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一天的時間可以洗清一萬天的煩心事。司徒金在香港待了十天,回來以后,又有十天沒露面。這些天足夠他把資金抽取回來注入在海灣開設的新賭場了。但在大眾市場里,我們隨時準備著迎接他的到來。他終于露面的那天,市場剛剛開始營業(yè),他跟傳話人一起把整個市場轉(zhuǎn)了一遍。他巡視了放干貨的過道,檢查了成堆的水果和蔬菜。經(jīng)過鄧杰內(nèi)斯蟹、黑鱸和巖鱈的時候,他走得格外的慢。我以為他在點貨,但我看到他是在審視大家的眼神。他在熟食柜臺指著一只鴨子說,把毛拔干凈!
來到肉鋪,他朝放肉的盒子看過去。但我跟他打招呼的時候,他沒有回應,徑直走開了。剩下的一整天里,他看上去都在有意回避我。
我把他的舉動告訴伊琳,她讓我別擔心。
我還是很焦慮,我說。
她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后說,今晚你不大對勁。我慢慢呼出一口氣,說,今天我女兒出生了。那是好事啊,不是嗎?有個女兒多好啊。她那股興奮勁兒感染了我,我鼓起勇氣給她講。今天,喬伊斯在中國醫(yī)院里生了。關(guān)老太太來告訴了我這個好消息,我有女兒了,然后她又說了個不那么好的消息:喬伊斯不怎么想見我。不管怎么說,下班以后我就去了那邊,幸運地碰上了榮曲奇,她正要去找她姐姐。甜心是三樓的護士長,她帶我去了嬰兒室。我一下子被嚇住了:嬰兒室里至少有五十個寶寶,包在白色的搖籃和被單里,看上去像裝滿了一排一排剛出鍋的餃子。甜心從狹小的過道里走過去,查看嬰兒手上的標簽。我從玻璃后面看到她的眼睛像古比魚一樣細細地瞇起來。她抱起一個嬰兒,抱著她走向窗口,我屏住了呼吸。那孩子是睡著的,睫毛趴在臉頰上,像點點的星光。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那樣看著她。她舉起拳頭,張開小小的嘴巴,打了個哈欠,我感覺心里一顫。
她漂亮嗎?伊琳問。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她還小,我說。伊琳擺擺手說,對不起。我沒過腦子,有女孩出生的時候家里那邊的人都這么問,我只是重復這話罷了。但這是個新世界,漂不漂亮不能決定女孩的未來,就好像是男孩也不一定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