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莎成了愛因斯坦的收發(fā)秘書。她每天得把信件分類,一些她留下不回信,一些自己復(fù)信,余下的交給愛因斯坦過目。這項工作要占去她整整半天工夫,有時甚至整個晚上。
盡管艾爾莎已篩選過,但信件仍使愛因斯坦傷透腦筋。在1920年,愛因斯坦說:“我從不擅長說‘不’。但現(xiàn)在,報界文章和信件不斷地向我詢間,邀請和要求,我每晚都夢見自己在地獄里被火焚燒。郵遞員變成了魔鬼,對我大聲喝斥并把成捆的新信件向我頭上擲來,就因為我對過去的信件未作答復(fù)。”
聰明的愛因斯坦想出了一個對付信件的辦法:請慈善機關(guān)代辦討照片和簽名的信。誰捐了錢,就能拿到愛因斯坦教授的簽名照片。這真是一舉三得:既滿足了那種名人崇拜迷的虛榮心,又幫助了窮人,更節(jié)省了自己的時間。至于討論問題和請求幫助的信,愛因斯坦都親自回信,實在忙不過來,就請艾爾莎的大女兒幫忙。
麻煩的是找上門來的人:攝影家、畫家、雕刻家,各個行當(dāng)?shù)乃囆g(shù)家都來找他。已經(jīng)成名的是為了豐富自己的作品目錄,尚未成名的是為了借愛因斯坦的大名去闖出自己的名譽。虧得艾爾莎的能耐,既客氣優(yōu)雅,又不動聲色地推掉了一件件麻煩事,擋走了一位又一位客人。碰到那些能泡能磨的客人,艾爾莎也有擋不住的時候。每逢此時,愛因斯坦也只好親自到客廳里來逢場作戲了。
全世界都在談相對論。名式各樣的哲學(xué)家、科學(xué)評論家、打油詩人、漫畫家、無孔不入的商人,更是在前所未有的愛因斯坦熱、相對論熱中推波助瀾。
有人是正兒八經(jīng)地談,有人在瞎扯淡,更多的人是在趕時髦。
嚴(yán)肅的物理學(xué)理論竟被新聞媒體煽起的熱浪沖擊得面目全非。愛因斯坦深知人們在崇敬自己的同時,又是在填補他們自身的無知與無聊。和人家的贊譽對著干,板起面孔,作高深狀?天性善良的愛因斯坦做不出來。順?biāo)浦郏谌藗儨\薄的贊譽中欣欣然,樂融融?愛因斯坦的境界自然不會這么低。
怎么辦呢?
盲目崇拜名人的風(fēng)尚,是人類社會留下的精神奴役的創(chuàng)傷。沒有獨立的思想、沒有獨立的人格,就有了崇拜,就有了時髦的風(fēng)尚。
愛因斯坦式的幽默與詼諧又一次派上了用場。
有一次,在一位渴望獲得簽名的年輕太太的紀(jì)念冊上,愛因斯坦寫下這樣叫人哭笑不得的“詩”:
我走到那里,我站在這里,
總看到眼前有一張我的畫像——
在寫字臺上,在墻壁上,
在圍著脖子的黑絲帶上。
男男女女懷著仰慕的神情,
來索取簽名留念。
人人都從那可敬的好小子那里,
討到一個帶鉤的簽名。
有時我感到無比的幸福,
在那清醒的時刻我卻想:
是我自己已經(jīng)發(fā)瘋,
還是我誤入了牛羊群中?
愛開玩笑的愛因斯坦,寫下如此打油詩之后,心里總又有些后悔,怕傷了人家的感情。好在名人效應(yīng)總使得崇拜者們誠惶誠恐。他們即使受到愛因斯坦的諷刺,仍覺得是一種難得的榮光,還喜不自禁地說:“看,這才是真正的名人!平常人誰有這份幽默?”
對榮譽的漫不經(jīng)心的反面,則是對研究工作的全神貫注。許多回憶錄都談到這一點。愛因斯坦在自己的閣樓式的工作室里寫作、閱讀,而更多是思索。偶爾把頭垂向右邊,把一綹白發(fā)繞到手指上。愛因斯坦不時從放在他面前那三只填滿煙草的煙斗中拿出一只叼在嘴里。他的臉色蒼白,額前布滿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