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孟斐斯的船上，蘇提搭著帕札爾的肩膀，試著走了幾步。奈菲莉在一旁觀看，對于他的恢復(fù)情況感到很滿意，豹子也以不勝仰慕的心情看著她的英雄，并幻想著一條即將屬于自己的滔滔大河。他們將搭乘一艘載滿了黃金的大船，由北到南，再由南到北，把金子分散給沿岸村落的居民。既然無法以武力征服這個帝國，那么用禮物收買也未嘗不可。等到失落之城的黃金用光了，也將是全國人民高聲頌揚豹子與蘇提的時候。她躺在船艙頂上，古銅色的軀體便任由夏天的太陽照射著。
奈菲莉幫蘇提換藥，一邊問道：
“傷口結(jié)痂的情形很好。你自己覺得如何？”
“還沒有辦法作戰(zhàn)，不過可以站得直了?！?br/>
“能不能求求你多休息？要不然，皮膚組織就不容易重生了?！?br/>
于是蘇提便到由四根柱子撐起的布篷下，躺在草席上好好睡一覺。體力應(yīng)該很快就會恢復(fù)了。
奈菲莉正自望著河水發(fā)呆，帕札爾忽然從后面抱位她，問道：
“你覺得河水會提早泛濫嗎？”
“水勢是變大了，不過顏色變得很慢。也許我們會多出幾天的時間。”
“當(dāng)天空出現(xiàn)了索提斯星，伊西絲神便會開始掉淚，再生的能量也將賦予冥世之河新的活力，死神仍將一如往年被擊敗?？墒俏覀冏嫦冗z留下來的埃及卻將消失了。”
“每天晚上我都會向恩師的靈魂祈禱，我相信它一定就守候在我們身邊?！?br/>
“奈菲莉，我是徹徹底底失敗了。我既沒有查出兇手是誰，也沒有找到眾神遺囑。”
這時，凱姆走向他二人，說：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不過我想向首相要求一項晉升案?！?br/>
帕札爾感到不可思議：“凱姆？你現(xiàn)在也關(guān)心遷升了？”
“殺手警官的確值得獎勵?！?br/>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要不是它，我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br/>
“它不但救了你的命，還能替我們找出暗影吞噬者的身份。這項功勞難道不值得升官加俸？”
“它要怎么找呢，凱姆？”
“讓殺手用它的方法辦案吧，我會加以協(xié)助?！?br/>
“誰的嫌疑最大呢？”
“我還要進(jìn)行一些驗證工作，才能知道嫌犯是誰，無論如何，他是逃不了了?！?br/>
“你的調(diào)查需要多少時間？”
“最少一天，最多一星期。只要他一出現(xiàn)，殺手就能認(rèn)出他來。”
“別讓殺手傷了他，我要他接受審判?！?br/>
“暗影吞噬者已經(jīng)犯下多起謀殺案了?！?br/>
“如果你不能制止殺手，我只有讓它退出這次的調(diào)查行動“暗影吞噬者曾經(jīng)利用另一只狒狒。想要除掉殺手，這個仇它怎么忘得了？若不讓它完成這項任務(wù)，對它太不公平了。”
“但是我們必須知道布拉尼是不是他殺的，還要問出幕后主使者是誰呀?！?br/>
“這點你放心，至于其他的，我不能保證。如果殺手的生命受到威脅，我怎么去制止它？勇者與惡魔之間，我的選擇也就不必再說了?！?br/>
“那么你和殺手可都要特別當(dāng)心啊?！?br/>
☆☆☆
美鋒回到別墅大門時，竟然沒有人前來迎接。他生氣地叫喚著總管，卻只見一名園丁匆匆跑來。
“總管呢？”
“他帶著小姐、少爺和兩名女仆走了?！?br/>
“你該不是喝醉了吧？”
“沒有，我說的是真的?！?br/>
美鋒盛怒之下沖進(jìn)屋子，迎面就撞上了西莉克斯的貼身女仆。
“我的孩子呢？”
“到三角洲的家去了。”
“誰叫他們?nèi)サ?？?br/>
“是夫人?！?br/>
“她人在哪里？”
“在她房間里，可是……”
“說?。 ?br/>
“她整個人好消沉。自從她從皮拉美西斯回來以后，就哭個不停?！?br/>
美鋒立刻邁開大步，穿過幾個廳室之后，來到了妻子專屬的房間。她像個嬰兒似地縮著，還發(fā)出嚶嚶的哭聲。
“又生病了？”他用力地?fù)u著，她卻毫無反應(yīng)。他又質(zhì)問道：“你為什么把孩子送到鄉(xiāng)下去？回答我啊！”
他扭著妻子的手腕，要她坐正?！拔颐钅阏f話！”
“他們……有危險?！?br/>
“你在胡說什么？”
“我也是，我也有危險?！?br/>
“發(fā)生了什么事？”西莉克斯于是一面袖泣，一面說出了她和太后談話的經(jīng)過，最后還加了一句：“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她真是讓我筋疲力盡?！?br/>
美鋒可不敢把妻子這番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他還要她把太后對他的指控再說一遍，然后才安慰道：“振作起來吧，親愛的?！?br/>
“陷阱！她竟然設(shè)計陷害我?！?br/>
“你放心好了，她很快就會變得無權(quán)無勢了。”
“你還不明白？我已經(jīng)不可能入朝為后了。我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質(zhì)疑，我的態(tài)度會受到抨擊，就連一點小動作也會受到低毀……這種折磨誰受得了？”
“你冷靜一點?！?br/>
“我的名譽(yù)都被圖雅給毀了，你還叫我冷靜！”
西莉克斯的情緒在狂怒中失去了控制，她吼著一些模糊難懂的句子，一下子又是解夢師、又是暗影吞噬者，一下子又是兒女、又是遙不可及的王位，還不停抱怨肚子痛得受不了。
美鋒只得丟下她出來，臉上神色十分凝重。圖雅是個頭腦清晰的女人，西莉克斯老是這么精神錯亂的，的確無法成為埃及王朝的一員。
☆☆☆
豹子正幻想著未來。這趟尼羅河之行，有首相和奈菲莉陪著，又有警力戒護(hù)周密，讓她享受到了難得的平靜時光。她一直夢想著能有一棟花園華宅，但從未告訴蘇提，因為她覺得放棄征服的欲望，盡管只有短短幾個小時，都是可恥的。可奈菲莉的出現(xiàn)讓她體內(nèi)那股為了求生存而燃燒不息的熊熊烈火終于降溫了，更讓她體會了溫柔的好處，她可是向來都把溫柔當(dāng)成一種致命的疾病呢。埃及，這塊曾經(jīng)讓她憎惡至極的土地，如今競成了她的避風(fēng)港了。
“我要跟你談?wù)?。”她?yán)肅地對盤坐著的帕札爾說。
帕札爾正在擬一份動物保護(hù)法令，規(guī)定各省必須嚴(yán)禁某一類動物的捕殺與食用。
“你說吧?！?br/>
“我們到船尾去，我喜歡看著尼羅河?！?br/>
帕札爾和豹子倚著船舷，順著水流聊著，就好像兩個為風(fēng)景著迷的旅客。
山丘頂?shù)哪喟吐飞希W負(fù)著谷物的驢子，正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還有一群孩子繞著溫馴的驢子，嘰嘰喳喳地叫嚷不休。村莊里的棕擱樹下，婦人忙著制造啤酒，田里的農(nóng)夫則在古老曲調(diào)的笛聲中打完了谷。每個人都在等著河水滿潮。
“首相，我把我的金子給你?！?br/>
“既然蘇提和你發(fā)現(xiàn)了這個廢棄的礦坑，那就是你的財產(chǎn)?！?br/>
“把這些財富留給眾神吧，他們應(yīng)該比凡人更懂得利用。不過，我想請求你讓我留下來，過去的事就忘了吧。”
“我不能瞞你：再過一個月，這個國家就要變色了。她將會遭受一連串的動蕩而面目全非。”
“一個月的平靜，夠多了。”
“到時候，我身邊的友人將會遭到追蹤、逮捕，甚至可能被處決。你若是幫我，將來也會被檢舉的。”
“我不會改變主意的。金子你拿去吧，不要和亞洲起沖突?！?br/>
接著她又回到船艙頂上，她就是深愛那已被她馴服的熾熱陽光。
她走后，蘇提接替了她的位置：“我可以走，可以晃動左臂了，有點痛，不過情況還算好。你那妻子可真是魔術(shù)師?！?br/>
“豹子也一樣?！?br/>
“她呀，是貨真價實的女巫！我到現(xiàn)在還離不開她就是最好的證明?！?br/>
“她把你們的金子給了埃及，以避免亞洲與我們發(fā)生沖突?！?br/>
“我是不得不順從的。”
“她希望和你過幸福的日子。我想埃及是征服她了?！?br/>
“多可怕的未來??！我是不是得殺了一大群利比亞人，才能讓她恢復(fù)以往的氣焰呢？”蘇提頓了一下，轉(zhuǎn)口說，“算了，別想她了，現(xiàn)在我最關(guān)心的是你。”
“你已經(jīng)知道事實了。”
“只不過一部分罷了。不過，我發(fā)現(xiàn)你最大的障礙也就是你最大的缺點：太尊重別人了。”
“這是瑪特的律法?！?br/>
“廢話！你現(xiàn)在在作戰(zhàn)啊，帕札爾，你平白忍受太多打擊了。幸虧奈菲莉神乎其技，再過一個禮拜，我又能再度采取攻勢了。你讓我放手去做，到時一定把敵人搞得頭昏腦脹?！?br/>
“你該不會做些違法的事吧？”
“一旦宣戰(zhàn)之后，一定要自辟道路，否則就會陷入敵人的陷阱之中。美鋒綴其他的敵人并沒有兩樣。”
“不，蘇提，他手中握有一項關(guān)鍵性的武器，你我都無能為力的?！?br/>
“什么武器？”
“我不能說。”
“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br/>
“河水一泛濫，拉美西斯就得讓位。他將無法舉行再生儀式。”
“你這種態(tài)度開始有點荒謬了。不錯，直到目前為止，你或許有理由懷疑任何人?？墒乾F(xiàn)在，你必須將你信任的人結(jié)合起來，告訴他們美鋒手里有什么武器，并且讓他們知道拉美西斯失去力量的真正原因。我們同心協(xié)力總能想出解決之道?！?br/>
“我得先問過法老，只有征得他的同意，我才能答應(yīng)你的要求。到了孟斐斯你先下船，我要繼續(xù)前往皮拉美西斯?！?br/>
☆☆☆
奈菲莉在開放供生者追思的小禮拜堂內(nèi)奉上了蓮花、矢車菊與百合，借此與恩師的靈魂相通。布拉尼的光明軀體在奧塞利斯復(fù)活儀式上受神的寵召，如今已安患于后土之下的石棺中。
她透過墓壁的一道裂縫，注視著恩帥的雕像。他直立著，好像正在走路的樣子，兩眼朝上看著天。
今天墳?zāi)估锼坪醣绕饺樟亮艘恍?，更讓她驚訝的是，布拉尼似乎用一種很不尋常的眼光盯著她看。那已經(jīng)不是死者的眼睛了，而是從陰間返回的人活生生的眼神，他想傳送一些人類言語與思想所無法表達(dá)的信息。
震驚之余，她立刻摒除一切雜念，希望能用心體會到不可言喻的事實。接著，布拉尼開始如往常一樣，以低沉穩(wěn)重的聲音對她說話。他提及了正直人士身上所散發(fā)的光芒，以及任由思想邀游星際的天堂之美。
當(dāng)他不再說話，奈菲莉知道老師已經(jīng)為帕札爾打開了一條路。惡勢力的勝利并非不可避免的。
離開薩卡拉大墓園時，奈非莉遇見了臉色蒼白、手指極長、雙腳細(xì)長的木乃伊工人襲伊，他正要往工作坊去。
“我已經(jīng)依你的吩咐，整理過布拉尼的墳?zāi)沽?。?br/>
“謝謝你，襲伊。”
“你的情緒好像很激動?！?br/>
“沒什么?！?br/>
“要不要喝點水？”
“不用了，我還得趕回醫(yī)院去。改天見了?！?br/>
襲伊頂著毫不留情的大太陽，步伐疲憊地回到鑿了許多小窗的屋子，屋內(nèi)墻邊擺了幾副質(zhì)地不一的石棺。工作坊所在之處極為荒涼，遠(yuǎn)處有金宇塔與墓園，還有一座遍布著碎石的山丘隔開了沙漠邊緣的棕擱樹林與農(nóng)田。
襲伊往里一推，門吱吱嘎嘎地開了。他重新穿上沾滿了褐色污漬的山羊皮圍裙，兩眼無神地看著剛剛送到的尸體。死者家屬付了二級木乃伊的價錢，因此必須使用油料與香脂。襲伊懶懶地拿過鐵鉤，伸進(jìn)死者的鼻孔便開始挖起腦漿來了。
忽然有人將一把黑曜巖制的刀子丟到了他的腳邊，說：“你把這個掉在科普托思了?！?br/>
襲伊非常緩慢地轉(zhuǎn)過身去。
警察總長凱姆就站在工作坊的門口。
“你弄錯了。”
“你切割尸體用的就是這種刀?！?br/>
“木乃伊工匠又不只我一人……”
“可是這幾個月只有你到處跑?！?br/>
“到處旅行也不行嗎？”
“你每次離開工作崗位都必須報告，否則其他人就會抱怨。巧的是你每次出門的時間都剛好跟首相，也就是你多次企圖殺害不成的帕札爾一樣?！?br/>
“這份工作壓力太大，所以我經(jīng)常需要出去散散心?！?br/>
“從事這一行的人都習(xí)慣獨居，而且也不會擅離崗位。何況你在底比斯并沒有親戚?！?br/>
“那個地區(qū)很美呀。我跟所有的人一樣，都有旅行的自由?！?br/>
“還有你對毒藥十分熟悉?！?br/>
“你怎么知道？”
“我查過了你的服務(wù)經(jīng)歷。在成為木乃伊工匠之前，你曾經(jīng)在醫(yī)院的實驗室擔(dān)任助理。就因為你對醫(yī)院了若指掌，才能輕易偷取藥物?！?br/>
“換工作并不犯法。”
“另外，你還是個擲飛棍的高手，你的第一份職業(yè)就是獵鳥?！?br/>
“這樣也犯法了？”
“所有的線索都很吻合，你就是企圖刺殺帕札爾首相的暗影吞噬者?！?br/>
“分明是惡意誣蔑?！?br/>
“我有真憑實據(jù)，就是這把價格不低的黑曜巖刀。在刀柄上，刻了木乃伊工人特有的記號，還有一個薩卡拉工作紡的編號。你不該把刀弄丟的，襲伊，你與刀是不能分的。這次是你對工作的熱愛，也是你對死亡的熱愛使你泄了底呀?！?br/>
“光是這把刀作為呈堂證供是不夠的?！?br/>
“當(dāng)然不只如此，我相信最后一個關(guān)鍵性的證據(jù)就藏在這里?！?br/>
“你要搜查？”
“當(dāng)然了?！?br/>
“我不同意，因為我是清白的?！?br/>
“既然清白，又有什么好怕呢？”
“這是我的地方，誰也無權(quán)侵犯?！?br/>
“但我是警察總長。在帶我搜尋你的地窖之前，先放下手上的鐵鉤。我不想看你拿著武器?！?br/>
襲伊照做了。
“走吧。”
襲伊走下了又滑又老舊的階梯。兩把隨手點燃的火炬照著放滿了棺木的巨大地窖，深處則有二十多只罐子是用來裝死者的肝、肺與胃腸的。
“把罐子打開。”
“這樣做對死者是大不敬。”
“有什么風(fēng)險由我來承擔(dān)。”
于是凱姆打開了第一個做成狒狒頭形的蓋子，第二個狗頭形蓋，第三個鷹頭形蓋，里面都只有內(nèi)臟。直到打開第四個人頭形蓋時，赫然發(fā)現(xiàn)很粗的一塊金條。凱姆便繼續(xù)找下去，又發(fā)現(xiàn)了三塊。
“這就是你殺人的酬勞?！?br/>
襲伊雙臂交叉在胸前，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問道：“你要多少，凱姆？”
“你想給我多少？”
“你既然沒有帶狒狒和首相前來，就表示你愿意談條件。我酬勞的一半夠不夠？”
“你還得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是誰付的錢？”
“美鋒和他的同黨。其中大部分的人都被你和首相消滅了，現(xiàn)在只剩美鋒和他的妻子西莉克斯還繼續(xù)跟你們作對。說真的，她還真是個美人兒。每次要殺某個人證滅口，都是她來傳達(dá)指令的?！?br/>
“布拉尼是你殺的？”
“我把成功的案例都記錄得清清楚楚，以便老了以后可以回憶回憶。不過，布拉尼并不在我的名單之中。老實說我會很樂意接下這個任務(wù)，可惜他們沒有來找我?！?br/>
“那么是誰干的呢？”
“不知道，我也不在乎。凱姆，你的行動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就知道你要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身份，絕不會告訴首相，而會來跟我要錢?！?br/>
“你不會再騷擾帕札爾了吧？”
“他將是我惟一失敗的經(jīng)驗……除非你肯助我一臂之力。”
凱姆掂了掂金條，說：“上等金子?！?br/>
“人生苦短啊，耍懂得好好把握?！?br/>
“襲伊，你犯了兩個錯誤?！?br/>
“過去的都過去了，談?wù)勎磥戆??！?br/>
“第一，你錯估了我真正的價值?！?br/>
“莫非你想要全部？”
“就算你把整座金山給我也不夠。”
“你在開玩笑？”
“第二，你找了另一只狒狒來重創(chuàng)殺手，你竟以為它會輕易就原諒你。換成別人也許會同情你吧，但我只是個野蠻的黑人，而它則是一只又敏感又會記仇的狒狒。殺手是我的朋友，它差點因為你而死去，它若決定要復(fù)仇，我就不得不聽它的。你也該感謝它，因為從此以后你再也不需要吞噬暗影了?！?br/>
話才說完，狒狒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樓底端。
凱姆從未見它如此憤怒。它雙眼的血絲更加鮮紅，毛發(fā)直豎，齜牙咧嘴地發(fā)出了一聲怒吼，讓人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襲伊的罪行已經(jīng)是無庸置疑的了。
他一步步往后退，但只一瞬間，殺手便撲了上去。
奈菲莉幫蘇提換藥，一邊問道：
“傷口結(jié)痂的情形很好。你自己覺得如何？”
“還沒有辦法作戰(zhàn)，不過可以站得直了?！?br/>
“能不能求求你多休息？要不然，皮膚組織就不容易重生了?！?br/>
于是蘇提便到由四根柱子撐起的布篷下，躺在草席上好好睡一覺。體力應(yīng)該很快就會恢復(fù)了。
奈菲莉正自望著河水發(fā)呆，帕札爾忽然從后面抱位她，問道：
“你覺得河水會提早泛濫嗎？”
“水勢是變大了，不過顏色變得很慢。也許我們會多出幾天的時間。”
“當(dāng)天空出現(xiàn)了索提斯星，伊西絲神便會開始掉淚，再生的能量也將賦予冥世之河新的活力，死神仍將一如往年被擊敗?？墒俏覀冏嫦冗z留下來的埃及卻將消失了。”
“每天晚上我都會向恩師的靈魂祈禱，我相信它一定就守候在我們身邊?！?br/>
“奈菲莉，我是徹徹底底失敗了。我既沒有查出兇手是誰，也沒有找到眾神遺囑。”
這時，凱姆走向他二人，說：
“對不起，打擾你們了，不過我想向首相要求一項晉升案?！?br/>
帕札爾感到不可思議：“凱姆？你現(xiàn)在也關(guān)心遷升了？”
“殺手警官的確值得獎勵?！?br/>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要不是它，我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br/>
“它不但救了你的命，還能替我們找出暗影吞噬者的身份。這項功勞難道不值得升官加俸？”
“它要怎么找呢，凱姆？”
“讓殺手用它的方法辦案吧，我會加以協(xié)助?！?br/>
“誰的嫌疑最大呢？”
“我還要進(jìn)行一些驗證工作，才能知道嫌犯是誰，無論如何，他是逃不了了?！?br/>
“你的調(diào)查需要多少時間？”
“最少一天，最多一星期。只要他一出現(xiàn)，殺手就能認(rèn)出他來。”
“別讓殺手傷了他，我要他接受審判?！?br/>
“暗影吞噬者已經(jīng)犯下多起謀殺案了?！?br/>
“如果你不能制止殺手，我只有讓它退出這次的調(diào)查行動“暗影吞噬者曾經(jīng)利用另一只狒狒。想要除掉殺手，這個仇它怎么忘得了？若不讓它完成這項任務(wù)，對它太不公平了。”
“但是我們必須知道布拉尼是不是他殺的，還要問出幕后主使者是誰呀?！?br/>
“這點你放心，至于其他的，我不能保證。如果殺手的生命受到威脅，我怎么去制止它？勇者與惡魔之間，我的選擇也就不必再說了?！?br/>
“那么你和殺手可都要特別當(dāng)心啊?！?br/>
☆☆☆
美鋒回到別墅大門時，竟然沒有人前來迎接。他生氣地叫喚著總管，卻只見一名園丁匆匆跑來。
“總管呢？”
“他帶著小姐、少爺和兩名女仆走了?！?br/>
“你該不是喝醉了吧？”
“沒有，我說的是真的?！?br/>
美鋒盛怒之下沖進(jìn)屋子，迎面就撞上了西莉克斯的貼身女仆。
“我的孩子呢？”
“到三角洲的家去了。”
“誰叫他們?nèi)サ?？?br/>
“是夫人?！?br/>
“她人在哪里？”
“在她房間里，可是……”
“說?。 ?br/>
“她整個人好消沉。自從她從皮拉美西斯回來以后，就哭個不停?！?br/>
美鋒立刻邁開大步，穿過幾個廳室之后，來到了妻子專屬的房間。她像個嬰兒似地縮著，還發(fā)出嚶嚶的哭聲。
“又生病了？”他用力地?fù)u著，她卻毫無反應(yīng)。他又質(zhì)問道：“你為什么把孩子送到鄉(xiāng)下去？回答我啊！”
他扭著妻子的手腕，要她坐正?！拔颐钅阏f話！”
“他們……有危險?！?br/>
“你在胡說什么？”
“我也是，我也有危險?！?br/>
“發(fā)生了什么事？”西莉克斯于是一面袖泣，一面說出了她和太后談話的經(jīng)過，最后還加了一句：“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她真是讓我筋疲力盡?！?br/>
美鋒可不敢把妻子這番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他還要她把太后對他的指控再說一遍，然后才安慰道：“振作起來吧，親愛的?！?br/>
“陷阱！她竟然設(shè)計陷害我?！?br/>
“你放心好了，她很快就會變得無權(quán)無勢了。”
“你還不明白？我已經(jīng)不可能入朝為后了。我的一舉一動都會受到質(zhì)疑，我的態(tài)度會受到抨擊，就連一點小動作也會受到低毀……這種折磨誰受得了？”
“你冷靜一點?！?br/>
“我的名譽(yù)都被圖雅給毀了，你還叫我冷靜！”
西莉克斯的情緒在狂怒中失去了控制，她吼著一些模糊難懂的句子，一下子又是解夢師、又是暗影吞噬者，一下子又是兒女、又是遙不可及的王位，還不停抱怨肚子痛得受不了。
美鋒只得丟下她出來，臉上神色十分凝重。圖雅是個頭腦清晰的女人，西莉克斯老是這么精神錯亂的，的確無法成為埃及王朝的一員。
☆☆☆
豹子正幻想著未來。這趟尼羅河之行，有首相和奈菲莉陪著，又有警力戒護(hù)周密，讓她享受到了難得的平靜時光。她一直夢想著能有一棟花園華宅，但從未告訴蘇提，因為她覺得放棄征服的欲望，盡管只有短短幾個小時，都是可恥的。可奈菲莉的出現(xiàn)讓她體內(nèi)那股為了求生存而燃燒不息的熊熊烈火終于降溫了，更讓她體會了溫柔的好處，她可是向來都把溫柔當(dāng)成一種致命的疾病呢。埃及，這塊曾經(jīng)讓她憎惡至極的土地，如今競成了她的避風(fēng)港了。
“我要跟你談?wù)?。”她?yán)肅地對盤坐著的帕札爾說。
帕札爾正在擬一份動物保護(hù)法令，規(guī)定各省必須嚴(yán)禁某一類動物的捕殺與食用。
“你說吧?！?br/>
“我們到船尾去，我喜歡看著尼羅河?！?br/>
帕札爾和豹子倚著船舷，順著水流聊著，就好像兩個為風(fēng)景著迷的旅客。
山丘頂?shù)哪喟吐飞希W負(fù)著谷物的驢子，正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還有一群孩子繞著溫馴的驢子，嘰嘰喳喳地叫嚷不休。村莊里的棕擱樹下，婦人忙著制造啤酒，田里的農(nóng)夫則在古老曲調(diào)的笛聲中打完了谷。每個人都在等著河水滿潮。
“首相，我把我的金子給你?！?br/>
“既然蘇提和你發(fā)現(xiàn)了這個廢棄的礦坑，那就是你的財產(chǎn)?！?br/>
“把這些財富留給眾神吧，他們應(yīng)該比凡人更懂得利用。不過，我想請求你讓我留下來，過去的事就忘了吧。”
“我不能瞞你：再過一個月，這個國家就要變色了。她將會遭受一連串的動蕩而面目全非。”
“一個月的平靜，夠多了。”
“到時候，我身邊的友人將會遭到追蹤、逮捕，甚至可能被處決。你若是幫我，將來也會被檢舉的。”
“我不會改變主意的。金子你拿去吧，不要和亞洲起沖突?！?br/>
接著她又回到船艙頂上，她就是深愛那已被她馴服的熾熱陽光。
她走后，蘇提接替了她的位置：“我可以走，可以晃動左臂了，有點痛，不過情況還算好。你那妻子可真是魔術(shù)師?！?br/>
“豹子也一樣?！?br/>
“她呀，是貨真價實的女巫！我到現(xiàn)在還離不開她就是最好的證明?！?br/>
“她把你們的金子給了埃及，以避免亞洲與我們發(fā)生沖突?！?br/>
“我是不得不順從的。”
“她希望和你過幸福的日子。我想埃及是征服她了?！?br/>
“多可怕的未來??！我是不是得殺了一大群利比亞人，才能讓她恢復(fù)以往的氣焰呢？”蘇提頓了一下，轉(zhuǎn)口說，“算了，別想她了，現(xiàn)在我最關(guān)心的是你。”
“你已經(jīng)知道事實了。”
“只不過一部分罷了。不過，我發(fā)現(xiàn)你最大的障礙也就是你最大的缺點：太尊重別人了。”
“這是瑪特的律法?！?br/>
“廢話！你現(xiàn)在在作戰(zhàn)啊，帕札爾，你平白忍受太多打擊了。幸虧奈菲莉神乎其技，再過一個禮拜，我又能再度采取攻勢了。你讓我放手去做，到時一定把敵人搞得頭昏腦脹?！?br/>
“你該不會做些違法的事吧？”
“一旦宣戰(zhàn)之后，一定要自辟道路，否則就會陷入敵人的陷阱之中。美鋒綴其他的敵人并沒有兩樣。”
“不，蘇提，他手中握有一項關(guān)鍵性的武器，你我都無能為力的?！?br/>
“什么武器？”
“我不能說。”
“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br/>
“河水一泛濫，拉美西斯就得讓位。他將無法舉行再生儀式。”
“你這種態(tài)度開始有點荒謬了。不錯，直到目前為止，你或許有理由懷疑任何人?？墒乾F(xiàn)在，你必須將你信任的人結(jié)合起來，告訴他們美鋒手里有什么武器，并且讓他們知道拉美西斯失去力量的真正原因。我們同心協(xié)力總能想出解決之道?！?br/>
“我得先問過法老，只有征得他的同意，我才能答應(yīng)你的要求。到了孟斐斯你先下船，我要繼續(xù)前往皮拉美西斯?！?br/>
☆☆☆
奈菲莉在開放供生者追思的小禮拜堂內(nèi)奉上了蓮花、矢車菊與百合，借此與恩師的靈魂相通。布拉尼的光明軀體在奧塞利斯復(fù)活儀式上受神的寵召，如今已安患于后土之下的石棺中。
她透過墓壁的一道裂縫，注視著恩帥的雕像。他直立著，好像正在走路的樣子，兩眼朝上看著天。
今天墳?zāi)估锼坪醣绕饺樟亮艘恍?，更讓她驚訝的是，布拉尼似乎用一種很不尋常的眼光盯著她看。那已經(jīng)不是死者的眼睛了，而是從陰間返回的人活生生的眼神，他想傳送一些人類言語與思想所無法表達(dá)的信息。
震驚之余，她立刻摒除一切雜念，希望能用心體會到不可言喻的事實。接著，布拉尼開始如往常一樣，以低沉穩(wěn)重的聲音對她說話。他提及了正直人士身上所散發(fā)的光芒，以及任由思想邀游星際的天堂之美。
當(dāng)他不再說話，奈菲莉知道老師已經(jīng)為帕札爾打開了一條路。惡勢力的勝利并非不可避免的。
離開薩卡拉大墓園時，奈非莉遇見了臉色蒼白、手指極長、雙腳細(xì)長的木乃伊工人襲伊，他正要往工作坊去。
“我已經(jīng)依你的吩咐，整理過布拉尼的墳?zāi)沽?。?br/>
“謝謝你，襲伊。”
“你的情緒好像很激動?！?br/>
“沒什么?！?br/>
“要不要喝點水？”
“不用了，我還得趕回醫(yī)院去。改天見了?！?br/>
襲伊頂著毫不留情的大太陽，步伐疲憊地回到鑿了許多小窗的屋子，屋內(nèi)墻邊擺了幾副質(zhì)地不一的石棺。工作坊所在之處極為荒涼，遠(yuǎn)處有金宇塔與墓園，還有一座遍布著碎石的山丘隔開了沙漠邊緣的棕擱樹林與農(nóng)田。
襲伊往里一推，門吱吱嘎嘎地開了。他重新穿上沾滿了褐色污漬的山羊皮圍裙，兩眼無神地看著剛剛送到的尸體。死者家屬付了二級木乃伊的價錢，因此必須使用油料與香脂。襲伊懶懶地拿過鐵鉤，伸進(jìn)死者的鼻孔便開始挖起腦漿來了。
忽然有人將一把黑曜巖制的刀子丟到了他的腳邊，說：“你把這個掉在科普托思了?！?br/>
襲伊非常緩慢地轉(zhuǎn)過身去。
警察總長凱姆就站在工作坊的門口。
“你弄錯了。”
“你切割尸體用的就是這種刀?！?br/>
“木乃伊工匠又不只我一人……”
“可是這幾個月只有你到處跑?！?br/>
“到處旅行也不行嗎？”
“你每次離開工作崗位都必須報告，否則其他人就會抱怨。巧的是你每次出門的時間都剛好跟首相，也就是你多次企圖殺害不成的帕札爾一樣?！?br/>
“這份工作壓力太大，所以我經(jīng)常需要出去散散心?！?br/>
“從事這一行的人都習(xí)慣獨居，而且也不會擅離崗位。何況你在底比斯并沒有親戚?！?br/>
“那個地區(qū)很美呀。我跟所有的人一樣，都有旅行的自由?！?br/>
“還有你對毒藥十分熟悉?！?br/>
“你怎么知道？”
“我查過了你的服務(wù)經(jīng)歷。在成為木乃伊工匠之前，你曾經(jīng)在醫(yī)院的實驗室擔(dān)任助理。就因為你對醫(yī)院了若指掌，才能輕易偷取藥物?！?br/>
“換工作并不犯法。”
“另外，你還是個擲飛棍的高手，你的第一份職業(yè)就是獵鳥?！?br/>
“這樣也犯法了？”
“所有的線索都很吻合，你就是企圖刺殺帕札爾首相的暗影吞噬者?！?br/>
“分明是惡意誣蔑?！?br/>
“我有真憑實據(jù)，就是這把價格不低的黑曜巖刀。在刀柄上，刻了木乃伊工人特有的記號，還有一個薩卡拉工作紡的編號。你不該把刀弄丟的，襲伊，你與刀是不能分的。這次是你對工作的熱愛，也是你對死亡的熱愛使你泄了底呀?！?br/>
“光是這把刀作為呈堂證供是不夠的?！?br/>
“當(dāng)然不只如此，我相信最后一個關(guān)鍵性的證據(jù)就藏在這里?！?br/>
“你要搜查？”
“當(dāng)然了?！?br/>
“我不同意，因為我是清白的?！?br/>
“既然清白，又有什么好怕呢？”
“這是我的地方，誰也無權(quán)侵犯?！?br/>
“但我是警察總長。在帶我搜尋你的地窖之前，先放下手上的鐵鉤。我不想看你拿著武器?！?br/>
襲伊照做了。
“走吧。”
襲伊走下了又滑又老舊的階梯。兩把隨手點燃的火炬照著放滿了棺木的巨大地窖，深處則有二十多只罐子是用來裝死者的肝、肺與胃腸的。
“把罐子打開。”
“這樣做對死者是大不敬。”
“有什么風(fēng)險由我來承擔(dān)。”
于是凱姆打開了第一個做成狒狒頭形的蓋子，第二個狗頭形蓋，第三個鷹頭形蓋，里面都只有內(nèi)臟。直到打開第四個人頭形蓋時，赫然發(fā)現(xiàn)很粗的一塊金條。凱姆便繼續(xù)找下去，又發(fā)現(xiàn)了三塊。
“這就是你殺人的酬勞?！?br/>
襲伊雙臂交叉在胸前，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問道：“你要多少，凱姆？”
“你想給我多少？”
“你既然沒有帶狒狒和首相前來，就表示你愿意談條件。我酬勞的一半夠不夠？”
“你還得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是誰付的錢？”
“美鋒和他的同黨。其中大部分的人都被你和首相消滅了，現(xiàn)在只剩美鋒和他的妻子西莉克斯還繼續(xù)跟你們作對。說真的，她還真是個美人兒。每次要殺某個人證滅口，都是她來傳達(dá)指令的?！?br/>
“布拉尼是你殺的？”
“我把成功的案例都記錄得清清楚楚，以便老了以后可以回憶回憶。不過，布拉尼并不在我的名單之中。老實說我會很樂意接下這個任務(wù)，可惜他們沒有來找我?！?br/>
“那么是誰干的呢？”
“不知道，我也不在乎。凱姆，你的行動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就知道你要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身份，絕不會告訴首相，而會來跟我要錢?！?br/>
“你不會再騷擾帕札爾了吧？”
“他將是我惟一失敗的經(jīng)驗……除非你肯助我一臂之力。”
凱姆掂了掂金條，說：“上等金子?！?br/>
“人生苦短啊，耍懂得好好把握?！?br/>
“襲伊，你犯了兩個錯誤?！?br/>
“過去的都過去了，談?wù)勎磥戆??！?br/>
“第一，你錯估了我真正的價值?！?br/>
“莫非你想要全部？”
“就算你把整座金山給我也不夠。”
“你在開玩笑？”
“第二，你找了另一只狒狒來重創(chuàng)殺手，你竟以為它會輕易就原諒你。換成別人也許會同情你吧，但我只是個野蠻的黑人，而它則是一只又敏感又會記仇的狒狒。殺手是我的朋友，它差點因為你而死去，它若決定要復(fù)仇，我就不得不聽它的。你也該感謝它，因為從此以后你再也不需要吞噬暗影了?！?br/>
話才說完，狒狒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樓底端。
凱姆從未見它如此憤怒。它雙眼的血絲更加鮮紅，毛發(fā)直豎，齜牙咧嘴地發(fā)出了一聲怒吼，讓人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襲伊的罪行已經(jīng)是無庸置疑的了。
他一步步往后退，但只一瞬間，殺手便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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