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我斬釘截鐵地揮手:“單雄信,斬!”
大家一時都沒回過神來。是啊,當日擒獲尉遲恭,為何我如此推心置腹,甚至連性命都可以托付于他,而今天得到了單雄信,卻立刻要他人頭落地呢?
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對了,莫不是秦王還在記恨此前單雄信那一槊之仇?可是,秦王虎視六合,心懷天下,應該不是這么氣量狹小的人??!
我知道,當時所有的人心里都在犯著嘀咕。
早已歸降我大唐的李世勣更是著急。他跟單雄信本是義結金蘭的好兄弟,如今見兄弟馬上就要身首異處,趕忙來到我面前為他求情。
“大王以蕩平四方為己任,單雄信正好可以為大王效犬馬之勞,戴罪立功。天下未定,人才難得。還請殿下三思??!”
看看氣喘吁吁、拜伏在地上的李世勣,我伸手將他扶起,和善地說:“將軍,你有所不知,單雄信自有其取死之道。我意已決,您就不要再勸了。”
李世勣長嘆一聲,揮淚而去。
是啊,單雄信確系猛將,為何我容得尉遲恭,偏偏就容不下一個單雄信呢?
因為,我太清楚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了。
他自小便跟翟讓是心腹之交。翟讓舉事后,單雄信便前去投奔。對這位勇武過人的老友,翟讓自然十分器重。便以他和徐懋功,也就是后來的李世勣作為自己的左膀右臂。單雄信也為翟讓獻計道:“東郡這個地方和您都是相親,大家熟門熟路的,不適合侵犯他們。滎陽、梁郡這些地方是商旅要道,前去抄寇,一定大有利益,足以養(yǎng)活我們?!?/p>
翟讓以為妙計,從此便盤踞在滎陽等地發(fā)展勢力,很快就建立了連隋煬帝也不敢輕視的武裝力量。在這一時期,單雄信屢次率兵擊敗前來圍剿的隋軍,可謂替翟讓治下的瓦崗寨立下了汗馬功勞。尤其是后來擊斬張須陀一戰(zhàn),他和李世勣更是居功至偉,因而又被翟讓分別封為左武侯大將軍和右武侯大將軍。一時之間,真可謂志得意滿。
后來,與翟讓合營的李密設計殺害翟讓。這完全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事變。當時李密假意請翟讓前去赴宴,私下里卻布下伏兵。糊里糊涂趕來吃斷頭飯的翟讓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李密先是客氣地請翟讓入座,后來又謊稱得到一張寶弓想請翟讓過目,就在翟讓興致勃勃試弓的時候,便被埋伏下的刀斧手一刀砍翻,做了枉死之鬼。
翟讓死后,早已布置妥當?shù)睦蠲芰⒓蠢毡D殺翟讓的親屬心腹,就連李世勣當時也在混亂中因出手抵抗而被砍成重傷,還好李密及時出手阻止,他這才撿回了一條性命。而同為翟讓老朋友和心腹重臣的單雄信,對自己的故主遇害又是怎么表現(xiàn)的呢?
他二話不說,當即跪了下來,叩頭求饒。
后來李世勣把這段經(jīng)歷講給我聽時,我心中的第一反應便是:“可恥啊可恥!”
對這樣的猛將,李密自然很重視。他勸慰開導了單雄信一番后,便命其與王伯當、邴元真等人分別前往翟讓本營,宣示自己殺害翟讓乃是出自于迫不得已。眾人一看帶頭大哥已死,就連大哥的老朋友和心腹大將單雄信也前來為李密說話,還有什么好說的,降了吧!
瓦崗寨的全部家當,就此被李密接了過去。為了表彰單雄信之功,也為了籠絡這員猛將,李密又命他與李世勣和王伯當一道,分統(tǒng)翟讓的舊部,對單雄信仍然信用不已。
如果說,先前的跪地求饒還只是怕死可鄙的話,那這回單雄信所表現(xiàn)出來的冷血和無情,便是令人不齒的行徑了。
不幾年,勢力正如日中天的李密又和王世充搶起了地盤。雙方在邙山展開了一場決定互相生死存亡的惡戰(zhàn)。一開始,李密的謀士裴仁基是這樣為李密籌劃的:
“王世充傾全力來攻打我們,洛陽必然空虛。我們可以分兵把守要道,使得他無法東向。再挑選三萬精兵,緣河西出以逼近洛陽。王世充如果回軍,我們也按兵不動。他如果出戰(zhàn),我們又派兵攪擾他。這樣一來,我有余力而敵人疲于奔命,一定能戰(zhàn)勝他?!?/p>
對此,李密也認為是上策。沒想到,旁邊卻跳出來摩拳擦掌的單雄信:
“我算過了,王世充沒有多少能打仗的兵,況且屢戰(zhàn)屢敗之余,早就聞風喪膽了?!侗ā氛f,超過敵人一倍就可以跟他打,何況我們勝過王世充還不止一倍呢!再說剛剛歸降我們的江淮將士也正希望借這個機會建功立業(yè),就乘這股士氣出擊,我們一定能打勝仗!”
好家伙,單雄信大概也想過一把運籌帷幄、指揮若定的癮。其他武將見狀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起來。李密本來就是個優(yōu)柔寡斷沒主見之人,見手下眾將都堅持出擊,自覺也不好違逆大家的意思,便糊里糊涂定下了決戰(zhàn)之計。直氣得裴仁基拿著手杖狠狠地敲擊地面:“您以后一定會后悔的!”
不幸被裴仁基言中,李密為自己的盲從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軍隊被王世充打得潰不成軍,自此一蹶不振。
然而,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后悔藥賣的。
昔日那個不可一世、隱隱然有奪天下之勢的蒲山公李密惶惶然如喪家犬一般,只帶了少數(shù)隨從投歸到我父皇麾下。而那個貿(mào)然主戰(zhàn)、對此失敗負有不可推卸責任的單雄信呢?
他立刻帶著自己的部下歸降了王世充。
很早的時候,李密的長史房彥藻便認為單雄信只是一個反復無常、動不動就會倒戈相向的小人,私下里勸李密除掉單雄信。李密因為愛惜其才能,一直舍不得下手。然而事實證明,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