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100米，12.1秒，第二個12.3秒，第三個12.2秒。事實勝于雄辯。徐東福拾起地上的衣服，走，走前對王建凡撂下一句：“體能考核你必須過誰不過你也得過！”
三個人目送徐東福遠去，宋啟良感慨：“到底是野戰(zhàn)軍出來的，底子就是厚！”王建凡補充：“再加上還有我們這三條狗在旁邊虎視眈眈，NO，狗視耽耽?！彼螁⒘夹?，彭飛不笑。從始至終他沒說沒笑。王建凡好奇，問他有何感想，彭飛開口：“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他大可不必為此得意?！蓖踅ǚ脖硎就猓骸熬褪?，這是培養(yǎng)飛行員又不是運動員，差不多得了。”彭飛對王建凡的誤讀不做解釋。
熄燈的軍號響起來了，宿舍樓一排排燈火通明的窗口應(yīng)聲整齊暗下，仿佛由同一個開關(guān)控制。校園靜了，睡了，漸深，漸酣。……夜色漸濃漸淡，由深藍到淺藍，起床的軍號聲響起來了，酣睡的校園被喚醒，開始了新一天的勃勃生機。出操，就餐，上課，訓練，就寢，緊急集合……軍號聲聲，或柔婉，或莊嚴，或沉靜，或激越，將奔放的青春串成一曲生動、迷人的旋律。
上課的軍號聲響了，學員們走進教室，這一節(jié)課是英語，教員發(fā)給每人一篇英語文章，麥克阿瑟在西點軍校接受西爾維納斯?塞耶榮譽勛章時的致辭，題目是《 責任、榮譽與國家 》。麥克阿瑟時年82歲，兩年后，于1964年4月5日去世。這是這位五星上將一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感人的一次演講。教員做完簡單說明，低頭看花名冊，點人起來讀，點了宋啟良。事先查過高考分數(shù)，宋啟良英語分很高，這篇文章有難度。宋啟良讀：“The shadows are lengthening for me. The ……”第一句沒讀完便被教員打斷：“你這是說的哪國英語？”教室笑倒一片。宋啟良說的是中國陜西英語，不對照文字，哪國人都聽不懂。但至少他能張得開口，他們縣中學很多同學只會看寫不能聽說，完全是啞巴英語。教員說：“記住，對于你們，英語的聽說比看寫還重要。否則，上了天，到需要時，你怎么跟外軍跟外國塔臺溝通？……王建凡！”這也是高分學員，但愿這一個不是繡花枕頭。王建凡應(yīng)聲站起，教員讓他讀第一段。
“The shadows are lengthening for me. The twilight is here. My days of old have vanished, tone and tint. They have gone glimmering through the dreams of things that were. Their memory is one of wondrous beauty, watered by tears, and coaxed and caressed by the smiles of yesterday. I listen vainly, but with thirsty ears, for the witching melody of faint bugles blowing reveille, of far drums beating the long roll. In my dreams I hear again the crash of guns, the rattle of musketry, the strange, mournful mutter of the battlefield.”王建凡說的是標準美式英語，磕磕巴巴不那么流利。但就是讀母語文章，頭一次讀，磕巴也在所難免。教員點頭讓王建凡“坐”。動作語調(diào)眼神里流露出的不是滿意，是愛意。喜愛之愛。
羅天陽被“點”，把王建凡剛才念的那段翻成中文。羅天陽直譯：“影子，對我來說……很長，夜幕……就在這……”也是一句未完便被打斷，不同的是這次教員什么沒說，原本就沒抱期望。該學員高考分很低，他不過想看看低得能低到什么程度。學員文化水平參差不齊，是飛行學院一大特點。他叫：“彭飛?！?/p>
彭飛起立，手執(zhí)文章看著，慢慢地道：“我的生命已近黃昏，暮色已經(jīng)降臨，我的風采和榮譽隨著對昔日事業(yè)的憧憬，帶著余暉消失了。我盡力但徒然地傾聽，渴望聽到軍號吹奏起那迷人的旋律，聽到遠處戰(zhàn)鼓急促敲擊的動人節(jié)奏。我在夢幻中依稀又聽到了大炮在轟鳴，聽到了滑膛槍在鳴放，聽到了戰(zhàn)場上那陌生、哀愁的呻吟?！?/p>
教室靜默。學員們完全無從判斷，看教員，等權(quán)威評價。教員有一會兒沒說話，然后，問：“你怎么會翻得這么好？”這絕不是高中生的水平！專業(yè)翻譯都做不到如此準確、即時，更重要的，精彩。翻譯不光靠外語，到一定層面，是創(chuàng)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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