??！按_航的時候，我不會哭，這是真的。沒有人比我更喜歡美國了，來此地拜訪是我最期待的事。但是當(dāng)船駛回家鄉(xiāng)，我也不會掉一滴淚。”
“也許我會哭。如果凱思琳走了，我真不知該怎么辦?！?br/>
“假使離不開凱思琳，那就跟我們一道回去探望家鄉(xiāng)的親人吧！”
“我不能這樣做?！?br/>
“那將會是一趟完美的旅程。愛爾蘭四季風(fēng)景如畫，尤其在春天，它的嬌嫩更教人心醉?！?br/>
“謝謝你，科拉姆，我需要的是女傭，不是心醉?！?br/>
“那我叫布里吉德來代替凱思琳好了，她一直想來美國。原本要來的人應(yīng)該是她，不是凱思琳，可是我們不得不把凱思琳送走?！?br/>
斯佳麗察覺背后必有隱情。“為什么要讓那么甜美的姑娘離鄉(xiāng)背井？”
科拉姆微微一笑?！芭撕退齻兊膯栴}，在海洋兩岸都是一樣的。
追求她的那個男人無法獲得我們家人的認(rèn)可，因?yàn)槟侨瞬坏莻€軍人，還是個異教徒?！?br/>
“你是指新教徒。她愛不愛他？”
“他那身制服，就足以把她迷得神魂顛倒?！?br/>
“可憐的姑娘。希望她回家的時候，他還等著她?！?br/>
“感謝主的安排，他的部隊(duì)已經(jīng)調(diào)回英國，他不會來煩她了?！?br/>
科拉姆的表情冷硬如石，斯佳麗只得住嘴。
“那張名單你要如何處理？”她原希望科拉姆會先開口說話，見希望落空，便問道?！拔覀冏詈泌s快把禮物買齊。你知道嗎？科拉姆，你要的東西杰米的店里都有。為什么不去他那里采購?！?br/>
“我不想讓他為難，他一定不會賺我的錢，那對他不大有利?！?br/>
“老實(shí)說，科拉姆，你實(shí)在一點(diǎn)生意頭腦都沒有！就算杰米以成本賣給你，但只要他貨賣得愈多，就會愈得供應(yīng)商的好感，下次訂貨時就能得到更多的折扣。”她揶榆起科拉姆的無知。“我自己也開了店，所以比你多懂一點(diǎn)。讓我從頭解釋……”在前往杰米店鋪的一路上，斯佳麗滔滔不絕?？评凤@然也聽出了興味，一直發(fā)問個不停。
“科拉姆！”兩人一踏進(jìn)店門，杰米的大嗓門便即隆隆響起?！拔覀冋谶赌钪隳?！詹姆斯伯伯，科拉姆來了。”老先生兩手抱滿布匹，從貯藏室走出來?！?br/>
“我們才在說，如果你在這里就好了，結(jié)果你真的出現(xiàn)了?！崩险材匪拐f?！澳阌X得哪一種顏色比較好？”他把布擱在柜臺上，全都是綠色系列布料。
“那一匹最漂亮?！彼辜邀愓f。
杰米和老詹姆斯堅(jiān)持要科拉姆選。
斯佳麗甚感不悅，她已經(jīng)告訴他們哪一匹最漂亮了。男人——哪怕是科拉姆——懂什么？
“你要掛在哪里？”他問。
“窗戶里外都要?！苯苊渍f，“我們就到窗邊，借那里的亮光去看吧！”
科拉姆說。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在挑選印鈔票的顏色那般嚴(yán)肅。斯佳麗心里很是氣悶，他們干嘛如此小題大作呢？
杰米注意到斯佳麗正撅著嘴?！斑@是在圣帕特里克節(jié)時布置房子用的，斯佳麗親愛的，只有科拉姆能挑出最接近愛爾蘭國花酢漿草顏色的綠色，我和詹姆斯伯伯已經(jīng)好久沒見過酢漿草了?！?br/>
打從斯佳麗第一次和奧哈拉家親人見面時起，就不斷聽他們提起圣帕特里克節(jié)?！笆裁磿r候？”斯佳麗問，禮貌的成份多過興趣。
三個人張大了口注視著她。
“你不知道？”老詹姆斯深表懷疑。
“知道就不會問了，不是嗎？”
“明天，”杰米回答，“就是明天。斯佳麗親愛的，你將度過一生中最難忘的快樂時光?！?br/>
薩凡納的愛爾蘭人和其他世界各地的愛爾蘭人一樣，都在三月十六日舉行儀式，紀(jì)念愛爾蘭的守護(hù)神圣帕特里克，而這個宗教節(jié)日同時也具有世俗的意義。雖逢大齋期，但在這一天卻不必齋戒，相反，倒有各種酒食、音樂和舞蹈助興。天主教學(xué)校及各公司行號一律放假，只有想靠這一天大撈一筆的酒店例外。
在薩凡納開發(fā)之初，就有愛爾蘭移民了。賈斯珀綠黨首先加入美國獨(dú)立戰(zhàn)爭，而圣帕特里克節(jié)一直都是他們的主要節(jié)日。但是自南方戰(zhàn)敗后百業(yè)蕭條的十年期間，全市開始加入了慶祝的行列。三月十六日成了薩凡納的春節(jié)，在這一天，每個人都是愛爾蘭人。
每個廣場都搭起布置得美輪美奐的亭子，出售各種食品、檸檬茶、酒、咖啡和啤酒；變戲法和帶狗表演雜耍的人，在街角引起人群圍觀；小提琴手在市政廳臺階前及全市各戶人家門前穿梭演奏；鮮花綻放的樹枝上系滿隨風(fēng)飄展的綠絲帶；腦筋動得快的人或婦女兒童，則扛著一箱箱紙做或絲巾做的酢漿草沿街叫賣，在每個廣場都可看到他們的蹤影。
布勞頓街上的商店窗口掛滿綠色旗幟；街道兩旁的燈柱間綠藤遮天，游行路線上綠意盎然。
“游行？！”當(dāng)斯佳麗得知有這項(xiàng)活動，興奮地高聲叫嚷。她摸摸凱思琳為她別在頭發(fā)上的綠絲帶薔薇?！芭昧藛?？我看起來還可以吧？！該出發(fā)了嗎？”
出發(fā)了。先是去做早彌撒，然后是一整天的慶祝活動，一直要持續(xù)到夜晚?！敖苊渍f在公園里施放的煙火，燦爛奪目，準(zhǔn)保教人看得頭昏眼花?！眲P思琳說，她的臉上和眼睛里因興奮而發(fā)亮。
斯佳麗的綠眸子突然倏地一亮，計(jì)上心來?！拔掖蛸€你住的村子里一定沒有游行和煙火，凱思琳，如果你離開了薩凡納，一定會后悔的?！?br/>
女孩嫣然一笑?！拔視阉肋h(yuǎn)記在心里，回去后在每一戶人家的壁爐前把它告訴給每一位鄉(xiāng)親。一旦回到家鄉(xiāng)，見識過美國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旦回到家鄉(xiāng)。”
斯佳麗放棄了說服她的念頭，這個傻姑娘意志堅(jiān)決，難以動搖整條布勞頓街都是穿綠戴綠的人。有一家人的打扮，更讓斯佳麗捧腹。梳洗干凈的小孩戴著綠色蝴蝶結(jié)，披綠色圍巾，帽子上還插著綠色羽毛，和奧哈拉家人簡直沒兩樣，只不過他們?nèi)呛谌恕！拔也皇歉嬖V過你，今天每一個人都是愛爾蘭人嗎？”杰米咧著嘴說。
莫琳用胳膊肘捅了斯佳麗一下，“連‘僵瓜’們也是全身綠?！彼呎f邊將頭朝附近的兩個人那里伸了伸。斯佳麗引頸一看。天哪！竟是她外祖父的苦瓜臉律師和一個肯定是他兒子的小男孩。他們兩個人都系著綠色領(lǐng)帶。她好奇地往街道兩端掃視，從笑逐顏開的人群中尋覓熟悉的臉龐。瑪麗·特爾費(fèi)爾和一群女人站在一起，每人的帽子上都綁上了綠色絲帶。杰羅姆！可憐見的，他從哪兒找來的那件綠色外套啊？
顯然，她外祖父不在這里。主??！求求你，千萬別讓他出現(xiàn)，否則連陽光都要被他嚇跑了。還好，杰羅姆是跟一個扎綠色腰帶的黑女人在一起。不得了，有著一張風(fēng)干桔子皮臉的老杰羅姆竟然也交得到女朋友！
而且至少還比他年輕二十歲。
一位街頭小販將檸檬茶和椰子糖餅先遞給奧哈拉家嘴饞的小孩子們，再分送給每一位大人。斯佳麗微笑著接過，當(dāng)即咬了一口糖餅。她居然在大街上吃東西！淑女是不該做這種事的，就算餓死也不可以。
你看到了吧！外公！斯佳麗對自己的叛逆行為沾沾自喜。新鮮、香甜的椰子，入口即溶，斯佳麗樂得大快朵頤，但當(dāng)她一眼瞥見特爾費(fèi)爾小姐當(dāng)街輕咬夾在戴小山羊皮手套的拇指與食指間的小吃時，那種叛逆的樂趣卻已消失無蹤。
“我還得說那個戴綠帽子的牛仔最棒，”瑪麗·凱特堅(jiān)不讓步?！八梢杂靡桓K子變出許多把戲，而且人長得又帥?！?br/>
“那是因?yàn)樗麑ξ覀兾⑿?，你才這么說，”海倫很是不屑他說道。十歲女孩的想法還無法與十五歲女孩的羅曼蒂克夢幻產(chǎn)生共鳴?！白畎舻氖悄禽v有矮妖精跳舞的花車?！?br/>
“那不是矮妖精，笨蛋！美國沒有矮妖精。”
“他們圍著一大袋黃金跳舞，除了矮妖精，誰會有一袋子黃金。”
“你真是幼稚，海倫，他們?nèi)怯赡泻⒆踊b成的，你沒看見他們的耳朵是假的？有個人的耳朵還掉了哪！”
莫琳趕緊出面調(diào)停，免得姐妹愈吵愈兇?！昂脡邀惖挠涡嘘?duì)伍，快跟上來！女兒們，牽著小杰基?！?br/>
雖然以前大家并不認(rèn)識，到了明天也依舊是陌生人，但在圣帕特里克節(jié)這一天，人人攜手共舞，同聲歡唱。大家共享陽光、空氣、音樂和街道。
“太棒了，”斯佳麗在小吃攤吃著雞腿時，大贊道。“太美了?！彼诓樗窂V場磚道上瞧著綠色粉筆畫的酢漿草時，興奮地大嚷?！懊罉O了！”她對著普拉斯基紀(jì)念碑上頸纏綠絲帶的花崗石大老鷹驚呼。
“今天實(shí)在太棒、太美妙了！”斯佳麗忘情地高聲喊著，整個人像只花蝴蝶般地一直轉(zhuǎn)著圈子，直到轉(zhuǎn)累了，才喘吁吁地走到科拉姆旁邊剛空下來的長凳旁。“科拉姆，你瞧，我的靴底磨出洞來了。在我的家鄉(xiāng)，人們說舞會辦得好不好，可以從舞鞋磨損的程度看出來。但是我磨破的不是舞鞋，而是靴子，可見今天的舞會必定是有史以來最成功的一次了！”
“白天的節(jié)目的確很精彩，晚上還將放煙火。再不休息一下的話，斯佳麗親愛的，你會像你的靴子一樣，磨出洞來的?？焖狞c(diǎn)了，咱們回屋里去歇會兒吧！”
“我不進(jìn)去，我要再跳幾只舞，再吃一點(diǎn)烤肉，再吃一些綠色冰淇淋，嘗嘗馬特和杰米喝的那種可怕的綠啤酒?！?br/>
“晚上也一樣可以作那些事呀！你沒注意到馬特和杰米在一個多鐘頭前就已經(jīng)作罷了嗎？”
“真沒用！”斯佳麗批評道?！暗也粫Ｄ闶菉W哈拉家最優(yōu)秀的人，科拉姆，這是杰米說的，真是一點(diǎn)沒錯?！?br/>
科拉姆笑看她啡紅的臉頰和閃耀的綠眸?！八f‘除了你自己’，斯佳麗?，F(xiàn)在把腳抬高，我?guī)湍惆涯テ频难プ用摰?。”他解開黑色小羊皮淑女靴的帶子，脫下靴子，倒掉里面的沙子、碎貝殼屑，然后拾起一只丟棄的冰淇淋紙袋，折了幾折鋪在靴底。“這樣你就能走回家了。我想你家里還有別的靴子吧！”
“當(dāng)然有啦。哦，這樣的確舒服多了。謝謝你，科拉姆，你總有辦法?！?br/>
“我現(xiàn)在只知道我們應(yīng)該回家去喝杯茶，休息休息。”
斯佳麗確實(shí)累了、盡管她不愿承認(rèn)，即便是對她自己。她與科拉姆慢慢沿著德雷頓街走，不時對著迎面而來的笑容滿面的人微笑答禮。
“為什么圣帕特里克會是愛爾蘭的守護(hù)神呢？”她問?！八彩莿e地方的守護(hù)神嗎？”
科拉姆眨了眨眼，對她的無知甚感意外?！八械氖ネ蕉际鞘澜缟厦恳粋€人、每一個地方的圣徒。圣帕特里克之所以特別受到愛爾蘭人的尊敬，是因?yàn)樗屛覀償[脫了德魯伊特的迷惑，為我們帶來基督的教義；他還驅(qū)走了愛爾蘭所有的蛇，使愛爾蘭變成沒有蛇害的伊甸園?！?br/>
斯佳麗大笑?！斑@是你杜撰的故事?！?br/>
“絕對不是。全愛爾蘭確實(shí)看不到一條蛇。”
“那太好了！我最討厭蛇?！?br/>
“你真的應(yīng)該跟我一起回家鄉(xiāng)去看看，斯佳麗。你會喜歡那個古老的國家。搭船到高爾韋只需兩個星期又一天?！?br/>
“很快嘛！”
“確實(shí)是。風(fēng)往愛爾蘭的方向吹，就像云飄過天際一樣快速地將思鄉(xiāng)的游子送回家。大船上掛滿風(fēng)帆，在海上翩翩滑舞，那景觀真是壯麗。白鷗一路護(hù)送大船離港，直到陸地幾乎消失在視線之外，它們無法再伴護(hù)了，才呱呱地叫著折回。之后海豚接替了白鷗的任務(wù)，有時噴著水柱的大鯨也會浮出水面，贊嘆世上竟有如此美麗又帶著帆的海上游伴。航行真是一件愉快的事，那種自由自在，直讓人有展翅高飛的沖動?！?br/>
“我懂，”斯佳麗說?！罢悄敲椿厥?。令人感到自由自在?！?/div>
“我替你端了茶來?！眲P思琳柔聲說道。“莫琳問你今天早上要不要跟她去市場？”
斯佳麗轉(zhuǎn)過頭去，重又閉上了眼睛?！安涣?，我想睡覺?！彼杏X出凱思琳的躊躇。這傻女孩為何還不走開，讓她繼續(xù)睡覺。“有什么事嗎，凱思琳？”
“對不起，斯佳麗，我在想你是不是該起來穿衣服了？莫琳說如果你不去，就要我去，我不敢肯定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回到家?！?br/>
“瑪麗·凱特可以幫我?！彼辜邀惏涯樎裨谡眍^里。
“哦！她早就上學(xué)去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九點(diǎn)了?！?br/>
斯佳麗勉強(qiáng)張開雙眼，如果可能的話，真想永遠(yuǎn)睡下去。“好吧！”
她嘆氣道，“把我的東西拿出來，我想穿那件有紅藍(lán)色格子的花呢衣裳?！?br/>
“哦！你穿那件看起來好美?！眲P思琳快樂他說道。不論斯佳麗選哪一件衣服穿，她都說同樣的話。斯佳麗在她眼里是全天下最高雅、最美麗的女人。
斯佳麗喝著茶，讓凱思琳把頭發(fā)在頸背上梳理成8字形的發(fā)髻。
瞧瞧我這副鬼樣，斯佳麗心想，眼下都出現(xiàn)淡淡的黑眼圈了。也許應(yīng)該穿粉紅色衣服，跟膚色比較相襯。不過那件腰身較小，還得有勞凱思琳重新束緊緊身褡，但是我實(shí)在已經(jīng)受不了她的大驚小叫了?！昂芎?，”她在最后一根發(fā)夾插進(jìn)頭發(fā)后說，“你可以走了。”
“你還想再要杯茶嗎？”
“不用，你走吧！”我想喝咖啡，斯佳麗心想。也許我應(yīng)該去市場……不，我太累了，無法走來走去，挑揀東西。她在眼下?lián)渲郏謱χR子扮了個鬼臉，便下樓去吃早餐。
“我的天！”看見在廚房里看報(bào)的科拉姆時，斯佳麗很是意外，她還以為屋里只剩她一個人呢！
“我想請你幫個忙，”他說?？评废霂б恍┒Y物回去給愛爾蘭的親友，需要女人提供點(diǎn)意見?！澳泻⒆右约八麄兊母赣H的，我自己還應(yīng)付得來，小姐的東西我就沒辦法了。我對自己說，斯佳麗知道什么是美國時下最流行的東西?！?br/>
科拉姆一臉困惑的表情，令斯佳麗發(fā)噱?！拔液軜芬鈳湍氵@個忙，科拉姆，不過你得請我喝杯咖啡和布勞頓街面包店的面包卷?！彼木胍馐幦粺o存。
“真不明白你為何叫我跟你出來，科拉姆！我建議的東西你沒有一樣看中的?！彼辜邀愩乜粗淮蠖训膬和痔?、花邊手帕、繡花絲襪、珠飾提袋、彩繪扇子和絲巾、天鵝絨布、綢緞。當(dāng)布店店員拿出薩凡納最時髦、搶手的貨物時，科拉姆一概搖頭拒絕。
“有勞了，請?jiān)??！彼贿厡πθ萁┯驳牡陠T說，一邊伸出手臂讓斯佳麗挽。“也請你接受我的道歉，斯佳麗，是我沒把我要的東西說清楚。走！我請你吃東西去，然后我們再試一次。這時候喝杯咖啡，再好不過了?！?br/>
原諒他讓她白忙一場，一杯咖啡恐怕不夠！斯佳麗故意不理會他伸出的手臂，徑自走出了布店。
當(dāng)科拉姆提議去普拉斯基旅館喝咖啡，她的怨氣才稍為平息。占地龐大的旅館，格局裝演非常新潮，斯佳麗是第一次來。他們走進(jìn)立有大理石柱的華麗廳堂，在天鵝絨沙發(fā)上入座后，斯佳麗環(huán)顧四周，覺得滿意極了！當(dāng)戴白手套的侍者端著銀盤把咖啡送到他們面前的大理石桌上時，斯佳麗高興他說道：“這真是太好了。”
“你這身高雅的穿著，處在一室的大理石柱和棕櫚盆栽中，就好比回到了家一般舒服自在?！笨评肺⑿Φ??！岸@也正是我們不能做同路人，只能交叉而過的原因?！彼f愛爾蘭人所過的生活，比斯佳麗所知道、所能想象的更單純、樸實(shí)。他們居住在鄉(xiāng)間的農(nóng)場里，附近根本沒有城市，只有一個村莊，里面有一座教堂、一個鐵匠鋪和一家附設(shè)郵車驛站的酒店。唯一的雜貨店設(shè)在酒店角落的一個房間里，可以在那里寄信、買煙草和一些食物。售貨馬車會定時載來絲帶、便宜的小飾品、針包。人們平時以串門子為樂。
“莊園生活也是如此啊！”斯佳麗嚷道。“塔拉距瓊斯博羅有五英里，而那里也只有火車站和丁點(diǎn)大的飲食店。”
“?。〔灰粯拥?，斯佳麗，莊園有大莊屋，農(nóng)場卻只有簡陋的白石灰農(nóng)舍?！?br/>
“你根本不曉得實(shí)際狀況，科拉姆·奧哈拉！全克萊頓只有韋爾克斯家的十二棵橡樹莊園是真正的大莊屋，大部分居民一開始住的也是只有兩三個房間、一間廚房的房子，有必要的時候再加蓋?！?br/>
科拉姆微笑認(rèn)輸。雖然如此，他仍堅(jiān)持送家人的禮物不能是城市的東西，送女孩棉布比送綢緞更合用，何況她們也沒有機(jī)會用到彩扇。
斯佳麗啪地一聲放下茶杯，做了決定。“印花平布！我打賭她們一定會喜歡印花平布。有各種鮮麗的花式，可做成漂亮的衣服，我們每天穿的家居服就是印花平布的料子?！?br/>
“還有靴子，”科拉姆從口袋掏出厚厚一疊紙，把它展開?！拔野衙趾统叽a都寫在這上面了?！?br/>
斯佳麗看見那一長串紙條，嘲弄道：“他們正望眼欲穿呢！科拉姆?！?br/>
“什么？”
“沒什么，只是一句美國俗諺?！泵姿箍つ信仙俚拿忠欢ǘ荚诳评返膯巫由狭?，斯佳麗心想，就像尤拉莉姨媽常講的，“如果你要上街買東西，能不能麻煩你順便幫我?guī)б粯踊貋?？”然而不管給她買回什么，她都會忘記給錢。斯佳麗可以肯定，科拉姆的愛爾蘭親友也都是很健忘的。
“多告訴我一些愛爾蘭的風(fēng)土民情?！彼f?？Х葔乩镞€有很多咖啡。
“??！那是一座罕見的美麗島嶼?！笨评烽_始柔聲細(xì)述，輕快的語調(diào)中，充滿了對故鄉(xiāng)的熱愛——那綠色丘陵及城堡；那湍急的溪流、溪畔的野花、溪里的游魚；那芳香的樹籬，在蒙蒙細(xì)雨中可漫步其間；那到處流瀉的音樂；那比他處更高更廣的藍(lán)天，那溫和、熱情如母親之吻的太陽……“聽你的口氣，你的思鄉(xiāng)病簡直跟凱思琳一樣重啊?！笨评纷猿傲艘环??！按_航的時候，我不會哭，這是真的。沒有人比我更喜歡美國了，來此地拜訪是我最期待的事。但是當(dāng)船駛回家鄉(xiāng)，我也不會掉一滴淚。”
“也許我會哭。如果凱思琳走了，我真不知該怎么辦?！?br/>
“假使離不開凱思琳，那就跟我們一道回去探望家鄉(xiāng)的親人吧！”
“我不能這樣做?！?br/>
“那將會是一趟完美的旅程。愛爾蘭四季風(fēng)景如畫，尤其在春天，它的嬌嫩更教人心醉?！?br/>
“謝謝你，科拉姆，我需要的是女傭，不是心醉?！?br/>
“那我叫布里吉德來代替凱思琳好了，她一直想來美國。原本要來的人應(yīng)該是她，不是凱思琳，可是我們不得不把凱思琳送走?！?br/>
斯佳麗察覺背后必有隱情。“為什么要讓那么甜美的姑娘離鄉(xiāng)背井？”
科拉姆微微一笑?！芭撕退齻兊膯栴}，在海洋兩岸都是一樣的。
追求她的那個男人無法獲得我們家人的認(rèn)可，因?yàn)槟侨瞬坏莻€軍人，還是個異教徒?！?br/>
“你是指新教徒。她愛不愛他？”
“他那身制服，就足以把她迷得神魂顛倒?！?br/>
“可憐的姑娘。希望她回家的時候，他還等著她?！?br/>
“感謝主的安排，他的部隊(duì)已經(jīng)調(diào)回英國，他不會來煩她了?！?br/>
科拉姆的表情冷硬如石，斯佳麗只得住嘴。
“那張名單你要如何處理？”她原希望科拉姆會先開口說話，見希望落空，便問道?！拔覀冏詈泌s快把禮物買齊。你知道嗎？科拉姆，你要的東西杰米的店里都有。為什么不去他那里采購?！?br/>
“我不想讓他為難，他一定不會賺我的錢，那對他不大有利?！?br/>
“老實(shí)說，科拉姆，你實(shí)在一點(diǎn)生意頭腦都沒有！就算杰米以成本賣給你，但只要他貨賣得愈多，就會愈得供應(yīng)商的好感，下次訂貨時就能得到更多的折扣。”她揶榆起科拉姆的無知。“我自己也開了店，所以比你多懂一點(diǎn)。讓我從頭解釋……”在前往杰米店鋪的一路上，斯佳麗滔滔不絕?？评凤@然也聽出了興味，一直發(fā)問個不停。
“科拉姆！”兩人一踏進(jìn)店門，杰米的大嗓門便即隆隆響起?！拔覀冋谶赌钪隳?！詹姆斯伯伯，科拉姆來了。”老先生兩手抱滿布匹，從貯藏室走出來?！?br/>
“我們才在說，如果你在這里就好了，結(jié)果你真的出現(xiàn)了?！崩险材匪拐f?！澳阌X得哪一種顏色比較好？”他把布擱在柜臺上，全都是綠色系列布料。
“那一匹最漂亮?！彼辜邀愓f。
杰米和老詹姆斯堅(jiān)持要科拉姆選。
斯佳麗甚感不悅，她已經(jīng)告訴他們哪一匹最漂亮了。男人——哪怕是科拉姆——懂什么？
“你要掛在哪里？”他問。
“窗戶里外都要?！苯苊渍f，“我們就到窗邊，借那里的亮光去看吧！”
科拉姆說。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在挑選印鈔票的顏色那般嚴(yán)肅。斯佳麗心里很是氣悶，他們干嘛如此小題大作呢？
杰米注意到斯佳麗正撅著嘴?！斑@是在圣帕特里克節(jié)時布置房子用的，斯佳麗親愛的，只有科拉姆能挑出最接近愛爾蘭國花酢漿草顏色的綠色，我和詹姆斯伯伯已經(jīng)好久沒見過酢漿草了?！?br/>
打從斯佳麗第一次和奧哈拉家親人見面時起，就不斷聽他們提起圣帕特里克節(jié)?！笆裁磿r候？”斯佳麗問，禮貌的成份多過興趣。
三個人張大了口注視著她。
“你不知道？”老詹姆斯深表懷疑。
“知道就不會問了，不是嗎？”
“明天，”杰米回答，“就是明天。斯佳麗親愛的，你將度過一生中最難忘的快樂時光?！?br/>
薩凡納的愛爾蘭人和其他世界各地的愛爾蘭人一樣，都在三月十六日舉行儀式，紀(jì)念愛爾蘭的守護(hù)神圣帕特里克，而這個宗教節(jié)日同時也具有世俗的意義。雖逢大齋期，但在這一天卻不必齋戒，相反，倒有各種酒食、音樂和舞蹈助興。天主教學(xué)校及各公司行號一律放假，只有想靠這一天大撈一筆的酒店例外。
在薩凡納開發(fā)之初，就有愛爾蘭移民了。賈斯珀綠黨首先加入美國獨(dú)立戰(zhàn)爭，而圣帕特里克節(jié)一直都是他們的主要節(jié)日。但是自南方戰(zhàn)敗后百業(yè)蕭條的十年期間，全市開始加入了慶祝的行列。三月十六日成了薩凡納的春節(jié)，在這一天，每個人都是愛爾蘭人。
每個廣場都搭起布置得美輪美奐的亭子，出售各種食品、檸檬茶、酒、咖啡和啤酒；變戲法和帶狗表演雜耍的人，在街角引起人群圍觀；小提琴手在市政廳臺階前及全市各戶人家門前穿梭演奏；鮮花綻放的樹枝上系滿隨風(fēng)飄展的綠絲帶；腦筋動得快的人或婦女兒童，則扛著一箱箱紙做或絲巾做的酢漿草沿街叫賣，在每個廣場都可看到他們的蹤影。
布勞頓街上的商店窗口掛滿綠色旗幟；街道兩旁的燈柱間綠藤遮天，游行路線上綠意盎然。
“游行？！”當(dāng)斯佳麗得知有這項(xiàng)活動，興奮地高聲叫嚷。她摸摸凱思琳為她別在頭發(fā)上的綠絲帶薔薇?！芭昧藛?？我看起來還可以吧？！該出發(fā)了嗎？”
出發(fā)了。先是去做早彌撒，然后是一整天的慶祝活動，一直要持續(xù)到夜晚?！敖苊渍f在公園里施放的煙火，燦爛奪目，準(zhǔn)保教人看得頭昏眼花?！眲P思琳說，她的臉上和眼睛里因興奮而發(fā)亮。
斯佳麗的綠眸子突然倏地一亮，計(jì)上心來?！拔掖蛸€你住的村子里一定沒有游行和煙火，凱思琳，如果你離開了薩凡納，一定會后悔的?！?br/>
女孩嫣然一笑?！拔視阉肋h(yuǎn)記在心里，回去后在每一戶人家的壁爐前把它告訴給每一位鄉(xiāng)親。一旦回到家鄉(xiāng)，見識過美國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旦回到家鄉(xiāng)。”
斯佳麗放棄了說服她的念頭，這個傻姑娘意志堅(jiān)決，難以動搖整條布勞頓街都是穿綠戴綠的人。有一家人的打扮，更讓斯佳麗捧腹。梳洗干凈的小孩戴著綠色蝴蝶結(jié)，披綠色圍巾，帽子上還插著綠色羽毛，和奧哈拉家人簡直沒兩樣，只不過他們?nèi)呛谌恕！拔也皇歉嬖V過你，今天每一個人都是愛爾蘭人嗎？”杰米咧著嘴說。
莫琳用胳膊肘捅了斯佳麗一下，“連‘僵瓜’們也是全身綠?！彼呎f邊將頭朝附近的兩個人那里伸了伸。斯佳麗引頸一看。天哪！竟是她外祖父的苦瓜臉律師和一個肯定是他兒子的小男孩。他們兩個人都系著綠色領(lǐng)帶。她好奇地往街道兩端掃視，從笑逐顏開的人群中尋覓熟悉的臉龐。瑪麗·特爾費(fèi)爾和一群女人站在一起，每人的帽子上都綁上了綠色絲帶。杰羅姆！可憐見的，他從哪兒找來的那件綠色外套啊？
顯然，她外祖父不在這里。主??！求求你，千萬別讓他出現(xiàn)，否則連陽光都要被他嚇跑了。還好，杰羅姆是跟一個扎綠色腰帶的黑女人在一起。不得了，有著一張風(fēng)干桔子皮臉的老杰羅姆竟然也交得到女朋友！
而且至少還比他年輕二十歲。
一位街頭小販將檸檬茶和椰子糖餅先遞給奧哈拉家嘴饞的小孩子們，再分送給每一位大人。斯佳麗微笑著接過，當(dāng)即咬了一口糖餅。她居然在大街上吃東西！淑女是不該做這種事的，就算餓死也不可以。
你看到了吧！外公！斯佳麗對自己的叛逆行為沾沾自喜。新鮮、香甜的椰子，入口即溶，斯佳麗樂得大快朵頤，但當(dāng)她一眼瞥見特爾費(fèi)爾小姐當(dāng)街輕咬夾在戴小山羊皮手套的拇指與食指間的小吃時，那種叛逆的樂趣卻已消失無蹤。
“我還得說那個戴綠帽子的牛仔最棒，”瑪麗·凱特堅(jiān)不讓步?！八梢杂靡桓K子變出許多把戲，而且人長得又帥?！?br/>
“那是因?yàn)樗麑ξ覀兾⑿?，你才這么說，”海倫很是不屑他說道。十歲女孩的想法還無法與十五歲女孩的羅曼蒂克夢幻產(chǎn)生共鳴?！白畎舻氖悄禽v有矮妖精跳舞的花車?！?br/>
“那不是矮妖精，笨蛋！美國沒有矮妖精。”
“他們圍著一大袋黃金跳舞，除了矮妖精，誰會有一袋子黃金。”
“你真是幼稚，海倫，他們?nèi)怯赡泻⒆踊b成的，你沒看見他們的耳朵是假的？有個人的耳朵還掉了哪！”
莫琳趕緊出面調(diào)停，免得姐妹愈吵愈兇?！昂脡邀惖挠涡嘘?duì)伍，快跟上來！女兒們，牽著小杰基?！?br/>
雖然以前大家并不認(rèn)識，到了明天也依舊是陌生人，但在圣帕特里克節(jié)這一天，人人攜手共舞，同聲歡唱。大家共享陽光、空氣、音樂和街道。
“太棒了，”斯佳麗在小吃攤吃著雞腿時，大贊道。“太美了?！彼诓樗窂V場磚道上瞧著綠色粉筆畫的酢漿草時，興奮地大嚷?！懊罉O了！”她對著普拉斯基紀(jì)念碑上頸纏綠絲帶的花崗石大老鷹驚呼。
“今天實(shí)在太棒、太美妙了！”斯佳麗忘情地高聲喊著，整個人像只花蝴蝶般地一直轉(zhuǎn)著圈子，直到轉(zhuǎn)累了，才喘吁吁地走到科拉姆旁邊剛空下來的長凳旁。“科拉姆，你瞧，我的靴底磨出洞來了。在我的家鄉(xiāng)，人們說舞會辦得好不好，可以從舞鞋磨損的程度看出來。但是我磨破的不是舞鞋，而是靴子，可見今天的舞會必定是有史以來最成功的一次了！”
“白天的節(jié)目的確很精彩，晚上還將放煙火。再不休息一下的話，斯佳麗親愛的，你會像你的靴子一樣，磨出洞來的?？焖狞c(diǎn)了，咱們回屋里去歇會兒吧！”
“我不進(jìn)去，我要再跳幾只舞，再吃一點(diǎn)烤肉，再吃一些綠色冰淇淋，嘗嘗馬特和杰米喝的那種可怕的綠啤酒?！?br/>
“晚上也一樣可以作那些事呀！你沒注意到馬特和杰米在一個多鐘頭前就已經(jīng)作罷了嗎？”
“真沒用！”斯佳麗批評道?！暗也粫Ｄ闶菉W哈拉家最優(yōu)秀的人，科拉姆，這是杰米說的，真是一點(diǎn)沒錯?！?br/>
科拉姆笑看她啡紅的臉頰和閃耀的綠眸?！八f‘除了你自己’，斯佳麗?，F(xiàn)在把腳抬高，我?guī)湍惆涯テ频难プ用摰?。”他解開黑色小羊皮淑女靴的帶子，脫下靴子，倒掉里面的沙子、碎貝殼屑，然后拾起一只丟棄的冰淇淋紙袋，折了幾折鋪在靴底。“這樣你就能走回家了。我想你家里還有別的靴子吧！”
“當(dāng)然有啦。哦，這樣的確舒服多了。謝謝你，科拉姆，你總有辦法?！?br/>
“我現(xiàn)在只知道我們應(yīng)該回家去喝杯茶，休息休息。”
斯佳麗確實(shí)累了、盡管她不愿承認(rèn)，即便是對她自己。她與科拉姆慢慢沿著德雷頓街走，不時對著迎面而來的笑容滿面的人微笑答禮。
“為什么圣帕特里克會是愛爾蘭的守護(hù)神呢？”她問?！八彩莿e地方的守護(hù)神嗎？”
科拉姆眨了眨眼，對她的無知甚感意外?！八械氖ネ蕉际鞘澜缟厦恳粋€人、每一個地方的圣徒。圣帕特里克之所以特別受到愛爾蘭人的尊敬，是因?yàn)樗屛覀償[脫了德魯伊特的迷惑，為我們帶來基督的教義；他還驅(qū)走了愛爾蘭所有的蛇，使愛爾蘭變成沒有蛇害的伊甸園?！?br/>
斯佳麗大笑?！斑@是你杜撰的故事?！?br/>
“絕對不是。全愛爾蘭確實(shí)看不到一條蛇。”
“那太好了！我最討厭蛇?！?br/>
“你真的應(yīng)該跟我一起回家鄉(xiāng)去看看，斯佳麗。你會喜歡那個古老的國家。搭船到高爾韋只需兩個星期又一天?！?br/>
“很快嘛！”
“確實(shí)是。風(fēng)往愛爾蘭的方向吹，就像云飄過天際一樣快速地將思鄉(xiāng)的游子送回家。大船上掛滿風(fēng)帆，在海上翩翩滑舞，那景觀真是壯麗。白鷗一路護(hù)送大船離港，直到陸地幾乎消失在視線之外，它們無法再伴護(hù)了，才呱呱地叫著折回。之后海豚接替了白鷗的任務(wù)，有時噴著水柱的大鯨也會浮出水面，贊嘆世上竟有如此美麗又帶著帆的海上游伴。航行真是一件愉快的事，那種自由自在，直讓人有展翅高飛的沖動?！?br/>
“我懂，”斯佳麗說?！罢悄敲椿厥?。令人感到自由自在?！?/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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