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了一跳并不是出于對爸爸的敬畏恐懼之類的,只是因?yàn)楦泄俾犛X上猛然的刺激,全然是神經(jīng)的作用,所以嚇了那一跳,但這絲毫沒能削弱我的憤恨,已經(jīng)從物理?xiàng)l件上消失的“嘟嘟”聲依然在我心中在耳畔回響。
還沒到飯廳,我的眼睛就把狐貍精鎖定,我不稀罕去看那壯年男人,狐貍精才是一切壞現(xiàn)象的本源。她的眼淚早就干了,甚至讓我以為她剛才的哭戲都是我的幻覺;她的飯碗也干了,她嬌柔地用手托著碗,得意地說:“張媽,給我添飯?!?/p>
張媽愣了一愣,隨即走過去接過碗。于是我有了遭受背叛的感覺,用叉子使勁攪著盤子里拌著番茄醬的意面——張媽特意給我一人做的意面,幻想那紅紅的番茄醬都是狐貍精的鮮血,面條都是她的內(nèi)臟,眼睛依然死盯著狐貍精。爸爸也疑惑地看著狐貍精,因?yàn)樗幌蚬?jié)食,晚餐只吃十幾粒米。爸爸說:“還吃?”
“今天心情好!有好消息!”她揚(yáng)起了尖尖的下巴。
我死盯她的眼睛沒有動,下巴慢慢向下移動,我的眼神更有殺傷力更能傳遞我的憤怒,攪動意面的叉子加了速??墒浅藦垕岆y過地看著我,爸爸和狐貍精似乎都在故意忽略我的情緒,忽略我的存在。所以我大聲但是低沉地說:“什么好消息?”
我內(nèi)心中認(rèn)定她高興的原因是難得贏了我,她贏了我的原因是爸爸的立場發(fā)生了明顯傾斜。可是這失敗的代價太大,我失去了唯一一次能找回媽媽的機(jī)會,我只想跟媽媽說說話,剩下的,你要是想贏,你去贏吧贏吧!可是事已至此,我不會再讓你有機(jī)會贏了!如果以前只是討厭你,那么現(xiàn)在我恨你!我沒等她回答,繼續(xù)說:“你的好消息很快就會完蛋,因?yàn)槲視椅覌寢尰貋?,到時候你就滾吧!”
“什么?”她驚愕地瞪大了她的杏核眼,白眼仁驟然變多。她說:“你看看你女兒,怎么這么可怕?。∥业故菃枂柲?,你怎么找你媽媽回來,你怎么讓我滾?一年級的小丫頭,真可笑?!?/p>
“唐果,不要胡說。你也別說了。”爸爸專屬于一個男人的沉默的威嚴(yán)在兩個瘋狂的雌性面前,如同一粒微塵。
“你等著好了!以后決不是在你面膜里加膠水,珍珠粉里加墻粉那么簡單?!蔽谊幧卣f。我出賣了自己,渴望它成為一種強(qiáng)有力的威脅。
“什么?”她的眼睛睜得更大,脖子上青筋凸顯,“原來是你!我說我的化妝品不是很快就沒了,就是總出問題。衣服和鞋也這里壞那里破的,肯定也是你!你怎么那么缺德啊你!怎么那么壞!”
“唐果,是真的嗎?”他的驚愕也沒讓他的表情有任何改變。
可是我不想理這個壯年男人,我激動地說:“嗯,我就這么缺德這么壞,怕了趁早滾?!?/p>
“我怕你?我告訴你!你永遠(yuǎn)也別指望找到你媽媽!她既然已經(jīng)走了,就永遠(yuǎn)都回不來!謝謝你告訴我你的小把戲,以后你再也沒機(jī)會在我背后給我搞鬼,小東西,你還能翻天?”
說著我就翻了天。我動作神速地爬過寬闊的紅木餐桌,用手里的叉子一把扎在了她的左肩上。餐桌上所有的菜都翻了,我身上沾了各種菜湯或油漬的痕跡,還有些燙的雞湯灑了一桌子,旁若無人地流向地面,在被我撞翻的時候,它滲透進(jìn)我的保暖褲,燙傷了我的右腿。
狐貍精的尖叫聲持續(xù)了半分鐘之久,我的手帶著叉子早已回到我的身體旁。爸爸扶住她的左肩胛骨,審視著傷口,她的血滲了出來,盡管我用盡了全力,傷口其實(shí)并不深。她的眼淚大面積地侵占了她的瓜子臉。
爸爸抬手給依然歪坐在餐桌上的我一記耳光,耳光很響,但遠(yuǎn)沒有我的右腿疼,我開始號啕大哭。張媽走到我旁邊試圖把我從餐桌上弄下來,我一把推開她,她轉(zhuǎn)頭對爸爸說:“她的腿可能燙著了?!?/p>
爸爸古板的人皮面具依然扣在他的臉上,但是他放開了狐貍精,挪到我身邊,用一只大手抹了一下我的臉,就把眼淚都抹掉了,然后對張媽說:“脫了褲子看看,不行就去醫(yī)院?!?/p>