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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娜是在紐約教我活動策劃的老師,本職是一生活雜志主編。上課前,妮娜脾性的“暴虐”和著裝的“特別”就假上屆學生掀起滿樓風雨,讓我們這些即將撲火的“飛蛾”既忐忑又期待。事實上,傳說中的妮娜并沒有那么“暴虐“,除了經(jīng)常突然讓我們把假模假樣天馬行空策劃的方案限時“變現(xiàn)”(變成現(xiàn)實),又要求每人每周必須讀《紐約時報》周末生活版且寫讀后感讓人不適外,至少對我,她的“乖張跋扈”都可以理解為“時尚女魔頭”的一種職業(yè)病。尤其當她手舞足蹈毫不避諱講述常與其他主編在媒體專場為搶拼特制限量設計(常用不上)而大打出手的軼聞,聯(lián)想到不惑之年豐滿成熟的“女魔頭”也瘋狂的滑稽場景更讓她的“暴虐”在哈哈大笑中變得合情合理。
然而,對于妮娜著裝的“特別”我們卻高度一致地保持不理解。且不說她拖鞋套棉襪,兩腳不同色,就是龐大身軀套蕾絲,羊毛毯子身上披也常讓我們驚得下巴頦兒掉地。那年頭,還沒流行“雷人”一說,若是有,妮娜絕對稱得上“雷母”。每一次課前,我們都會像人們想知道“帽子天后” 伊莎貝拉·布勞 (Isabella Blow)又戴了什么帽子一樣迫切想知道妮娜這一次又能怎樣“雷”?;蛟S是見怪不怪,對于大家的表情和眼神,妮娜向來視而不見,泰然自若。只有一次,她好像自嘲般地說:“我喜歡混搭,自在?!?/p>
“混搭”的英文原詞為Mix & Match,源于時尚界的一種設計理念。指將風格、色彩、材質(zhì)迥異的衣物混合搭配在一起,卻因形式的沖突和充滿矛盾而產(chǎn)生一種別樣的整體和諧?;齑铙w現(xiàn)了著裝者突破既定規(guī)則的原創(chuàng)精神,突顯或傳遞著穿著者的個人風格和某種訴求。
對于妮娜的“混搭”,我曾怕眼拙,出于學術(shù)研究而花心思考證。在教授造型學的老師的點撥和同窗們的肯定下,終于得出“混而不搭非混搭,胡搭也”。盡管“混搭”強調(diào)以亂取勝,卻非亂七八糟的胡作非為?,F(xiàn)代人喜歡“混搭”,大概是因為可以用“混搭”的名義縱容和釋放某種隱藏的喜好和貪婪吧。
事實上,“混搭”與“胡搭”往往只是一線之隔,一處不對全變味兒??此坪翢o章法的“混搭”,玄機則是暗藏。首先,混搭講究多元化的異質(zhì),例如長與短、薄與厚、輕與重、簡與繁、深與淺、粗與細、軟與硬、高與低、新與舊、土與洋等,強調(diào)的是一種沖突矛盾的張力和視覺沖擊力。其次,正如古語云“一陰一陽謂之道也”,“混搭”又追求一種平衡,講究的是在漫不經(jīng)心和不露聲色中尋求極端和臨近失控的一種均衡力,體現(xiàn)的是一種亂中有序的匯聚力。所謂“百川入海,同一咸味”,無論是哪種紛雜和混亂,最終其實都要有可統(tǒng)一和可匯集的向心力或主線索,或俗或雅,或俏或奇。
另外,“混搭”的根本是一種具有顛覆精神要出位的自信,是一種對戒律無懼的勇氣。正如“時尚瘋子”安娜·皮亞姬 (Anna Piaggi)驚世駭俗,打破常規(guī)的確非常具有令人期待和歡呼雀躍的致命吸引力。當然,我們也得承認,審美本身就具有“百家爭鳴”性,即使像當今“雷母” Lady Gaga也會有一堆驚呼萬歲的擁蹙者。不過,或許是我始終太多慮,尤其看到因“混搭”而一夜成名的犀利哥傳奇后,總是愈發(fā)擔心中國將涌現(xiàn)出更多不甘現(xiàn)狀的弄潮兒,蠢蠢欲動掀起更高更混的“混搭潮”。于是,當看到明星級年輕建筑師歐樂·山恩(Ole Scheeren)的一句話,立刻如獲至寶引了過來。山恩說:“最偉大的事物共性,無論是在建筑還是音樂,文學領(lǐng)域或其他,共同的特點都是那些遵循了規(guī)則又最終突破規(guī)則的東西。”
說到這兒,突然想到昨晚一干朋友吃斑魚火鍋,一人將羊肉放入魚鍋后,鮮美的魚湯剎那間成了鮮不鮮、膻不膻的怪味兒。唉,可惜了好好的一鍋魚湯。都是“混搭”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