駒子決計(jì)再押八字的筆畫,仍為雙。
何老板撥動(dòng)“攤皮”,眾目睽睽之下,所剩為四,雙。
駒子再贏一局,興奮得滿臉血紅,眼珠發(fā)亮。
“服你了,老駒?!焙卫习逭f,又一次把錢數(shù)給了駒子。
駒子接過錢,用不著數(shù)他知道總共是三十二塊錢了。逛一次妓院,如果不是給從未接過客的新妓“破瓜”,足夠了。他意欲罷手,可轉(zhuǎn)念又一想,操他個(gè)祖宗,生來不交好運(yùn),與晦氣為伴。眼下運(yùn)氣來到,哪能輕易撒手?一不做二不休!
押上。
駒子第三回望著那只神秘?cái)傊褧r(shí)思想斗爭更激烈了。他絞盡腦汁地思謀著:前兩回都贏在雙上,王八待他真是不薄,世上的事也確實(shí)古怪,你愈對不住它,它倒愈對得住你。既如此,只有抓住王八不放。“王八”二字相加是六畫,仍為雙。
再押雙。
這一回卻沒有押中,駒子慘了,眼睜睜看著到手的錢又歸了何老板,他懊悔莫及,痛不欲生。好事不過三,他竟忘了這句至理名言。一味地貪婪,最終美夢成空。
夜里駒子再次被驚醒,這遭不是雷雨,而是一聲連一聲悠長的驢叫。這是一種傳染,只要一頭驢叫開了頭,一村中所有的公驢母驢大驢小驢也便不甘寂寞,踴躍加入這一曲鄉(xiāng)村音樂中。駒子從小在這音樂的熏陶與滋養(yǎng)中成長,他至今還記得自家那頭公驢的叫聲,在這龐大的樂隊(duì)中類同一桿尖聲的嗩吶,腔調(diào)盡管說不上優(yōu)美卻是高亢無比。在這雨夜里,一種悲愴的懷舊攫住了他的心。
駒子熬過了一個(gè)愁腸寸斷的黑夜。
黎明時(shí)分,駒子突然產(chǎn)生出靈感,或者說是最后一聲驢叫給了他一種啟迪,既然可以讓小媳婦放生的王八為自己所用,為何不可以讓村里的公驢為自己效力?不要它拉車推磨耕地,只用它那長長的家什,如同他與伯父曾從事的那種營生。
駒子精神一抖,立即起身出門。沒過多久,便從一戶人家的驢棚里牽出一頭公驢,悄悄溜出村去。賭局上輸?shù)舻模眠@頭驢贏回來,待湊足了嫖資,再將驢歸還原主。
駒子的作為不能不說是空前絕后,精巧而老道,他不再是駒子,而是老駒。
然而世間之事常常不從人愿,駒子牽著這頭偷出來的公驢走村串莊,招攬配驢,生意倒有,怎奈驢卻不甚濟(jì)事,是個(gè)雛兒,見了母驢要么畏怯不前,要么慢慢吞吞一兩個(gè)時(shí)辰做不成事體。駒子又急又氣又無可奈何?!盁o用的畜生!”駒子惡狠狠地咒罵。
再后來駒子便憤怒了,將那驢牽到鎮(zhèn)上的屠宰場賣了,王八可以下湯鍋,無用的驢為何不能?當(dāng)然最根本的理由是他急等著錢用,盡管這與自己的初衷不合,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這樣做了,心里倒有幾分惻隱。不過他有補(bǔ)過之法,可以用黑泥再塑出一頭公驢,讓它登上供桌享享清福,這也未見得比辛辛苦苦活著差了許多。
駒子來到“滿園春”天已落黑,他喝了酒,眼光迷離,腳步不穩(wěn)。大門兩邊已燃亮了大紅燈籠,照耀得門里門外紅彤彤的。右邊的那只上寫“滿園春色”,左邊那只寫著“春色滿園”。粗黑的大字,十分醒目。燈籠下站著兩個(gè)光頭男人,面目不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zhuǎn)。駒子知道這是拉客的“龜爪”。駒子頭一遭嫖妓,沒有見識(shí),心里發(fā)虛,走到門前兩腳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地打著絆子。兩個(gè)站門的“龜爪”自是干這行的老手,各類嫖客一看即穿,知來了個(gè)雛兒。兩人一齊向前,隨一聲“有客到”的長腔兒,駒子已不知不覺進(jìn)入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