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縹緲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莫不是千里傳音?練這門功夫不光要有兩片巨大的肺葉,還得有深厚的內(nèi)功才行,不然就是吼出血來也沒用。
有見識的還真不少,樓上不少人都抻長了脖子,等著這位高人的出現(xiàn)。
半盞茶的工夫,才見一個老頭端著一壺酒,顫顫悠悠地爬上樓梯。
“酒……酒……來……來……嘍?!闭f完這句話,令所有人大失所望。他只是說話喘不上來氣,外帶點結(jié)巴。而所謂江湖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江湖中人的眼里沒有江湖以外的人。
堂倌轉(zhuǎn)過身來正要沖我發(fā)難,旁邊有人搭話道:“這位公子的銀子確實被人偷了?!?/p>
我尋聲看去。說話的人坐在鄰桌,戴了斗笠,中性打扮,聲音很嬌柔,應(yīng)該是個女孩兒。
“那也不能吃白食呀!”堂倌說。
“我來替他給。多少錢?”
“一兩銀子?!?/p>
女孩兒順手掏出一錠元寶。堂倌伸手去接,女孩兒卻又把手縮了回去。一句“稍等”之后將元寶握在手中,拇指和食指用力一合?!班浴币宦?,甚是清脆。女孩兒將掰下來的那一小部分銀子遞給堂倌。
這一下,整個二樓的人都在凝視這個女孩兒。
我背起包袱,提著長劍,起身離座。那女孩兒冷冷問道:“連個‘謝’字也沒嗎?”我說:“幫不幫我是你的事,說不說謝謝是我的事?!?/p>
她呵呵一笑,說:“你這人真有意思。怎么不問我,為何不提醒你小心錢袋?!?/p>
“那也是你的事,我管不著。”說完,我直奔樓梯口。
沒走幾步,身后又有人中氣十足地說:“姑娘,這小子好沒規(guī)矩。莫要理他。”
這年頭,愛在背后搭話的人還真多。我轉(zhuǎn)過身。搭話的人書生打扮,一副讓別人愿用“舍我其誰”之勢將他臭揍一頓的模樣。雖說我這個年紀盛產(chǎn)憤青——他們扯著個性的旗號,看誰都不順眼,見誰都想打——但我并不是他們中的一員??涩F(xiàn)在正值深秋,書生卻裝模作樣地一邊喝著燒酒暖身,一邊卻搖著折扇,那模樣確實欠揍。
他接著說:“姑娘,好俊的功夫,敢問可是少林派的大力金剛指?”
女孩兒愣了一下,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書生將扇子折起,從懷里摸出一枚銀錠遞到女孩兒面前,問可否再用一次?言出,與書生同坐的幾個人一齊將女孩兒圍了起來。
女孩兒的臉上生出一絲輕蔑,道:“哼!讓我出手,你也配。”
書生面色一沉,發(fā)話道:“你一個姑娘家怎學(xué)得我少林武功,闖少林盜秘籍的人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說!”
女孩兒并不回話,側(cè)身一轉(zhuǎn),便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抖動兩下,橫在身前。
好快的身手。我心中贊許。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我講的“有沒有”,是指有沒有江湖經(jīng)驗。凡是沒說幾句,就動手的,都是初入江湖之輩,沒什么名氣,又急于闖出點名堂,便動不動就抄家伙。即使輸了,也沒什么可丟人的。老家伙們則是不說個天昏地暗是不會亮兵器的,即使亮了兵器,也還是會說一大堆諸如,我這件兵器用的是什么材料殺過多少高手之類的話。目的只有一個——嚇唬人,從而能不打就不打。為什么?因為輸不起。為什么輸不起?因為以前贏得太多。
雖然她初入江湖,卻表現(xiàn)得相當(dāng)仗義,抽出軟劍之后,不忘告訴我,莫怕,有她在。
這下糟了。她一仗義不要緊,本來沒我什么事,可這會兒,書生等人將包圍圈略微擴大,將我也圍了起來。
此刻,被女孩兒露的一手功夫鎮(zhèn)住的堂倌已然回過神來,他將碎銀子放在嘴里咬咬以試真假。
“嘣!”——銀子又碎了。
大力金剛牙?!真是山外有山,這等奇功都有?。?/p>
堂倌“哎喲”一聲,顯然是崩著牙了。接著含混不清地喊道:“五(我)就四(試)四(試),還爭(真)四(是)假的。大傻(俠)也騙扔(人)呀?!?/p>
書生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有點兒不知所措。不打吧,傳出去太沒面子,對方一動家伙,他們就撤,過不了幾天,就有挑夫敢拿根扁擔(dān)在少林弟子前面比畫。打吧,人家根本沒用什么大力金剛指,撐死了是使假銀子,可那歸捕快管,沒他們什么事。
對方不動,我和女孩兒也不知道該干嗎,旁邊的人也只得擱那兒干看著。一片寂靜中,一只秋后的大蚊子飛來飛去的“嗡嗡”聲,聽來都如此刺耳。
突然,女孩兒退步撤身,劍交左手換了姿勢。書生等人立刻跟進。千鈞一發(fā)之際,女孩兒大聲道:“干什么?”
“你干什么?”書生問。
“我手麻了,換個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