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易科長兩手一攤，又無可奈何地對陳東說：“古馬中學的5萬元就這樣到了支教辦的名下，如果你不信，我明天去辦公室拿海局長改過的資金安排表給你瞧。”陳東無奈，在心里罵了兩句娘，出了易科長的家門。易科長送陳東到門邊，囑咐他，不要在海局長面前說是他透的底。陳東答應著，不會出賣他的。
陳東怎么也弄不明白，海懷寶到底是安的什么心。他既然那么熱衷支教，還大張旗鼓地搞什么五個一行動，不辭辛苦去搞什么家訪，為什么卻不肯將易科長已造了表的區(qū)區(qū)5萬元批給他掛的支教點呢？陳東真想去找海懷寶討個說法，又怕易科長不好做人，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陳東咬著牙根，不出聲地說：“支什么鳥教，明天就跟他海懷寶辭了，讓他另選高明，這鳥教我是支不了了?！?/p>
氣鼓鼓回到財政局宿舍樓前，萬萬沒想到卻碰上兩個人，竟然是古馬鎮(zhèn)的周鎮(zhèn)長和古馬中學的王校長。兩人的腳邊還放著些紙盒子和三個塑料桶，走近了，就見那紙盒子還在地上晃動著，原來每個紙盒子里都裝著兩只雞；而塑料桶似有隱隱的酒氣往外溢，是那天在李村長家里喝過的那種谷酒的香味。
碰見陳東，王校長顯得有些興奮，說話的速度也比平時快了許多：“我是在您走之后，才知道您是回來為學校弄錢的，特意跟周鎮(zhèn)長商量了一下，下午就趕了來。真是運氣好，在這里碰上了您，如果到你家里去找，恐怕一時還難得找到，你們城里人不是那么好找的。”周鎮(zhèn)長則指著地上的紙盒子和塑料桶，說：“這是給您和海局長還有易科長送的雞和酒，雞是正宗的鄉(xiāng)里土雞，吃蟲子和草葉長大的，城里買不著的；酒是鄉(xiāng)下人自己熬自己喝的谷酒，水好曲子好，外面人喝不到?！?/p>
聽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得興高采烈，陳東心里頭就生出一份苦澀，不出聲地說，你們那5萬元錢眼看都快到手了，又飛走了，你們還送什么卵東西啰。而口上卻說：“這些東西我們是不會收的，你們自己拿著來，再自己拿著回去吧?！蓖跣ｉL說：“那怎么行，你們?yōu)閷W校費了大勁，這點小意思算什么？”
“不行不行?！标悥|扭頭就要走開。周鎮(zhèn)長說：“東西你硬是不收，我們拿回去也行，可我們老遠跑了來，總得讓我們?nèi)ツ慵倚_，喝口茶水吧。”
周鎮(zhèn)長這么一說，陳東倒不好說什么了，只好將兩人帶回家里去。
待兩人將紙盒子和酒桶放到門角后，陳東便給他們奉上煙茶，一邊要張惠去燒兩個菜。張惠平時對陳東的客人總是不冷不熱的，今天也許是見提了東西，顯得格外熱情，陳東話一出口，她就甜甜地答應著，準備往廚房里鉆。王校長卻忙搖手說：“下車時肚子有點餓，已找店子解決了?！标悥|說：“真的吃了，還是假的吃了？”兩人都說：“說假話餓自己肚子，我們肯干嗎？”
張惠于是趕忙去洗蘋果、弄瓜子什么的。陳東在兩人面前落了座，拿根煙叼到嘴上，一時卻不知如何給他們交代。把實情告訴他們？這是局里內(nèi)幕，而且又沖著海懷寶，總覺得不妥，盡管他對海懷寶的做法很憤怒。陳東只得說：“易科長那里就不必去了，今年全省旱情嚴重，按慣例要往下?lián)艿慕逃?jīng)費都拿去救災了，不會撥下來了。”
一聽這話，兩人很泄氣。尤其是王校長，那原本滿懷希冀的臉一下子就暗淡下去。陳東很不是滋味，只得說：“學校的困難我是知道的，只怪我無能，沒把事情辦好?！钡故侵苕?zhèn)長想得開，他反過來安慰陳東，說：“這次事沒辦成，還有下次嘛，來日方長，有什么關(guān)系呢？”陳東說：“話雖這么說，可如今財政越來越困難，這樣的錢要到了手才算得數(shù)的。”又望屋角一眼，說，“所以今天你們拿的東西，我堅決不能收，我問心有愧啊?！?/p>
周鎮(zhèn)長急了，說：“陳科長您這話說得就不貼心了，你們不是早就給學校捐了錢物的嗎？這次我們帶點不值錢的土產(chǎn)，純粹是為了感謝你們對學校的支持，至于我們的報告弄不弄得到錢，完全是另外一回事?！蓖瑫r轉(zhuǎn)過頭，對王校長說：“王校長你說是不是這個意思？”王校長也趕忙說：“是的是的，我們就是這個意思?！敝苕?zhèn)長又說道：“這樣吧，易科長那里我們就不去了，但既然來了，你還是陪我們拿一份東西，去見見海局長?！标悥|說：“使不得，萬萬使不得?！敝苕?zhèn)長說：“陳科長您也要體諒我們走這一趟的辛苦。既然如此，海局長那里我們也不去了，由您給我們代勞，行嗎？”說著兩人站起來，就要離去。
陳東沒辦法，只好說：“海局長那里，我還是陪你們?nèi)プ咭惶税桑f不定他還會有什么辦法可想?！毙睦锞拖?，海懷寶你那么對待人家，人家把好雞、好酒送了來，看你慚不慚愧？
兩人于是臉上又浮起一線希望，說：“真是給陳科長添麻煩了?！标悥|說：“你們還說這話，我更加不好意思了。”然后去屋角提東西。王校長說：“我來我來?！标悥|提過一個紙盒子和一桶酒，交給周鎮(zhèn)長，自己又另提了一份。周鎮(zhèn)長說：“不是說好只給海局長一份的嗎？”陳東說：“給海局長兩份吧，要辦事還是他說話算話?！眱扇艘簿蜎]再堅持，只說：“陳科長您真是好人，處處為我們著想。”
碰巧海懷寶在家。陳東和周鎮(zhèn)長便把東西直接提到海懷寶家的儲藏室里。海懷寶說了幾句客氣話，給周鎮(zhèn)長和王校長許愿說：“古馬中學也是我的點，我理應想點辦法。”陳東聽著覺得好笑，人家易科長連表都填好了的資金，都被你一筆劃掉了，這下卻假惺惺說還要想辦法，不是虛偽是什么？而周鎮(zhèn)長和王校長卻極高興，迫不及待地問道：“那我們什么時候可以得到確切消息？”海懷寶沉吟片刻，說：“這樣吧，今晚你們先找個地方住下來，明天上午我跟陳科長先商量個意見，10點左右，你們再到我辦公室打一轉(zhuǎn)?！?/p>
陳東心里想，你海懷寶這不是吊人家的胃口嗎？綜合科的融通資金上面明文規(guī)定不能再借，跟我商量有鳥用？但陳東不好吱聲，只在一旁呆坐著。
得了海懷寶的話，周鎮(zhèn)長和王校長就不再久坐，起身告辭。陳東也跟著站起來。海懷寶對陳東說：“明天早上8點到我辦公室去?！?/p>
陳東倒要看看海懷寶葫蘆里裝的是什么藥，第二天一上班直接去了局長室。
海懷寶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說：“陳科長，古馬中學的事你出個主意吧?！标悥|心想，我還有什么主意，我的主意早被你一筆勾銷了。嘴上就說：“主意在領(lǐng)導肚子里?！焙褜氄f：“從你那預算外融通資金里融通點出來，怎么樣？”
陳東早預料到海懷寶會來這一手，說：“海局長您是清楚的，過去的融通資金放了近億出去，大部分收不回，不是爛賬就是呆賬。省監(jiān)察廳和財政廳也已下達加強預算外資金監(jiān)督管理的文件，兩個月前預算外資金就不能投放了，誰放出去追究誰的責任?！焙褜氄f：“你說的道理我懂，那個文件也是我簽到你科里的，但文件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不曉得變通一下？”
陳東沒直接回答海懷寶，而是沿著自己的思路繼續(xù)往下說道：“何況人家想要的是無償資金，這融通資金將來要歸還的，古馬中學那么窮，以后肯定還不回來的?！焙褜氄f：“古馬中學的困難是明擺著的，你有錢給他解燃眉之急，他還不要？還管有償無償？而且這融通資金比銀行貸款的利息低得多，不是誰想要就要得到的。”
陳東還想說什么，海懷寶手一擺，說：“等一會兒周鎮(zhèn)長他們就要來了，你讓他們回去寫個報告，日期推到省里文件下發(fā)前的兩個月，你我在報告上簽字的日期和融資金借貸合同上的日期也相應提前。這樣不是屁事也沒有了嗎？”陳東不吭聲，心想這錢也不是我私人的，你當局長的肯在上面簽字，我這個小小科長還怕什么？而且能應付一下王校長他們，也不至于辱沒了那兩只土雞和一桶酒。
由于是海懷寶的點子，這次的事情辦得異常順利，其結(jié)果完全在海懷寶的策劃和掌控之中。陳東以王校長打來的報告為依據(jù)，根據(jù)過去融通資金借貸辦法，起草了合同，再拿著叫雙方法人代表簽好字，然后讓王校長高高興興從預算外資金戶頭上劃走了15萬元。
不用說，報告和合同上的日期以及相關(guān)人士的簽字，都推前到了監(jiān)察廳和財政廳聯(lián)合下文的兩個月前。事情辦了，又不違背上面的文件精神，王校長也緩解了學校的窘迫，當然是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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