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再春的眼珠向左上方旋轉,這是在回憶。他像個小孩子一樣難得地笑起來說:“我真是吃得不多,身體嘛,還馬馬虎虎。你好像是個小巫女?!?/p>
羅緯芝得意道:“心理學有時候和讀心術住樓上樓下?!?/p>
袁再春甩甩手說:“反正是從那兒以后,我再也不雙臂交叉木乃伊了?!?/p>
羅緯芝說:“可是您的安全感并沒有增強,只是人為地取消了一種外在的表達形式?!?/p>
袁再春不想就這個話題再議論,掉轉話鋒:“你看完于增風的遺言了嗎?”
羅緯芝有點不好意思,說:“還沒有。”
袁再春并不意外,說:“沒看就不要看了。也許會引起你不必要的好奇?!?/p>
羅緯芝吃驚:“您看過了?”
袁再春說:“我看過。于增風給花冠病毒命了名,這是他最重要的貢獻。對于花冠病毒的傳播途徑,他也作出了準確的判斷。我們采取了一系列有效措施,封鎖相關區(qū)域。于增風曾是我最好的學生,頑皮,鬼點子多。”
羅緯芝說:“您說得很對。我已經生出了好奇心。我覺得于增風在殉職前,似乎還有一份資料留在外邊?!?/p>
袁再春說:“你不是說沒有看嗎?怎么做出的這個判斷?”
羅緯芝說:“直覺。我因為膽小,不敢看??傁脒x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在太陽底下閱讀,又忍不住好奇心,先把最后一張紙看了。我在結尾處看到他做了一個暗示。應該還有一份資料。只是不知這份資料在哪里?”
袁再春停頓了半晌,說:“你是個聰明的姑娘。你判斷得不錯,于增風的確還有遺言在某人手里?!?/p>
羅緯芝急切地說:“那人在哪兒?我很想看到?!?/p>
袁再春看看手表,岔開話題說:“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準備開例會吧?!?/p>
全副武裝的院長們一一蒞臨。死亡數(shù)字在突飛猛進,24小時內的死亡數(shù)字已經突破二百,入院病人已經過數(shù)千。病床不足,醫(yī)護人員不足,藥品不足……只有屋內的冷氣開得很足,袁再春頭上卻汗水涔涔。怎么辦?絕望的火焰從這些數(shù)字蒸騰而出,炙烤著現(xiàn)場的每一個額頭。如果病勢控制不住,大面積的擴散勢不可當,整個城市將淪為C區(qū)。
袁再春的電話響了。按說開會時不能接電話,但他自己例外。他的這部電話,一頭連接高層領導,一頭接著第一線。
電話很短,袁再春幾乎沒有回話,只問了一句:“還可以堅持幾天?”
室內極為安靜,袁再春聽完后,說:“請重復一遍。”接著,他打開了自己手提電話的免提擴音鍵,于是整個會議室的人都聽到了對方的陳述:“那要看每天送來多少。照現(xiàn)在的速度,三天,全滿。之后,死尸就可能上街?!?/p>
袁再春簡短回應:“明白?!标P閉了電話。
大家本以為會繼續(xù)剛才的討論,研究向公眾報出死亡多少人為宜。袁再春說:“這件事就按既定方針辦。在昨天數(shù)字上多加三五個吧。此事暫不再議?,F(xiàn)在遇到的是一個新問題,剛才殯儀館來電話,本市的火化能力已達極限。按照現(xiàn)有速度死下去,每日24小時連軸轉開足馬力焚燒尸體也來不及,所有的冷凍柜都已滿員。當務之急是花冠病毒感染的死亡者的尸體,安放在哪里?這不僅是一個民生問題,而且是一個醫(yī)學問題。每一例死于花冠病毒死亡的尸體,都是瘟疫之源。無法迅速火化,將面臨著瘟疫進一步擴散的極大風險?!?/p>
羅緯芝覺得咽喉似被人扼住,她把下頜盡力抬高,挺直了脖子,才喘過一口氣。做個被每天縮小了的死亡數(shù)字蒙騙了的庶民好?。〔槐厥苓@樣的煎熬,最慘不過一死。像現(xiàn)在這樣,死之前要受多少驚嚇!
有人說,國內的焚尸爐高強度連續(xù)燃燒時,質量不過關,要趕緊進口高效焚尸爐。袁再春說:“已經辦了。但需要時日,國外廠家先要安排生產,然后再用集裝箱運輸過來,加上安裝調試,最快周期也要45天。到那時,我們的尸體將堆積如山?!?/p>
有人說,可不可以請求兄弟省市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